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我看见了,她怎么走得那么匆忙?”“她找到一个兑换点了呀,”皮娜兴致勃勃地说,“只不过现在里面刚好有一个进化者,她还不能进去,要在外面等一会儿。”
“她找到了?兑换点是什么样子的?”林三酒立马来了精神,“我连一个也没看见。”
“就在那边,刚才她领我过去看了一眼,”皮娜说着,将她引上了另一条路——说是路,其实是一座跨过泳池的桥——随即指了指远处,说:“喏,就是那个。”
当林三酒看见兑换点的时候,刚才脑海中或已成型、或未浮起的疑问中,就有许多都得到了解答。
“原来它就是兑换点?”她睁圆了眼睛,“我刚才路上看见了好几个,我还以为它们是……是某种装潢呢!”
不怪她误会——赌场中的兑换点,既不是一张台子、也没有什么操作机器,甚至连一张牌子都没有;正如赌场内的装修风格一样,兑换点实际上是一处低调的小小空地。在热带植物丛的环绕下,几只色彩鲜亮的松软抱枕散落在小地毯上,一排高高矮矮的蜡烛盈盈地在水面上浮起了橘黄火光。
此刻果然正有一个短发女进化者,盘腿坐在抱枕中央,正低头看着身边的地面;而潘翠,一看就知道她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从后头凑上去的,隔着植物丛,脖子伸得长长的,也正看着同一块地面。
在潘翠扫见二人的时候,还冲她们挥了挥手,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赌场是故意的吧?
能将筹码换成真正奖品的地方,就这么无遮无拦、无防无挡,任何人都能看见谁换了什么东西;就算大厅里没人敢动武,可悄摸摸就能把东西弄走的手段,想来不少进化者都有。
“真叫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林三酒咕哝了一句。
“是啊,好像兑换信息都会出现在地上,”皮娜小声说,“我刚才远远地扫了一眼,没看清那些文字写的是什么。你刚才看见的兑换点都在什么地方?咱们也赶紧过去吧。”
在带她往兑换点走去的路上,林三酒问道:“潘翠刚才还找你要了一个筹码?”
“啊,你看见了呀。”皮娜耸耸肩,说:“她筹码是赚了很多,却没有小额的。她说她有一个想法,想试验一下,但具体是什么还没告诉我……她说等她的试验有了结果,就来找我们。”
也不知道她想要试什么?她们几人在外面的道路上还算顺利,都赚取了一两百点的筹码;得益于公交车那一条路的顺利通关,潘翠比她们都还要多两百点。
“反正五点,无所谓啦。”皮娜笑着摆了摆手。
这次没走多久,皮娜就在第一个兑换点处停下了脚;林三酒让她先留下,自己继续走了一会儿,也在同样一处小空地坐了下来。
几乎是她才刚一坐好,地面上果然就浮起了一片光影似的文字。她还抬起头看了看,以确认不是天花板上暗藏着一个投影仪之类的东西。
「欢迎来到奖品兑换处」
以筹码换取相应奖励。请进入以下分类进行选择,或浏览全部奖品。
1.特殊物品;
2.进化能力;
3.赌场内的衣食住行;
4.特殊信息、副本说明、申请应聘、疑惑解答、联络与相助;
5.脱离副本;
6.其他。
注意:若需要抵押借贷,请前往大厅左翼VIP赌博室入口处,咨询入口接待员。
“还能兑换进化能力?”意老师来了兴致,喃喃地说:“反正你的老鸭能力用的也不多,能不能抵押了,换一个其他的?”
那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林三酒在“脱离副本”上点了一下——手指压在木地板上,又一松,文字旁边就多了一行小字。
「本项不适用」
加嘉田的话在脑海里沉沉地又响了起来。她咬着嘴唇,颇不甘心,又使劲连点了几下,好像多点几次结果就会不一样似的;然而不管她怎么戳地面,反复闪现出来的,依然只有同样一行「本项不适用」。
“试试别的,”意老师的声音也凝重了几分,又说:“等等,先把【无巧不成书】打开……万一你碰巧找到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呢?”
林三酒犹豫着,将手指按在了第一个特殊物品的列表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能把它打开——然而特殊物品列表顺利地对她的手指作出了反应,地面上整片文字都变化了。
“可……可以兑换特殊物品,”林三酒喃喃地说,“也就是说,加嘉田没有说谎?我们果然不能离开了?”
一边说,她一边漫无目的地在特殊物品的子分类列表里,又划又点了一会儿;她完全没有要换东西的意思,只是为了测试自己能不能使用其他功能。
就这样一路点下去,林三酒看了不知道多少古古怪怪的特殊物品名称,当她目光一扫,落在清单末尾一个物品上的时候,连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脏为什么突然一下笔直跌入了深渊。
第2087章
越过绿荫的视线相交
在看第二眼之前,林三酒先抬起头,用【意识力扫描】从四周扫了一遍。
附近没有人。
她关上【意识力扫描】,缓了几口气,慢慢地低下了头。
仅仅是一个特殊物品罢了,坐落在无数可兑换的、更诱人的、令人琢磨不透的物品中,却仿佛一把从绸缎中扎出的刀尖,令她浑身肌肉都在微微发颤。
为什么眼眶都在发热,连林三酒自己也不明白。
是敏锐直觉在起作用吗?还是她潜意识的深处,早就隐隐约约生出了疑虑?
