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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在这个情况下,能力主人会怎么做?

    清久留觉得,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

    ……只要他可以,他就会把清久留的时间感单独调整加快。

    能力主人不会去同时加快季山青的时间感;因为季山青是即将付出行动、作出“解读”的人,他的时间感必须要慢,才能给能力主人反应的机会。

    一想通这一点,清久留就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一个信号就行了。

    只要那个信号一出现,就意味着他的时间感被单独调整了——他以为自己仍旧是一分钟说一个字,但是实际上语速却已经恢复了正常,或者说,足够接近正常。

    “上,”清久留这一个字刚出口,就看见季山青忽然一下抬起了头,朝他慢慢投来了一眼。

    他心脏一跳——信号来了,比他想象的还早。

    在他依然觉得自己数过了六十秒才说下一个字的时候,在季山青听来,他的语速却忽然加快了,字与字的间隔不再是一分钟了——只不过,眼下这一个机会维持的时间,恐怕不会很长。

    清久留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就将目光重新投上了自己身边的石墙。

    他没有忘记,还有另一个东西的“时间感”——如果可以把这个词用在这儿的话——一直以来也是跟他们二人一致的:那就是石墙。

    刚才清久留只是想到,石墙上带编号的画面,作为一个虚假的、代替了时间的秩序,自然要与二人的时间感同步;只有当二人自认为自己以正常的速度,看完了正常数量的画,才不会早早看破“时间感”这一陷阱。

    但是就像硬币有两面一样,同一个事实,还有另一面。

    他们只有身在石墙之中时,时间感才会随着画面一起错乱——反过来,这是不是意味着,石墙能够决定他们的时间感?

    换句话说,能力主人是不是通过他们身边的石墙,才操纵改变了二人的时间感的?

    这样一来,当他的时间感与季山青的时间感,终于第一次出现了不同步的时候……石墙上会相应地出现什么样的改变?

    “找到了,”

    清久留目光一顿,喃喃地低声吐出了几个字。他此刻的时间感要比季山青更快,因此不等礼包有所反应,一把抓住他的手,“啪”地就按在了石墙上,低低喝了一声:“这里!”

    在季山青手掌压住的地方,有一道细细长长的、此前不存在的空白。

    原本所有的石画都是混杂在一起的,你我不分;现在,这一道空白却横亘在清久留和季山青各自站立的地方之间,把墙上的画分出了一道楚河汉界,两旁的石画泾渭分明。

    因为两人的时间感不一样了,他们身边墙上的画也就不一样了。或者应该说,正是墙上的画不一样,他们二人的时间感才会出现差异。

    一边石墙上收到的指令是“加速”,一边石墙上收到的指令是“维持原速”——那么,在两个指令之间的空白里,是什么?

    季山青的手按在那一道空白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第2330章

    意外来的人

    数据体将“触角”渗透进一件物事里,抽丝剥茧一般,将每个组成它的细微部分都拆解、解读、转化数据的这一个过程,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明白——更遑论一个刚刚才被枭西厄斯分裂出来,诞生于这世上的人格呢?

    在外界的人眼里看来,季山青此刻不过是把手放在了墙上,又闭上了眼睛罢了。

    即使那个能力主人出于直觉想要阻止他,现在也为时已晚了,他总不能把墙撤掉吧?

    话是这么说,清久留依然提高了警戒,用身体护住了礼包,为他提防着随时可能被投入石墙之间的物品或攻击——在他不知第几次回头扫视了一眼的时候,清久留忽然意识到,石墙上那一道细细长长的空白,就像一根逐渐被吞噬的绳子一样,正在迅速缩短、消失。

    是能力主人见状不对,将他的时间感又改回去了吗?

    假如他的时间感在这个关头上再一次变慢了的话,或许意味着能力主人就要——

    他这个念头甚至没来得及走完,一道黑影就突然破开了前方的夜空,在身后甩出了一道弧线,急速朝二人冲了过来;清久留明明眼看着它来了,可是等他急急一举阳伞的时候,却意识到那东西早就越过了他,直奔季山青的脑后而去。

    连被激碎、破开的空气也一起发出尖声大笑,好像知道他们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声令人肉酸的“扑哧”湿响,那黑影几乎不费力地扎进了季山青的后脑里,停住了。那是一根笔直的金属箭头,另一段从他的眉心中间探了出来,在夜色里泛着湿润的、近黑的反光。

    “礼包!”

    清久留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浑身乍然而起了一层冷汗,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念头都万马奔腾地冲过了脑海——礼包这一具身体竟然死了;他的时间感果然变慢了,所以才拦不住攻击;那个能力主人之前没有拿出过如此致命的武器,现在却有了,说明他可能与枭西厄斯的手下接上了头;等等,他记得季山青编写的这一具身体只是一个外壳……

    “啊,”季山青睁开眼睛,朝清久留转过了脑袋,眉心之间湿漉漉的金属箭头也跟着一起转过来,对准了他。“怎么回事,我脸上好像有个东西?”

