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三、但副本正常产生了获胜者后,那么即未获胜、也未变成信服者的人,是否也会被卡住出不去,仍是未知之数;四、获胜者的奖赏就是不必变成信服者,换句话说,等同于没有;
五、规则中没有说明针对信服者的惩罚;
六、在副本内,信服者依然有5%的可能性摆脱这种状态,副本外未知。
“这不是和没说一样么,”海娜看着林三酒写好的清单,咕哝了一句:“结果最后还是没有新的信息。”
众人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姜甜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其实第四第五条挺有意思。”
“怎么说?”鸭绒抬起头问。
“获胜者的奖赏就是不必变成信服者,除此之外没了。获胜者的‘奖赏’是一直持续下去的,以后状态就是固定的了。这么说的话,失败者的惩罚也就是变成信服者,除此之外也没了吧?以后状态也会一直是信服者?”姜甜说道。
“然后呢?”海娜依然没明白。
“不,她说得对,这一条或许很重要。”林三酒沉吟着说:“一般来说,副本中输家最常见的下场是要么死,要么被永远留下、变成副本生物……代价很惨重。可是你们看第一条,这个副本中,获胜与失败双方都可以一起离开副本。
“如果对于信服者唯一的惩罚,就是变成信服者本身,那么其实可以说,获胜者与失败者的分野很小。因为即使出去之后仍然是一个信服者,应该也不影响你的……”她想要找个尽量合适的词,顿了顿才说:“人生。”
当然,是指获胜者不去干涉的话。
从这一角度而言,“话语权争夺战”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仁慈——即使再也没有恢复的希望,只要获胜者出去以后不动别的心思,信服者的生活仍旧可以如常继续。
反而信服者在副本内“清醒”过来的话,才称得上是最差的一种情况:一切挣扎与欺骗都要从头再来一次。
在场众人全是人生头一次参加副本,此时听得张口结舌、面面相觑;鸭绒问道:“莫非变成信服者,反而是出局的办法之一吗?”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变成信服者不影响人生啊?”提出这个疑问的人,正是信服者之一,木牙。“我可不要变成信服者,谁知道会怎么样呢,说不定整个就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已做过两个人的信服者——恐怕也绝不会信的吧。
鸭绒与姜甜都像是看鬼似的,看了他好几眼。
眼见林三酒好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半点回答的意思,木牙一怔。他歪头想了想,不知道是如何将这一局面给合理化了的,因为他似乎马上就把这个问题忘了,再也不追问了。
正是这种“丝毫没觉得哪儿有问题”的态度,令林三酒甚至有些不敢看木牙——如果对方真的变成了一个传声筒、一个木偶,可能也比这种状态让自己更适应。
鸭绒似乎也有同感;她又惊又疑地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说:“我……我不要成为信服者。”
好像下半句“我不要和他一样”都快脱口而出了。
现在,谁也想不出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了。
“真倒霉,”在僵持着的静默中,万伏特低低地嘀咕了一声,“早知道,我当初死活也要抓住那一个图书室不放……”
林三酒唰地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万伏特一惊,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喃喃地说:“啊?我、我没说过吗?我被河水冲下来的时候,恰好跟另一个人的船缠住了,其实也就缠住了一瞬间,马上就可以被冲开的。但是偏偏就那么巧,我们一起被上游一个副本抓住了……”
“难道这是你第二个副本?”林三酒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不是……我们是同一时间进去的,但是那副本只剩最后一个人的空位了。”万伏特解释道:“当时我脑子里都乱的,听了一会儿介绍,最后发现那副本好像要把我们之一给踢出去。我反应比那个家伙快,转头就往来的方向跑,结果就被踢出来了。后来不知怎么,河流上其他副本也不来抓我了,我一路被冲进了这个争夺战里。嗨,早知道不跑就好了……”
应该是被耽误了一阵子,其他副本抓满了人。
林三酒的肩膀松了下来,随口问道:“是什么样的副本?”
万伏特想了想。“一个图书室,挺大的,四面墙上全是装满了书的书架。那房间好高啊,还得爬梯子才能拿到上面的书……副本是给十个人预备的,我们进去之后,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就开始介绍规则,胜利目标好像是要我们扩大影响力之类,等他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多了一个人。”
自从进了副本之后,林三酒始终有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明明有什么事情她是知道的,或者她是应该想到的,她却没想到。往常只是若隐若现的阴影,此时清楚地梗在她的神经之间,她不由问道:“具体是什么规则?你说说看。”
在3.36的可信度和进化者身份的影响下,万伏特丝毫没有迟疑,皱眉回忆着说:“每个人都会拿到一本书,只给你三十分钟翻看一遍。你要正确理解书的目的——发给每个人的书,都有一个暗藏的目的——然后在十个人中试探、寻找和你目的近似的人。这一步要小心,因为玩家中也有目标和你冲突的……然后还得想办法尽可能销毁或封禁图书室中与你目的不符的书,只留下目的相似的书……你这一派的书越多,影响力就越大,越容易骗人,最后就看哪一派赢了。”
林三酒愣愣坐在原地,风一吹,后背上凉汗像冰渣一样。
尽管规则看上去不同,本质不是很像吗?
“影响力”……不就等于这一个游戏里的“可信度”吗?
她脑海中浮起了一个此前从没想过的问题。
从副本中得胜或失败的普通人,带着这些影响力、信服状态出来之后,去了哪里?