她轻轻地点了一下那行小字,【Doppelganger】。
在列表中,每个物品名称下都有一句简短的主要作用说明;但是在看见【Doppelganger】时,林三酒就已经清楚它的用途了——在末日前的人类社会里,托了流行影视的福,不管是德文的Doppelganger,还是英文的doubleganger,都是大部分人都理解的事物了。
【Doppelganger】
兑换筹码:260点
库存数量:1
顾名思义;在选定目标人物,且满足一定要求与条件之后,使用者可以完完全全变成第二个目标人物。除了仍记得自己的原本身份之外,使用者的外貌、身材、性格、思维方式,甚至连血型与基因,都将与第二个目标人物全无二致。
假如兑换套装【Doppelganger】+【继承与复刻】的话(套装优惠价共475点,库存数量各1),那么在使用者拥有了目标人物的大部分知识与记忆后,不论关系如何亲密的人,都极难将二者区分开来。
物品说明
(注:本副本内给出的物品说明,其精确度、完整度远高于一般进化者的探索手段,可以认为是百分之百无误的物品解读。)
【Doppelganger】没有效果时限。在如愿变成第二个目标人物之后,该效果是无限期的,直到使用者决定终止。只是万事都有风险:除了可能会被目标人物发现之外,长久地变作另一个人,将会对使用者原本人格造成逐渐的侵蚀。经过副本测试,最高的连续效果时长不应超过六年。
一旦激发效果,【Doppelganger】将不再可见。物品本身不会消失;在使用者决定终止效果后,物品会重现于使用者上一次储存它的地方。物品生效期间,包括使用者在内,没有人可以感知察觉到本物品的存在,进一步减小了使用者身份暴露的可能性。
【Doppelganger】对于使用者与目标人物没有外形上的要求。也就是说,女人可以变成男人,高个可以变成矮个,老人可以变成小孩……等等。
若想使物品生效,需满足【Doppelganger】的要求:一、需要与目标人物共处至少24小时;二、在自己外貌上展现出至少一个目标人物的标志性特征;三、对目标人物的小动作、神色和大概性格都有基础程度的熟悉理解。
赌场注:如果你的目标人物,是在你拿到【Doppelganger】之前出现的,也不需要过于担心。不管你是什么时候遇见目标人物的,只要曾经满足过条件,并且在拿到【Doppelganger】后,想办法碰触到目标人物的身体,就一样可以激发物品效果,使其生效。
林三酒坐在原处,一动没动,却觉得周围一切都在旋转。
她想起当自己第一次爬出画像山洞,重回大楼走廊里的时候,在她大声叫茶色眼镜之前,她曾经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尽头的正中央,是黑漆漆的滑道口;在走廊左边的墙上,林三酒记得自己看见了半个还没画完的记号,以及星溅了一地的血点。
加嘉田说,当地上忽然打开了一个滑道口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同一时间伤了潘翠的喉咙……
她怎么早没想到呢?这个说法,明明是不可能的。
潘翠当时画记号才画到一半,也就是说,她是背对着滑道口的。如果真是滑道口激发出的机关伤了她,那么她的伤口应该在后脖颈上,而不应该是喉咙上。
这就意味着,伤了她的东西——或者说,人——首先用了某个手段,很可能是叫了她一声,让她先回过了头,才割开了潘翠的喉咙皮肤。
那时走廊上,能够这么做的人,无疑只有一个加嘉田。
太奇怪了,不是吗?
明明是加嘉田伤了她,但潘翠却连一个字也不提。如果非要说的话,似乎在伤喉事件后,她与加嘉田反而亲近了几分,好像对他还挺感激的——林三酒当时只以为是因为加嘉田帮她及时处理了伤口。
她还记得,在山洞里的时候,潘翠与加嘉田用纸笔交流了几次——肯定不是写下了新线索,要给彼此看一看,因为他们并没有将本子递给自己与皮娜。
对了,笔记本……林三酒曾经在笔记本上见过潘翠写给加嘉田的话。
“你会再帮我一次吗?”
当时她看见了,没有多想;因为下面有一段话,是潘翠让加嘉田去找明娜打听,明娜是否有保护侄子的手段。
林三酒那时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加嘉田此前帮她去找画像打听了什么事,潘翠是第二次请他帮忙。
可是一旦心中存了怀疑,再去看这句话就不一样了——因为仔细想想的话,加嘉田好像从来没有帮过潘翠什么忙;笔记本上也根本没有潘翠第一次请他帮忙的文字。
所以,加嘉田到底帮了她什么?
林三酒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是肾上腺素一阵阵冲进血液里,冻得她难以自制。
现在想想,加嘉田会“死”在山洞里,也是必然的事情了——潘翠曾经清清楚楚地写给她和皮娜看过,画像们有一个能避过进化者沟通的渠道;那么反过来想,当画像们意识到新人也有一个能够避过画像获取信息的渠道时,新人岂不立刻就暴露了吗?