    清久留一手仍紧紧举着阳伞,在伞下瞪了他几秒。

    季山青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头上摸索两下,手指尖落到了箭尖上。他瞪着自己被血染红的手指尖,又慢慢伸到脑后——好像终于等到百分之百地确定了,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啊!啊啊啊!”

    “你怕什么了,还能啊就是没事。”清久留提醒道,“原来你的脑袋被扎穿了都不会死吗?”

    夸季山青一句胆小如鼠不算过分;他又尽职尽责地啊了几秒钟,才总算缓过了神,说:“不,不会……这只是我套上的一层躯壳,伤害不了我用于操控身体的数据本身……”

    “别给能力主人提示了,”清久留打断他,朝石墙抬了抬下巴,问道:“怎么样?”

    “你的办法不错,”季山青点点头,金属箭头一晃一晃,“相比之下,我需要耗费的能量果然大大减少了——啊!”

    不等他反应过来,清久留已经迅速收回手,看了一眼被血染湿的金属箭,自己也觉有点瘆人,赶紧扬手给它扔了出去。被拔了箭,季山青此刻的样子更不好看了,脑门上一个汩汩流血的血洞,兀自还不忘了志得意满地笑一笑,说:“我抓住了他的马脚。”

    “什么?”

    就算能力主人此刻正在全神贯注地听他们的对话,他恐怕也没有什么能够对付数据体的手段了——枭西厄斯这么想要季山青的本体,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每一次调整改变时间感,都是一个新的指令。而具体实施这个指令,让它发挥出效果的途径,正是这些石墙。当石墙的一部分受指令A操控,另一部分受指令B操控时,这二者之间必须有一个中断,以作区分……”季山青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包纸巾,一边抹脸上的血,一边说:“你知道这个区分的性质是什么吗?”

    “你在这儿给我上课呢啊,”清久留催促道:“快说重点。”

    季山青不急不忙把血擦干净了,还又抹了抹手,这才将一只手再次放在了石墙上。“光说不够,我示范给你看吧。”

    清久留的目光,随着他五个白白的指尖,一起落在了大片大片的石画上。

    下一秒,就好像倍速播放的植物生长镜头一样,一道狭窄的空白从季山青的指尖下冒了头,急速穿破了密密麻麻的石画,在墙上硬生生地撕裂出了一道什么图案也没有的沟渠。

    “在解读了那一道空白之后,我意识到了……那个‘区分’不是别的,正是石墙能力初始的、本质的状态。”季山青看着自己手下生发出的空白裂痕,说:“不管你要做花瓶也好,雕塑也好,你最初都是需要一团陶泥的……我解读的正是原始的‘陶泥’。”

    “这么说来……”

    清久留往后退了几步,阳伞柄落在了肩上;他仰起头,看着一条又一条的空白,好像藤蔓一样攀爬上墙,在须臾之间就将石画给分割切碎成了七零八落的小块。

    空白涌现得越多,二人的时间感就恢复得越快;季山青行动的速度快了,从他手下涌现出来的空白就越多——很快就不能再说是空白切割了石画了,因为石墙上已经尽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几乎看不见多少画面线条了。

    “有了原始状态的能力数据作为标准,接下来就好办了。”季山青点点头,说:“我把这团数据以外的所有东西,统统删除掉就行了。”

    停了停,他转过头,面对着石墙说:“如果那个能力者再给我一点时间继续下去的话,我甚至可以把这个能力都变相从他身上删掉——”

    在这一句话上,那个能力主人似乎终于接受了失败。

    就像进入陷阱时一样突然而毫无征兆,清久留觉得自己似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再往四周望去的时候,包围着他们的石墙就消失了。

    夜幕低低地垂下来,小巷来到了尽头,展开成了一条宽敞的石板路。路边两侧是一栋栋的矮矮石楼;此刻在离他们最近一栋的顶楼天台上,站着一个人影,双手紧紧抓在石头边缘上,仿佛刚刚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

    “你们怎么能够……”那人咬着牙,低低的声音被夜风给吹散了。

    “刚才藏头露尾的就是你啊?”清久留扬声叫道,“实话实说,你没有能开个展的艺术天赋,你还是——”

    话才说了一半,那个人影已经高高地扬起了手臂,清久留顿时后悔了——中远距离的战斗可说是他的弱项了,而季山青只有比他更不行的份。

    然而就在他急急一举阳伞,准备要硬着头皮迎战的时候,一道弯月型的弧光却蓦然切破了夜色,急速旋转回荡成了一张薄薄平平的圆月;它洒下了一条细细银河似的亮光,好像才刚刚照亮清久留的视野,可是下一个瞬间里,却已经切入了那个人影的脖子里,在黑夜的天台上,扬起了一片血雾。

    “……诶?”季山青呆呆地说。

    清久留迅速一回头,朝弯月弧光飞来的方向定睛一看,顿时一巴掌拍在了季山青的肩膀上,叫了一声:“余渊?是余渊,真是他!”