第1785章
一叶障目
不不……我的思绪冲得太快了,林三酒心想。仅靠万伏特的讯息,她还不能马上认定所有副本都是同一性质的。
这是最基本的统计概念:她目前手中的样本不够大。几十个副本中随机抽取两个,发现恰好相似,不能说明每一个副本都相同——但是有一点,她却略略有把握了。
工厂需要这一类的副本获胜者。
从所有副本出来的普通人中,有一部分获胜者会得到影响力、可信度等方面的特殊优势;从目前整理的规则清单来推测,他们获得的特殊优势就是副本奖赏,在离开副本之后,应该也会持续下去——这一点肯定是在工厂的计算之中。
换句话说,正因为工厂幕后人拿副本获胜者有用,才会特地安排这一类副本。否则的话,为什么要搜罗这一类并不常见的副本,并集中在一起,制造获胜者呢?
他们想要一批“意见领袖”,哪怕这批“意见领袖”是普通人也好。
……不,不对。
他们要的,恐怕正是一批普通人“意见领袖”。
毕竟以影子殿堂和那老太婆的实力而言,他们抓一批进化者,走一遭同样程序,也不是什么难事……普通人的“意见领袖”,想来还是对普通人更有号召力,可是幕后人要一群普通人又有什么作用呢?
这些被暂时动了手脚的普通人,不仅各方面比不上一般进化者,而且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回原形;若有什么需要普通人的地方,付钱请人不就行了吗?
林三酒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或许是“敏锐直觉”在起效,她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好像她一旦想明白了工厂幕后人的目的,那么她也就知道该怎么结束副本了。只是尽管她已经拼凑出了不少边边角角,但是在这一幅图中,最核心、最关键的碎片信息,却始终被笼罩在迷雾之下。
“啊,场景又换了,”有人叫了一声,唤回了林三酒的思绪。
当小区场景终于彻底淡去的时候,医院却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第六个场景游乐场。
夜幕下的游乐场被罩在一团一团暖黄的灯柱下,大部分的路却落在了暗处,仅有转木马、碰碰车和射击等几个项目才亮着灯。
在意识到又少了一个场景之后,不明就里、越发恐慌的人就像是蛾子一样,全都聚集在转木马的台子上,或站或坐;长时间的高度警惕,已经让他们疲惫得连嘴都张不开了
看来医院是管南与文亚二人之一的场景……考虑到文亚特地将他的叙事留在医院里说,恐怕是他自己的主场吧?果然为他争取到了不少可信度。
那家伙还刻意把医院栽到晨医生头上……对了,晨医生。
林三酒一怔,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个东西,忙从酒店袋子里翻找几下,抽出了一张纸。
“你在看什么?”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鸭绒立刻问道。
坐在对面木马上发呆的姜甜,闻声也投来了目光。
林三酒没回答,只是将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将它翻过来看看,以免漏掉什么信息;等她看完之后沉思一会儿,才对热锅蚂一样的鸭绒问道:“你还记得晨医生的死状吗?”
姜甜向前倾过了身子。四个传声筒坐在不远的台子边沿上,分成两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另外三人原本散落着坐在木马之间——听见她们说话,才疲惫地走近了几步。
“他坐在桌后,头低着,面前桌上放着一张纸。”林三酒提醒道,“你们不觉得这种姿势有点奇怪吗?就像是他在黑暗中,还能看清自己面前的纸一样?”
鸭绒迟疑地说:“是有点……”
“这张,就是他当时桌上的纸。”林三酒抖了抖手中的纸,说:“我那时拿起它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它不是晨医生写下来的记录系统。它完全是不同的东西。”
“诶?”姜甜一惊,“可是我们看见了……”
没错。林三酒那时情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仔细看是来不及了,又不愿意将纸上内容暴露给凶手;于是她特地将纸拿到房间中央的一张椅子上,一边走,一边描述了纸上的内容——不仅是描述给众人听的,还是为了发挥【描述的力量】的效果。
“我动了点手脚,”她没有多解释,只是简单地说,“现在我施加的效果消失了,真实的讯息才出现了。”
忍不住惊奇,大家都往她身边凑过头;其中姜甜动作最快,迅速将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扫了一遍之后,忍不住“啊”了一声。
“你们记不记得,在副本刚开始时,警告我们不许用其他手段记忆规则……那时有两人马上收起了什么东西。”林三酒看着纸上小字说,“其中有一人,应该正是收起了能力的晨医生。他的记录能力在黑暗中也依然能发动,将他观察到的、知道的、想到的……都记下来了。”
姜甜面色有些苍白。“我——”
林三酒冲她一笑。
“早在你提出与我联盟时,我就想到,你的Message可能是合作共存了。”她平静地将纸重新收好,说:“你不需要找四人分别与他们悄悄结盟,那样太显眼。你只要找两人就行了,一旦有两人变成传声筒,传声筒自然可以再去与其他人结盟。”
姜甜将下唇都咬白了。
“而你找的第二人,就是晨医生。”
林三酒看了看众人,说:“通过纸上的记录来看……晨医生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立刻也意识到了她可能是在传播Message。但同时他也受到了启发,才提出了要大家一起合作,建立记录系统。
“你们记得吧,在海滩上的时候,晨医生在解释记录系统时很大方地指出了他可能隐藏其中的Message。他之所以那么大方,因为这个Message不是他的,而是姜甜的。我那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它与姜甜所说的话太像了。他甚至必须要说出来,免得大家一开始记录系统,就会先后变成姜甜的传声筒……
