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你说的制定规则,是指什么?”那男人却又紧紧抿上了嘴,仿佛就连刚才说了那么一句,也足以叫他后悔了。“你别问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的,“我不喜欢与人说话,你问的事我也不知道。”
林三酒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你对于空白世界的了解,一定比我更——”
她的话才开个头,五号摊位的副本生物女士却正好在这个时候张口了;那男人急忙一摆手,林三酒也只好暂时闭了嘴,听那副本生物女士招呼了一句没有信息量的场面话:“你们随便看,东西状态都还挺好的呢!”
林三酒趁机回头迅速扫了一眼,发现波西米亚没跟上来,反而蹲在另一个摊子前,在看地上的什么东西。分头找倒是的确能够提高效率,看来波西米亚脑子还行。
“提示是什么?”那男人单刀直入的问题,勾回了她的注意力。
副本生物女士笑眯眯地应了。“哪个月有28天?”
二人都是一愣,随即目光就从桌上飞快地扫了过去。
桌上东西着实不少,飞机上用的颈枕,公文包,文具套装,半瓶香水……林三酒与那男人的眼睛几乎同一时间盯上了目标物;但是林三酒的身手与速度,可不是谁都能比的,手臂闪电般一展一缩,那男人的胳膊才伸了一半,她已经将那本标题为《二月雪》的给抓进了手里。
书一入手,她顿时生出了一种古怪感觉:东西虽然在手里,她却没法拿着它往外走。
是因为还没有真正“买”下来吧?
“噢,你喜欢这一本?”副本生物女士热情地招呼道:“你看看,你决定好了告诉我,我再告诉你价格。”
林三酒点点头,没有回答五号摊主,却对那男人说道:“你别紧张,我只是想找你打听点事情。我们不妨做个交易吧,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我把这件物品让给你。”
一共三件中奖物品,就算给出去一个,她和波西米亚也还有两个机会,她大方得起。
那男人尽管对人戒心重,可是脸上却不大会隐藏情绪;就算他把嘴巴抿得再紧,看着《二月雪》而不住闪烁着光亮的那一双眼睛,也透露出了渴望。“你……你要问的,就是空白世界的特点吗?”
不管是怎样破开冰的,总之破了冰就行。
“除了那个问题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你了,”林三酒说道,“你那时恰好被‘他乡遇故知’副本给缠住了。你那时为什么说被它缠上就是倒霉?”
那男人脸上神色一动不动,对于她会问这一个问题,完全不意外。她甚至生出了一个感觉,对方似乎早就知道她真正要问的什么了。
“你认错人了,”他咬着牙说,“我根本没有被什么副本缠住。”
他穿着长袖长裤,浑身遮得严严实实,一扫之下,要找一截细小的圆珠笔迹几乎不可能。林三酒更不会去扒人衣服羞辱人,刚说了一声“等等”,那男人却转头就走,居然连物品也不打算要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一迈步,却又被手中的书给限制住了——她还没付账。
“你要这本书吗?”五号摊主笑着说,“这种悬疑解谜最适合出差路上打发时间了,很好看的,翻几页就沉进去了……等你回过神的时候,飞机都落地了。”
原来拿起一个物品,还得听一遍它的背景介绍?听着还挺真实的。
林三酒从她的叙述空隙里,插了一个问题:“这本书什么价格?”
反正那男人再走也不可能走出副本,等一会儿也无妨。
“二号摊位上,有个东西是必须成双成对的,”副本生物女士说,“你拿那个跟我换,这本书就是你的了。”
……一个接一个的提示。也就是说,她拿到东西之前,这本书只能原样放回去了,不至少总比其他人快了一步。
二号摊位恰好处于庭院角落,离其他的篷子都有一段距离;在走过去之前,林三酒还没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回头叫了一声:“波西米亚!”
也是巧了,波西米亚正好刚从对面摊位桌上拿起了一块手镜;她听见叫声一转身,胳膊顺势一沉,手镜磕在桌角上,“咔嚓”一声,竟把镜面给磕碎了。
波西米亚自己都愣了。“副本的东西也能损坏?”她来不及理会林三酒,急忙朝那三号摊位上的副本生物女士问道。
“等等,”那对夫妻中的妻子,此时正好走到了摊位边上,见状立刻来了精神,问道:“会被打碎的东西,不可能是副本的真正中奖物吧?”
她的声音响,一下子就吸引了附近几个人的注意力。林三酒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的意义——如果真正中奖物之外的东西都可以被打碎的话,那么用排除法不就可以找出中奖物了吗?
眼看那妻子几步已走近了桌边,好像马上就要亲手试试似的,三号副本生物女士立刻防备起来了。
“虽然碎了一块手镜,但是目前场内仍然存在着三件中奖物。”她一边说,一边收拾起了碎块,说:“这有可能是因为手镜不是中奖物,也有可能是因为手镜碎了以后,我就用另一件东西替换了它的位置。我是不会从这一问题上透露出中奖物信息的。此外,”
她沉下了眉毛,盯着众人说:“打碎的这一块手镜,尚且可以算作是一个意外,我可以不追究。但你们最好都小心一点。如果再有人打破其他东西,我就要追讨代价了。”
第1842章
这不是逗人玩呢吗
“多大一个人了,”林三酒小声说道,“连拿个东西也拿不稳当,居然还给打碎了!”
