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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林三酒离那庞然大物越近,就越看不清它的模样,因为一切都笼在昏蒙摇荡的海流下了;无数鱼群像一阵阵小型暴雨,从她面前、身边打了过去——当那一头像高楼般的生物微微一动的时候,搅起的海波就又推起了无数游鱼、海藻、碎珊瑚和泥沙,将林三酒的视野涂抹得一片模糊。

    但是或可安慰的是,即使在她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她也没看见一个人形黑影。

    “在下面了,”连意老师的声音听起来都吃力了几分,“跳上去!”

    林三酒使劲再次一蹬水,从海流之中,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那一片坚实昏黑、如同大地一样的表面上。

    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一手摸索着脚下“地面”,感觉触手似乎十分光洁;但是在水里摸到的东西,她也说不准;她即使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赶紧从卡片库中掏出了礼包给她进出时照明用的防水手电。

    一道白光穿破了海水,雾气般地微微散开,散不了多远,就被昏黑的海浪给吞没了——不过,却也足够照亮她脚下的东西了。

    看起来漆黑光滑的一片表面,在手电光下隐隐反射起了有规律的一圈圈微光,呈现出无数紧密的圆弧,粼粼地闪烁着。手电光来回扫了几圈,林三酒看见的却只有同样的景象:因为这生物太大了,就像是落在了山头上一样,看来看去,只有一片大地。

    “顺着它跑,找到边沿之后跳下去吧,”意老师出了个主意。

    此时再后悔他们为了防枭西厄斯而没用联络器,也来不及了;林三酒不敢再耽误时间,一边划动手臂推开海水,一边将重心降低,沿着记忆中所见的那一个黑影边缘处一步步跑了出去。

    在海水深处里奔跑,哪怕对于进化者来说也是一个吃力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体力花在了抵抗暗流上,多少体力用在维持自己重心上——感觉好像跑了一辈子,林三酒才终于隐隐看清楚了前方黑色麟光终结的那一线边缘。

    她忍不住,将头和手电都一起扭向了前方。

    在弥散于海水中的手电光芒里,在这一头庞然大物的身体边缘上,一道长长的、漆黑的镰刀形影子,在远方逐渐与昏暗海水融为了一体,肉眼再看不清了。她遥望着那道肢体的影子,就好像在遥望着一座大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震惊之中,她一时分了心,没能在紧接着卷来的一股海流之下稳住脚跟;身子一歪,就往后跌向了黑色“地面”上——林三酒下意识地往后伸手一撑,手上顿时传来了一阵尖锐灼热的痛。

    她低头看了看,在手电光中,发现掌心里被割出了一道斜斜的伤口;白光中,鲜红透明的血液片片在海水中漂浮散荡开了,迅速消融在了黑暗中。

    “这是……鳞片?”林三酒终于明白了,又扫了一眼脚下紧密的一圈圈暗黑色粼光。“果然是一头海怪啊。”

    看来刚才为了节省意识力,入水之后就关掉了【防护力场】,还是关早了——她本以为遇上危急情况的话,只需一动念就能开启的【防护力场】,怎么也来得及的。

    “从这里游下去的话,”意老师说,“不知道能不能落回到海底陆地上?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大,万一你游下去落在地上,却被它给碾压过去了怎么办?”

    这也正是让林三酒耽误了十几秒,都没有游下去的隐忧。

    “我抓着它的身体边缘,顺着它往下一点点爬好了,”林三酒在脑海中答了一句。如果这头海怪离地面远,那她就能跳下去寻找礼包了。

    她将手电叼在了嘴里,重新开启了【防护力场】,紧紧用手抓住了布满细小鳞片的表皮;双脚蹬在了海怪身上,林三酒开始一点点地往下爬。

    因为二者的体型差异实在太大了,就像一只鸟落在了一栋高楼上,那海怪未必会对她有所感觉——

    一阵此前未有的猛烈海浪,忽然从远方压了下来,仿佛大厦倾倒一样,压得深沉沉的海底好像也断开了筋骨;在当头压下的沉重海流里,林三酒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仍被打得摇摇晃晃,死死抓进了那海怪的鳞片与皮肉里,整个人都缩起来,被意识力给牢牢地贴在海怪身上了。

    当她终于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海流波荡也渐渐平息了。

    她低头往下看了看,在隐约的光芒里,发现海底陆地似乎离她还有很远的距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怀侥幸的原因,远远看着,好像底下还有一片礁岩丛仍旧完好。

    是不是她和礼包藏身的那一片?她探长了脖子,想再看清楚一点。

    正是在这个时候,林三酒意识到一件事的。

    她嘴里是空的。

    手电不知道何时不见了;想必是海流打来的时候,一个没咬住,就被卷走了。

    那么……附近的光是哪里来的?

    林三酒慢慢地抬起了头。

    在她头上的昏黑海水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庞大的漆黑头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一座朝她弯下来的教堂尖塔。

    明晃晃的一团黄色光芒,浮在波荡海流之间,将附近一片海域都照得蒙蒙地亮,却把那头颅给藏进了光的后方,除了一个隐约轮廓,什么都看不清楚。

    林三酒眯起眼睛,愣愣地望着那一个高高的头颅,渐渐朝她低了下来;长颈的阴影,在头颅后方弯成了一道拱形天桥。

    她之所以仍旧扒在海怪身上没有跑,是因为在那明晃晃的一团黄色光芒之上,似乎正坐着一个人影。

    ……人偶师?

    林三酒刚要张嘴叫一声,就被灌进了一嘴的海水。

    第2244章

    礼包的进展

    刚才短短时间没用上【防护力场】,林三酒的眼睛就被海水给蛰疼了。

    她定定地趴在海怪身上,仰着脸;其实不管她再如何努力,她都看不清高处那一个黑影——深海里仿佛起了雾,轻轻摇荡着的水波裹着雾气,将那一团亮光给渐渐地晕开了,在暗蓝海底,摇曳成了一个水粉似的淡黄太阳。

    那真的是一个人影吗?