    此刻从远处一道石墙上跳下来的人,在返回的弯月弧光下,浑身墨色纹身若隐若现,果然正是余渊——他似乎身上有伤,跳落地上时还趔趄了一下、吸了口凉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连季山青好像也生出了几分意外的喜悦,一迭连声地问道:“姐姐知道吗?你怎么回来的?是不是我的办法起效了?”

    他的这一串问题还来不及等到答案,只见从石墙后头又伸出了一个脑袋;那脑袋先看看余渊,见他没事,这才使劲朝清久留二人挥起了手:“喂!我也回来了!你们都挺好的呀?”

    “元向西?”清久留一愣,下意识地就往他身后看,找第三个人——毕竟元向西回来了,就意味着另一个人也回来了。“太好了,现在我们这个情况,就缺人偶师这样的……”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却顿住了。

    在元向西也跟着跳下石墙后,墙上确实又出现了第三个人影——但是人偶师怎么可能亲自手攀脚爬地从一堵墙上露头?

    清久留定定看了那人一会儿,在他们走近来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这是谁?”

    余渊确实受伤了,隔着墨色刺青也能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元向西双手托着他的手肘,与其说有什么实际作用,不如说他是在做个样子,意思意思。

    那一个陌生人与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不知是有所戒备保留,还是仍有顾虑疑惑,在离清久留二人好几步之外的地方,就先一步停住了。

    “噢,你们不认识,”

    余渊缓了一口气,这才直起了腰,低声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名叫屋一柳,是枭西厄斯手下组织内的成员。”

    第2331章

    回忆录的另一用法

    似乎猜到了对面二人的心思,余渊话音才一落,那个名叫屋一柳的青年就紧跟着张了口:“我不是来帮助你们的。”

    清久留顿了一顿,感觉自己好像有哪里漏了一截没跟上——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露面的敌方阵营成员,不应该赶紧声明自己没有敌意、不是来作对的吗?

    季山青也怔了一怔。

    自打见面,元向西已经朝他不住扫了好几眼了,此时手也抬了起来,看样子大有想用手指头在他额头上血洞里钻一钻的架势,口中还问道:“怎么回事?你脑袋都穿孔了还能站着,你也是鬼了?还是因为你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清久留一步踏上去,就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元向西一贯的态度就是顺水行舟,被按住了就按住了,也不挣扎。清久留手下捂着一个茫然不解的鬼,朝屋一柳抬了抬下巴,说:“所以你是怎么回事?你仍然是枭西厄斯的人?”

    屋一柳的目光从季山青的额头上划了过去,显然也意识到了,清久留不想让他听见关于己方的讯息。他耸了耸肩,说:“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你们身上有价值的信息,不可能还有没泄露的。”

    “所以呢?”季山青有点焦躁地问——墙一倒,他就想去找林三酒了;现在哪怕是仅仅被意外拖住了几分钟,他也快没有耐性了。

    “你记得我们一起经历的阿全副本吗?”余渊感觉到了紧绷起来的空气,适时地解释道:“小酒体验到的回忆录,就是从他的记忆中摘取出来的。”

    几个人都顿了一顿;有一个短暂的空白里,没人说话——清久留是在回忆林三酒简单转述给他听的那三言两语,元向西的嘴还不自由。

    随即,屋一柳的脸上第一次浮现起了几分迷惑。

    他看了看季山青,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嫉妒我干什么?”

    “我没有,”季山青耷拉着眼皮,干巴巴地说。

    “你有,”屋一柳说,“我的能力就是……”

    他开了个头,自己也停住不往下说了。

    “……总而言之,”余渊及时地把对话拉回了正轨,“鲨鱼系拿走了他的那一段回忆,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更无保留、更甘心地为了枭西厄斯的目的服务。我是昨天被他截住的……就在我以为我差点走不出去了的时候,阿全副本却在那个节骨眼上通过‘人际出租车’回到我身边了。”

    说着,余渊拍了拍元向西的肩膀,说:“就是他把阿全拿来的。”

    他像是笑,又像是叹息一样。“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Karma?阿全回来的时机太巧,我用副本恢复了他的记忆,因此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你谦虚了,”屋一柳板着脸说,“你一口气让我失败了两次,这种经验我不常有。”

    “有一些消息你们得知道才行,”余渊摆了摆手,说:“不过你们还没有找到小酒,是不是?现在不是站着慢慢说话的时候……这样,我有个办法,不用花多少时间。”

    现在看来,余渊在来的路上,恐怕就提前多想了两三步。不管是先找到了谁,他知道自己都没有把来龙去脉仔细交代完的闲暇,所以他早早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他话音落下后的一两秒内,清久留和元向西就第一次见到了阿全。

    那个穿着大短裤、蹬着双拖鞋的男人,其实仅仅在他们眼前晃了一晃,露出了个笑;接下来,他们又第一次见识到了阿全的能力。

    一眨眼的工夫里,落石城就消失了。

    清久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山林的边缘,好像浮在余渊的肩膀上,又好像自己变成了余渊;前方夜幕被飞行器投射出来的数道强烈白光给搅成了碎片,他只能看见面前一个背光的人影。

    屋一柳——应该说,余渊当时记忆中的那个屋一柳——正平静地说:“在今天傍晚时分,林三酒就按照我们安排的那样,到达了落石城。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们之中战力最高的那个男人,在不久之前,刚刚抛下她走了。”

    ……人偶师走了?