接收这句话的对象,毫无疑问正是波西米亚。
“你烦不烦你烦不烦,”她咕哝着说,“副本生物都把这一页翻过去了,你还跟卡带了似的。”
但哪怕是波西米亚,也终于有了知道理亏的时候,此刻嘴上也实在说不上硬气——不是因为打碎了一个手镜,而是因为在她打碎手镜、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走的时候,能换来《二月雪》的物件就消失了。
在几分钟之前,当林三酒匆匆赶到二号摊位上的时候,她放眼一扫,就发现二号摊位上根本没有任何必须“成双成对”的东西。
几个益智玩具,一个小号充气塑料泳池,一只巨大的手提包……在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摊位之后,林三酒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你刚才卖出东西去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卖了东西?”二号摊位上的副本生物女士一脸高兴,“那是我第一笔开张的生意,就是你们都围在三号摊位边的时候。”
林三酒用目光扎了波西米亚几下,后者半张着嘴,仿佛不敢相信。“谁、谁啊?动作也太快了吧?这才多一会儿啊……”
“不好意思,”那副本生物女士一摊手,说:“为了保护买家,我不能把这个信息告诉你们。如果有人提前一步先拿到了中奖物品,身份却被我们给泄露了的话,那么战力比他强的人直接去抢就行了,这个副本还有什么意义?”
正是这话叫两人彼此埋怨了几句——可惜波西米亚嘴上硬气不起来,说着说着脸就皱成了一团。
林三酒想了想,回头在铺着草地的庭院里看了一圈。
从外表上看,她当然看不出来是谁买了东西——这个副本难得地允许进化者把副本物件暂时装入容纳道具里——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最有可能买走“成双成对”的人,就是那个什么也不肯说的男人了。
他刚才表面上看起来,是干脆利落地走了;然而在林三酒不得不止住脚步、转身与摊主说话时,他如果转回来几步再注意听,是不是也有可能听见摊主要的东西?如果趁林三酒的注意力被引走,他就抓紧把“成双成对”给买了下来的话,那他现在就该去换《二月雪》了。
只不过,那男人现在却远远站在庭院另一头的一号摊位旁,也不知道是为了与林三酒保持距离,还是为了假装东西不在自己手上。
“你去五号摊位附近盯着点,”她嘱咐波西米亚道,“你看那边那个人了吧……我估计就是他要去换二月雪。”
“知道了!还敢虎口抢食,”波西米亚摩拳擦掌地,抬脚就走,“你也别浪费时间啊。”
的确;虽然副本才开始不到十分钟,可如果每个摊位给出的提示都像《二月雪》那么简单好猜的话,恐怕此刻已经有不少人都在想办法“付款”了。林三酒赶紧回头问了一句那二号摊主:“你的提示是什么?”
提示马上就来了。“我载着你前行,我是什么?”
等会儿——林三酒一怔。她的目光又扫了一遍桌上,发现没有任何一件东西像是与提示有关的;这就只剩下不在的东西了……又是成双成对,又载着人前行,答案总不会是一双鞋吧?
“你卖出去的东西,是不是一双鞋?”她怀着隐隐的震惊,小心地问道。“这一点不涉及买家信息,应该没关系吧?”
二号摊主点了点头。
“那种妈妈鞋很好穿的,”副本生物女士笑着说,“我一口气买了好几双囤着,结果后来忙着工作,不能穿了,还有最后一双始终呆在鞋柜里,还挺干净的,我就拿出来卖了。”
她介绍背景的时候,林三酒已经隐约听见不远处的一号摊位上,那个摊主在对瘦小少年和粉红裙女人讲提示了——只不过哪怕对方不是活人,只是一个副本生物,她也觉得没法在人家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抬脚就走;好不容易等二号摊主说完了,她匆匆一点头,几步跑到一号摊位上时,那摊主正好把话说完了,瘦小少年与粉红裙女人都像狼似的扑进了桌上东西里。
“你的提示是什么?”林三酒急急地问道。
“我们之中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有问有答的话就知道了。”一号摊主又重复了一次。
这个提示,倒是比之前的含糊了不少,可以指向不少东西……她从另外二人肩颈间、胳膊下的空隙里,好不容易才看清楚桌上有一包单人床四件套,一只画箱,还不等她琢磨出来提示究竟是指什么,那瘦小少年已经猛地举起了一本《现代艺术史第六版》,说:“是这个吧?”
副本生物女士是从不会对结果置词的。她只是笑眯眯地问道:“你要这本教材吗?”
“为什么是教材?”那个粉红裙中年女人直起腰,兀自有几分迷惑。
“提示很显然是指某种‘知识’,所以才会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问了才知道。”那瘦小少年十分满意似的,“跟知识关系最大的物品,不就是教材了么?我要了,它什么价?”
林三酒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一号摊主要说什么了。
“六号摊位上,有一包没开封的、崭新的东西,是整个旧物贩卖会上唯一一包全新的东西。”一号摊主果然笑着说,“你拿上它,就能买走我的教材了。”
那瘦小少年放下教材,喊了一声“给我留着它”,也不管那摊主同不同意,抬腿就往六号摊位上冲。粉红裙中年女人皱眉眉头,一动没动;林三酒却也顾不得看她下一步要干什么了,早在瘦小少年刚刚跑出去的时候,她就也紧紧咬上了对方的脚步。
要不是压着速度,她早就赶在瘦小少年前头到了。
“你干什么,”那瘦小少年在六号摊位上急急刹了脚,扔给她一句:“那教材是我找到的,你要抢吗?”