    她恍惚想起了自己刚刚进入末日世界时,曾经遇见的那一条巨鱼,产生出了一个麦当劳的假象引诱她入口。

    如今的她不会再被麦当劳骗了,可是她此刻还一动不动地留在海怪身上,不就是因为她以为那是一个人影,而且那人影还不知怎么,还叫她想起了人偶师吗?

    海怪的头颅越来越低了,墨色鳞片之间,开始逐渐亮起了眼球的亮光。

    身体如此宽阔绵长的一头海怪,头颅却形状尖锐、弧度流畅,仿佛是长颈上坠着的一块薄刀片——只不过尺寸都被放大成了建筑物级别。

    看得到自己吗……?

    林三酒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仿佛是即将要被琥珀滴上的一只小飞虫。

    她现在再跑也晚了,她如何能在海底逃过一头海怪?还不如紧紧趴着,假装自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物更安全……说起来,是不是她刚才被划破了手,流散开的血腥味,吸引了海怪的?

    那一个犹如车站月台般大小的头颅,在上方停住了。

    当她终于看清了海怪头上的景象时,她在诧异震惊之下,一时没抓住,一松手,就朝半空中升了起来。

    在昏黑的海底大陆,庞大得一眼望不到头的海怪,以及裹着淡光的雾气与海波之间,林三酒愣愣地漂浮了几秒钟,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在水中叫不出声,意老师就替她叫出了声:“人偶师!那果然是人偶师吧!”

    那一团水太阳似的光团,实际上来自于一盏圆圆的探照灯。

    灯被装在一条金属箍带上,金属箍带牢牢地封住了一个穹顶形状的玻璃罩。这样一来,它相当于一个巨大的车头灯,为玻璃罩中人照亮了海底的前路;而那一只玻璃罩正正好好,安在了海怪薄平流畅的脑袋上方。

    此刻的玻璃罩里,一个深深陷在沙发里的黑色人影,正架着长腿,似乎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在他脚下,在如同刀片一样形状的海怪头颅上,嵌着两只几乎与海水同色的眼睛,此时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肯定是一个梦吧?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四肢并用地游向了那一个巨大扁平的海怪头颅。

    两只比门还高的细长黑瞳孔,随着她动起来,也慢慢地跟着她转了上来;随即,它一点点地张开了嘴。

    等等,不能让它吃了我啊!

    林三酒浑身毛孔都炸开了,只觉眼前仿佛正逐渐张开了一片黑渊。周围的海水好像突然开了马力,加快了流速,裹卷着她这一个海流中的小小杂质,一起朝黑渊深处急速涌了过去——她在这一刻,脑海中浮现了曾经看过的纪录片里,吞吃小鱼的鲸鱼。

    她拼命挥舞四肢,试图要搅起水流,抵抗着朝深渊汹涌跌去的大量海水,别自己一起掉进去,但人力如何能阻挡海流?就在她几乎在绝望中确定了,海怪头上的人影一定是个用于诱捕的幻觉时,眼前的深渊却迅速合拢了,被挤出来的无数海水骤然冲出来,重新将林三酒给远远地冲了出去。

    当林三酒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没有被海流给卷走的时候,她的视野也总算再一次清晰稳定了——再抬起头的时候,这一次,她终于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人偶师。

    不是幻觉;人偶师此时正坐在单人沙发里,一手抵着面颊,神色好整以暇。在他的另一只手上,甚至还有一杯只剩一层金黄残酒的威士忌。

    在昏蓝海水与淡黄光雾之间,他看起来身影朦胧,波光从他苍白面孔上流过时,令他看起来几乎像一个漆黑海妖,在深深海底度过了太久不见日光的岁月。

    林三酒张开嘴,咕嘟嘟的白色气泡从嘴角边滚了上去。

    她手脚并用,再也顾不得人偶师脚下那一头正以眼睛打量她的海怪了;她一下下地刨到了海怪头上,游向玻璃罩边,随着越游越近,这才发现那罩子十分宽敞,足有两个房间大——却看不见门。

    你让我进去呀!

    林三酒浮在海水里,使劲敲了敲玻璃罩。

    人偶师慢慢地啜了一口酒。

    底下这一只海怪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骑着它走?

    林三酒手舞足蹈一样,使劲挥手,想要把他的目光引导到脚下海怪身上。

    人偶师垂下了眼皮,神色十分平静,眼角亮粉就像是映在水里的暗淡星光。

    说不出话来,可真是太难受了——林三酒有无数的话要说,却除了白泡泡什么也出不了口;再加上她现在十分狼狈,又无法可想,一定让人偶师心里相当痛快,而他越痛快,就代表她要被海水泡得越久。

    你闹完了吗,大家都找你呢!

    林三酒感觉这一句话,用面部表情来传达似乎有点太困难了;眉眼究竟应该怎么摆放伸缩才能表示出,她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赶紧开门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面部表达很丰富,竟然果真传递出了心声,人偶师忽然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他将酒杯轻轻磕在一旁桌面上,不知道按上了什么东西,玻璃罩前的“车头灯”蓦然大放光芒,光线又强烈明亮了一倍——当他直起身,走向玻璃罩前站住的时候,浓烈漆黑的影子,好像将光幕给切开了一条缝。

    怎么回事?他看什么呢?

