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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概念碰撞】,你不是也经历过吗?”府西罗一抬手,半空中登时浮起了一片音亮文字,惊得林三酒头皮一乍——“用上这个,就能设定唤醒条件了。”

    “等等,”林三酒早已跳起了身,血都冲上了脑子:“你也有这个能力?”

    自从枭西厄斯被抹杀之后,她“种子”能力里的老太婆就也跟着一起消失了;这也是正常的,因为老太婆本身就是枭西厄斯的意识力产物——只是她万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看见【概念碰】。

    “这本身就是我的能力啊。”府西罗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我以为【概念碰撞】是枭西厄斯的能力——”林三酒盯着那片文字,后背上汗都快下来了。

    不是她怀疑府西罗马上会动手,实在是因为这玩意给她的阴影太深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将很多能力都封住了。【概念碰撞】以及产生新身体的能力,我都没有给离之府西罗想笑一笑,却化作了一口叹息。“我那个时候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醒来的,这样将人生交给他人的办法,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就算没有人说出府西罗这一个名字,离之君作为我的身体管家,他的存在大概也有个尽头吧。”

    这……就是“身体管家”名字的由来吧?

    他是真的给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人生,找了一个接管人。

    “当时我做了很多准备,具体一一细说了也没意义。总而言之,我希望离之君可以存活下去,也尽可能地给他提供了安全保障,其中有一条,是我留下了为数不少的身体管家,跟着离之君一起在末日世界中漂流,作为一种暗中保护。

    “但是我没有料想到的是,在我陷入沉睡之后,我此前产生的‘身体管家’作为一个集合体之上,开始渐渐产生了一个新的意识……就像是由多个个体组成的蜂群或蚁群,对外却展现出了一个单独的意志。”

    府西罗苦笑了一声。

    “这一个新的意识体,因为是每一具身体共同产生的,能够集合每一具身体里的能力……也就是说,他绕过了我对离之君的封锁。”

    林三酒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所以……枭西厄斯才拥有了府西罗的能力?”她顿了顿,又问道:“也就是说,在今日被唤醒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枭西厄斯的存在?”

    第2368章

    无用却真实的誓言

    被唤醒之后的府西罗,有短短几秒钟的工夫,怔忪而茫然地不知道自己是谁。

    前方有一个陌生男人,正在一步步走远;他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漫不经心,但他几乎是由一股凝蓄着的、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形成的,仿佛每一步压下去,世界就会坚实一点点。

    然后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黑泽忌,是跟他——不,离之君——一起度过了三个世界的朋友。

    在黑泽忌之外,在这艘逐渐重新熟悉起来的飞船上,府西罗想起来了,还有更多的人在;那些谈话闲聊,饮酒说笑……都一一回来了。

    离之君在船上度过的一夜一日,似乎令他感到很开心。

    甚至在府西罗醒来,重新接管了自己的身体之后,那一丝漂游的、雾气似的高兴,依然徘徊在他胸口之间。

    “离之君所度过的人生,他产生的所有记忆,现在都已经过渡给我了。我正是从他的记忆中,从你讲给他听的经历里,知道了枭西厄斯是怎么一回事的。”府西罗低声说,“管家在述职的时候,把工作日志交给我了……你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离之君就这样结束了?

    他曾以为的人生,他曾交过的朋友,都……“还”给了府西罗?

    林三酒一时间似乎要生出几分隐隐的怒意了,但就好像续不上燃料似的,始终缺了一口气,始终游离在怒火一步之外——最终变成了惆怅之下的一口吐息。

    她又想起了乔坦斯。

    离之君产生过与乔坦斯人生终点时相似的心情吗?大概没有,因为他自始至终也不知道,自己并非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漫画角色的人设。

    或许这样对离之君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正因为我接收了离之君的所有记忆,我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些他的影响。态度,举止,特征……比如说,我作进化者的那段时日中,就从未希望过要靠近任何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或许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些人,与我的生命产生联系,在我的眼中获得意义。”

    府西罗抬起头看看林三酒,哑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你相信吗?我第一次将这些心情告诉别人。没想到,我竟然也有……感觉这么脆弱的时候。”

    那一刻,他的神色几乎就像是街边一只流浪狗,不知道在自己身边停下来的这个人,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决定。

    “我很希望,一切都可以回到我被识破之前……从那个时间节点上,大家一起继续相处下去。”

    所以……他才第一时间选择了植入记忆。

    正如季山青所说,府西罗植入记忆这个行为本身,就证明了他其实没有杀意……只不过,就算林三酒已经完全相信了他,她却依然生出了几分茫然。

    难道说,她接下来就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吗?