是尼卡告诉皮娜,他们会对新人有保护手段的;而去打听保护手段的人,却是加嘉田——这么想来,皮娜竟然没有被马上处决,实在是极大的幸运。
林三酒现在手上有三个线索,是几乎已经能够肯定的:一,加嘉田割开了潘翠的喉咙皮肤;二,加嘉田曾经帮过潘翠一个忙;三,潘翠特地陷害了加嘉田。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的目光垂下去,落在了【Doppelganger】的第二条物品要求上——在自己外貌上展现出至少一个目标人物的标志性特征。
林三酒的手慢慢地爬上去,触摸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绷带。
是她多想了吗?
加嘉田帮潘翠的那一个忙,不仅仅是割开她的喉咙皮肤;正因为潘翠的脖子上有了伤,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在脖子上缠上绷带,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在脖子上缠绷带……正是林三酒外貌上的一个标志性特征。
为什么加嘉田会知道潘翠的目标,林三酒仍不清楚,可是潘翠为什么会在他帮忙之后,反而去陷害他,她却已经想明白了。
加嘉田的举动,是一次示威,是为了告诉潘翠“我已经知道你的目的了”;潘翠不可能放任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一直活下去……所以才陷害了加嘉田。
“反正只有五点,”皮娜的声音突如其来地从脑海中响了起来,“给她也无所谓啦。”
潘翠明明已经有数百点的筹码了,为什么还要找皮娜多要五点?
答案似乎也是清清楚楚写在地面上的。
林三酒低下头——【Doppelganger】+【继承与复刻】的套装优惠价,共475点。
……难道说,潘翠还差最后五点吗?
可是,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变成自己……
“林三酒!”意老师冷不丁地急急叫了起来,“林三酒,你看!”
她蓦然一惊,回过了神;她的目光从文字说明上迅速扫了过去,立即意识到意老师所示警的是什么事了。
“套装优惠价共475点,库存数量,0。”
“被换走了,”意老师喃喃地说,“就在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走了……”
明明是那么友善热心,意气相投的同伴……
她曾经不是没有想过,要在离开副本之后,邀请潘翠也一起上Exodus驻足的。
林三酒只觉自己像是陷进了一场梦里,知道自己该站起身了,才站起了身。
她仍然在发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该去哪里;她站在绿荫环绕的兑换处里,过了一两秒,才想起要转头看一看。
林三酒的视线越过了绿植丛,越过了水池,遥遥地,看见了远处的潘翠。
潘翠似乎正在四处打量寻找着什么,在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后,她朝林三酒转过了头——微微一笑后,潘翠加快了速度,大步朝她走过来了。
第2088章
身后响起的熟悉嗓音
从大厅深处飘散出来的音乐,疏离凉淡地散进柔和灯光里,衬得大厅里的安静越发沁凉。远方零零落落几个进化者的背影,正坐在赌博机前,对身外一切都漠然地无动于衷。
血液一下下冲击着皮肤,在低低的喘息里,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大厅里的绿植丛、赌博机、跨桥和泳池,她只能远远地看见潘翠的上半身。
那半个潘翠,在意识到林三酒正快步远离她的时候,笑容就从脸上掉落了下去——此刻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湖面上滑行的水禽一般,正稳稳地从绿植丛上方划过,划向了林三酒。
林三酒每次回头时,潘翠都依然不远不近地坠在后方,紧紧咬住了她,但林三酒却不能再加快脚步了。
她们二人都正在以最大速度步行,脚步若是再加快一点,就要变成小跑了;大厅告示牌上的警告犹在眼前,她们谁也不敢跑起来,谁也不敢喊出声,更没人敢贸然出手。
仅有尾随与逃离的目光和脚步,在大厅里盘旋游走;呼吸声和衣料的窸窣声,轻轻搅动起了赌场里凉凉的空气。
林三酒的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如此安静、克制而隐忍的追逐战。
大厅里不能动武,她若是不愿意世上多出一个自己的“doubleganger”,就必须与潘翠保持距离,不能让她碰上自己。尽管身上已经罩了一层【防护立场】,但是若潘翠碰到了包着意识力的自己,是不是也算“碰到”了?
更何况,潘翠明知道自己有护身技能,在她刚刚打开【防护力场】时,身上微微一闪而没的白光,想必也没有逃过潘翠紧紧地、饥饿地盯着她的双眼。
然而潘翠看见了,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在大步朝她走来,是不是说明……【防护力场】根本就不是一个阻碍?
林三酒没有答案,也不敢冒险。
每一次落下脚步,从地面上传入肌肉、传入神经里的震动感,都像是将她的心神也翻搅起来了一次——她脑海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了,不断盘旋呼啸,几乎令她感到了眩晕。
为什么要变成自己?莫非潘翠不是第一次通关……所以才知道终点赌场里,可以兑换出【Doppelganger】?