“你尽管拿,我只是看看。”林三酒连气也不喘,停下脚的时候,看着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仿佛连惯性都知道不该来招惹她。
那瘦小少年比惯性要更有眼力些,不说话了。六号摊位上有一只旧卡包,几幅看起来都出自同一个人手笔的画,一个木质人体结构模型……要说有什么东西是全新的、连封也没开的,那就只有角落里一包内裤了。
林三酒抢先问道:“提示是什么?”
“虽然伴随在人身边,但人有时可能会对它意识不到,熟若无睹。”那六号摊主答道。“噢,价格的话,四号摊子上有一个黑白双色的东西,你拿来给我就行。”
瘦小少年愣了愣。
他也明白过来了吗?
“我有个问题想问。”林三酒望着那六号摊主说,“比方说,我去把你要的东西找了来……我把它交给你,然后呢?”
六号摊位后,一模一样的副本生物女士歪了一下头。“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我的意思是,我交给你的那个东西,然后会怎么样?”林三酒问道。
“你这话问得都奇怪。”六号摊主笑了,“那是我要的东西,我自然会把它收起来,等贩卖会结束后带回家去呀。”
果然……林三酒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尽管提示都十分直白好猜,但要凑齐中奖物品,恐怕却不可能了。
目前看起来,每一个提示指向的物品,居然都是另一件物品的“价码”;当它们作为价码交上去的时候,它们就从场内消失了。
第1843章
这才叫执着
贩卖会刚开始时,草地与石子路上遍布着来去匆匆的脚步,空气里弥漫着压低的交谈声与隐隐绷着的紧张……然而在开始十来分钟之后,众人却仿佛变成一群没了牧羊人后十分茫然的羊,渐渐慢下了脚步,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提示都很简单,到了这个时候,人人都已经把六个摊位走过一遍了,几乎人人也都像林三酒一样,意识到了同一个问题。
“一号摊位的教材要用六号摊位上的内裤换,六号摊位上的内裤要用四号摊位的挂钟换,四号摊位上的挂钟要用三号摊位上的车载GPS换,三号摊位上的车载GPS要用五号摊位的《二月雪》换……”
那个粉红裙中年女人,记性倒是相当不错,此时在数个进化者的围绕下,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将摊位和物品顺序整理了一遍:“五号摊位的《二月雪》要用二号摊位的鞋子换,可是二号摊位的鞋子却已经被人买走了!”
“这不就成了一个闭环吗,唯一的开口就是那双鞋……”那个四五十岁的高大男人说道。
“只有拿到那双鞋,才能一个个地换过去?”黑长发女孩皱着眉头说,“可就算这样,最后也只能换出一个东西……”
众人越说问题越多,一时讨论不出所以然;那个妻子干脆高声向二号摊主问道:“喂,你那双鞋子是以什么价格卖出去的?”
“一件特殊物品,”二号摊主笑眯眯地答道,“珍贵程度也必须在6-8之间呢,属于割舍的时候会产生肉疼感的东西。”
“我糊涂了,”瘦小少年叹了口气,“中奖物品只有三样,但提示却足足指向了六个不同的东西。而且只有那个买走了鞋子的人才能换出一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办?”
林三酒已经将这问题琢磨好几遍了;只可惜自己把意识力都留在了“十万世界移转梦”,只剩了一点“坐车钱”,以至于现在想要拟态礼包也不行了。
“对啊,不是说中奖物品有三件呢吗?”那夫妻中的丈夫,带着几分焦躁说:“六件东西里,有三个肯定是错误答案。但这还是没有解决鞋子的问题……”
“谁拿了鞋子?”那四五十岁的男人终于急了,“谁拿了,站出来!不然等你换东西时,你一样要被发现的!”
虽然这副本不太鼓励动武,可也不禁止动武;那个拿走鞋子的人,自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成为众矢之的——果然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无辜相,谁也不说话。
至少她们还算抢占了一步先机……林三酒心想。
那人要换东西的话,就必须先从五号摊位的《二月雪》开始;而此时波西米亚抱着胳膊,仍尽忠职守地站在五号摊位边上,活像是守骨头的狗,警惕性极强——当那长相不起眼的男人小步小步走向五号摊位时,她立刻一扭身,抢先将《二月雪》抓进了手里。
“你终于打算要开始换东西了?”波西米亚斜瞧着他问道。
始终留着一只眼睛看波西米亚的林三酒,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波西米亚那句话话音落下时,她也疾步走到了五号摊位边上——一看见她动了,其他几个进化者也都远远围了上来,站在几步之外,人人的眼睛都盯在了那男人身上。
有人还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都围着他?他手上有鞋子?”
“不,我就……我就看看。”那男人垂着眼皮,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而不敢看人一样,远远扫了五号摊位一眼。
“你如果有鞋子,就交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没有鞋子的话,就站远点,”那四五十岁的男人沉声喝道,“免得一会儿误会了,动起手来可就不好了。”
不管鞋子在不在他手上,他这样徘徊在五号摊位前,可太惹眼了。
这个念头似乎从林三酒和那男人心中同时浮起来了;他自然不会相信“一起想办法”之类的托词,话也来不及说,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在他转身离开之前,他最后又看了一眼五号摊位,微微皱起了眉头,仿佛寻找什么没找到。
五号摊位上有什么不对么?
五号摊主此时正在催促波西米亚要么付款,要么赶紧把书放下;林三酒的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看出来:颈枕,公文包,文具套装,半瓶香水……加上《二月雪》被放回原处后,一切都和摊主说提示的时候别无二致。
想起提示,五号摊主的声音也就自然而然地从脑海里响了起来:“哪个月有28天?”