    “可以吗?”府西罗微微倾过身体,小声地说:“你可以把这件事,当作我们二人之间才有的一个秘密吗?”

    “你……你改了他们的记忆,”林三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不代表这个行为是正确的。”

    府西罗低下头,仿佛一个没料到自己会受训的小孩,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那怎么办呢?”他神情闷闷地问道。

    很难想象,这个人身体内蕴藏着可以在一击之间就让她送命的力量,此时却……却在小心地请求她保守一个秘密。

    “你让我想一想。”林三酒沉默了几秒,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念头却跳到了另一件事上:“他们的记忆是你植入的,也就是说,燃料还没送来?”

    “嗯,”府西罗答了一声。

    “那等送来的时候,只能由我去接收燃料了,”林三酒看了看交互屏上的时间,没多想,念头就化作声音出了口。

    但是她话一说完,立刻意识到了它的隐含意义:这不就等于是自己答应了,要帮府西罗瞒住大家么?

    “你先别高兴,”林三酒猛一扭头,对双眼都亮了起来的府西罗说:“……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

    “如果现在立刻解除掉植入记忆的话,只会让他们对你产生更大的敌意……才刚发现你是府西罗,马上就被你在记忆里动了手脚,任谁知道了都不会高兴的。”

    府西罗是一个很灵醒的人,立刻就明白了林三酒的意思。

    “所以你希望我能够与大家相处一段时间……再把真相告诉他们?”

    要让朋友们带着虚假的记忆多生活一秒,都会让林三酒如鲠在喉,浑身不舒服;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更好的选择了。

    枭西厄斯留下的伤还没有愈合,只凭府西罗用一张嘴说,一定无法顺利获得每一个人的信任和认可;即使有了她的游说,朋友们带着戒备和敌意接受了府西罗,也很难保证情况不会恶化。只有在一段时间的相处、认识了真正的府西罗之后,他们才可能会相信,他确实希望能够成为同伴。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会太久的……她绝不会让植入记忆在朋友们脑海里流连太久。

    就算府西罗保证没有副作用、后遗症一类的问题,她依旧给自己暗暗设定了一个时限。到时候,她会好好道歉的。

    既然是府西罗亲自动的手,那么想必阿全副本也派不上多大用场了。毕竟二人在储物间里交谈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却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发现了真相后的仓忙、也没有人四处找她,就已经说明,阿全也分辨不出植入记忆的真假。

    幸好……幸好府西罗与枭西厄斯不一样。

    只要一个瞬息之间,就能让他们所有人的记忆被改成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将从未发生过的事,当成铁证如山的事实……如果府西罗真的要对他们下手,他们哪怕死到临头,恐怕都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吧?

    如果不是自己提醒了清久留等人一句的话——

    “对了,为什么植入记忆对我没有成功?”林三酒脚下都已经走到门边了,冷不丁地回头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府西罗歪过头,神色有点茫然。“刚发现你对植入记忆免疫的时候,真是叫我吃了一惊呢。自这个能力出现以来,你还是第一个。”

    ……自己可没有这么特殊吧?

    然而她想不出府西罗有什么说谎的理由,更想不出有什么单单放过自己的道理。

    这两天以来,细小凌乱的疑惑、没有答案的问题……已经很多很多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她也不差这一个了。

    “走吧,”林三酒招呼了他一声,说:“你不是希望能与他们成为朋友吗?一直待在储物间里可办不到啊。”

    她拉开门的时候,府西罗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小酒。”

    林三酒转过头。

    在储物间略略泛白的灯光下,府西罗那一双陷在阴影里的眼睛,像是笼在云影里的湖泽,不知怎么令人想起了桃花将开未开的早春。

    “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小酒?”

    林三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府西罗笑了,眼睛弯弯地,水泽闪烁。“我希望的,不仅仅是成为朋友……是亲人,同伴,对我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林三酒怔了一怔,说:“那自然……更好了。”

    府西罗近乎满足地叹了口气。他的嗓音似乎蒙了一层纱;原来强大得超出想象的进化者,也会因为话说多了这么平常的原因,而喉咙沙哑。

    “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

    就在林三酒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却又一次回了头,一个问题不知怎么从她口中滑了出来:“你能够发誓,永远告诉我真话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忍不住有点意外:发誓有什么用?