等等,如果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赌场的话,那么她一定对地形——
林三酒心中一震,急忙再次转过头的时候,发现身后只有一片寂静安稳的大厅;泳池旁,绿荫丛中,到处都没有了潘翠的影子。
脑海中的警铃声,已经尖锐得要叫人窒息了;她再不敢继续往前走,急忙顿住脚步,四下扫了一圈,一个拧身就扑进了旁边一条空荡荡的走道上——只是走道四通八达、彼此相连,此刻它是空的,却说不准下一刻会从哪里就扑出一个人来。
林三酒只觉好像哪一个方向都不安全,一时站住了,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才好。
“拿出会自动攻击的东西,算不算‘动武’?”意老师急得都快要咬舌头了,不住出主意说:“用画师,用人本,或者把【鬼画】铺在地上……不,【鬼画】恐怕不行。赌场惩罚究竟是什么?总要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她小心地将后背靠在了墙壁上,这样一来,至少有一个方向上,她就不必担心潘翠了。
后背贴着墙壁,打开了【意识力扫描】,林三酒谨慎地慢慢往前走。眼下情况,无疑是最糟糕的;她离不开终点赌场,也不能用武力防身,甚至无法再利用一次加嘉田——除非她想立刻入职。
潘翠准备动手的环境,确实是一个最完美的狩猎场。
该怎么办?
她一边走,一边将每个附近的角落都扫视了一遍;不知不觉间,竟又靠近了她与皮娜分手的地方。当林三酒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不由精神一振,快步拐了个弯,随即心脏就咚咚跳了起来——太好了,皮娜仍在!
虽然皮娜也没法彻底保证她不被碰上,但好歹多一个帮手,也多了一双眼睛,总比她独自提防暗处的把握要大多了。只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潘翠又一直是可堪信任的同伴;要让皮娜相信对方很危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皮娜,”林三酒小声叫了一句,快步迎了上去:“你还在这儿?”
皮娜蓦地一抬头,似乎被吓了一跳:“啊,因为能兑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诶。”
“没事,你还在就好。”林三酒笑了笑,在看到同伴之后,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底气。“关于潘翠,我有事想跟你说……”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离坐在地上的皮娜还有三四步之遥;皮娜正仰头望着她,似乎在等待林三酒继续往下说。
林三酒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点触发了她的直觉:是皮娜眼中闪烁着的、滚热的期待?还是她低头一扫时,无意间发现投映在地面上的那一行文字——「欢迎来到奖品兑换处」?
皮娜说她一直在看可兑换的奖品,但是地上却没有显示奖品清单,反而只有最初的欢迎页面……简直就好像皮娜是刚刚才坐下去的一样。
林三酒突兀地止住了脚,一眨不眨地盯着皮娜,往后慢慢退了一步。
皮娜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她似乎明白,继续装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亏我还特地扎了个马尾,我想这个应该算是她的标志性特征吧……拽得我头皮都疼了。”她指了指自己脑后的头发,站起了身。“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总能够提前一步察觉到不对?明明我两次都快要成功了。”
“为什么?”林三酒又往后退了一步——她在尽一切可能,要拉大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距离。“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当“皮娜”道歉的时候,她看上去十分诚挚。
“对不起,”她说着,往前迈了一步。“但这一点,我恰好不能告诉你。”
林三酒赶忙又退了一步。“皮娜呢?”
“去餐厅吃饭了。”潘翠笑了笑,歪过头,问道:“为什么你不肯让我碰一下?只是碰一下而已,对你来说算什么呢,就当帮我一个忙不行吗?你如果看过【Doppelganger】的物品说明,就知道它对你是完全无害的……”
林三酒没有听她把话说完,在她说得入神时,抓住机会掉头就跑——当然,她还记得自己不能真正地跑起来;这已经是她在“不跑”的前提下,能做到的最大速度了。
“可是,你还是靠得太近了……我很快就能碰到你了。”
身后潘翠叹息似的,低声说道——声音却似乎正在迅速远离林三酒。
怎么回事?
林三酒迅速朝身后投去了一眼,发现潘翠竟然没有追上来,反而转头走上了另一个方向——那一刻,在短暂的迷惑中,林三酒差点停下脚。
“糟了,”一直维持着【意识力扫描】的意老师,先一步反应了过来,急急叫道:“那边的路是相通的,她应该是要从前边切断你的去路了!”
该掉头后退吗?但是此刻潘翠还没有走远,她若是后退,潘翠只需折返过来,杀一个回马枪,林三酒照样要被她截断去路。
“怎么办?”意老师问道。
在刚才的追逃过程中,林三酒早就不知不觉来到了赌场大厅的尽头;她四下一看,发现自己能去的方向已经不多了。
“VIP室,”她在心里低声说,“只有那里了。”
如果现在退回大厅内,往回走的方向上遍布着密网一般的道路,她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撞到比她更熟悉地形的潘翠手里,也就是说,她只能往左右两边走而已。
她没有兑换酒店房卡,就算她跑到大厅右翼的酒店楼门口,她也进不去。但VIP室不管再怎么VIP,也是让进化者去赌的地方;副本总不会拒绝自己进门的要求吧?
林三酒没有进过任何赌场的VIP室,也不知道里头究竟是怎样的赌局,不过不管里面是什么,她都已经想好了:只要一进门,立刻就将门死死锁上——她不知道潘翠为什么一定要变成自己,但是她忍受不了另一个人以自己的模样、自己的身份,走在这个世界上。
“客人,”
在她大步冲进赌厅左翼的VIP室中时,接待厅里的一个副本员工立刻迎上来,微笑着说:“请问是需要入房,还是需要抵押借贷?”