    林三酒因为不擅长在水中保持同一个位置不变,此刻已经绕着玻璃罩浮浮沉沉,飘飘荡荡了好一会儿,正好在人偶师身后了;她好不容易才用双手扒住了又圆又光滑的玻璃罩,好像一只趴在景观箱里的青蛙一样,顺着人偶师的目光往前看了过去。

    从前方海底游上来的一个人影,逐渐被光芒照亮,染出了一个林三酒再熟悉不过的形貌轮廓。

    季山青面上那一份好像要大义赴死一样的决绝,在重新见到林三酒的第一时间,就消融了,变成了惊喜和委屈——说来也奇怪,林三酒明明是趴在人偶师身后的,但礼包却好像是第一眼先看见了她,这才看见了玻璃罩和里头的人偶师。

    礼包!

    林三酒在心中叫了一声,松了手,朝他游了过去。

    季山青仰起小脸,看看姐姐,又看看人偶师,最后还分了海怪一眼。

    他张开嘴巴,没有吸进海水,反而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形成了五个字的口型。

    林三酒紧紧盯着他,在看懂的那一刻,不由睁圆了眼睛。

    ……“他乡遇故知”?

    第2245章

    前情提要

    “真是吓死我了!”

    这是在重新脚踏实地、能够呼吸以后,季山青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作为一个数据体,在很多细节上,确实是比做一个人要方便得多;比如说,同样是刚从海水里出来,可是在季山青刚进门的那一刻,浑身衣服头发就已经重新干干爽爽了,皮肤上连一颗水珠都没沾。

    “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了?”

    林三酒一边问,一边把贴在脑门上的湿头发拨开,抹掉脸上的海水,捞起背心下端,刚要绞干它,忽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偶师正阴沉沉地盯着她。

    她松开手,不尴不尬地把又湿又沉的衣服重新抹平了。滴滴答答的海水,迅速在地板上洇开了一片水迹。

    “在我发现其中一份Karma之力渐渐产生变化,似乎开始接近姐姐你说过的‘他乡遇故知’形态时,我就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你了。”季山青仿佛有点儿委屈似的,“可是我等来等去,甚至都拿它做完了一次实验,也不见你回来,我出来一看……发现整个海面都被一头海怪给挡住了。”

    确实是有点吓人……直到现在,他们俩谁都不知道自己正踩在什么东西的脑袋上。

    林三酒用又湿又冷的手,拍了拍礼包的肩膀,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手印。

    随即,她转头看了看人偶师——自打让他们进了玻璃罩,人偶师的表情就好像一直在忍受着什么臭味,又不愿意张口抗议一样,因为臭味会跑进嘴里;此刻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沙发里,一句话也不问,更是一眼也不往身旁看。

    反正看着是跟几天前分开时差不多,应该没受伤,没吃苦头;只是在昏幽幽的海底,他的皮肤看起来几乎像白纸一样,比往常更不像一个活人了。

    他不肯说话,林三酒可没有顾虑,“啪嗒”一下湿乎乎地往地上一坐,正好在人偶师的单人沙发旁边。

    她示意礼包也过来,二人一起坐在玻璃罩前,伸长了脖子,从海怪头上往前方海里看——毕竟如此角度,如此景观,可不是世界上人人都有机会能看得见的。

    “我们分开之后,你是怎么跑到这一个海怪头上来的?”她头也不抬地朝人偶师问道。

    “别把我们的礁岩丛压了,”季山青显然也在担心一样的事情,“里面还有我的Karma之力试验品呢。”

    见人偶师紧抿着嘴,林三酒仰起头,看着他问道:“这个是海怪吧?”

    在林三酒笔直的目光底下,人偶师终于一点点张开了嘴唇,好像也知道,再不回答,她就能把话问十遍。他从牙缝里说:“有你在水里,谁敢自称是海怪?”

    林三酒想了想,觉得他脚下这一头海怪实在是挺奇妙、挺震撼的,决定将这句话当成一句夸奖。

    “反正你别让它把我们礁岩丛压了,”她怕人偶师对礼包的话充耳不闻,又重复了一遍,忽然生起了几分狐疑:“你能控制这个海怪吗?”

    人偶师半边脸上,肌肉一跳,就化作了冷笑。“你以为你是靠人格魅力逃出生天的?”

    这是可以的意思?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啊,”林三酒往前一摆手,指着玻璃墙外如同异世界一般的深海,说:“几天以前,我们不是还在黑石集吗?我们最近一直在想办法联系你,结果真没想到……你怎么会跑到这个东西的头上来?”

    “你弄错了,现在的情况是,有个东西跑到它头上了。”人偶师慢悠悠地说:“我不能从黑石集的天空走,那么难道我要在陆地上走?谁都和你一样,跟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一样,只能拿两腿走路?”

    好几天没见面,他大概憋了很多尖刀要往外吐吧,林三酒宽容地想。

    “我离开黑石集,就是用这个办法,从海底走的。”人偶师面色平静,语气却尖刻阴凉,“我跟你们这种模模糊糊的东西不一样,我做不到泯然于众人。”

    季山青都快要把嘴张开了——林三酒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很好脾气地说:“是,那确实。”

    人偶师从眼角里剜了她一下。

    “你怎么能控制这么大一个海怪呢?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海底走吗?”林三酒说着,摸了摸玻璃墙,“这是一个特殊物品?你是用它操纵海怪的?”

    她也知道,自己每次问问题时,总能产生一种让人偶师走入了夏天傍晚蚊子群里一样的效果,需要他用上很大耐力,才不挥手将蚊子——人——打开。

    不过,此时几人身处海底,他也不能打人,林三酒心想;万一玻璃罩碎了,三个人一起泡水?

    “怎么?”人偶师终于慢慢地说,“你知道了就能给你脑子去去味了?”

    “姐姐,这应该是用上了一种养宠装置吧,”早在一旁蕴了满肚子气的礼包,终于挑到了出击的机会,赞叹似的说:“我的资料库里有类似的物品数据,这一类物品还挺少见的呢。它能够让进化者把非人类来源的生物,暂时收作自己的宠物,还是挺有意思的,可以进行简单的操纵指挥……唔,这个海怪叫什么名字?你总给它起了名字的吧?我记得是物品的发动条件之一?”