    府西罗却神色平静。他伸直食指与中指,在心口处轻轻碰了一下,举进空气中。“我告诉你的,永远是真话。”

    第2369章

    报纸与图书

    林三酒胡乱找的借口,连她自己也觉得漏洞百出,自然更不可能说服礼包和清久留——没办法,她只好用上了拖字诀。

    “我这两天的状态是有点奇怪。”她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起了储物间里,府西罗那一双湖泽桃花似的眼睛。“但我保证,我没事的……这样,让我自己先观察观察,要是不行的话,我肯定让礼包替我好好检查一遍,怎么样?”

    季山青脸上的不情愿,浓得几乎可以攥出水。他还学会迁怒了,在清久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的时候,使劲瞪了他一眼。

    要是按照礼包的意思,此时林三酒就已经在被解读的过程当中了;可他拗不过姐姐,只能勉勉强强地“嗯”了一声,却也没少了旁侧敲击的观察与评估——有好一阵子,林三酒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正处于医生严密的注视下,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出院。

    午饭时果然看不见皮娜了,即使早上她才说过,希望自己能和大家一起进餐,一起餐后散散步——等林三酒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医疗舱门已经被锁死了;等好不容易劝大巫女给开了门之后,林三酒在皮娜的病床上,发现了一个庞大的被子包。

    “不要来看我啊,”皮娜的声音含混沉闷地从被子底下传了出来,“我谁也不想看到……不,我不想出去。让我死在这里吧。”

    大巫女好像嗤地笑了一声,声音很轻,一闪而过;林三酒转过头,发现她依然在神色严肃地看报纸。

    “哪来的报纸?”她忍不住问道。

    “元向西画的,”大巫女说着,将那张报纸抖开给林三酒看了看。

    那本身是一张真正的报纸,只不过原本的报纸名称被涂上了,又用黑粗字体写上了“Exodus快讯”,还用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片贴住了打印的报道。

    “今天的头版头条是,‘离之君的身份是否成疑’?”

    被子包下,皮娜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林三酒一时没说话。有一小部分的她想要为了这份报纸而微笑,又有一部分的她,忍不住只想叹息。

    与她曾经短暂相处过的离之君,还没等她还上那一个人情,就已经不在了;只有他的记忆融进了府西罗的头脑里,变成了后者的一部分……这算是另一种存续么?

    “怎么了?”大巫女从眼角里瞥了她一眼。

    每一个人的头脑里,都牢牢地扎入了一段从未发生过的记忆……然而现在还不是告知真相的时候。

    林三酒摇摇头,咳了一声,说:“没事。元向西可真是……他作为一个鬼,真是比活人闲多了。而且动作还挺快。”

    皮娜哀声从被子里问道:“他做了几份报纸啊?”

    “谁知道呢。”大巫女小心地折好报纸,收进了容纳道具里。

    “你没有任何该不好意思的地方。”林三酒诚心诚意地说,又拍了拍被子包,安慰道:“……难免的,毕竟你当初看见的那一块玻璃很脏,模模糊糊的,谁都有可能看错嘛。再说,府——离之君又不会怪你。”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皮娜反而又发出了一声呻吟。“我昨天还那么信誓旦旦……”

    植入记忆实在可怕,就连皮娜这个当初发现了破绽的人,都被圆滑地给骗过去了;不过除了这一段植入记忆之外,她们看起来好像果然也没什么问题。

    林三酒又安慰了皮娜几句,离开了医疗舱。

    燃料至少要等明天早上才会送来,在燃料到达之前,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了:最大的危机已经化解消失了,每一个需要被照料的朋友,也都被照料到了。

    自从进入末日后,危机风波总是一个咬着一个,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从末日森森的獠牙之间寻隙逃生、反抗战斗了,这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的奢侈,林三酒都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了。

    她想了想,干脆信步往图书室的方向走,准备去看一眼黑泽忌——她并不认为府西罗真的对他干了什么,只不过看一看,自己也放心些。

    Exodus上的图书室不大;因为它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一个图书室。

    当初实施买房骗局的那一个男人,为了让这一艘星舰内部看上去更像是豪宅,添加改造了不少地方;豪宅里一般有的设施,Exodus上都有,没有的,Exodus也有——可那骗子或许不爱看书,很显然是改造工程到了末尾时,才忽然一拍脑门,把一个小型仓库给改成了图书室的。

    原本是仓库的房间里,一扇窗户也没有;此时只亮着孤零零的一盏落地灯,在四周高高书架环绕着的静谧里,张开了一小片昏蒙暧昧的橘黄灯光。

    半个多小时以前就来了的黑泽忌,仍正独自一人坐在落地灯的光晕下,手中的书页泛着一片亮盈盈的浅黄。单人沙发环绕承托着他,一半陷在角落阴影里,一半在灯光下屏住了呼吸。

    “……黑泽忌?”林三酒打开门,小声叫了一句。

    黑泽忌抬起眼睛,放下了书;随着他的动作,光影在他面庞上流转交替,落入了新的起伏与轮廓里,停在了他半转过头来的姿势上。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好像正等着她进门似的——恐怕没等林三酒走近图书室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外面走廊里来人是谁了吧?