是了,她差点忘了,抵押借贷也在这里——林三酒急忙从肩膀上往后扔去了一眼,发现潘翠竟已不顾赌场规则,小步奔跑着冲了过来;看来她也意识到了,绝不能让林三酒进房间。
“入房,”林三酒飞快地说,一指接待厅外,说:“你看,她犯规了!”
“唔,离犯规还有一点点距离……”接待员望着越来越近的潘翠,衡量着说。
“她要抵押借贷!”林三酒立刻换了个说法,“你拦住她问问就知道了。”
趁接待员分神的时候,她转身就走——这一次,她也加快脚步跑起来了,须臾之间,就冲进了前方排布着一扇扇房门的走廊里。
前几扇房门都关得紧紧的,挂着一块“使用中”的牌子,门后听不见一丝声息。走廊寂静而笔直,没有楼梯,没有拐角,在数十米外就迎来了终点。
她可能犯了一个错。
如果她没法进入任何一间VIP室的话,就等于自投死路了,她会被紧跟进来的潘翠堵在这一条没有岔路的走廊上,不管是战斗还是逃避,恐怕最终都要被后者碰到自己。
静默的空气里扑荡着林三酒急促的呼吸,仿佛她心中的焦热,把视野与颜色都搅得扭曲波动了起来。从后方接待厅中,隐隐传来了潘翠的声音:“我不要借贷……你让开……”
一间空房,只要一间空房就够了。
林三酒已经顾不得速度限制了,放开脚步,冲入了走廊深处。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在不知经过了多少间房之后,她一头冲进了第一间半开着门、且没挂牌的房间里。
匆匆一眼扫去,她只觉房间比她预想中似乎要大;角落里一个荷官蓦地一惊,似乎没有料到会突然有人闯进来。
林三酒来不及说话,急急转过身,伸手就将门甩上了——然而未等门未完全合拢,外面一股力量就重新将门冲撞开了。
不知何时恢复了原貌的潘翠,站在门口,一只手抵住了门。
先出声说话的人,是潘翠。
“拜托你了,”
潘翠柔声说,眼神出乎意料地真挚。“只要让我碰一下就好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定是感觉很不舒服的事……可是你不知道我正生活在怎样的煎熬与焦迫里……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我也想变成你的样子,我也想被光照在身上。就当你是拯救我,从折磨着我的渴望里拯救我,行吗?”
“拯救?”林三酒愣住了,喃喃地说:“我不懂……折磨你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才能被拯救?”
她没有想到,回答她问题的人,竟然是角落里那一个不起眼的荷官。
“我能插一句话么?”
熟悉的、久违了的,属于清久留的嗓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沙沙地流淌进了空气里。“我似乎明白……为什么她想要变成你的样子了。”
第2089章
童叟无欺清久留
当林三酒转过头的时候,她心里燃烧着一个明昭昭的、火红愤怒的念头:这个赌场,竟能用故人旧友的声音来迷惑人——他们要是以为世上任何事,都是他们可以打的牌,他们就错了——
她进屋时,分明已经看见了角落里的荷官,尽管没看清楚,可是她也绝没有与清久留打了照面却认不出来的道理。
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模仿出了清久留的声音?
然而在林三酒的目光才从门口转开,还没转到角落荷官的身上时,她突然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意识到自己犯错了。
她无论如何也不该回头的;潘翠的身手反应都在一流之列,在她刚刚一惊、被身后声音吸引走了注意力的那一瞬间,潘翠就应该已经欺至面前了——毕竟换作是林三酒自己的话,她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林三酒还没看清荷官,就脚下急退了几步,同时硬生生地重新扭回了头;当她的视野重新笼在潘翠身上时,她忽然意识到,潘翠原来刚才也被分了神,也吃了一惊,也正巧在这个时候,朝林三酒转回来了眼睛。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林三酒几乎是通过第六感,感知到潘翠身上肌肉正准备绷紧发力的——不过就在这一刻,仿佛一辆横冲乱闯的汽车一样,一张沉重硕大的赌牌桌被剧烈急速推着、锵啷啷地撞进了二人之间,将二人都惊得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
“……干嘛这么执着?”是身后那一个熟悉的嗓音;在视界形成的荧幕边缘,叹息似的响起了旁白:“明明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一次,林三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回头看了。
从角落里徐徐站起身的赌场荷官,与刚才她初见时一样,面貌平淡模糊,全身上下几无出奇之处;然而不等林三酒心中浮起失望,只见那荷官已经往前踏来了几步。
好像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蒙在她视野中的一层膜,蒙得世界褪色泛白、长日浮灰的一层膜,被一点点逐渐抹掉了;现实仿佛是一层僵硬干枯的壳,被他脚步震得碎落了,林三酒有一瞬间,重新回想起了色彩斑斓、繁星密布的梵高夜空。
站起身的是赌场荷官,走近身边的,却是多年未见的清久留。
林三酒慢慢张开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潘翠的、或者赌场制造的某种幻象,脱身不得。
当寻找他这件事,已经成了天经地义、成了自动程序的一部分,已经是她人生背景幕布的一部分时,林三酒从来没有想过,当清久留真正出现时,她应该有什么反应——说什么、做什么、问什么,全都没有想过;因为她潜意识里,早就接受了他们再也不会重逢的命运。
所以,重逢后林三酒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你……你胡子呢?”