    如果这是真的……宫道一做了什么事?

    清久留想要喊元向西,却发不出声音,他知道那个家伙就在旁近,可没法转头找他,因为记忆中的余渊并没有转头。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省时间,景象随即花了一花,好像记忆往前跳了几分钟,把刚才讲过的部分跳过去了。下一秒,清久留就看见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落在了不远处的飞行器上,又顺势滑下来,一边招手一边朝余渊跑了过来。

    目光一碰,余渊脚下就立刻冲了出去,叫了一声:“阿全!”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声信号枪响,枪响过后,林地上就多了两个用上全力奔跑的人,目标只有一个。

    面对着两个朝自己直冲过来的进化者,阿全也愣了,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赶紧试图该换方向、绕过屋一柳,似乎想要跑去余渊身边。然而余渊身上有伤,在奔跑过程中渐渐落后了一段距离,屋一柳却还藏着后力——他骤然加速,一扬手,一阵气雾就将阿全给牢牢罩住了。

    眼前乍然什么也看不见了,阿全没能跑上几步,就被林地里随处可见的树根与石块给绊倒了;他跌出了白汽雾团,正好就被屋一柳按住了后脖颈。

    “是个人形物品?”他看了看阿全,低声说:“人形物品也一样,被白汽碰上,你就暂时失效了。”

    阿全从地上勉强转过了头,长发凌乱地散落在一张苍白的脸上。他看了看此刻才赶来的余渊,说:“虽然我确实不是个人……可也不是物品嘛。”

    屋一柳皱了皱眉头。如果再多给他半秒钟,他可能就要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但是他的机会过去了,阿全坐起来了——是真正的、回忆录副本中的阿全,好像刚从空气里忽然掉出来似的,盘腿在地上坐好了。

    “你——”屋一柳一惊。

    他还没说出第二个字,“回忆录”副本已经蓦然舒展张开,将余渊、他和他手下按住的元向西,都一起包了进去。

    “我知道你不会记得阿全的样子,”余渊低声说,“还好这鬼没露馅。”

    他与元向西一起,坐在阿全身边的小板凳上,等他们将分别以来的经历说完了,又在沉默中等了好一会儿之后,阿全才终于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

    要恢复记忆,原来不是一个指令就能完成的事;屋一柳必须重新将那段人生经历活过一次,才能真正把它收编成自己的一部分。

    从回忆录中走出来的屋一柳,双眼略略泛红,面上却像是被洗去了一层血色。

    尽管仍是相同的容貌,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沉了,坚实了;好像多了一道伤,又长好了,生了一片疤痕。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目光一动不动,却叫人说不上来他看着的究竟是谁,或者他究竟看见了没有——仿佛那一个末日如烟花爆炸般繁多绚烂的家乡世界,依然在他眼底深处不断地触碰、绽开新的末日。

    “……你错了。”

    在好一会儿之后,屋一柳终于哑声说话了。他看着余渊,说:“你以为,我恢复了记忆就不会再为鲨鱼系的目标服务了……但你不知道的是,那段记忆之前,我的人格和性格就已经有了清楚的轮廓。恢不恢复,不会改变我是谁。”

    余渊没作声。

    “当初为了寻找出路而将老家世界推入末日的我,与今天决定要牺牲一部分挽救大多数的我,是同一个人。”屋一柳说到这儿,顿了顿,才继续说:“……唯一一个不同的是,我想乔教授大概不会赞成今日的我。”

    这句话落下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说话。

    余渊站起身,他没说话;余渊收起阿全,他也没说话。他知道余渊准备爬上不远处的飞行器,动身去落石城了,却直到最后一刻才忽然叫了一声:“等等。”

    余渊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认为我的决定是错的。为了摆脱末日世界,这是最不差的选择,所以我本来也没有第二条路需要考虑。”屋一柳站在飞行器下方,仰头看着二人,说:“但是……既然我下了这样的决定,就应该真正地了解我所面对的,我所支持的,以及我与之战斗的,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本质。你要去落石城对吧?”

    “对,”余渊答道。

    “我和你们一起走。”屋一柳说,“我需要亲眼看一看。”

    ……阿全回忆录中的记忆,到这儿就结束了。

    当清久留和季山青从回忆录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他们对视了一眼。

    他们仍旧不知道屋一柳想看的究竟是什么——或许屋一柳本人之所以会跟来,也是想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会帮忙,”屋一柳垂着眼睛,说:“……我也不会阻碍你们。”

    余渊显然早已听过这句话了。

    “走吧,”他只是说,“我们该去找小酒了。”

    他们没有在阿全副本里耽搁多久;在几人走入落石城深处的夜色时,清久留无声地跟上了余渊身边。

    “……我知道了,”清久留低声说,“我想季山青也知道了。”