林三酒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要不是旁边不少人都看着,她差点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
规则明明一早就知道了,怎么偏偏视而不见到现在?
在醒悟过来的下一秒,她的【意识力扫描】已经随着一个转念,就全铺展了出去;所有因为距离和角度,而躲在视野角落之外的物品,此刻全都清楚地一一呈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副本生物女士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由意识力形成的目光,每当林三酒“看”向一个摊位的时候,那摊主就会从篷子下抬起头,冲她所在的地方微微一笑。
一号、二号和五号的提示,都是她最早一批问出来的,分别是“我们之中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有问有答的话就知道了”、“我载着你前行,我是什么”,以及“哪个月有28天”。
其次是六号摊位的提示,“虽然伴随在人身边,但人有时可能会对它意识不到,熟若无睹”。除了那包崭新的内裤,桌上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是符合提示描述的了。
剩下摊位中,三号摊位的提示是“我指示你的来去,我是什么”;而桌上物品里,就有一部车载GPS仪。
四号摊位的提示是,“随着你往前转,我就长大了”,众人一致觉得答案肯定是挂钟。
看着看着,林三酒的【意识力扫描】突然折返回了三号摊位上。
……找到了。
“波西米亚,”她沉声叫了一句,“你就守在这儿别动,那个换走了鞋子的人,是必须来,也只能来五号摊位上换东西的。”
“我这不是正守着呢吗,”波西米亚咕哝着说,“你干什么去?”
“大家这样僵站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再去看看,打听打听,或许会有新线索。”林三酒向朝她转来的各张脸解释了一句,面色平静地走向了三号摊位。
当她在摊位前站定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后方有人跟上来两步就停下了;有人伸着脖子看她要干什么;还有人似乎觉得她说得对,也赶紧去了其他摊位上,将搜寻过程又重来了一遍——而那什么也不肯说的男人,脚下却登登地直奔三号摊位而来了,要不是怕让别人生出警觉,看他的模样,恐怕恨不得大步跑过来才好。
林三酒对他恍若不觉;她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一本印着“2022”的工作日志本。
“很新的,”副本生物女士仿佛被勾起了几分怅惘,“新的一年才刚过去一个月,我也才用它写了一个月的工作日程,没想到就再也用不上了。”
是因为末日到了吗?
随手打开一翻,林三酒顿时松了半口气——这种按年份提前印制好的日志本,果然将每一月、每一日印在了内页里;看来她没猜错。
她那一声“什么价格”,与那男人匆匆投过来的一句“你搞错了”,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来的。
林三酒示意三号摊主等一等,转过头看着那个刚刚走近摊位的男人,微微一笑。“我怎么搞错了?”
“这个摊位的提示答案,应该车载GPS……”那男人越说,声气越小,“不信你问问摊主……”
“你到现在,还觉得只有你一个人发现问题了吗?”林三酒压低声音,问道。
那男人一怔,不说话了。
“你我都清楚,”为了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她以极低的音量说:“我们都忽视掉了一个盲点。”
副本生物女士一开始就说过了,每两个摊位上的提示,都是指向了同一个物件的。这一点,说明了两件事:一,有三个摊位上是找不到符合提示的中奖物品的;二,找出的东西必须同时符合两个提示。
“以这个逻辑推理下去,如今每个摊位上都能找到一个符合提示的东西,并且那东西还只符合一个提示,那就说明目前我们找出的每一个东西,都不是真正的中奖物品。”
“哪个月有28天”这个问题也极有误导性。问题既不是“哪几个月有28天”,也不是“哪个月只有28天”,所以它可以有两个答案:标准答案自然是“每个月都有28天”,但说“二月”或者其他月份却也不算错——因为二月确实有28天。
这样一来,当人看见桌上只有一本《二月雪》能与提示对得上号时,自然对它就毫无怀疑了。
“可是,如果正确答案是‘每个月都有28天’的话,那么五号摊位上就没有任何一件物品能与提示对得上了。”林三酒轻声解释道,又翻了几页手中的工作日志。“偏偏就是这么巧,在三号摊位上的这本工作日志,既与12个月有关,又确实能‘指示来去’……真正的中奖物品,自然是这一本日志无疑。”
那男人实在不太会掩饰心中想法,尽管嘴上什么也不说,但面色变换之间,早已将他的心思全出卖了。林三酒看看四周,见一时还无人留意他们,压低声音说道:“我可以将这一个物品让给你,我甚至可以帮助你凑齐买它的价钱。而我的要求,你早就知道了。”
只要张张嘴回答一个问题,就能马上获得这么大的好处,这人现在总该同意了吧?
那男人的一张脸,都快要在自己与自己较劲的过程中歪了。
“我……我不知道你问题的答案。”
第1844章
一个提示
连林三酒都呆了一呆: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还能看见这么嘴硬的人。
她明摆着是全场,不,说不定是整个副本里,战力最强的人,如今又作出了许诺,要把一件真正中奖物品交给他——把她想要的讯息告诉她,对那男人而言只有好处;什么也不说,只有坏处,然而这男人却硬是一口咬死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甚至都没有编一番谎话来骗她。
这简直叫人想不通。
“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你到底有什么顾虑?”林三酒也终于生出了几分焦躁,自己都能感觉语气冲了几分。“你的顾虑,我来给你解决就是了。你是觉得我能力不够么?”