“有记录系统的时候无法结盟,可是后来我注意到,当记录系统瘫痪之后,你依然没有找我,重新提出结盟一事。因为那时你发现,与其对目标一个个提出结盟,其实还有一群更好的目标……也就是当时犹豫着要不要合作、重启记录系统的文亚一行人。”
姜甜吐了口气,苦笑起来。
“他们在两个叙事之间换来换去、犹豫不决,我看了都着急,真恨不得推他们一把。我也一直在等他们认定,晨医生一死就能安全地合作了,到时我就可以顺势在他们之中传播Message了……到时候,重启合作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想必不会对我生疑。”
“但是你也没想到,我横插了一杠。”林三酒看了看不远处静静听着的四个信服者,说:“晨医生选择的记录能力很不错,只要一开启,周围的变动都会被一一记录下来,不管是否身处黑暗中。我想,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在进入第三场景后就开始记录的原因……他当时看不见不要紧,事后一看记录,就知道黑暗中发生了什么。”
在那一张纸上,有几行小字是这样描述的:管南大叫别靠近她;管南安静地走向房间左侧;管南转身朝我走来;管南向我伸出了手。
然而很可惜的是,晨医生的能力可以无视黑暗,他自己却不行。即使纸上的小字一行行跳出来,他却看不见,仍旧惘然不知地坐在黑暗里,直到管南的手碰上了他。
管南面无表情地站在木马台子边上,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虽然找你下手是我不好,但是副本本来就是这样的,”姜甜防备似的后退几步,后背抵在一只木马上,说:“我对你没有私仇,我只是想获胜……现在你把我暴露出来,我也赢不了了。”
“你不必解释,我不会因此对你怀恨在心。”林三酒摇摇头,“副本能让人与人之间厮杀到什么地步,我只比你更清楚。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安排了这些副本,又抓来普通人的工厂。”
不知是谁说过的那一句“副本一般对我们普通人都没有反应”,就在这时忽然再次浮现起来,掐住了林三酒的话头。
“怎么了?”鸭绒很敏感,立刻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有异。“你想到什么了?”
“我太笨了,”林三酒喃喃地说,“我想来想去,反而把自己给绕住了……这就是一叶障目吧。”
“你是什么意思?”
“其实没有必要去纠结工厂幕后人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起码暂时不必。因为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已经很清楚了,”林三酒用手一比,向身边众人划了一圈:“他们的兴趣,他们的利益,都系于普通人身上啊。普通人是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抓来的资源,普通人在,他们的计划才能继续……在这个前提下,他们怎么会放置九死一生的副本,对大部分普通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呢?”
大费周章抓了数千人,如果只是为了最终寥寥无几的“意见领袖”,投入与产出的回报不免太低了。而且,更不必安排每个人都走一遍更换微生物、注射针剂、分析记录身体数据等等程序……这说明,他们不仅是拿获胜者有用,他们拿失败者也有用。
从工厂花费的心力来看,搞不好“意见领袖”才是一个副产品——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普通人,并且是大量的普通人。
林三酒越想越激动,看着众人说:“我想,他们放在这儿的所有副本,可能都具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可以保证最大数量的普通人安全离开。”
第1786章
河浪中的回应
当副本迎来结局的时候,谁都没有意识到。
没有通知,也没有对获胜人的宣布,甚至连最开始通报规则的电视机都没有再一次出现过。
当林三酒突然感觉脚下一晃,耳边轰然响起滔滔水流声时,她的视野顿时一下被变故与白浪给冲成了一片摇晃的碎片——在那一刻,她的反应竟比思维还快,不等脑海中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手中已蓦然挥出去了一大片意识力。
在须臾之间,意识力迅速拆分、拉长,形成细绳,一条条组建连接起来,形成了一片大网;突如其来的河水从网中呼啸而过,刚从副本里掉出来的人,在惊叫声里一个接一个地撞在网上,全被拦了下来。
按理来说,林三酒此刻同样没有立足之地,也被冲入了河浪里,她甩出的网也该被一起冲出去才对;只是她越到了危急关头,越是能生出急智,意识力形成的网往半空中一提,紧接着就朝河流的反方向冲了出去,硬生生把网住的众人都留在了原处——她从河浪起伏之间伸出头,喘着气四下一扫,费力地游向了河岸边,勉强稳住了身子。
在这一条白浪湍急的的河流中,林三酒一连喊了几次,却都被水浪声淹没了,始终听不见半点回答;她感觉到网拦住了人,却不知道拦住的都是谁——既未胜利也未失败的鸭绒与姜甜二人,和众人一起被副本放出来了吗?
林三酒心都缩紧了,重新一头埋入河浪之间,拼命朝网住的众人逆流游去。
河水奔腾的喧嚣声,在她耳中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她正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反复回放离开副本之前的一幕幕,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哪里算漏了、想错了——她的推测和计划,到底成功了吗?
四个信服者自不必说,多亏了她3.36的可信度,她没费多少工夫,就让九人一致同意了她的看法:工厂要普通人还有用,所以安排的副本应该也不至于导致过于严重的后果。
真正的挑战,在于让姜甜与鸭绒二人也同意加入她的计划。
她也知道,目前她只有自己的推测;所以当她找上二人时,实在不能说心中毫无惴惴之感——她知道自己在向二人要求绝对的信任。
“你的意思是,”
计划很简单;在听完之后,姜甜像看奇珍异兽一样看着她,反问道:“我们两人的命运,就全系于你一时的决定了?”