    余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第2332章

    重逢与又重逢

    她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她失败了,她就会把枭西厄斯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林三酒对此没有一丝幻想:眼下的空隙是她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可是当枭西厄斯的目光再一次落回来的时候,恐怕也就是自己的终结之日了。

    死死咬着牙,她没敢发出一点声音,从波浪拍打之间最后看了一眼枭西厄斯凝视的方向,将那个方向牢牢刻在脑海里,勉力抵抗着一层层水浪的击打阻挠,连喘息也压回了胸腔里,只拼命地、不出声地朝河岸边缘抓了过去。

    然而林三酒仅仅是才把几个指尖露出了黑沉沉的河面,甚至还没来得及抓住河岸,岸上不远处的枭西厄斯却已经微微一转头,刚好将她的挣扎捉了一个正着——仿佛他身周天地间的一切变化,都是粘连在他神经末梢上的,不需五感,也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周围正在发生什么。

    “……‘趁我不注意’这个前提,就错得离谱了。”

    枭西厄斯的身影几乎融没于幽暗里,仅有一双眼睛在半垂着的眼皮下,微微泛着一线亮光。此刻,那线亮光正对着黑河里的林三酒。

    “我一直在看着他们,也一直在看着你。”

    ……他们?

    自己猜对了?果然是礼包和清久留?

    林三酒一时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手中仍紧紧攥着那一件刚叫出来的特殊物品;枭西厄斯朝她迈来一步的同一时间,一道蓦然凶烈起来的河浪也朝她拍了下来,几乎叫她差点重新沉回河里去,人也再次被从河边上推远了。

    ……她知道,自己错过机会了。

    不,正确来说,她也许从来没有过那个机会。

    林三酒挣扎着从河面上露出头,脚下徒劳地踢着水,想要从河里游远一些,与正在一步步走来的枭西厄斯重新拉开距离;【How

    to

    Render】、【企鹅社儿童立体书】、【防护力场】……所有这些物品也好,能力也好,都在极度紧张之际,被林三酒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一股脑地全用了出来——没有思考、没有筹谋,因为那些奢侈早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她拼尽全力,只是为了能够把枭西厄斯稍微阻滞上一刻;但是她心里深处很清楚,自己跟一个往拳击手身上扔糖果的婴幼儿没有多大区别。

    从河浪翻腾里,林三酒能听见那一阵破开了夜色的、柔软清亮的少女笑声,可是好像它才一从空气里飘出去,就在枭西厄斯面前被风干了,撞碎了,碎片似的落了一地。

    “过来吧,”枭西厄斯平平淡淡地吩咐道。

    刚才的努力,只需三个字就能变成笑话。黑影形成的宽河急浪,顿时就转了头,丝毫未将林三酒的反抗挣扎看在眼里,强硬地将她推向了河岸上那一个昏暗的人影——枭西厄斯微微弯下腰,朝她伸下来了一只筋骨分明的,清瘦的手。

    ……卢泽的手。

    有一瞬间,林三酒几乎觉得,自己只要一张口,就会从口中响起能响彻整个落石城的怒喝或尖叫;她仍紧紧攥着那个特殊物品,近乎绝望地盯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就算现在把它用上,面对一个全神贯注望着她的枭西厄斯,也不会起效了,因为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被物品效果包裹住?

    然而就在她近乎绝望的这一个瞬间里,那只手忽然颤了颤,收了回去,握紧成了一个拳头。

    紧接着,枭西厄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道低低的、好像在强忍着痛意似的闷哼声;如果林三酒不知道的话,她甚至会以为刚刚有人朝枭西厄斯的肚子上打了一拳——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了?不会是个陷阱吧?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里的副本,在那一瞬间里,就在没有遇上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将枭西厄斯与他所在之处都一起吞没了进去。

    ……真的成功了吗?不可能吧?

    林三酒一时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她希望太强烈,而产生了蒙骗自己的幻觉;但是在一个呼吸之后,枭西厄斯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仿佛已经被单独关进了另一个空间里一样,连目光也停留在了半空里。

    物品是留不住他多久的——她必须趁现在快走。

    林三酒一把抓住河岸,使出了浑身力气,将自己从黑沉黏连得不愿放走她的河浪里拔了出来,重新滚在了落石城的石板地面上。

    才一上岸,她顿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刚才她明明一直泡在水里,然而此刻身上衣物却依然是干燥的,唯一的湿痕来自于沾染上的宫道一的血——那道从她的影子中流淌出来的河里,原来竟没有水。

    她就像一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人一上岸,连回头看一眼枭西厄斯现在怎么样的勇气也没有了,第一时间使出最大气力,拔腿就朝刚才传来闷响声的方向冲了出去,这辈子从来没有奔跑得如此迅疾。

    “礼包!”林三酒也顾不得自己的叫声会不会被枭西厄斯听见了——他要追来的话,还差自己这一声喊么?——“清久留!”她一声比一声高地喊道,“是你们吗?你们在哪里?”