对方越是遮遮掩掩不肯说,她心中那一块疑云就越大;她越狐疑,就越感觉事关重大,非要把答案逼出来不可了。
“你说的那个什么故知副本,我是真的不知道,”那男人仍然保持着他毫无可信度的说法,使劲摇着头说,“你要是想知道空白世界的其他信息,比如自己可以制定规则一类的,我倒是可以介绍一下……”
至少,能把他的嘴先撬开个缝也好;林三酒微微眯起眼睛。“你说。”
“那个,在空白世界里,虽然你写画的东西不能成为真正物品,但是你写出来的规则却是可以奏效的,就像是路一样。”他不知道是否感觉到了林三酒的焦躁,隐隐有几分紧张,咳了一声说:“你想,我们画出来的路,它本身并没有变成一条路,对不对?那为什么我们还可以在‘路’上走,我们写出来的路牌也确实有效呢?”
这个问题,林三酒倒还真没有往深里想过。
“那是因为路和路牌本身就代表了一套规则和讯息……‘顺着这条路走,就可以到达某处’,当你画出路的时候,你同时也就把这套规则落实在这个空白世界中了。当然,只是在一段时间之内……短则数小时,长则几天,你写画下来的东西就会消失了。”
在不涉及“他乡遇故知副本”的时候,那男人简直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借此避开真正重要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规则可以写。空白世界是很神奇的地方……比如说,我想要画一棵五十米的高树,好让我躲在树上而不被人发现。画出这棵树有两种办法,一是真的把树往上画个五十米,二是你在树下写个介绍牌子,牌子里说明这棵树有五十米,那么经过它的人就都看不到藏身于树冠中的你了。”
居然还可以这么画?林三酒哪怕此刻正在焦心,也不由像个孩子一样,生出了几分新鲜和惊奇。
“还有啊,你画了风的地方,别人画的蜡烛火光就站不稳。你画个上锁的房子,写个自己的名字,再给自己画一把钥匙,那么就只有你和你邀请的人才能进去……”
那男人想了一会儿,补充说:“真正的空白世界之所以是D级,正是因为它可以变得相当安全。哪怕你画个圈,圈里写着‘此处堕落种不得进入’,那么堕落种就真的迈不进去。当然了,效果越强大的规则,维持时间也就越短。像我说的那种阻拦堕落种的圈,可能也就只能维持几个小时……甚至不等你放心睡一觉,也许堕落种就走到你面前了。”
眼看着他好像还有要继续说下去的阵势,林三酒打断了他。
“我明白了。”她十分诚恳地说,“我很感谢你能这么详尽地告诉我这一番话,但正如我刚才所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他乡遇故知’副本。你有什么顾虑都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她自己也没想到,刚才还洋洋洒洒、态度坦诚的男人,一听这话,竟根本没有给她一个把话说完的机会,一边摆手,一边转身就走——还像是带了几分怒气似的,说:“不知道,不知道!”
……要不是林三酒亲耳听见他中了“他乡遇故知”副本,见状简直都要怀疑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正当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的时候,却见波西米亚冲她小步跑来了,还一脸不高兴:“你把我当看门狗了么,往那儿一放,你自己就满院子撒欢到处走。你拿着这本子干什么呢?刚才你和那男的说什么呢,没完没了的。”
林三酒将自己的设想小声说了,又说道:“我有个关于副本的事情想问他,但他也是怪了,哪怕我用这个真正的中奖物品跟他换消息,他也始终说自己不知道……告诉我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你这人就是婆妈不痛快,”波西米亚说着,简直要撸袖子了,“上去给他来一顿,让他味蕾从嘴里飞出去,我看他还能不能——”
“你回来,”林三酒哭笑不得,一把拽住了她的后心——那男人仿佛后背上带眼睛和耳朵似的,波西米亚这话一说,他尽管头也没回,却立时加快了脚步,远远去了庭院里另一头。
她这一番动静,倒是引来了另外几个进化者的注意。林三酒想了想,装作漫不经心地将日志抛回了桌上,又拾起了另外一个二手文件归纳夹,小声嘱咐波西米亚:“我的意识力不够了,你用你的意识力拦一拦,别让摊主的声音传出去。”
林三酒能控制自己的音量,但她可不敢保证当副本生物女士说话的时候,也会压低声音——万一叫人听见了一个全新的“价格”,那么其他人都会意识到,她的目标不是此前六件物品中任意一样了。
“我以前一直梦想着能周游世界,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实现这个愿望,就变成了一个永远也离不开副本的东西。”在她询价之后,那副本生物女士的笑容仍然平静温和,叹息似的说:“我不能离开此处,但请带我旅行。谁能满足这个要求,工作日志就是谁的了。”
第1845章
事后回想起来,好像有一千个暗示
林三酒可能是整个副本里,唯一一个会听副本生物女士说闲话的人。
而副本生物女士,真的有很多话可说。
“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单亲妈妈来说,旅行自然是不可能的奢侈。”
正在琢磨该怎么完成这个自相矛盾的要求的林三酒,闻言抬起了头。
副本生物女笑着说:“我那时不能做全职工作,只好在一家餐厅打工,夜班时就把孩子放在邻居家。餐厅外是一条河,到了晚上,河岸边的灯都亮了,水波颤颤地泛着光。不少人划着船,慢悠悠地从餐厅门外经过。我那时想,要是我也能坐上船,一路游下去,进了大海,不知道能看见什么样的风光。”
她叹了口气。“后来我三十大几了,才终于有了第一份正式工作。我从接电话打杂开始一点点做上去……直到最后那一天,我也只见过出差时去过的那几个城市。哪怕只是亲眼看看其他的地方也好啊。”
只是要“看看”的话……林三酒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能慢慢走一步给我看看吗?”