“……这是目前损伤最低的办法了。”林三酒压低声音,看了看游乐场不远处交谈的人影。
哪怕看见自己的场景消失,文亚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信服者。正如木牙一样,他们似乎都有一个特性:只要林三酒需要,他们非常擅长将眼前现实扭曲,来配合自己脑中的信念,将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合理化。
文亚好像真的认为,医院是晨医生的主场。
当林三酒为了制造一个与姜甜、鸭绒单独谈话的机会,让他与其余几个传声筒一起去绊住万伏特等人、没话找话地聊天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种忽如其来的共同决定有哪里不对头。
“让我们两个成为多出来的人……”鸭绒皱着眉头,琢磨着她的主意,慢慢地说:“而你准备一口气拿到七个信服者,结束副本?”
林三酒也觉得,这主意让自己显得很可疑。
“拿到七个普通人信服者,对我而言并没有额外的好处,和四个是一样的。”她慢慢解释道,“但是只要我有七个信服者,剩下的人里不足以产生一个新的获胜者,副本就该结束了。比起两个获胜者的情况来说,变成信服者的人少了一个,没事的人却多了一个。”
“你又怎么知道,不胜不败的人就会没事?”姜甜挑起眉毛问道。
林三酒知道,她必须在这一点上尽可能地劝服二人。否则的话,尽管姜甜的Message暴露了,但她的Media却仍是未知的;再加上还有一个心思同样转得很快的鸭绒……
“我认为,这一类参与者在副本结束时也会被放出去。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每一轮都可能会有多出来剩下的人一直卡在副本内,将会影响工厂的整个流程……而且当前几批人被冲进来的时候,副本里不是人数不够,还得等后来人吗?这也侧面佐证了,多出来的人也不会被留下来参与下一轮。”
林三酒说着,朝远处几人看了看,心中浮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为了能尽快出去,她接下来的计划,可能要让万伏特、原始人和罗阿卜三人的生命产生质变——海娜毕竟家中还有孙女,她实在不忍心对一位祖母动手——尽管她曾暗暗下过决心,只要一出副本,就决不再干涉信服者的人生。
这也是另一个她希望能成为唯一一个获胜者、又说不出口的理由: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利用身为获胜者的优势,但她很难信任其他获胜者也能抵御得住诱惑。
毕竟,这可是数个能够为自己所驱使利用的人类……制服他人、驾驭他人,似乎永远是人类摆脱不掉的湿梦。
“现在能够作为信服者的人选,只有还没发现我已经获胜了的那几人,你们两个已经猜到了我的Message和Media是什么了吧?”林三酒往二人脸上看了看,见她们果然都没有否认,继续说道:“所以你们自然是不可能成为我信服者的了。这也是我找你们二人商量的原因……你们可以作为不胜不败的人,平安无事地出去。”
她又补充说道:“就像我刚才保证的那样,只让我胜出,还有另一个好处。万一在最坏的情况下,我真的猜错了,那么我也会带着七人重新进入副本,开始新一轮争夺战,将你们带出来。如果在你们二人之中产生了一个新的获胜者,你们真的有把握对方会回头救自己吗?”
这既是实话,也是挑拨——这是阳谋。
鸭绒与姜甜互看了一眼,二人脸上都浮出了犹豫之情。
“如果真到了万一的时候……我怎么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姜甜问道。
林三酒苦笑了一下。
“我不管说什么,都只是空口无凭,我也不要求你们因我几句话就相信我。我只能告诉你们实话……我之所以会混进工厂里来,是因为我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对繁甲城的普通人动手。普通人的命也一样是命,我不愿意看着你们在这里白白死去……只是这样而已。”
“在十二界里,会说这种话的人不是疯子就是骗子。”姜甜小声说道。鸭绒看起来好像也有同感。
林三酒实在找不出更多的话可以说服她们了,只能紧紧绞着双手,等待着她们的答复。她的计划必须要获得二人同意,才有可能继续进行下去——这一点,当她想到管南与文亚的信服者也让渡给了自己时,她就意识到了。
就算她独自行动,找来了七个信服者,自己依然有可能成为鸭绒和姜甜的目标。
就算知道姜甜的Message又怎么样?根本不用对方来说服,她就已经抱持着同样的信念了;姜甜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骗她拿上Media就行了——到时,姜甜与鸭绒之间又会是一场欺骗与厮杀,这个副本恐怕将制造出最大数量的信服者,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毫发无损地脱离它。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可信度,我觉得好像……可以相信你。”
林三酒一惊。
鸭绒不太拿得准似的,犹犹豫豫地对她说:“连骗子都不会说这种话了……说明它反而有可能是你的真心话吧?你又确实伪装成普通人,混进来冒险了……作为一个进化者,你在繁甲城时转身走了也没问题啊。其他进化者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姜甜将胳膊抱在胸前——她比鸭绒要更谨慎狐疑一些,足足思考了近十分钟,才终于慢慢地冲林三酒点了点头,艰难得仿佛被什么力量给压下头的一样。
取得更多信服者的过程,既简单,也很难。
简单之处在于,剩下四人暂且还没对她生出警惕,反而因为她是进化者、可信度又激增了,对她多了一种依赖性的信任——何况旁边还有六个人在鼓势帮忙。
当林三酒看着他们分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地拿起了她的Media时,却觉得这一幕难得让她只想扭过头去,装作不知道。
万伏特可能做梦也没料到,他为了转移他人视线随口一说的报纸,真的就是酒店场景中的Media。
而姜甜恐怕也没想到,酒店场景不属于林三酒的可能性的确是有11/12,但她却刚好踩中了最后的1/12。
她在酒店中就要求众人搜集可燃烧的材料,从酒店以后过去的场景越多,众人就越放松,就好像持续了多个场景也没出问题的行为,说明它肯定不会再出问题了——但是谁规定了,一定要在自己的主场里将Media递出去呢?