    直接问“你没事吧”好像有点奇怪……林三酒是在图书室里找到他的,而不是练武场,这一点本身也令人意外。感觉上,黑泽忌就好像是那一种在学校里也不会很爱看书的学生嘛。

    “你……你在干嘛?”

    “看书。”黑泽忌皱着眉心,理所当然地说。

    ……这真是毫无意义的一场废话。

    “你在看什么书?”林三酒没话找话地问。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迂回地打听才好——虽然现在看起来,黑泽忌果然也没事。

    “我也不知道。”黑泽忌眉心间的皱纹更深了,好像要永远凝固住着一份不耐烦,警示后人一样。

    “……啊?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从没看过这本书,”黑泽忌啪地一声合上了书,说:“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得根本就是一场精神试炼,无聊得我看完下一页,就把上一页忘了。本来以为在安静一点的环境里可以看得下去……我认输了,它比我强。”

    看书又不是比武。

    “那……那就换一本看啊。”林三酒茫然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场对话好像有脱缰野马一样要从手里溜掉的趋势。

    “不换了,”黑泽忌往腰间一收,书就不见了。“今天看够了,明天再说。”

    不是很无聊吗?还要把书拿回去看吗?

    这个意思,是还要看完啊?

    林三酒使劲揉了揉眉心——不是,书不是重点。

    “那个,你没事吧,”她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直接问了。“之前离之君、府西罗的那一回事……嗯,我好像还没来问过你怎么样了。”

    黑泽忌发自心底地不解道:“问我干什么?我能怎么样?”

    “你们不是朋友吗……”

    黑泽忌皱着眉头,仍旧在等她往下解释——很显然,仅有这么一句话,在他那里依然不能成为一个有足够逻辑性的理由。

    林三酒干脆不问了。反正看他这样也知道他没事,她干脆转换话题,说:“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谁知道呢,”黑泽忌懒洋洋地伸开双臂,在沙发上将每一寸身体都舒展开了,好像一头蜷久了的大猫。“我还真是很少有这种无须为了资源奔波,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呢。”

    林三酒忍不住一笑。“这样不好么?”

    “蛮好的,”他赞同了一句,从沙发里站起了身。“要是能早点见到你们说的那个人就更好了。你要留下来看书么?”

    “不了,”林三酒重新拉开门,“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然而话是这么说,在她刚刚与黑泽忌一起走进走廊里的时候,却忽然浑身一颤——黑泽忌敏锐得几乎就像空间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连空气颤动也能触碰他的神经;立刻转头瞥了她一眼。

    “你怎么了?”

    “唔……没什么,你先走好了。”林三酒冲他笑了笑,“我进去找本书。”

    目送他走远了之后,她迅速走进图书室,将门在身后合拢了。

    “你突然叫我一声干什么?”林三酒小声对意老师抱怨道,“之前我怀疑自己丢了记忆的时候,你不出来,这个时候你冷不丁地跳出来了……吓我一跳。”

    “图书室,”意老师哪会感到抱歉,依旧在执拗地说:“你仔细看一看图书室。”

    图书室怎么了?

    林三酒知道,这意味着自己的潜意识中,发现了值得注意的事情——但具体是什么,似乎连意老师也暂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图书室尽管不大,但装潢得却很安宁舒适;在仍旧亮着的落地灯光圈之外,波斯地毯渐渐沉进了阴影里。一张小桌上,散乱地放着书签、放大镜,以及一只笔筒。

    单人沙发里,一只背枕仍残留着被黑泽忌压下去的形状。

    四面书架上顶天花板,下接地面,装得满满的全是书,架子上连个空隙也没有。不过书毕竟是买房时一起赠送的,自然不会有人好好挑选过,此时要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靠近天花板和地板的架子上,装的其实都是一套套的空书壳,完全是装饰性的东西;唯有中央几层的架子里,才是真的书——尽管种类、语言都是随机的,数量却也不少了。

    “有什么不对的?”

    林三酒来回看了几圈,眉头越皱越紧。

    不……她也感觉到了,在这间图书室里存在着一个很细微的“异样”……但是,是什么?