    人偶师一点点拧过脖子,定定地看了一眼季山青。

    就在林三酒肌肉都绷紧了,准备随时保护礼包的时候,却见他想了想,答道:“小胖。”

    ……确实是宠物的名字。

    林三酒死死盯着自己在玻璃墙上的隐约倒影,生怕露出不该露的表情,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又要被扔回海里去;连季山青都怔住了,半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

    怪不得大巫女费了好几天的工夫也找不到他,原来他坐在一头巨型海怪上——小胖这种名字也太随便了,不如她起的“咪咪”更可爱——在海底漫步了半个世界。

    还有……他是怎么找到小胖的啊?难道一下水就碰见了个巨型海怪吗?

    “啊,说不定是因为Karma之力渐渐恢复成了‘他乡遇故知’,这才将我们重新牵在一起的,”林三酒拍了一下手掌,说:“礼包觉得藏身于海下很安全,而且还方便我们行事联络,没料到你也想到一块去了。”

    从侧脸上的神色来看,季山青好像被人按头塞了一嘴泥——可能是很不喜欢和人偶师想到一块去。

    人偶师在听见“他乡遇故知”几个字时,又一次冷冷地瞥了一眼林三酒。

    就算是一个不熟悉他的人,也知道人偶师此刻一定会产生什么样的疑惑。要他亲自开口问,那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林三酒深知,自己一刻不主动说,他的火气就要涨一分,赶紧解释道:“我们从黑石集分开以后,发生了很多事,你还不知道……”

    说着,她又将已经重复了几次的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余渊的事,永远是一个让人酸涩眼胀的部分;好在她说得多了,感情也就稍微木钝了,算是无风无浪地把一切都交代完了。

    “总而言之,除了余渊之外,我们大家总算是还都安然无恙……”她一句话没说完,却被人偶师不耐烦地打断了。

    “你的‘空间跨越’,不能够第二次前往同一个目的地?”

    “不能,”林三酒一时有点诧异,又有点想苦笑,“因为我打开它后,跨越的空间都是随机的,我根本连那一个地方在哪,我该怎么找回去都不知道。他说,他会想办法来找我们……希望‘他乡遇故知’能够早点起作用吧。”

    “不能控制的就不叫你的能力,那叫你高攀了。”人偶师冷冷地说。

    林三酒只能从嘴里“噢”一声——她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她还能说什么?

    “总之吧,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她挠了挠脸,说:“既然我们现在终于人算是齐了,Karma之力又有了这么大的进展,那么或许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礼包。

    “我们接下来,应该可以还枭西厄斯一拳了吧?”

    第2246章

    耐心不足人偶师

    在实验损失了一部分Karma之力后,礼包重新恢复出来的“他乡遇故知”,一共有五份,分别装在五个一模一样的“铅球”里,每个都嵌着一只小窗,可以供人观察内部。

    出乎林三酒意料的是,当她往“铅球”里望去的时候,她看见的东西竟然十分熟悉:正是她在副本空间中曾经套在手腕上的一条小细绳。

    “这个是……”她眨了眨眼,“为什么会变成这个?”

    他乡遇故知副本本身,其实是无形无体的,就像是一种力场一样。

    “姐姐,你说你曾经在副本空间里,遇见过副本的另一种形态,这一点给了我很大启发。”

    季山青解释说,“Karma之力和‘他乡遇故知’都是无法用肉眼直接观察的,甚至哪怕被它作用在身上,不过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所以我在这个容器上做了一些改变,让它产生了一种迷你副本空间的效果,在这样的环境下,当Karma之力渐渐退化,重新变成他乡遇故知的时候,它会形成一节绳头的模样,我们就能直截了当地看出来了。”

    “你真是太聪明了,”林三酒又一次感叹道。

    “你们的视野一定不怎么开阔吧?”人偶师和善地问道,“满眼都是对方的臭脚。”

    “可他确实是很聪明,”林三酒嘴硬了一句。

    季山青压下高兴,赶紧继续往下说,才没让这场对话偏离方向。“在黑石集的时候,我不是打伤了那个女性身体管家么?从她的残体中,解读出来的数据不多——毕竟一条手臂的信息量,和一整个人不能同日而语。不过机缘巧合的是,那个身体管家的手臂上,却正好存着一个重要信息,是一个进化能力。”

    “她的能力是【循循善诱】,我记得。”林三酒插了一句话,“怎么存在手臂上了?”

    “她的主要能力,或许是【循循善诱】,但她手臂上储存的能力信息却不是这一个。”礼包平静地说,“那是一个正好要用在手上的能力,却被困在手臂上,就像是一块得不到血液供养的肌肉一样,卡在那儿慢慢地枯败了。”

    ……进化能力还会产生这种情况?

    林三酒茫然地说:“可是进化能力并不会因为要用在什么部位上,就留在什么部位里呀?”

    “没错,的确不会。”礼包点点头,说:“所以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现象,就很有意思了,对不对?”

    “你说话是按字收费的?”人偶师冷冷地说,“你是不是一说重点就过敏?”