清久留看着她,慢慢眨了几次眼睛。
“你怎么这么干净?”林三酒每说一句话,都要压回去好几次战栗和结巴,但是从她嘴里吐出的话,似乎也不值得她费这么大力气说出口——“还一点也不臭!我以为你这些年没人管,肯定又会像乞丐一样……”
“我以前上过很多次新闻,”清久留一张脸板得长长的,“但是对别人来说,我‘很干净’、‘不臭’就算是一个新闻的,还真是人生第一次。”
林三酒嘴巴仍然张着,在一两秒以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忘了双方都站在副本里,忘了加嘉田要将她变成副本员工,忘了要问大巫女的身体;有短短片刻,林三酒所有的生命,都被浓缩投注入了这一阵忘乎所以、难以自抑的放声大笑之中。
“三秋不见,如隔一日,你没有多大变化嘛。”清久留好像不太满意似的,摆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去:“你去那边笑,我有话要跟这一位……唔,跟她聊聊。”
一边笑得满眼眼泪,林三酒一边被赶羊似的被清久留赶到了他身后——这在她来说,也是一个十分新奇的体验:她在自己战力无损的情况下,居然有朝一日,却需要被人护到身后去。
她倒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潘翠只需碰到她一个边角,那清久留就再也分辨不出谁是谁了;以防万一,自然是要用他自己将双方隔开的好。
潘翠站在赌牌桌外,双手紧紧抵在桌上,好像一松开就会站不稳似的。
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清久留,眼中的光芒滚烫明亮——不,整个人都像是快烧起来一样滚烫明亮,几乎令人想不到世上还有比她更灼热的火光。林三酒毫不怀疑,潘翠在这一瞬间,也忘记了赌场,忘记了加嘉田,忘记了生命中其他一切;只有在夜空明月的引力下,在漆黑大海上,一波波潮汐生起降落、周复恒替。
“我应该感谢你,”
清久留站在桌前,看着潘翠,声气温缓柔和:“不仅是因为你终于带来了我一直在找的人,也应该感谢你始终记得我,愿意为了我……一直徘徊在副本里。”
林三酒和潘翠,几乎是同一时间怔了一下的。
“难道你记得我是谁?”潘翠喃喃说道,“不可能啊……你每天要与那么多外貌相似的进化者打交道,我是亲眼见过的……”
“她一直为了你而留在副本里?”林三酒也忍不住探出了一个脑袋,问道:“她是你……那个,喜欢明星的那个群体,名字叫什么来着……米饭?”
潘翠想了想,忍不住说:“好像不对。”
“反正是个主食。”
“河粉吧?”潘翠看着清久留说。
林三酒眼睛一亮,“对对,有个粉字——”
“那个……”清久留显然有点想插话。
“但我不是噢。”潘翠的目光从林三酒身上转了转,目光柔亮,微微一笑:“原来他以前是明星吗?我对他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曾经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一方面是因为,他曾是什么人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所以我不关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副本员工不会主动自述过去。”
即使刚才隐隐约约就已经有了猜测,林三酒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员工?合同期多久?”她朝清久留扭过头,“不是副本生物吧?到底怎么回事?大巫女——”
清久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已经摆出一副要讲话的样子了,却始终没法把话讲完。
他举起手,示意林三酒先把她的疑惑和问题收一收,随即冲潘翠点了点头,说:“你凭自己,一次又一次来到赌场,已经有三四次了吧?在明明能离开的时候,却反复选择回头重入副本……就算这里来来去去尽是与林三酒外貌打扮相似的人,你这样的进化者,我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潘翠微微咬住嘴唇,没说话。
“尽管你的青眼令我不胜荣幸……但有一点,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清久留沉下嗓音,字句如烟如纱一样氤氲在空气里。“我与林三酒,并不是你所以为的情侣关系……我需要她的帮助,她需要我的帮助,我们只是这样恰好投契,恰好信得过彼此的朋友。”
“是真的,”林三酒恨不得能挤出自己从副本里赚来的所有信服力,让潘翠不再以变成她为目标:“属于是他结婚了我去做伴郎的关系——不,伴娘——唔,该怎么说呢……”
“你可以把话留给我来说的,”清久留斜瞥了她一眼,“没关系的,不要客气。”
“可是……我不在乎啊。”潘翠冷不丁地说,“你们是不是情侣,原本我就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吗?这次又轮到林三酒吃了一惊——她现在处于一种十分奇怪的状态:好像对许多事情都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一个轮廓,又会因为许多清晰起来的细节而吃惊。
“我从没有想过,要叫你长久地留在我身边,变成我的一个什么人。”
潘翠低下头,沙哑地叹了一口气。“哪怕你只是给了我短短的一小段时间,哪怕只是一夜,一小时,一分钟……只要我可以彻底地占据你的心神,即使与情欲无关,也仍是充足的氧气,能让我完全燃烧起来……此后只余灰烬,我也满足了,再无所求。我以为,变成林三酒,就是这样的一个捷径。”
她说到这儿,抬起头一笑。“你能说,你们之间,就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一分钟吗?”