    第2370章

    春游(上)

    这一个下午,Exodus上的众人第一次感觉到了充足而安心之后,无所事事的奢侈。

    飞船因为燃料不足——当然,看在其他人眼里,是因为“系统检查”——不能升空,也不得不切断了许多功能服务。在过去的两天里,众人闲聊饮酒、打球看书,虽然舒服闲适,但他们历险惯了,乍一闲下来,反而总是忍不住想要干点什么。

    “那我们去春游好了,”林三酒忽发奇想,“对了,现在是春天吗?”

    结果谁也答不上来。没人知道Karma博物馆里准确的日期与纪年,单从气温和植物状态判断,好像从春天到秋天都有可能——取决于经纬度或洋流的影响因素有多大。

    不过,好像也不重要。

    “去哪儿春游?”女越对于跟大自然打交道的活动,提不起来多大兴致,她似乎更喜欢灯火繁华之处。“外面好像也就是一片树林子嘛……灰绿灰绿的。”

    Exodus外确实没有什么开阔美景;它停在一小片树林的遮掩下,穿过树林,就是一片空空的、寻常的普通人村庄。

    林三酒刚刚回来Exodus不久后,还去那片空荡荡的村庄里看了看。村庄中唯一的居民,也正是Exodus耗掉大部分燃料,停留在此地的原因——他们从地下农场里救出来的女孩,凤欢颜。

    当时面对林三酒邀请上船的提议,凤欢颜很快就摇了头。

    “我妈给我买下的房子就在这儿呢,”她小声说,“我不想抛下它,这儿就是我家。再说,控制着农场的猪不都死了吗?我们村子里的人也快回来了,是不是?我在这里帮大家打扫一下院子,维护一下取水设施,去去杂草……等他们回来了,大家都可以恢复过去的正常生活了。”

    当初被抓走的一村人里,如今还剩下几个活口,他们能否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了家畜,就算意识到了,是否又能千里迢迢地从地下农场一路找回来……这些问题,凤欢颜似乎一个也不愿意去想。

    林三酒当时默默在心中记下了一笔;在不远的将来,她需要回农场去看看。

    以楼琴为首的鲨鱼系,很有可能会试图重新掌控地下农场。只不过少了枭西厄斯压制性的绝对力量,没了维护系统的猪型堕落种之后,农场目前大概已经变成了一团谁碰谁觉棘手的混乱……如果有普通人希望能逃走离开,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楼琴或许仍然在试图唤回枭西厄斯吧?

    这个念头,倒是提醒了林三酒——她得抽个没人注意的空隙,问一问府西罗,如何彻底阻止枭西厄斯的卷土重来。如今他作为正主醒过来了,是不是就没有枭西厄斯的存在余地了?

    能不能通过府西罗,彻底令那一种将人类当作家畜畜养的农场从此消失?

    “喂,不是说春游吗?”

    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将林三酒激灵一下唤回了神。

    清久留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她面前来了,往她头上吹了一口气,那气息好像化开了一口桃子酒似的,将一绺垂下她眼睛的头发给抚了开去——“你发什么呆呢,要去哪儿啊?”

    “真是奇怪了,你又是烟又是酒的,怎么都不臭呢。”林三酒别好了头发,感觉自己又该剪头了。

    “长得好看的人怎么可以臭,真是岂有此理。”女越理所当然地说。

    “你想什么呢?”清久留被季山青给一把拉了回去之后,懒懒地问。

    “说起春游的去处,我倒是想起凤欢颜了。虽然几天前才去看过她一次……不过,从她那片村庄里向西走的话——”

    元向西说:“你叫我?”

    林三酒瞪了他一眼,在活鬼自得其乐地笑起来时,继续说:“不是就靠海了吗?我们就去海边散散心吧?”

    “还可以顺便看看她怎么样了,”余渊点点头,说:“这一次再给她带点需要的东西。”

    ……满船人,就是余渊最靠得住。

    波西米亚对于凤欢颜是谁,有什么经历,是半点兴趣也无;但她一听见可以去看海,双眼登时亮得好像有一束阳光透进了她的脑壳——“我去,带我!”

    别看大家才集聚于船上没几天,林三酒却观察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波西米亚也不知道怎么,原来竟然属于学校里那种“受欢迎的同学”类型;她表示出兴趣的事,往往也能把别人的兴致勾起来——没几句话的工夫,元向西、韩岁平和女越也都决定一起去了。

    “总比看书强,”黑泽忌板着脸说,“我也去。”

    你是备考呢吗?林三酒忍回了这句话。

    至于礼包,那自然连问也不必问——姐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离之清久留叫了一声,朝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府西罗问道:“你去么?”