    夜风像无数刀刃一样尖锐地刮过面颊,似乎每次一张口,都要从她的唇舌上划出鲜血;落石城冷漠地低头看着这一个急速奔跑的人影,仿佛正在等待着她被拦住,被击落的那一刻——林三酒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她只是丝毫也不怀疑,在下一个路口上转出来的人影,恐怕就要是枭西厄斯。

    然而就在这时,她遥遥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嗓音,叫道:“姐姐?”

    林三酒猛地刹住了脚,一时好像恨不得要把喘息声、血流声、心跳声和夜风声一起压下去,好让她再听一听那个声音,好让她能够连一步也不浪费地找到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礼包,”她颤声叫道,“礼包!”

    “我们在这里!”

    是清久留!

    那一刻,没有在湍急黑河中死去的林三酒,却突然意识到了生命重新涌入血管的跃动;就好像她刚才一直忘记了自己并非活着,她只是在黑暗里左奔右突,寻找着再一次出生的路途。

    从下一个路口里转出来的人影,并不是枭西厄斯。

    不是枭西厄斯,却是四个人影——怎么是四个?不,这才对,就应该是有四个人才对的——

    当林三酒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时,她的视野、思绪都是模糊的,不知多少奔兽般的情绪一起冲撞着胸口,好像要将她的神智都撞碎,除了既想哭、又想笑之外,她什么都快要感觉不到了。

    “姐姐,”礼包好像看见了家的小鸟,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林三酒死死抱住他,同时目光与清久留的碰在了一起,后者微微一笑——还好,他们看起来好像都没有受伤——接着,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下一个人身上。

    浑身墨色刺青的青年,在夜色里冲她点了点头。

    “余渊,”林三酒长长吐了口气,一时间又吃惊,却又不意外。她紧紧握住余渊的胳膊,低声说:“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差一点精神碎裂的风险,并没有白费;余渊也被Karma碰过,他这样的人,因果业报不可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消失在另一个世界。

    “我也回来了,”元向西探过脑袋说,好像生怕她忘了。

    “太好了,”林三酒笑了,吐息似的低声说。

    元向西也在,那就意味着——

    当林三酒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她不由一愣。

    “屋一柳?”

    ……怎么会是屋一柳?

    等等,林三酒使劲闭了闭眼。

    没错,屋一柳是鲨鱼系的人,是个不应该与同伴们出现在一起的人,他出现在这里,自己当然会很意外;但是林三酒说不清……她刚才的意外与吃惊里,似乎还有一点点隐隐的失望,好像她以为自己看见的会是另一个人。

    不可能,除了大巫女还带着皮娜在寻求救治的路上,这个世界里的同伴都在这儿了,她不会再看见谁了。

    “说来话长,”余渊迅速说道,“他不是来帮忙的。”

    “对,”屋一柳点了点头,“如果情况要求,我还会对你们动手。”

    林三酒瞪了他们一秒,想起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急急说道:“我们快走,枭西厄——”

    “你叫我吗?”

    枭西厄斯低声在身后问道。

    第2333章

    此处没有笑声

    ……发生了什么?

    林三酒恍恍惚惚地想。

    好像就在上一秒钟,礼包还窝在自己的怀里,身边的夜色浸染着朋友们身上的热气;元向西的声音跳跃在耳边,清久留面上的微笑,余渊介绍说屋一柳不是来帮忙的……

    他们离她那么近,那么真实温热、生机蓬勃;她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如果一伸手,依然还能碰到清久留的手臂,或者余渊的肩膀。

    她的大脑下达了“伸出手”的指令,神经讯号却在传导过程里逐渐变弱,枯死在了她的指尖上;最终,林三酒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指。

    手指落下的时候,和她的头、肩膀、身体一样,贴在了冰凉的石板地面上。

    林三酒挣扎着睁开双眼,意识到落石城被转了一个方向,被放倒在了视野里。

    不,是我自己……我是什么时候倒在地上的?

    发生了什么?

    是枭西厄斯……枭西厄斯仅仅问了四个字,“你叫我吗”。

    在那四个字之后,与其说是记忆被切断了,倒不如说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甚至连她的大脑都没来得及去记住变故,因此才留下了一截狭窄的空白。

    她好像不在原地了,林三酒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么其他人呢?是否也在附近?她没有感觉到痛,而且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强了,她必须要站起来——

    随着眼球的微微一动,她的视野就像一个边缘模糊的取景框,落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或者说,落在了自己消失的身体上。

    从她能看见的右肩开始一路往下,一直到右脚,好像都被手术医生一样精确地切除了,足足有三分之一的身体消失了。断口并不血肉模糊,反而干燥生硬,质地秃白,似乎她只是一个画出来的人,因为画手不满意,于是把她的身体给擦掉了一部分。

    来不及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明白为什么世界听起来如同在水下一样,沉闷而安静了:因为她的右耳也没有了,左耳又压在了肩膀上。

    林三酒努力地转了一下脖子,后脑勺“咚”地一下打在地上,将唯一的耳朵露了出来。静谧的黑夜顿时薄了,薄成了一层纱,露出了底下隐隐的、尖锐棱角;有人正在远处遥遥叫她的名字,声音嘶厉。