让人拿起Media的真正关键之处在于,要把它带入其他场景里去:让该场景的主人以为它是属于自己场景中的物件,毫不设防地拿起它。
在有了四个信服者之后,林三酒自然就很好判断哪个场景属于谁了。当一切接近尾声时,姜甜与鸭绒怀着赴死一般的决心,将自己的Message和Media告诉了林三酒。
林三酒一旦清楚了关键讯息,这一局游戏自然就无法继续了,副本果然也认定争夺战已经来到了终点——她就是没想到副本会结束得如此突然。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她就被河水远远冲出去了,甚至不知道那两个女孩究竟出来了没有。
“鸭绒!姜甜!”她击碎了又一波要将她裹走的河浪,感觉自己使的力气似乎远远大于自己应该前进的距离。在焦虑中,林三酒连嗓子都喊得嘶哑了:“你们听见的话,回我一声!”
从意识力网中汹涌而出无数股河水,在半空中激起了高高的白色浪花。在浪花形成的水墙后,林三酒终于听见了鸭绒隐隐约约的叫声——
“我们都出来了!”
第1787章
下一步,跳河!
“是真的,你们真的都变成信服者了,副本才……唉。”
姜甜突然打住话头,后半句变成了一声疲倦的叹息。这都是她第四次重复这句话了,还不算鸭绒在一旁的点头佐证,就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鸭绒也十分泄气,摆了摆手。“爱信不信吧,反正林三酒说,也不影响你们的人生……”
此时刚刚从副本中脱身的众人,好不容易被林三酒的意识力网给拉上了岸边,全瘫在窄窄长长的河岸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绝大多数人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海娜甚至以为副本坏了。
“他们还有5%恢复的可能性,”林三酒赶紧小声冲鸭绒说,“别放弃,你们继续啊!”
在把大家拉上河岸以后,她趁信服者们没注意,给唯二两个最清楚事态发展的人布置了这个任务:将副本中的来龙去脉告知众人——或许信服者们会因为“重置”了真相而恢复过来。
她自己其实也不是没尝试过。既然七人是她的信服者,那么当她告诉他们,他们已经变成信服者的时候,他们不应该深信不疑才对吗?
结果林三酒也没想到,她才刚对万伏特透露了点儿意思,对方的面色就唰地一下白了。一切神情都从他脸上被洗走了,嘴唇扭成弯曲的形状,仿佛脑海中有什么被击碎了似的——林三酒心中一紧,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要是上帝告诉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上帝并不存在”,这种信仰体系本身的冲突与内噬,肯定会对人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吧?更安全的办法,是不是由别人来说服更好?
“这可太难了……”湿鸭绒将脸埋在手里,装成一个死鸭绒。
姜甜想了半天,好像觉得自己竟不能把一点浅而易见的道理给讲进别人头脑里,是一个让人受不了的事情,再次不甘心地对众人说:“让我仔细讲一遍这个过程,你们听好了。”
在副本内的时候,林三酒就把一切都告诉过她们了。
“副本前半部分,以及管南文亚干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重点在于我们开始第二轮场景转换的时候……”姜甜的模样活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师,拍了拍手掌,说:“林三酒的主场是酒店,Media是报纸。她在酒店里带头搜寻可燃物的时候,就顺手把报纸都塞进她袋子里了……这是为下一步做的准备,也是对Media的保护,因为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不会碰巧拿到她的Media烧掉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
“很多人可能都有一个误区,Media必须要在自己的主场里传递出去,这就错了。”姜甜解释道,“Media可以被带离主场,或者说,只有被带离主场的Media,才真正有机会被人拿起来。为什么?你想想啊,你在每个场景里都放一两个Media,别人一看数量这么少,不就失去防范了吗?”
万伏特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林三酒正是用了这个办法。她要求我们搜集可燃物,都是为了第三个场景作准备。我们身处黑暗中时,会更容易配合她的要求,更加积极地去找生火材料……”
“可是,”鼠脸立刻问道:“她是怎么让报纸进入我们手里的呢?”