    府西罗抬起眼睛,微微笑了一笑。

    “行啊,”他云淡风轻地说。

    ……或许是因为她缺少那一层植入记忆的滤镜,林三酒能清晰地感觉到,如今“府西罗”与过去“离之君”之间的区别。

    不知道其他人能感觉到么?

    即使府西罗与大家共处一室,闲聊谈笑,他也总像是站在离人群一步之遥的地方,分出了一部分的神,用来看着时间是如何被人声与面容承载着,一点点流走的。

    当阳光下的朋友们说起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时,他会站在斑驳疏离的树影里,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

    如今重新醒来的府西罗,依然觉得生活中处处充斥着折磨他的尖锐石子吗?

    林三酒意识到,自己还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可能是因为她腹中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它还没排上号。最近的疑问,就是图书室里的“异样”——她绕着图书室转了两圈,最后也只能百思不得其解地关上门,把疑惑收进了心中暂时没有解答的那一个文件夹里。

    那一个装满问题的文件夹,都快被挤炸了。

    “那么我们准备准备,就出发吧,噢,对了,再去问问皮娜她们去不去。”波西米亚很积极,第一个跳起来,“春游是不是要带吃的东西?我们有篮子吗?没篮子可不叫野餐。”

    她的知识都积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皮娜装睡的功夫很一般,但好歹算是把意思传达到位了:她还没准备好露面,尤其是还没准备好与“离之君”共处。

    大巫女见多识广,伤势未愈,怎么会对一个小村庄旁的海感兴趣,当即一口就回绝了——或许也是希望有人能留下来陪一陪皮娜吧?

    当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凤欢颜居住的小村庄里时,那姑娘是结结实实地给吓了一跳;她似乎远远就听见了众人的谈笑交谈,提前拉开了门,探出了半张脸来——哪怕是进化者的女儿,在乍一看见这么多进化者的时候,也没忍住动物本能的一惊,不由自主低低叫出了一声。

    “别怕,是我们。一起去海边吗?”林三酒冲她露出了一个笑,扬手招呼道:“我们在去春游的路上。”

    “春……游?现在不是夏天吗?”

    凤欢颜茫然地扫了一眼众人,在看见黑泽忌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她小声问道:“怎么好像每过一天,你的船上都会多些个人呀?”

    “啊,借你吉言,”林三酒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春天夏天,有什么区别嘛。”

    凤欢颜似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了,半张着嘴站在门里。

    “我们给你带了些东西,”余渊说,“你一个人生活,肯定有不少困难的地方吧?”

    没想到的是,凤欢颜忽然不大好意思地笑了。

    “巧了,”她对余渊比较熟悉,跟他说话时也自然了不少:“我昨天还想着,你们没有燃料,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可能买东西不方便。我这儿熏了很多火腿,正想给你们拿过去呢。”

    经历了农场一事以后,她居然还没有失去对猪的食欲——甚至在说出“火腿”二字的时候,好像眼里还闪烁着一点狠狠的光。

    就好像游戏或漫画里,那种冒险者与本地人做交易的情况一样,大家干脆都涌进了凤欢颜的屋子;林三酒把给她带的布料、药品和器械刀具都一股脑儿摊在了桌上,凤欢颜则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地给大家找椅子,倒水,抱火腿,还去后面菜园里采了不少新鲜生菜。

    “我知道你们进化者本事大,不缺什么,”凤欢颜坚持说,“但是这些都是我自己种的熏的,你们就收下吧。”

    她在凤晌午为她搭建起来的生活里,勤勤恳恳地忙着一日日的琐碎寻常,看在林三酒眼里,已经是一份安慰了。

    当初她在地下农场里,对凤晌午做的承诺,如今才算是问心无愧地完成了吧?

    林三酒并没有推辞凤欢颜的好意——其实也推辞不了了,因为波西米亚早都把火腿切开了。

    “这个不错啊,”她使劲闻了闻,“这个怎么吃?直接啃?”

    “你没吃过三明治吗?”活鬼指点道,“我们有面包,生菜,火腿……正好适合做三明治嘛,野餐就是要吃它。诶,来来,我教你……”

    凤欢颜立刻跳了起来,说:“做三明治是吗?我去给你们拿菜板和盒子!用盒子装着,带去海边吃方便些。”

    “还需要酱汁呢,”清久留提醒道,“礼包?”