林三酒已经准备将话都给清久留说了,因此闭上嘴等了几秒;但清久留却奇异地陷入了沉默里。
“是吧?人心如此光影错杂,流动波荡,你也没法保证,这样的可能性绝对不会发生吧?”潘翠说着,目光转到了林三酒身上,说:“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连我都忍不住产生过想象……”
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世上还没有发生的可能性,自然无穷无尽,却不代表它们一定会发生。”清久留轻轻叹了口气,仅仅是一声叹息,却似乎能将无数暗潮般的、察觉到或察觉不到的情绪,都带上了海面。“就在刚才……我已经在林三酒身上种下了响应芯片。”
有吗?
林三酒一怔,忍住了低头检查身上的冲动——如果清久留是副本员工,他确实可能有什么令人难以防备的手段;当然,她更相信清久留是在唱空城计。
潘翠对于这一个消息,接受得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没关系,”她微微一笑,“你若是愿意,我现在完全可以转身走开。我已经得到了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物品,我有的是耐心……”
她说到这儿,忽然话头一转,对林三酒说:“我狂热起来的时候,可以叫世界都跟着我一起烧成灰烬。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以前曾经追逐过不知多少男男女女,所求不过是一瞬间……或许狂热过头了,所以我的注意力也很短,总是很快就会发现下一个令我狂热的目标。”
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林三酒第二次想道。
“能叫你忘记一切,飞蛾扑火,甘愿自我毁灭,哪怕仅仅是自我毁灭一瞬间的人,”潘翠朝门口转过了身,声音很低,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与清久留说话,还是在与林三酒说话。“不管是谁的生命里,总是有这样一个人的……无论是不是出于情爱。”
在出门之前,她转头笑了一笑。“放心吧,点不燃的、湿透了的木头,也是我根本不可能对之产生兴趣的人……我们后会有期。”
当VIP室的门关上了足足一两分钟以后,林三酒才终于重新找回了言辞。
“潘翠她……”她几乎有点消化不过了刚才十几分钟内发生的事了,“她基本上是说,她还会变成其他人的样子回来找你,对吧?”
清久留想了想。“或许是找你呢,我比较鼓励她找你。”
“你不要这么客气——”
“可你认识的人多,你中招的概率更大。”
林三酒此刻的情绪仿佛稍一波动就会满溢的水波,不知被他这话戳中了什么地方,顿时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站也站不住,干脆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清久留也咕咚一下,坐在她身边,笑得好像两个疯子一样。
“快说,怎么回事?大巫女呢?”她说着,作势朝清久留打去一拳。
“你别攻击副本员工,”清久留灵巧地躲了过去,朝她伸出一只手:“你要大巫女啊?一瓶酒换一个大巫女,童叟无欺。”
第2090章
神婆预言的暗示
“我曾经不是没有想过,将她扔在一个什么地方,自己一走了之的。”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开瓶响,瓶盖无声滚落在了厚地毯上。清久留举起酒瓶,仿佛老牛喝水一样,味道也不尝地咕咚咚灌下去几大口以后,才十分满足地叹出了一口长气;酒一下肚,他的眼睛渐渐越发水亮了,仿佛倒映着碎钻星空的夜潭。
“……尤其是当我意识到,你第二年好像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十二界里的时候。”
他看着手中酒瓶,低声说:“我那时独自扛着另一具没有意识的身体,既不忍抛下她不管,又明知道我因此会受到极大的拖累……我一日日被困在焦躁与无奈里,只能等着,等着哪一天情况所迫、我再也无能为力带着她的时候,我才能在抛下她的同时,被我的良心所赦免。”
林三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没有什么话,能将她当年的焦虑急迫、如今的惭愧感激,都一起塞进清久留手里;她也想不出什么话,能将他这些年的挣扎苦难都熨烫平整。
“对不起,”最终她只能说这几个毫无分量的字,“我……”
“我知道,你大概也是自顾不暇的。”
清久留瞥了她一眼,说:“我跟你说,那段时间只要有人肯听,我就会骂你,没人听,我就对着大巫女骂你。别看我绞尽脑汁骂了你这么多次,但是我清楚,只要有一丝希望,你都会拼了命地赶过来……你之所以没出现,一定是因为你没法出现。”
林三酒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发烫,一时又想笑,又想感激他的理解,又想将头埋在他的膝盖上小声哭一场。
在她的情绪激荡之间,反倒是有一个念头挺清楚的:万一清久留有机会和人偶师交流骂人心得,她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说起来,你倒是做成了一件连我以前的心理咨询师都没做成的事。”
清久留倚在椅子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因为带着大巫女,我以前那种烂泥一样得过且过、但也悠闲自得的日子,是再也过不下去了。总不能把她扔到一边,我自己四处找酒喝,喝醉了就在路边睡一晚吧?别说没人管了,我守着她的时候,都来了不知多少魑魅魍魉,我要是转个脑袋,大巫女敢给我就剩一套皮。”
“那后来呢?”林三酒小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有点想笑。“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副本里来?”