    “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儿来的,毕竟我没有把你打得很远。”

    一双脚从昏暗中走了出来,走近了她,随即半空中响起了卢泽的声音。“然后,他们会发现一个少了三分之一身体的你。”

    林三酒想要张口,但说不出话。

    “这个新人格的能力也还不错,是吧?”枭西厄斯似乎蹲下了身,因为他的声音近了。“我正好缺一个近战武力强的人格……也是巧了,在你们刚才故友重逢的时候,卢泽的能力就给我分裂了一个出来。可以在一瞬间的碰触里就抹消掉大块的人体,连我也觉得有点凶横过头了。”

    他不是……他不是今天下午才刚刚抓到卢泽身体的吗?玛瑟说起过的卢泽能力,远远没有这样令人绝望。可枭西厄斯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接一个地分裂人格?

    他有几个人格了?

    “你的同伴机缘巧合杀掉了我一个人格,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死掉一个人格反而刺激了我的分裂速度。”枭西厄斯不慌不忙地说,“我还得谢谢他们。”

    林三酒想起了她不久之前得以脱身的那一瞬间,枭西厄斯微微弯下腰、好像挨了一拳似的瞬间。

    正是因为清久留他们杀死了一个人格,才给林三酒一个脱身的机会;脱身的林三酒,又将枭西厄斯给引到了同伴身边……可是为什么枭西厄斯并没有一口气杀了她,杀了所有人?

    还有,为什么她说不出话?

    林三酒的左臂拖拽在地上,一点点地往自己的方向划。枭西厄斯低头看了看,不以为意,就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我还是特意留意了,才避开了你的关键器官,让你保住了性命啊。”

    在十来秒钟后,林三酒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喉管消失了,脖颈间空荡荡地缺了一小块,就像被挖去了一勺的黄油。而气管、动脉之类可能会影响性命的重要地方,果然还被保留得好好的。

    “噢,他们快要到了,”枭西厄斯侧耳听了听夜空里的声音,笑了一声,说:“我得暂时把这片地方让给他们。”

    怎么回事?

    林三酒将眼珠转到了极致,看到枭西厄斯将一根食指放在了唇前。“嘘,”他低声说,“别告诉他们我在附近。”

    他说着,往后退了几步,重新消失在了夜色里。

    林三酒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浸在了冷汗里。她想不通枭西厄斯为什么留她一命,此时又为什么走了;但是很显然,枭西厄斯绝对不是发了善心——甚至连“一网打尽”这个理由也说不通。

    既然那是枭西厄斯的目的,那就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能让同伴们过来。

    可是,礼包不过来的话……林三酒听见另一个自己抗议道,她的身体怎么办?她之所以还没陷入彻底的慌恐里,正是因为她知道,她还有一线希望,可以通过礼包恢复身体——

    想到这里,林三酒就好像突然被电给打了一下似的,如果她还可以的话,她肯定会浑身都颤抖起来的。

    是了,毁掉自己的身体,留下了自己一命,然后又让同伴们找到她……别人尚且不去说,礼包看见了这样的她,会怎么样?

    他一定会疯的,到时所有的理智聪明都会从季山青的头脑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会不顾一切地要帮她恢复身体,重新把失去的部分编写出来,哪怕此时此刻根本就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林三酒没有忘记,在意外获得卢泽之前,枭西厄斯的上一个目标,就是礼包的本体。

    她暂时想不出来,如果礼包在这里给她编写身体,究竟对枭西厄斯又有什么好处,但知道他的目标是礼包,就已经足够了。

    枭西厄斯想错了,林三酒不会以礼包为代价,恢复自己的身体。就算她此刻无法出声示警……

    “这里!”

    那一声尖厉痛苦、几乎与礼包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的喊声,将林三酒的目光一下子拉向了前方的路口。在一眨眼的工夫里,清久留、余渊与礼包就相继纷纷冲了出来;冲出来的,却也只有他们三人——林三酒来不及去想另外二人去了什么地方,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扑入这一片空地了。

    明明只是身体受了重伤,但唤出意识力的过程却从没有这么艰难过。就好像意识力已经与她的肉体长在了一起,必须一丝丝抽丝剥茧地将它剥下来,再把有气无力的意识力丢出去。

    虽然有气无力,却总算是奏效了;意识力扑过夜空,一头撞在了礼包的肩膀上,将他的来势撞得停了一停——在这个时候,几个人的眼睛也都落在了林三酒缺失的身体上。

    “姐姐!”

    在那一瞬间里,礼包果然就忘记了一切,包括林三酒用尽力气才阻滞住他的那一下推。她知道现在没有人能制止他冲过来了,她自己也不行;然而林三酒此刻脑海里尽是刚才枭西厄斯说的那一句话——“可以在一瞬间的碰触里就抹消掉大块的人体,连我也觉得有点凶横过头了。”

    她每一声无法喊出口的怒叫和嘶喊,都被她挤压进了意识力里,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了礼包的肩膀上,想要彻底拦住他的脚步。终于是清久留意识到了不对,一把抓住了礼包的胳膊,在离林三酒还有好几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地把他给拉住了。

    ……已经太晚了。

    他们到了这儿,就意味着他们没法走了。

    “别动!”清久留喝了一声,随即看了看林三酒——他的目光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刚一落在林三酒身上就下意识地跳开了;似乎是用上了几分意志力,他才重新看向了她。

    “你不愿意让我们过来?”他说话时,余渊已经警戒起了四周。“这里是一个陷阱?附近……枭西厄斯在附近?”