副本生物女士似乎对任何要求也不会感到吃惊。她来到林三酒眼前,放慢速度迈了一步,前脚脚跟落地时,随着重心前移,后一只脚也抬了起来,看着与正常人类走路没有区别,脚始终是与地面接触的。
林三酒的心脏咚咚跳了起来。
副本生物女士好像从她的面色上看出来了,笑着问:“你有办法了,是不是?”
莫非她的要求,都是根据副本中进化者的能力范围而提出来的?
只要仍有一只脚始终与地面保持接触,那么就等于她始终处于副本内——而林三酒恰好有一个办法,可以在一步之内,历经世界。
林三酒伸出一只手,对她说:“来,抓住我的手。你可以与我保持同样的动作吗?”
副本生物女士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这就要出发了的话,我想先去海边看一眼,”她说着,握住了林三酒的手,凉得好像摸上了一块石头。她看着林三酒慢慢抬起了一只脚,也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与幅度,朝前迈出了一步。
梵和那一个跨越空间的能力打开了。
当她们各有一只脚仍留在副本地面上的时候,迈入空中、还没落地的那一只脚,仿佛走入了万千渐次盛开的烟花之中,又好像是踩破了一层层空间,荡起了无数涟漪;每一层涟漪散开之时,一个新世界就会在她们面前打开,温柔地吞没她们——当她们穿历过无数世界时,无数世界也穿历过了她们。
奇怪的是,明明林三酒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跨越空间时的目的地,但她们所经历的第一层空间,却确实是一片海:粉红晚霞下波伏着淡紫的海浪,棕榈树的影子直立在夕阳里。
“真好啊,”
她好像听见副本生物女士遥遥地说了一句。
一大片遍布绿草的悬崖,带着它身上的中世纪城堡一起,从脚下迎上了二人;她们一眨眼时,就看见几个穿着银白色连体衣的“未来人”,正在戏剧道具一样的通讯台里按按钮,看着简直像是九十年代的科幻片——林三酒再一转头,发现原来这真的是一个科幻片,因为在不远处,巨大的一家三口正坐在沙发上,目光透过屏幕,落在她们身上。
从她们身上洗刷而过的世界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副本生物女士满足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能力再神奇,一步终究还是一步,她们的脚也马上要落地了。
在这一步快要结束的时候,最后一层世界,是一大团淡白稀疏的雾气;模模糊糊地,有几个足有两米来长的黑影,正在雾气中徐徐飘浮。
在那白驹过隙的一瞬间里,她看清楚了:子弹形状的半透明壳上,写着一行“白雪公主的水晶棺”字样,而半透明壳内,还真的睡着一个一个的人影。
她的目光最后从一个半透明壳上一扫而过,来不及再看第二眼,她的脚已落在了地上——正是一步距离之外的副本地面。
身体,意识,视野,仿佛大雪一样,星星点点地从各个世界中落下来,重新在地面上堆积成了原样的林三酒,原样的副本生物女士。
尽管只迈出一步之遥,她依旧微微恍惚了一下,身旁的副本都不真实了,有一瞬间,像被水泡得失色变形。连副本生物女士递给她的日志本,以及对方的声音,都扭曲着,摇晃在意识的边缘:“……这是我努力过的证明……谢谢你,我看见了很多世界……”
林三酒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稳定了视野,这才接过日志。
她的神思一大半还留在最后那一个半透明壳里。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穿越世界”本身就会对精神造成冲击;但更大的原因,是她始终在脑海中描摹着最后看见的黑影,试图将那个模糊的、却令她难以释怀的影子,重建出一个清晰的形态。
虽然看不清细节,但总觉得那影子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松手!”
一声怒喝,激灵一下让她回过了神。林三酒又有点焦躁,又有点警惕地一抬头,发现是对面四号摊位上,那个四五十岁的高大男人与那丈夫都紧紧地握住了同一辆婴儿车——它并不是之前的六件物品之一。
“你最好别惹我,”那丈夫沉着脸说,“你现在走开,还有可能找到第三件,继续跟我抢,只怕你连走出副本的命也没有了。”
好像是在为他的话作注脚,那妻子也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高大男人身后。被夹在中间的高大男人左右看了看,脸都涨得紫了,好像又愤怒,又顾忌,又想走,又拉不下脸。
那婴儿车是一件真实中奖物品?
怎么她才消耗了几分钟,其他人就也反应过来了?
林三酒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波西米亚的背影。原本她打算再试着用工作日志去换消息——考虑到场内还剩两件中奖物品,她还换得起——毕竟现在除了“他乡遇故知副本究竟有什么不对”之外,她又多了一个只有那男人才能回答上来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能说”。
可是如今未发掘的物件一下子减少到了一件……那么在拿到第二件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慷波西米亚之慨了。
婴儿车确实是一个既能“载着人前行”,也符合“随着你往前转,我就长大了”这一描述的物品;这么说来,剩下的那件物品,就要着落在一号摊位和六号摊位的提示上了。
“我们之中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有问有答的话就知道了”;以及,“虽然伴随在人身边,但人有时可能会对它意识不到,熟若无睹”……在排除掉伪装物品之后,这两个摊位上,还有什么是同时符合这两个提示的?