“你们记不记得,在进入黑暗之后,林三酒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生起火来?”姜甜说话时一点也不客气,“在那段时间,她其实把几份Media放在了办公桌上,又穿过房间,在晨医生尸体旁边的袋子里塞进了一份报纸。”
鸭绒点头附和道:“如果文亚当时用晨医生的记录对照袋子里的东西,就会发现袋子里的印刷品只有书和杂志,而不是书报杂志。是我有意误导他的。”
说到这儿,年轻姑娘冲林三酒感叹了一声:“看不出,你的脑子转得这么快……唔,我的意思是,你真聪明……都能看破是谁在制造叙事。”
林三酒苦笑了一声。“不是我聪明,”她解释道,“和十二界的普通人比,只是因为我看了太多想要用叙事影响他人的事例。”
“不不不,不对。”罗阿卜执拗地摇头说,“在黑暗中时,她说了一句‘我在这儿’,大家才循声过去,找到盆子把纸都扔了进去……按你们说法,她当时根本不可能站在盆子边上。”
林三酒挠了挠鼻子。
鸭绒一指万伏特,说:“你们忘了他了!他不是在海滩上拿了一部录音机做记录吗?发现晨医生刚死的时候,大家不是很害怕,都把记录给扔了吗?录音机一离他手,林三酒就把它悄悄拿走了。录音与人声毕竟有区别,所以放了短短一句录音之后,就是我在引导大家往盆子里扔纸了。”
老实说,当时拿走录音机,不是为了副本——林三酒是有点急智,却也不至于能够走一步想十步。
“我有个物品,正好需要录音机一起发挥作用,我心想多拿个后备的也不错……”她才开了个头,在察觉众人又一次神色有异的时候,马上住了嘴。
“她利用管南与文亚的叙事,逼迫他们拿上了报纸。”姜甜继续说,“管南坚持说有杀手在暗中伺机而动,那她就不可能一点生火的东西也不拿;在文亚的叙事里,‘纸’不可能是晨医生以外任何一个人的Media,他自然也没有理由不拿。总之,林三酒在时机合适时,才突然对我们揭露了事实和身份——顺便也传递出了她的Message。”
“什么时候传递了?我怎么没听见?”文亚冷笑着问道。
鸭绒揉了揉太阳穴的时候,姜甜以极大耐心,慢慢说道:“她那一句‘会咬人的狗不叫’……你忘了?为了给她的Message打基础,在你们心里种一个印象,鸭绒之前也说过大意相似的话。”
“我早就怀疑她是进化者了,”鸭绒忍不住几分得意,插了一句话:“她连自己的投影都没认出来……所以我早早和她合作啦。”
信服者们都朝她转过了一张茫然的脸。管南皱眉想了想,说:“不,那是我自己当时产生的想法,不是从她嘴里听见的。”
“我当时也正好和你想到了一块儿去。”文亚赞同道。
林三酒没有想到,“重置”真相竟然会遭到这么大的阻力——她与两个女孩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无奈。
“我想了一下……如果我此刻是一个信念的源头,”就好像信服者们听不见一样,她斟酌着说,“那么当我处于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的信服状态应该是最强的。就像是在强光源旁边,反而看不清东西了一样。”
鼠脸从鼻子里嗤了一声;罗阿卜摇着头,好像在说她错了。没人对自己产生一丝怀疑。
“你们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你们若是顺利回到繁甲城了,我希望你们到时能够多跟他们解释解释,或许那时他们就能渐渐恢复了。”林三酒看着两个女孩说,“有把握出去之前,你们尽量留在这条河岸上。”
鸭绒刚要点头,忽然一怔。
“你要走?”
林三酒站起身。她早在副本内就将灰袍子换掉了;此时T恤和野战裤都被水浸透了,湿漉漉、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她望着不远处奔腾的河水,低声说:“我也该迈出下一步,看看工厂究竟打算拿普通人干什么了。”
第1788章
多手记者林三酒
等河水将她冲出副本区域带,冲入工厂的下一道工序时,她就应该会像上次一样,触发“进化者警报”了吧?
也是时候了。
林三酒水性一般,此时干脆放弃了挣扎游泳,任急浪裹住自己,沉浮旋转、一路冲卷,视野里时而昏暗时而明亮,却什么也看不清——在漫长的数分钟之后,她只觉河似乎越来越浅、水势越来越弱,终于被河浪推着一滚,被冲刷上了一片平地。
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水,四下看了一圈。
这是一片人工制作出的河滩。徐徐冲洗着平地的一波波水浪,早已没了刚才湍急的气势;河竟然突兀地结束了。
水泥铺就的平地,倾斜着从河内延伸出来,在眼前远远展了出去。明明身后还是蓝天,眼前水泥地上空却又是一片工厂屋顶了,高高亮着一排排白炽灯;二者衔接得无声无息、如水乳交融,连林三酒都看不出屋顶是从哪儿接替了天空的。
抬头望天的人,也不只有她一个;时不时地,河水就会再次将零星几个普通人给冲上水泥地,几乎每一个人在喘息平静下来后,抬头来来回回地看——远方三五成群的人们,或许是因为先来一步,已经惊讶完了,或站或坐在地上,都在看着新来的人。
“这……这是什么地方?”前方一个年轻女人向几个坐在河边的人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
“我也是才被水冲上来的。”
“你去问问里头的人吧。”
她得到的回答,几乎不外如是。
林三酒一边往深处走,一边四下观察起来。
水泥地四四方方,除了身后是河流,其余三面都是高高的灰泥墙壁,与屋顶一起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
没有门,也没有窗,除了转头跳进河里——想必也会被河水再次冲上来的——在这个像巨型仓库一样的房间里,人们无处可去。
奇怪的是,越往“库房”深处走,人反而越密集,好像都聚集在一起,正等待着什么一样,连空气里都隐隐地浮着一层焦躁和急迫。当她走到库房尾端时,半句谈话中的碎片一下子就捕捉了她的注意力。
“等着吧,要多久才打开,我也不知道……”
林三酒循声回头一望,几步走上去,冲说话的老头问道:“打开什么?你们在等什么东西打开?”