    季山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众人的忙乱和交谈里,林三酒抬起头,目光从一屋子亲友们身上梭巡过去,最终落在了门旁的府西罗身上。

    府西罗没有走进客厅。

    他几乎正带着几分惊诧,慢慢地打量着凤欢颜的家:木桌上摆着一瓶切下来的野花,门旁立着一把修补了很多次的雨伞。凤欢颜每一次进出厨房的时候,都会不厌其烦地把那一块总是滑跑的地垫再踢回原位。

    好像他从来没有想过,人也可以在这么多细小零碎、简陋烦琐的杂物中间,度过一生。

    第2371章

    春游(下)

    “我有一个问题,”

    元向西声音清亮地说,很显然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听不见他的重要讲话。“你们看,三明治里的酱和芝士,都是礼包编写出来的,对不对?”

    “别叫我礼包。”

    季山青这句回应,简直都快成为固定程序了,一天也不知道要对元向西说上多少次——不管说几次,自然是一点效果也无。

    “所以呢?”别看波西米亚和元向西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开始拌嘴,但是元向西说话要她不搭茬,却也是不可能的事。

    “而礼包编写酱和芝士,是需要耗费‘礼包能量’的,对吧?”

    “都说了,别叫我礼包。”

    波西米亚切开了一只刚刚夹好各种菜料的三明治,将它分成了两个三角形。按理说应该把它们继续整齐排列在盒子里才对,她却到底没忍住,拿起一只三角,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

    “火以呢?”她含含糊糊地边嚼边说,“说重点。”

    “我们——不,你们,我又不吃。”元向西自我修正道,“他用形成自己的能量编写出酱和芝士,你们吃下了酱和芝士,你们的身体吸收了其中的能量,用于供应行动所需……从本质而言,你们不就是在吃季山青吗?”

    集满了人的凤欢颜房子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波西米亚嘴里那一口三明治还没咽下去,却好像咽不下去了,鼓鼓地顶在脸皮下面;她睁圆了眼睛,好像想要把自己人生中所有的智慧,全部挤进这一刻,好挤出一个反驳元向西的理论——然而过去了好几秒,三明治还在嘴里,她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府西罗轻轻笑了一声。

    林三酒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季山青。

    连季山青的脸都有点泛白了;他使劲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在众人的目光里,想了一会儿,才说:“唔……”

    “真的诶,”女越吸了口气,抬起头。“我过去两天吃了好多季山青。”

    “别顺着他说了,”余渊面色发青地说,“这——不一样的吧!”

    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想了想,却只好转头看着清久留,又说了一次:“不一样的吧?”

    清久留抹了一把脸,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季山青还挺好喝的……”

    “你们都没往那儿想吗?”元向西很高兴地笑了一声,说:“我这个人,就喜欢从不同的角度琢磨问题。”

    “以后没事别瞎琢磨了,行不行?”林三酒也觉脑袋大。感觉上吧,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是逻辑上来说,又无可辩驳。

    “也、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季山青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一个中转站,将一种能量形式转换成了另一种……数据体的生存能量也是从宇宙间获得的嘛……”

    好不容易有了个破台阶下,那也是台阶。

    眼看元向西还要再张嘴,被余渊赶忙给劝住了,又被韩岁平给从波西米亚和三明治旁边请走了——波西米亚这时才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鼓鼓囊囊,对着元向西的背影喊了一声:“你还吃过鬼呢!”

    这个事吧,就不能往深处想;本来没多大事,但越往深里想越觉有毛病。

    林三酒咳了一声,为了表示没什么大不了的,干脆自己代替了元向西的位置,去帮波西米亚做三明治——其实他们之前都做了半天了,但禁不住波西米亚吃的比做的还多,到现在盒子里只装了一半。

    搞不好元向西就是为了不让她再吃下去了呢?

    她将火腿一片一片地薄薄削下来,削了四五片,府西罗就走到了餐桌旁,在她身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了。

    波西米亚刚才在一旁咕咕哝哝的说话声不由一顿,看了看府西罗,竟然安静了下去。

    府西罗也没有出声。

    他趴在餐桌边缘,将下巴抵在胳膊上,目光几乎快与一桌子的食材平齐了。

    他看着林三酒削火腿,撕生菜,切西红柿,动作利落、反反复复地做出了好几只三明治——最终还是林三酒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嗯,”府西罗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是不好看。同一遍工序,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做……你不觉得厌烦吗?”

    “虽然过程是无聊了一点,”林三酒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或许可以让他感觉好过一点——解释道:“可是这是给大家准备的呀。想想他们一会儿玩累了的时候,有东西吃,会觉得好吃,会高兴,不是一件让人满足的事么?”