    林三酒真是头都大了,处于两人之间,好像干嘛都不对,只能含含糊糊地打圆场;礼包长长拉着一张脸,大概是看她面子上,才说:“……我针对这一点,做了几个推测,有一个是我认为可能性最大的。枭西厄斯制造出的身体管家,归根结底,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与真正人类非常接近了,但是仍然有细微的不同。”

    林三酒想起了当初玛瑟说她自己是“假血假肉”。

    “比如说,在末日世界中,进化者彼此之间交易、交割进化能力,互通有无,这一点其实并不出奇。一个进化能力,最初到底是由谁发展出来的并不重要;放在自己身上以后,顶多就是用不上,但不会出现不相融、排斥之类的异变反应。”

    林三酒点了点头——她就是过来人。

    “然而出现在那一个女性身体管家手臂上的能力,非常明显,是与她产生了排异反应的……尽管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进化能力与人身之间的排异反应,但是从许多生理数据与侧面证据来说,这一点我很有把握。

    “姐姐,你跟我说过,末日世界中许多东西,其实都是‘活的’,有灵性的,”季山青看了一眼林三酒,说:“进化能力也是这样。它进入了一个完全与自己不兼容的环境之后,为了能以一个能力的形式存活下去,也会拼命在这个环境中,寻找可能存活的地方。作为一个需要从手上运用的能力,它就像是试图游向暖流的热带鱼一样,去寻找身体管家的手,结果最终就被卡在了生理层面上,也就是那个身体管家的手臂里。”

    他叹了口气,说:“进化能力居然可以从生理层面上被观测到,也实在是稀有的例子了。”

    “也就是说……那个手臂上的能力,根本就不是由身体管家自己发展出来的,而是外来的,被人放进去的。那这个人,无疑就是枭西厄斯。”

    林三酒说到这儿,想起了枭西厄斯曾经说过,他可以将A的能力从B身上用出来。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将进化者身上的能力,放在身体管家身上?

    季山青显然早已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对,我认为,枭西厄斯制造的身体管家,无法自己发展进化能力。枭西厄斯一定是先使进化者变成了他的‘身份’,然后再将进化能力转移,放在了身体管家身上。”

    也不知道人偶师是因为不耐烦,还是因为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季山青说话,不自觉地,半边脸上都扭曲起了一个厌恶的神色。

    他自然也是不肯往二人身上看的;除了刚才赏脸扫了一眼“他乡遇故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幽深空落的海底;海波摇荡在照明灯的光芒之中,在他的脸上,身上投下了水影波光——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脾气不好的海妖了。

    “所以,身体管家身上的能力,真正的主人都是另有其人的……”林三酒赶紧问道,“可是她身上不已经有一个【循循善诱】了吗?如果因为她和真人不同,容纳不了进化能力,怎么【循循善诱】就可以?”

    季山青微微一笑,说:“姐姐,你也知道奥卡姆剃刀原理。最简单的答案,往往也最接近真相。【循循善诱】之所以可以在她体内活下来,自然是因为那女性身体管家的体内环境适合它……为什么会这么适合它,且只适合它?肯定是枭西厄斯在创造她的时候,参考模仿了原主人的一些关键性生理数据。”

    林三酒张开了嘴。往往是礼包解释完了,她才感觉答案确实看起来很明显,很简单——好像即使礼包不说,她也该能想到似的。

    “可是针对一个能力,定制出一个人体,却不意味着其他能力进去了,也能存活。”季山青耸了耸肩膀,说:“如果你没救下余渊的话,恐怕不久之后,枭西厄斯就会制造出一个体内系统与他相似的身体管家,把余渊的能力搬到那身体管家上去了。”

    “为什么要费这个事?”林三酒忍不住问道,“既然已经可以把进化者变成身份了,那就直接用身份不行吗?干嘛还要再做一个身体管家存放能力?”

    “这我就不知道了。”季山青抱起胳膊,说:“我能提出猜测,可是毕竟也只是猜测。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枭西厄斯的资料……或许在我们追捕身份,追杀身体管家的时候,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三酒眼睛刚刚一亮,却不想在这一件事上,还有另一个人比她更迫切——人偶师蓦然从沙发里站起了身,惊了二人一跳。

    “一张嘴跟个排污管道似的没完没了,终于舍得排完了?”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坐在地板上的礼包,阴沉沉地问道:“怎么追?”

    第2247章

    追踪之法

    礼包准备的沟通方式,可以说是又安全又隐秘;话一说完,人一走开,不管是谁来了,也没法再追踪、再复原出他们的沟通内容了。

    可是这么一个几乎完美的沟通办法,却偏偏又在人偶师身上栽了跟头。

    在几人暂时回到海面上,准备给大巫女和清久留传话的时候,这一点才终于像光似的打进了林三酒的脑海里——对于人偶师来说,这个沟通办法根本就奏不了效。

    “等一下,如果大巫女想跟人偶师沟通的话,那么她所同步的人,只要一看见他,肯定免不了要吓一跳……脑部活动频率马上就会产生变化的吧?”

    林三酒伸手比了比附近那一块飞行浮板上的人偶师,在提及他名字的时候还压低了声气。

    “一变化,沟通不就中断了吗?此前我和大巫女联系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那个传话的人正好看见了海面下的……小胖。”

    离开海底后,人偶师此时已经重新用上了伪装道具;他跟林三酒不同,对于伪装后臃肿寻常的模样,简直深恶痛绝。

    有枭西厄斯在的时候,他不得已用了一次这样的道具,就让林三酒挨了十分钟的冷嘲热讽;此时枭西厄斯不在了,他也干脆利落地放弃了人类形貌的伪装道具,浑身上下都裹在一道一道浓浓的昏黑乌云后方,只能依稀看出一个人形,时不时还会闪过一道雷电——尽管附近来往的人都要朝这儿看一眼,但总算没人认得出这是人偶师了。

    “就算他用上了我那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具,”林三酒从嘴角里窄窄地挤出一句,“那个阴沉压抑的劲……也还是改不掉。”

    季山青怔了一怔,随即脸突然垮了下来,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另一重意义:“……对噢。”

    他那么聪明的人,之所以会疏忽了这一点,自然是因为人偶师根本就不是他会为其妥善考虑的对象。别说妥善考虑了,如果他能立刻将人偶师从整幅图景里拔出去,他也会毫不犹豫。他不肯给人偶师多花一点心思,现在就也遭受到了相应的后果——礼包拉长着脸,用气声说:“那、那他就只能和我们同行了?他住那个什么神庙里不行吗?”