那老头一愣,似乎被她的气势给惊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墙、墙啊……”
林三酒皱眉看了一眼他手指的左侧高墙。灰泥质地,平平整整,也看不出哪里能开。“你怎么知道它会打开?”
“我不肯定,我也是听人说的,那面墙会打开……或许是之前被冲进来的人留下来的讯息吧。”那老头冷静下来一些,问道:“你、你怎么好像不太一样……”
被暂时赋予了进化能力的普通人,现在对着进化者时分辨能力也乱了。林三酒没有解释,匆匆道了谢,转头就往左面墙壁走去——聚集在库房深处的人,似乎都听说了同一个消息,只是谁也不敢肯定究竟是真是假。
“你也是副本的获胜者吧?”脸都被浅褐色长刘海给遮住一半的年轻人说,“我刚才打听了,这个地方的人都是,失败的人不知道去哪了。所以啊,这面墙后应该是给获胜者的出口……”
“我已经等了半小时了,”被问起等了多久时,那位微微发胖的中年女性答道:“这不算什么,我听说有人都等两天了……你问是谁?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不,”小个儿胖子一听林三酒的意思,就有点着急:“且不说你能不能把水泥墙打碎,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你这也太莽了,万一库房给我们放毒气,我们不就完了?”
库房内的人都来自繁甲城,又是副本获胜者,彼此间少了竞争,气氛比在副本里时活泛友好多了,与陌生人搭话也顺利——讯息、猜测、传闻……在几无阻碍的条件下在库房里流传往复,林三酒也难以判断究竟可不可信。
好像除了等等看,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到目前为止,工厂竟还没有响起进化者警报,反而叫她有些意外——还是说,警报声在其他地方响起来了,库房里听不见?
“你此前脱身的副本,”林三酒继续向那小个儿胖子问道:“是什么内容?”
人人都喜欢别人问起自己的成就与胜利,刚才她问的四五个人是这样,小个儿胖子也不例外。
“是一个法庭副本,大家都被分配到了律师、公诉人、嫌疑人和陪审团之类的角色。”他很高兴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我是嫌疑人的辩护律师,我就要尽可能地为他的罪行找理由辩解开脱……幸亏我看过很多末日前的东西,挺了解,否则我也不可能获胜出来。”
他抹了抹鼻子,笑着说:“我没生在末日前,可惜了,我感觉我挺有做律师的天赋。啊?什么?奖励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奖励,就是在法庭副本中积攒下来的‘口才点数’可以保留下来。”
林三酒慢慢点了点头。
库房中她所问过的每一人,都是从同一类副本中出来的;其中还有一个居然也是在“话语权争夺战”里获胜的,显然是她上一拨人的事了——考虑到她在“话语权争夺战”里就待了近一天的时间,库房中的人至少也等了这么久。
莫非整条河流上都是同类副本吗?
“不是的,”她找的下一个交谈对象,一个眼神略略发散的男人,回答道:“我虽然是繁甲城人,但我水性好。我曾经被招募去建造过一个‘空中水乐园’,是给有钱进化者的享乐设施,我在那儿学会了游泳……说远了,我主要是想说,我从副本刚一被冲出来,就立刻逆流往上游游去。那个时候,我正巧看到从河对岸的副本好像也结束了,接二连三地掉下来了一群人……”
他顿了顿,四下看看,说:“他们看着不像会游泳,掉进河里后,我就跟了上去。结果后来我弄丢了目标,被冲到了这里,上岸一找,却发现那群人根本不在这儿,一个也不在。”
也就是说……副本后的那一段河流,起到了“分门别类”的作用,将其他副本的获胜者、失败者,以及类似于“话语权争夺战”的副本获胜者都分开了。
林三酒道了谢,一边琢磨一边信步走开了。人群嗡嗡的交谈声在高高的天花板下,混杂回荡成听不清楚细节的一锅粥;她走到左面墙壁前,抬头看了看它。
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可能只是直觉性的冲动——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将手搭上墙壁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发动了【扁平世界】。
下一秒,库房还在,左面墙壁却消失了。
第1789章
便宜好处的代价
怪不得传言说这一道墙可以打开,原来它根本就不是一堵墙!
林三酒只觉眼前一亮,手里卡片上的字样刚在视野中印了一个浅淡模糊的影子,目光就跌进了墙后霍然打开的一大片空间里。
她在那一刻的反应,快得连事后自己也不敢相信;几乎是她眼睛一转的同时,手中一张,墙壁霎时又重新恢复舒展开,将库房原样给堵上了。
直到这时,库房里的众人才慢了一步地叫起来。墙壁消失重现得太快了,只要不是正好盯着它看的人,恐怕都只会觉得眼前亮光一盛又暗了下去。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光——有光,是不是墙打开了……?”
“我眼花了吗……”
在众人一涌而上时,林三酒急急从墙边退开几步,重新钻进人群里。是她把手放在墙上后,墙才消失的;可是因为人人目光都被墙吸引过去了,她反而成了灯下黑,往后退了一阵,还被人拉住问:“你刚才看清了吗?”