    这都是对的,但都还不是林三酒真正想要说的重点。她又挤出一道意识力,再次轻轻地把礼包给往后推了一下。

    她不傻;她知道自己的一切行动,恐怕都正被枭西厄斯看在眼里。可是除了这么办,林三酒还能怎么样?

    “姐姐,”礼包的声音仿佛被撕裂了,一双眼睛血红血红。他蓦然拧头的时候,好像即将要攻击清久留了一样:“放手,让我过去!”

    清久留就好像压根没听见似的,看了看礼包,又看了看林三酒,面上神色渐渐清明了。

    “枭西厄斯的目标是他……对不对?”清久留站在夜色里,轻声说道。“明明可以彻底杀了你,却特地留了你一命,让我们找到了你……因为枭西厄斯希望季山青能在这个时候给你重新编写身体,是吧?”

    他明白了……既然这是枭西厄斯的目的,那么他们自然不会顺他的意去做,是不是?

    清久留那样清醒的人,会逼着礼包走吧?

    她不知道同伴们的影像,还能在视野里存在多久了。林三酒感觉到有眼泪滑出了眼角,划过鼻梁。

    然而在下一刻,清久留却忽然松开了手,任季山青大步冲向了她。

    熟悉的、礼包的气息扑了上来,他凉凉的眼泪掉在自己的皮肤上,有一双手轻轻地拥住了她残缺的身体。“没事的,姐姐,”他一迭连声地喃喃安慰道,“有我在,我给你把缺掉的身体编写出来,没事的……”

    为什么?

    在即将得救的安慰与喜悦里,林三酒浑身都快颤抖起来了,然而另一方面,她却只想嘶吼出声——明明枭西厄斯要的,就是让礼包现在编写身体,为什么还要让他来?

    “就算我明知这是枭西厄斯想要的,也不能让你就这样死去……”清久留站在一旁,声音中难以自制地浮起了痛苦,“除了让季山青救你,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有不知多少念头与情绪,就像万马奔腾一样冲了过去;林三酒最终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至少阿全也来了,我们多了一个帮手,或许还有对抗的机会……”清久留喃喃地说,“余渊?”

    ……什么?

    他在说什么东西?

    林三酒唰地睁开了眼睛,却已晚了一步,没看见阿全;她在惊异和迷惑里,发现自己正和余渊一起站在夜幕下的林地上。

    在“她”的对面,是背光而立的屋一柳。

    “……阿全副本本质上依然是一个副本,不能传送,那他要怎么一路寻到我这儿来?”

    她听见余渊平和地说,“所以我当时用了一个物品,叫做‘人际出租车’。人会变成他的出租车,接力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把他送到我这儿来。”

    不给屋一柳一个开口的机会,余渊指了指对方身后的夜空。

    “你看……最后一程‘出租车’,刚刚到了。”

    林三酒跟着抬起了头。

    第2334章

    隐而不宣的计划

    林三酒以前经历过一次阿全副本,所以很清楚自己此时正在体验的,是余渊的回忆——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清久留会让阿全在此时此刻把自己拉进来。

    为了安全吗?可是对于枭西厄斯来说,他要动手的话,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副本拦住?

    随着余渊抬起头,林三酒的思绪也中断了,目光落进了黑沉沉的夜空里。

    在山林间的空地之外,不远处有一个轻飘飘的人影,从夜色里落在了那一架空空的、还画着鲨鱼系标识的飞行器上,顺势滑了下来;紧接着,她听见余渊喊了一声:“阿全!”

    那人分明是元向西;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也看出来了。这么说来,余渊故意喊错,是为了骗面前的屋一柳……

    等等,不对啊?

    林三酒激灵一下,脑海中闪过去了一个让她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念头。

    接下来,清久留二人在不久之前所看见的每一幕,都原样重现于林三酒眼前了。有一部分的她在随着余渊奔跑,又好像有一部分的她仍旧站在黑夜下的山林里,看着余渊和屋一柳朝“阿全”冲去,看着真正的阿全从元向西手里掉出来,以及屋一柳被阿全副本笼罩住……

    一时之间,她错觉自己浑身都在一阵阵地发颤,她想紧紧捂住嘴,好不让自己泄露出一点声音。

    她明白了,她明白为什么清久留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阿全把自己带进回忆录里了。

    ……只是,这跟礼包有什么关系?

    回忆录里的时间流逝,和余渊当时所经历的现实同步,所以林三酒也觉得自己是度过了将近一小时的时间,才从回忆录中重新露了头——在余渊的记忆走完了以后,林三酒时隔许久,再次看见了阿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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