    府西罗歪过头,不出声地想了想。

    他忽然绽开了一个笑,说:“嗯……为了亲友,就不一样了。”

    林三酒在肚子里松了口气,点点头。

    “那么她呢?”府西罗朝屋子另一头忙忙活活的凤欢颜抬了抬下巴。“她是为了谁?”

    林三酒一怔,没等她想好该说什么,府西罗又开口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甚至连一点点抵御这种沉重生活的能力也没有。末日世界里那些不算无趣烦闷的东西,与她却一点边都沾不上……生在一个偶尔仍有惊喜的世界里,却与惊喜无缘。这种平凡琐碎的日子,就是人生的全部了……这种事,真的有人能够接受啊?”

    他好像是真的非常困惑。

    也是,他降生成为“府西罗”,都已经令他烦扰失落了,凤欢颜投胎成了一个普普通通、连进化能力也没有的人,又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如今却怎么还会有动力一遍一遍地把厨房地垫踢回原位?

    此时似乎没有什么回答,能够算得上完美。

    更何况,留给林三酒反应的时间一眨眼眼就过去了——就在她顿了一顿,还没张口的工夫,波西米亚忽然在旁边叫了她一声:“喂,别放啦。”

    什么?

    林三酒一转头,发现波西米亚刚刚挡住了她拿着一只三明治的手。她有点儿茫然地在盘子上放下了三明治。

    “你心不在焉的,”波西米亚指了指装得满满的盒子,说:“里面都装满了,你还往哪里塞啊。”

    林三酒看了一眼盒子。她刚才的心神全放在了与府西罗的对话上,手上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程序化动作:切,抹,夹,放……一时竟真没发现,盒子里早就装满了三明治,连一根手指头的空隙也没有了。

    “你也觉得她那样的人生,其实很可怕吧。”

    一旁的府西罗看着她,轻声说:“日复一日,没有尽头,充斥着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都是为了什么呢?”

    林三酒抬起眼睛,怔怔看了他一眼。

    他反而好像是在回过头来安慰林三酒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说:“没关系,还好我们大家仍有彼此,是不是?”

    林三酒点了点头。

    在府西罗起身走了之后,波西米亚才从她肩膀后探出脑袋,飞快地从他背影上扫了过去。“想不到他这个人还挺悲观的,”波西米亚嘟哝道,“明明总是笑眯眯的嘛。还真看不出来……是吧?林三酒?”

    过了两秒,大概是见没有回应,她又催问了一声:“林三酒?你怎么又在发呆了?”

    林三酒激灵一下,被她唤回了神,“噢”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落回了三明治盒子上。

    她盯着三明治盒子,有好几秒钟,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些问题的答案,来得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图书室……她知道图书室里的“异样”是什么了。

    说“异样”有点不大准确,因为本质而言,其实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只不过是一个很正常的事罢了——更准确来说,她是发现了自己的一个误会。

    至于这个误会究竟有什么意义,重不重要……她还得再去找黑泽忌问一问才知道。

    “噢个屁的噢,你被三明治夺舍了吗,你倒是动一动啊。”波西米亚打量她几眼,盖上盖子,说:“大海还等着呢,我们该出发了吧。”

    剩下那一个装不进去的,波西米亚居然不肯吃了——她横了它几眼,仿佛要从面包中寻找季山青的脸。

    “给那个风发言吃,”她一把就将盘子推给了还不知道自己被点了名的凤欢颜,拉起林三酒,问道:“你怎么好像突然和府西罗亲近了很多?”

    林三酒这一惊,差点把怀里的盒子跌下去。

    “什么?”她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你叫他什么?”

    “府……噢不对,”波西米亚迟疑了一下,“皮娜说他是一个,不是另一个,哪个是哪个来着?诶呀两个名字,都把我给弄糊涂了……”

    林三酒这才松了口气——敢情她只是把两个名字给搞混了。波西米亚对食物的兴趣,远比人大多了,从不会记错菜名。

    “离之君,”她订正道。

    早已走出去了的府西罗,站在大门外的盈亮天光中,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遥遥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穿越了屋子,落在林三酒身上。

    在屋内屋外的二人之间,是一个个正在起身往外走的朋友们;元向西正在跟清久留争论着什么事,季山青逆流而动地往自己身边走,女越在跟凤欢颜摆手作别……

    这一个下午,阳光特别好,天空像平镜一样倒映着无穷无尽的碧蓝阔海。

    第2372章

    读书大师黑泽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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