“什么叫‘落’,”清久留摆了摆手,很受冒犯似的:“叫你说得好像我是受困于此的一样,我这可是自己选择的。”
林三酒一怔。“你是自己选择要做副本员工的?”
“不止,”清久留慢慢地咽下了一口酒,才说:“我是主动找到这个副本来的。”
“什么?”林三酒简直有点结巴了,“为、为什么?”
清久留像是已经独自把自己的计谋和聪明劲憋了太长时间,如今终于能把一身漂亮羽毛抖露给人看了,脸上亮起了光芒耀眼的得意:“我在进入Karma博物馆后,意识到你可能不会来了,但是我带着大巫女,又不可能一直这样流落下去,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林三酒就差把身子都伏在桌上了,然而清久留这时却低下头看了看表,忽然说:“啊,差点忘了。”
“什么?”
“你进了VIP室内就必须要开始赌博,不然就要被驱逐了。”清久留说着,拍了拍赌牌桌,下一秒就从空气里哗啦啦地掉下了无数赌具;有的林三酒认识,有的不认识,还有不少看起来与赌博一点关系也没有,其中竟然还夹杂了一只当啷啷转圈的汤锅。
“赌博内容可以由荷官决定,你比较擅长什么?我们可以挑个容易的,边赌边说。”
林三酒张着嘴,在自己身上挖掘不出多少赌王的潜力,只好挑了个听说过的玩法:“嗯……黑、黑杰克?”
“诶,看不出来,你还知道黑杰克?”
清久留站起身,朝空中一抬手,一串扑克牌顿时长龙一样流转而上,啪啪地在他掌心中归成一拢。仅仅是简单的一个发牌,他做起来却行云流水;尤其是在清久留干净整洁、没有伪装的时候,就像是自带龙宫效果的磁石——让人无法不看他,而在你觉得自己只看了一眼后,实际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
“我当时想,我能追求的最好的情况,就是让我与大巫女不被传送,在一个地方安稳待下去,才有最大可能性让你找到我们。其次,这个地方还不能对我和大巫女造成危险……不仅是当时的我,恐怕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不可能达成的。整个末日世界,就没有能容下这种愿望的地方……所以我知道,我必须得跳出常理思考。于是,我就想到了副本。”
清久留说完时,他自己手上多了两张牌;林三酒面前也摆上了一张红Q,一张背对着她的牌。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她感叹着说,“一般人想到副本,都只会想到诡奇和危险……你却偏偏从最可怕的地方找到了生机?”
“我那时在Karma博物馆中做了大量调查,”清久留松松懒懒地笑了一笑,说:“我当然不愿意变成副本生物,那么我该怎么利用副本?答案肯定要着落在某一个规则与众不同的副本身上。所以我几乎将Karma博物馆里一切诱人涉足的副本都研究过了,不管是从‘十万世界移转梦’中得到的资料,还是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叙述……最后我意识到,这个海岛上有一个荒凉的大型副本,或许能被我所用。”
林三酒听得全神贯注,在他停下来时还催促道:“然后呢?”
清久留看着她,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两秒,清久留终于开口了:“你看我干什么?你开牌啊。”
“噢,对,”林三酒这才反应过来,忙打开那张牌,看见一个10。“然后我该要牌是吧?”
清久留眯起了眼睛,慢慢敲了敲自己牌面为8的那一张牌,问道:“你确定吗?”
黑杰克好像是通过牌凑点数的,林三酒虽然记不清具体要凑几点,但是记得反正比她手头上的20点要大;她很豪气地一拍桌子,说:“要!”
“你爆点了,”当清久留扔给她一张5的时候,忍不住抱怨道:“你原来不会玩黑杰克?”
“我该赔你多少筹码?”林三酒丝毫不往心里去,“我在外面赚了好多,够你说完故事的了。”
“你运气不错,你的荷官处事不公,以权谋私,愿意再收一瓶酒。”
林三酒噗嗤笑了一声,从卡片库里掏了一瓶威士忌递过去了:“你继续说,这种酒我恰好有不少。”
清久留打量了一下那瓶原本是余渊建议她收起来、关键时刻用来安抚人偶师的酒,挺高兴,夸奖了一句“你的品味上升了嘛”,这才继续说道:“拖着一个死人样的大巫女,从副本提供的每一条路上都走过去,直至终点赌场……实在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我现在想想都觉得累得打战。但是我知道,等我完全击败了每一条路上的挑战,到达终点时,我至少有了一个沟通的基础。”
“每一条?”林三酒眼睛都瞪圆了,“外面的每一条路,你都走过?”
“那个时候,副本还没有发展出这么多条路,”清久留摆了摆手,说:“好像也就二三十条吧。”
“那……然后呢?”
不知道为什么,清久留看着赌牌桌上大大小小的东西,沉默了几秒,才安静地说:“结论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句话……我是这个副本中的第一个人类员工。”
林三酒抽了口气。
“为什么?”她想了想,问道:“难道说,这个副本是从你开始,才决定招聘员工的吗?”
“说起来可能难以置信,但我当时与副本谈判了很久,用上了一切我觉得能说服它的手段……我至今虽然也不清楚副本具体的运作原理,但是有一点,我那个时候就明白了。任何副本都必须要不断地吸引人进入,才能维持下去。这一个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