一包单人床四件套,一只画箱,一只旧卡包,几幅看起来都出自同一个人手笔的画,一个木质人体结构模型,一只黄铜笔筒……这些物品之中,有一个竟是中奖物品?
不管林三酒怎么想,连一个能对得上号的都找不着,何况两个?
“你有什么主意么?”她走到波西米亚身边,小声问道。后者摇了摇头,低头看见她手中的日志,眼睛都亮了。
“等换东西的时候,就把它给你。”林三酒低声说,“还有最后一件东西了,我们无论如何也得——”
她这话才开了个头,庭院里却轰然一震;就像地上忽然开了一个火山口一样,浓烟滚滚而起,须臾之间就已经吞没了整个副本。在场之人都是有点经验和眼力的进化者,一时间从烟雾里闪起了防护物品的亮光、呼啸起了风声,还有人似乎掩住了口鼻,喝令副本生物女士赶紧想想办法时,声音闷闷的……直到粉红裙女人突然惊叫了一声:“这是障眼法!肯定是有人找到第三件物品了!”
“快点把烟散掉!”好像是瘦小少年吼了一句。
副本对于领域内的状况,自然拥有绝对控制权。仅仅数秒之后,烟雾便已徐徐散去了,从一绺一绺挂在空气里的余烟之中,众人重又看见了彼此惊疑不定的脸。人人都担心那烟雾具有伤害性,使出了各式各样的防备手段;林三酒赶紧要看看波西米亚是否还好,这才发现自己在浓烟之中不知不觉走远了。
“你没事吧?”波西米亚放下了一只捂脸用的袖子,先朝她问道。
浑身都是特殊物品,就是方便——只能用残余意识力堵住两个鼻孔的林三酒,一边点头,一边暗暗想道。
“是不是你们干的?”高大男人踉踉跄跄地走到庭院中央,一手捂着另一只手腕,好像受了伤。那辆婴儿车此时正被那对夫妻一人一边,握得紧紧的;丈夫冷笑了一声:“袭击你,还用得着放个破雾?”
“是你!”
粉红裙女人忽然一声惊呼,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去了六号摊位上。
那个什么也不肯说的男人,此时面色又紧又沉,简直像是下巴上多了个勾子;他可能没料到自己放出的烟雾这么快就被驱散了,不断扫视众人,怒吼道:“谁也别过来!东西我已经拿在手里了,你们来也没用!”
他手上紧紧握着那一个木质人体结构模型。
原来提示答案是“人体结构”吗?人体结构是知识的一种,而且人也确实会对它意识不到……林三酒皱着眉心想道,这好像说得过去。
那男人武力威胁显然不够;至少有两三人,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反而往前慢慢压上去了一步。
等等,这简直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当林三酒忽然大步走过去的时候,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一变,其中最难看的,自然属于那什么也不肯说的男人。林三酒却一眼也没看他,在他不远处一转身,将他拦在了身后。
“这件东西,由我朋友拿了。”她沉声说,“谁有问题,找我来说。”
拿了婴儿车的夫妻自然不会来触霉头,面色姿态一动不动;高大男人低声骂着什么,干脆在草地上坐下了;剩下粉红裙女人、瘦小少年、黑长发女孩,没有一人愿意迎上林三酒的目光,终于各自转身退开了几步。
那男人见机极快,哪要林三酒多嘱咐,早已在向摊主询价了。
林三酒的目光好像带着重量,从庭院中抚过去一遍,就能把六人的不服与跃跃欲试再压平一点。当身后一人一副本生物的低声交谈终于结束之后,庭院中央那一个充当主持人的副本生物女士,立即扬声宣布道:“三件物品全部找齐了!恭喜恭喜,现在请你们带着各自物品走上来。”
地上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三个圆圈,从一到三标记好了。
“我知道物品落在不同人手中了,”副本生物女士笑眯眯地问道,“请问谁先来?”
“我、我先吧……”那男人最没底气,似乎想早一步离开副本。
“好,请将你的物品置于任何一个你觉得合适的圆圈内。”
林三酒一怔。
“你觉得合适”?
有合适不合适之说,那就意味着放在哪个圆圈里,还会影响结果么?
这问题她才是第一次想,那男人却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他毫不犹豫,将木质人体结构模型扔在第一个圈里;那对夫妻赶在林三酒前头,也将婴儿车推进了第一个圈里。
等轮到林三酒的时候,她几乎是处于彻头彻尾的茫然之中——放哪个圈子里,有什么意义吗?为了保险,是不是也得放第一个圆圈比较好?