    缓缓浮过去的那一团雷云里,传来一声冷笑:“你还不愿意?你以为我就很喜欢看着你们折寿?”

    林三酒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对彼此互相厌恶,哪怕现在看在她的份上,也勉强只能做到最低限度的共处——该怎么让他们渐渐放下嫌隙,也是一件实在令人费心思的事。

    在众人一起行动的时候,这二人之间的结就被暂时掩盖了,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问题不去处理,不会自己消失……要是说能让他们也将彼此当做同伴来看,那么林三酒却只能想到一种情景。

    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她可以试试?

    此时两人一云遥遥坐在大海一角上,望着远处天地间的“万千世界移转梦”,好像是外地游客来看风景一样。

    实际上,如果凑得近去看,就会其中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双眼清灵水亮,却分不出性别的年轻人,正对着空荡荡的大海海面念念有词——正是与远方进化者同步了频率的季山青。

    礼包在这一头说话,遥远的陌生人在另一头复述;就这样,他将找到了人偶师、以及“他乡遇故知”复原等事,分别告诉了大巫女和清久留。

    “你们先去找一找,哪里比较适合交接,我们到时把‘他乡遇故知’留在那儿,”季山青解释道,“现在我们不得不三人一起行动,已经是比较大的目标了,再见面交接东西的话,我总有点担心……”

    “你担心三个人不安全,你大可以退化回去当个东西。”乌云里阴沉沉地说。

    林三酒安慰地摸了摸礼包的后背,看了一眼人偶师所在——一想到接下来结伴同行,就意味着她要一直打圆场做和事佬,搞不好还要在中间挨刀,她也不免有点脑袋疼。

    什么时候能暗中推一把就好了,可惜现在机会还没来。

    “不过,根据我刚才解释的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现在我们能够追溯回去的线索,其实只有那个女性身体管家的进化能力……我不知道她身上进化能力的原主人,究竟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在这个世界,未知太多,我需要弄明白的地方还很多,包括给你们之后,你们应该怎么使用……所以在你们找交接点的时候,反击的第一个部分,就先交给我们三人好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这一次Karma之力被分成好几份,单独隔绝之后,也产生了让我没料到的变化……它们原本只是Karma之力的一部分,可是现在我们手上的每一份‘他乡遇故知’,从副本的角度而言,却都是一个完整的存在。”

    林三酒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消息,立即就将脑袋伸了过去。

    “等等,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从Karma之力中截取的一部分,就……就好像……”她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比喻:“好像从植物身上切一根下来,扦插之后,就能成活,就会变成一株独立的植物?”

    “就是这样,”季山青说,“我也是没有想到,切分下来的Karma之力,竟然还能够……唔,‘繁殖’出更多的他乡遇故知副本。我本来以为,退回原形之后,只不过是一缕力量罢了。我之所以提起这个,也是想要提醒大家,在使用的时候千万注意,按照我说的使用方法来,千万不要让‘他乡遇故知’副本彻底逃出容器。不然的话,它一落地,就会变成一个完善成熟的副本,到时就拿不走了。”

    这确实是一个风险——其他的倒没有什么,这个世界反正也已经快要被Karma之力给覆盖了,多一个少一个“他乡遇故知”副本,也不算大事。

    等一切都交代安排完毕以后,在人偶师就快要压不住烦躁,雷电噼啪交响的时候,林三酒赶紧在他爆发之前,引入了下一步的正题。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礼包左右看了看。据他说,附近尽是一眼望不见头的海面,视野广阔,正好是一个很合适的地方;他将一个装着“他乡遇故知”的容器取出来,沉甸甸地往飞行浮板上一放。

    当林三酒凑头去看了一眼的时候,她发现小窗里,不再仅有一条细细的小绳圈了——一团淡黄色的、光雾似的物质,正在绳圈的中间浮浮沉沉。

    “这是什么?”

    季山青眼睛晶亮地笑了一笑。

    他举起那一个铅球似的容器,在底部轻轻一拨,露出了一个方形小孔。绳圈顿时像是开了马力一样,原地旋转起来,连带着搅散了那团淡黄色的光雾,让它迅速缠绕着,沾染包裹住了小绳圈。

    “在我把进化能力的数据放入容器之前,我给它做了一点改动……我不仅是给它染了色,而且碰到它的力量,也会被它的颜色给沾染在身上。”

    季山青解释着,将容器底部朝向了天空。

    “在我把数据放进去之后,它就相当于是进了副本,把副本激活了。可是‘他乡遇故知’在与世隔绝的容器中,没法运行。”季山青说着,指了指底部那一个小开关,说:“这个开关一打开,就会让‘他乡遇故知’副本能够重新与外界产生呼应和互动……它自己本身出不去,可是它可以开始影响外界的无数因素,根据我放进去的数据,逐渐产生‘他乡遇故知’的效果。”

    林三酒知道,他大概是把很多原理都简化了,才好叫她和人偶师听得懂。

    “可是,仅仅是副本开始起作用了还不够,因为我们是为了主动去捉人,不是为了在原地呆呆等命运找上门的。”季山青说到这儿的时候,林三酒正好慢慢仰起了头——因为在原本清澈明净的在天海之间,渐渐地,开始产生了一团淡淡的黄色雾气;它氤氲浮动之处,正是刚才几人破海而出的地方。

    她还以为是容器里的数据团跑出去了,可是低头一看,它依然还好好地待在小窗里。

    “在‘他乡遇故知’副本本身被染了色以后,凡是与‘他乡遇故知’相互作用过的力量,空间,数据,人,以及因果……冥冥中的一切,都会被染上淡黄色。”

    季山青颇有几分骄傲地一笑,说:“我们随着被染了色的引线,就能找到一切与这个进化能力相关联的人物事了。”