“选好了吗?”副本生物女士催促道。
林三酒一咬牙,将工作日志丢在了三号圈子里,连自己也说不上有什么好理由。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希望地上圆圈能看在大家名字里都有三的份上,给她网开一面吧。
副本生物女士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句话立即从口中滑了出来:“恭喜第一和第三位!你们成功地把正确物品押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等一下,”那对夫妻傻眼了,“物品还有顺序?不对,你介绍规则的时候没说——”
那男人瞥了他们一眼,低声说:“不是一早就说了吗?这个副本的开奖规则就和彩票一样,物品就是中奖号码。什么彩票开奖,连不同位置上的数字都算啊……”
“请两位中奖者跟随另外两个我去拿奖励。”主持人对那夫妻的抗议充耳不闻,一挥手,刚才将日志交给林三酒的那一个副本生物女士,立时从摊位后向林三酒招手示意。
波西米亚立刻着急了;林三酒瞥了她一眼,刚才保护那男人换东西时的一幕,又从脑海里浮了出来。当波西米亚追上几步,小声又迫切地问她“是不是该让我去”的时候,林三酒顿了顿,摇摇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你想要的那件东西,是这个。”
副本生物女士从自己包里掏了几下,拿出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将它放在了林三酒掌心里。
轻得感觉不到重量。
从纸鹤中传出的声音,反而像是能将人的神经压断,叫人喘不上气。
“我是大人的属下,”一个陌生的男音急急地说道:“你是林三酒吗?你在找波西米亚,是不是?你现在立刻赶去一个地点——他们都在那儿,但是出了点事,你听好——”
林三酒浑身都在一阵阵凉意里激灵灵地打着抖。
夫妻握着婴儿车,高大男人坐在草地上;粉红裙女人、瘦小少年、黑长发……六人。她和那男人,八人。
她几乎连纸鹤也抓不稳了,从卡片库中颤颤地拿出了一面镜子。
从肩头上往后一照,她刚才走过的地方,立着一个没有五官,没有毛发,浑身雪白,仿佛是用石膏捏出来的细长人形。
当林三酒一点点转过头去时,波西米亚正像不久前她们初遇时一样站在那儿。
那个时候,波西米亚看见她时明明那么高兴,连跑带跳地……连跑带跳地……跳过了一条“人行道”。
“空白世界,”那男人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是可以通过写画制定规则的呀。”
第1846章
喜悦和温柔
当林三酒蓦然舒展手臂,向“波西米亚”抓去的时候,后者竟然没动,也没慌。
她歪着头,眼睛水亮,神色又安然又稳当,好像想看看林三酒抓她是要干嘛,要是被抓疼了,还会理直气壮地骂一顿人似的——她怎么可能不是波西米亚呢?
或许一切都是副本造成的假象……
或许这个副本的真相,就是让人自相残杀。
林三酒心中一角与手上攻势忽然一起软了,半途就流泻了力气,不像要抓人,反而像是要去拍拍对方肩膀。正是这一慢,让她听见那男人喊道:“别碰!”
别碰“波西米亚”?
即将碰上“波西米亚”的肩膀之前,她的手急急向上一抬,从“波西米亚”身边重新拉开几步距离。她盯着那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是波西米亚的人,眼睛不敢挪开,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别碰它,”那男人喊道,“它对任何攻击都是免疫的,你越与它接触,它吸收的就越多……”
吸收什么?
“你干什么呢,你鬼上身了吗?”波西米亚皱着眉头,语气又急又快:“你盯着我的那个眼神,我跟你说,就不像个正常人。你别不是又需要你妈给你开个瓢?”
林三酒一颗心直落回了肚里——这肯定是波西米亚吧?除了她和人偶师,还有谁知道自己被开瓢的事?
这么说来,不对头的说不定是那男人……
林三酒与“波西米亚”是在同一时间,朝他转过头去的。
那男人的目光一碰上“波西米亚”,登时瑟缩了一下,脸上后悔得好像恨不得把舌头吞下肚才好;他盯着脚下地面,喃喃地说:“是她自己意识到的,我没告诉她……”
“既然都开完奖了,”粉红裙女人也半低着头,避开“波西米亚”不看,说:“就赶紧结束副本吧,我们要出去了。”
开奖……
林三酒的思绪和目光,一起落在开奖圆圈中的木质人体结构模型上。
它光溜细长,没有五官毛发细节,与刚才镜中惊鸿一瞥之下看见的“石膏人”,还真有几分相似。
再一看,瘦小少年、夫妻俩、黑长发……人人脸上都是相似的神色:一副明明知道不对劲,却不肯或不敢说出口,心中充满提防和畏惧,面上还要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三酒知道自己是在骗自己,她只是实在骗不下去了。
“我们之中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伴随在人身边,人却意识不到”……她是没法猜到提示答案的,因为她刚才就是人群中那个“不知道”、“意识不到”的人。人体结构模型代表的是什么,她终于完全明白了。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都惹错了人——对所有攻击都免疫,那么不攻击不就行了吗?
她慢慢走到“波西米亚”身旁,那一头金棕色的厚卷发,被阳光晒出丝丝缕缕金亮的波浪。如果伸出手,她肯定也会摸到波西米亚的长发吧?
“你们不用害怕。”
林三酒看着外衣上的大片刺绣,一圈圈的亮珠和细绳,袖口流苏下属于波西米亚的手。不管是模样、声音,神情还是气息都如此逼真鲜活,竟然却是一个走不过“人行道”的东西。
她向庭院中众人慢慢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我想你们之所以一直假装若无其事,是因为它对所有攻击都免疫,你们怕惹祸上身吧?”
庭院中静了一刻,甚至连副本生物女士也没有开腔宣布副本结束,要给她一点时间把事情处理完似的。
“波西米亚”非常平静,好像下一句话就会是“你看什么呢”。
林三酒的目光扫过庭院时,在那男人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慢慢说道:“我说过会替你解决你的顾忌,自然能说到做到。等我解决了她……它之后,最好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给我说明白。这一次,我没有耐心再猜了。”
好几个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用问,他们想问又不敢问的那句话,应该是“既然对任何攻击都免疫,还怎么解决”。
林三酒向众人笑了一笑,轻轻将手搭在“波西米亚”的肩头上——那男人没忍住,倒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