    第2248章

    余渊之物

    根据礼包的说法,最近与那一个名叫【绿拇指】的能力有过关联的,也会最先出现,所以他们才会在海面上先看到那一团淡黄雾气。

    不过随着时间线往前推移,接下来的路线可能也会越来越无序,关联越来越多,花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你看,‘他乡遇故知’的力量与这一片空间相互作用,那是因为我把【绿拇指】带到这一片海上的。要是我的推论没错,下一步,它就会将我们引回黑石集了。”季山青沉吟着说,“考虑到【绿拇指】死在了身体管家体内,她不可能曾经用过它,那么在黑石集以后出现的关联,就很重要了。”

    “它会直接出现在黑石集,还是会沿着我们的来路,慢慢地往黑石集的方向,都染出一片淡黄色?”林三酒问道。

    “唔,这就需要区分‘强因素’与‘弱因素’了,”

    礼包解释道,“比如说,我在这片海下对【绿拇指】做出处理,这在‘他乡遇故知’来看,是个是强因素。我带着【绿拇指】从黑石集一路过来,这条路线就属于弱因素。强因素对于我们来说,是肉眼可见的一团被染色的雾气,但是弱因素的颜色却是非常淡的,只能够隐隐地指出一个方向。不过,只要有一个方向,对我们来说也够了,是不是?”

    既然要追踪天地之间冥冥一股引线般的力量,自然就意味着,小胖派不上用场了。

    根据礼包的说法,“他乡遇故知”再继续下一步也是要花时间的,他们手上现在有至少半个小时的空闲。

    既然眼下还不需要马上就走,三人就重新一起回到了海下——人偶师是为了收回道具,让小胖离开;林三酒是对于海怪充满无限好奇,想再抓紧机会看一眼;至于礼包,自然是姐姐去干嘛,他也要跟着试一把。

    当几人沉入水中时,不久以前得到命令要在原地不动的海怪,果然仍然在乖乖地等待。

    在林三酒和礼包跟在人偶师身后重新回到了玻璃罩里以后,她不折不挠把一个问题重复提问了十几遍,总算是从人偶师身上磨出了答案——真不愧是十二界里人见人怕的一流人物,身上东西之丰富,简直快比得上数据体了;他们所在的这一个玻璃罩,实际上自带着马达和制氧功能,属于是一个小小的水下交通工具。

    林三酒现在才算是有点明白,人偶师是怎么在水下遇见海怪的了;几人进了玻璃罩,恐怕也是为了能立刻升上海面,避免道具一卸下来,就被翻脸不认人的小胖吃掉了。

    人偶师一手扶在玻璃墙上,透过玻璃上自己苍白的倒影,静静地看着漆黑深海里的小胖;海怪那一个刀片般又扁又形状尖锐的头颅,从玻璃罩里往外看去时,正好能看见大半个,好像一个小广场。

    人偶师冷冷地扎了另两人一眼,又冷冷地对着玻璃外的海怪说:“从这里开始,你就可以走了。”

    在人偶师话音落下时,小胖好像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缓缓地抬起了头——林三酒赶紧拉住礼包,才没让他一个踉跄跌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三酒总觉得,人偶师对待小胖的时候,好像比对待她的时候柔和多了。

    “在我拿下缰绳之后,立刻滚回你的深海里去,”人偶师冷笑一声,好像在证明林三酒的观感有误,“你敢冲我张嘴的话,我保证让整块大陆都能吃上三年鱼肉。”

    林三酒左右看了看——小胖的巨型身体上,拖着一条长得看不见头的尾巴,四条镰刀一样的肢体长长伸展出去,消融在远方昏暗的海底;那些模糊影子的每一次缓缓的挥动,都像是要切破海波,搅出巨浪。

    ……无论怎么看,这也不是一条鱼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放小胖走之前,人偶师竟然破天荒地允许了她一个要求。

    几分钟以后,林三酒带着礼包,二人一起四肢挥舞地游进海水里,摇摇摆摆地落下去,在海怪冷冷的、警惕的目光里,他们最终一起趴在了它的脸上。

    姑且算是脸吧,谁也不好说海怪的生理构造是怎么样的,究竟哪里是脑袋,哪里是脸。

    在他们落地的时候,一只竖直的瞳孔早已转向他们这一边,始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如同一道窄窄高高的黑色柱子。

    世上进化者多了,可能够抚摸海怪的有几个人?

    林三酒和礼包都起了童心,扒着小胖脸上长长的触须用来做扶手,沿着它的脑袋一路探索,感觉好几次海怪都好像快要忍不住想张嘴了;在有惊无险几次以后,礼包甚至还临时编写出一台水下照相机,比手画脚地要求给姐姐照相留念。

    她挨不过,颇为拘谨地摆了几个游客经典拍照姿势,一抬头,发现那一个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的玻璃罩下,一个漆黑的人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看着他们骚|扰抚摸小胖。

    “有你在,有一点是不会有意外的,”

    在林三酒回去之后,人偶师十分和善地点评道,“哪怕是在空无一人的海底,你都能找到办法丢人。”

    他怎么说都行,反正林三酒这一回世上难求的人生体验,算是揣进兜里了。

    在离开海底之后,三人坐在飞行浮板上,看着海面下的巨形黑影,缓缓地沉了下去,越来越低,越来越远,直至终于消失不见;轻波摇荡的海面,重新恢复成了一片深浓碧蓝,在每一次波折破碎的时候,隐隐闪烁出无数光边。

    离开了海底,就像是离开了一个暂时从时间、空间与命运中脱离,而单独存在的气泡。现实又一次压了下来,叫人忍不住想要紧张地咽一咽嗓子。

    有一个问题,一直压在林三酒心里,此前她始终没来得及问出口。

    在跟随着“他乡遇故知”去寻找下一个与【绿拇指】有关的因素之前,或许是唯一一个空隙,可以让她将问题问出口的了。

    “既然‘他乡遇故知’不能被放出容器,那如果我想找回余渊的话,该怎么办呢?”

    在三人一起前往客船乘坐点,准备再次坐船重返黑石集的时候,林三酒向季山青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难点,”礼包小声说。“这跟【绿拇指】不一样。我们不需要‘他乡遇故知’给我们找到一个特定目标,只要与【绿拇指】相关的因素,我们都欢迎……可是如果目标是姐姐人生中某一个特定的人,那么‘他乡遇故知’的运作方式,确实精度很低。所以,让它在你身上发动这一个办法,我们首先就可以排除了……否则的话,到时候还不知道引来的会是什么人。

    “目前我们没有别的手段,只有尽量搜集一些与余渊有关系的东西,由我数据化以后,将它们同样放进‘他乡遇故知’副本里。这个工作,最好是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姐姐你准备再次开启【空间跨越】之前去做……这样一来,或许在你穿越空间的时候,‘他乡遇故知’就会显示出余渊的方向了。”

    林三酒听到这儿,不由也有点犯愁了。

    与余渊有关的东西?

    他回来的时候,是作为一个数据体回来的,别说什么身外之物了,连“身”都没有。他接触过的东西,像是Exodus的驾驶舱,要么是别人也接触过,要么是没法拆下来数据化……这样一来,她上哪儿去找“和余渊有关系”的东西?

    第2249章

    下一个线索

    【绿拇指】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能够叫生物健康成长的能力。

    与“Green

    Thumb”的传统意义不一样,拥有【绿拇指】能力的人,可不仅仅能养好植物——包括植物在内的绝大部分生物,比如农场动物、野生动物、鱼鸟虫豕、人类及其亚种、细菌病毒……等等,都可以在【绿拇指】能力之下,成长得又健康、又迅速。

    比如说,遇见一个刚刚成形的堕落种,对方能力还很弱,还很幼小,对自己无法形成有效的挑战,打起来不那么爽快,怎么办?

    这时就可以用上【绿拇指】能力,然后眼看着对面的堕落种在短短数小时内,急速长大成熟,变成了十层楼的高度,如同巨形恶魔一般,将你笼在了阴影里——养大了一条生命,其成就感与满足感,自然是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的。

    注意:本能力无法用于针对进化能力或特殊物品的升级。

    “谁写的能力介绍?”

    林三酒看完了手中卡片,终于忍不住问道,“谁会把这个能力用在正与自己为敌的堕落种身上?”

    季山青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资料库里就是这么一段介绍,我就直接照抄下来啦。”

    在人偶师还没来得及不高兴以前,林三酒迅速一转手,将卡片塞进了神庙的门缝里。“你看看,”她若无其事地说,“还有这么胡来的能力介绍呢。”

    “别人没见过,难道你还能没见过?你对自己这么无知?”神庙里传来一声冷笑。

    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那个漂浮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小型神庙,好像每一次出现的时候,都比上一次更华丽、更精致了;如果说一开始还不算太特别,只是一个小神庙的话,现在看上去,起码是十里八乡香火最旺的那一个了——雕刻、彩漆、花纹、火烛、塑像一应俱全不说,门上还有一块巴掌大的匾额,那匾额现在还没有刻字,只是若要仔细凑近了看,总觉得好像隐隐约约,马上要浮出“人偶神宫”这四个字了。

    当然了,林三酒也没有机会仔细看,她都是在给人偶师递东西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扫一眼的。

    要是真浮现出了“人偶神宫”或者“人偶师庙”之类的文字,到时再带着他上船下船的,可就不方便了——这个顾虑,林三酒和季山青都有;但是谁也没有问出口。

    他们几人在到达黑石集之后,果然很快又被新的雾气给引走了。有一点很幸运的是,【绿拇指】不是常见常用的,战斗侦测之类的类能力,它的用途很特殊,所以使用的场合也少。

    这也就意味着,它在冥冥天地之间里留下的痕迹也不多,更没有多余的、复杂的人事纠缠;“他乡遇故知”的指示始终清晰明了,简简单单,总算没有变成礼包所担心的那样,像一张蛛网似的朝四面八方分散开去。

    “他乡遇故知”就像一根勾针,从毛线般排列紧密、浑然一体的宇宙纹理中,单单挑起了一根与【绿拇指】有关的引线——幸亏这引线目前看来,有且只有一根;随着这根引线,林三酒一行人来到了一块山下平原上。

    在第一眼看见这块小平原的时候,几人就都明白了,为什么【绿拇指】与这块地方有关系——因为这一整块平原上,遍布着平平整整的农田。

    让农作物加快成长,确实是【绿拇指】最好的用途之一了。

    “看样子,【绿拇指】应该是曾经在同一块土地的另一批农作物上发动过,在那批农作物被收割以后,这块土地与【绿拇指】就是一种弱相关的关系了。”

    季山青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指着田土说道:“姐姐,你看,在土壤的孔隙之间,是不是有一点点非常淡的浅黄?”

    要不是知道目标,再刻意去找的话,林三酒还真是很难发现。

    神庙自然是不肯把脑袋埋进土里的,仍旧一动不动地漂浮在半空。

    “到这里就算是一站了,”礼包叹了口气,“下一个与【绿拇指】有关联的事物,现在还没出现,我们得再等一会儿,才能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去。”

    “那咱们趁这个机会,不妨在附近找一找,打听打听,那边不是有一片房子吗?是村庄吧?”林三酒一边说,一边以手挡住阳光,远远地扫望出去,说:“在这里种田的人,想必是知道谁曾经来帮助过农作物生长的,咱们去问问……对了,这是什么农作物啊?”

    这一点与找人没关系,她只是好奇了。她是一个城市长大的孩子,在食物上桌以前那是五谷不分的,更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作物:高高的杆子上,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的叶子包,包得严实紧密,凑近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没想到她这话一问出来,礼包也张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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