不仅看清了,林三酒心想,她还认出来了。
她想过许多次工厂的地点,想过它到底离繁甲城有多远,还为那老太婆能够跨越漫长空间距离的手段而感到震惊……可是林三酒从没想过,工厂原来竟在一艘规模不大的飞船上。
乌泱泱人群里,有人冲上去,拳头闷闷击打着沉厚墙壁,叫嚷议论嗡嗡地回荡在天花板底下,显见是人人都想早点从这儿出去。
他们却不知道,即使从工厂里出去了,外面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在刚刚一瞬间的印象里,林三酒就发现了:在她拿掉了一堵墙之后,顶高屋宽、后头还连着河的库房外,竟是一个单人尺寸的飞船侧翼瞭望站。在侧翼瞭望站的墙壁上方,还有一道典型的长形飞船舱窗,外面浮着一片淡蓝天色,好像他们此刻正行驶在空中。
最叫人在意的是,那单人瞭望站并不是小小一个、缩立在巨大库房的对比之下的。它并没有被放大,它的站台上仍旧只能容下一个成年人,但库房的边界却能与单人瞭望站结合得紧密融洽。
人总是用自身来衡量空间与大小的。然而林三酒在库房里时,她以自身尺寸判断库房极大;抬眼看见外头时,她又因为自己知道那确实只是一个单人瞭望站——刚才目光只是一跨境,她甚至就微微生出了眩晕感。
不过,眩晕感并不是让她急忙将墙壁重新放回去的原因。
“刚才你目光从卡片上扫过去得太快了,”意老师急急地说,“连我也不肯定卡片上究竟写了什么。只是有几个字我还记着,什么‘连接’,‘门’……”
林三酒逆着冲向灰色高墙的人群,迅速走进墙角,见四下没人多注意她,赶紧重新叫出了【面部毛发】。这一次她也来不及细细往眉毛睫毛里添了,“啪”地一下拍在了额头上,正好与发际线连成一体,大半个额头都没了。
听了意老师的话,她轻轻苦笑了一下。
要是意老师没看错,那么林三酒倒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整个工厂,是由数个次空间组成的。
高不见顶、深不见底的流水线部分,宇宙一般的漆黑空间,副本夹着的河流与天空……每个次空间内都自带一套空间规则,加上又是好几个拼起来的,它们未必与外界相似,也未必与彼此相似,内部才会呈现出古怪多样的空间感。
有人把拼凑起来的“工厂”次空间,装在了这艘飞船里,又给它设置了几个出入口;而林三酒刚才收起来的墙壁,实际上是幕后人特地为“工厂”次空间作的单向门——他们只怕绝没想到,一群普通人里,竟有人能将整个单向门都收起来。
“这次被削弱了19%……”意老师喃喃地说,“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不想要什么效果,什么效果就来了。
林三酒背靠在另一堵墙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去了那一面关键的墙壁前,她独自坠在人群后方,离得既不过近、也不太远——或许能够藏起自己,不引起注意的吧?
她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白驹过隙之间,她看见的那一幕——还不等她将嘴唇彻底抿紧,她只觉余光里蓦然一亮。
墙壁再次消失了。
林三酒的心脏一下子跳进了喉咙里,慢慢转过头。
库房里的喧扰人声,一时仍嗡嗡隆隆,却已经随着越来越多后退的脚步、闭上的嘴巴,开始有了消散的趋势;人群渐渐从墙边往后退开了,让出了一大片空地。从头肩身体的缝隙里,林三酒虽然看不清那空地,却清楚知道众人看见了什么。
毕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被老太婆暂时赋予了进化能力的,说不定还有她亲手抓进来的——那张边界像素仍有点隐隐模糊的面孔,恐怕谁也没忘。
“是……是你……”有人颤声说。
林三酒胸中砰砰乱跳,双手紧紧交握。她拿掉墙壁之后那飞快的一眼,正好让她看见了从地板上徐徐升起的一个头顶——她已经把老太婆的模样给深深刻进了骨头里,因此哪怕只看见了一个扎着花白发髻的后脑勺,也立即就将她认出来了。
那个由意识力形成的老太婆,在此时此地、从地板中逐渐浮出,目的地肯定只有一个——就是装着高“可信度”普通人的库房。
“……都别出去啊。”
声音干枯嘶哑,音量不大,却叫人全副精力都系在了上头。众人刚才的吵嚷声此时早已死寂下来,仅有细微的、喉咙里发颤的低低响声,像暗流一样回荡。林三酒隔着许多人,看不见那瘦小枯干的老太婆,只能看见不少人难以自抑的颤抖肩膀。
有人忽然吸了口气,说:“是那个表——”
他好像也被自己惊了一跳,顿时掐住了声音。林三酒却已经明白了:老太婆一定是在空中打开了【概念碰撞】的列表。
这么多人……她难道能一次性把这么多人都列为目标?
也就是说,在面对老太婆的时候,难道连人海战术都——
一个靠近墙角的女声猛地尖叫了一句:“还、还有!”
什么?
林三酒迅速朝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朝人群稀疏处往前一扫,险些自己也惊呼出声。
一个接一个的老太婆鱼贯从单人瞭望台的地板里升出来,每个都是连青衣黑裤、发丝皱纹都完全一致的复刻体;她们面无表情,接二连三地跨步走过瞭望台,走进库房……普通人们甚至连站在原地不动的勇气都消失了,在呜咽与惊慌中连连往后退。
每一个老太婆身边的空中,都浮起了字样淡淡的列表——每一个由意识力化成的老太婆,都可以发动【概念碰撞】。
林三酒只觉自己头皮都在发麻,几乎连手脚都感觉不到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战力,才能随心所欲分出无数股意识力,又可以让这无数股意识力化成有高战力、装载着无法反抗的特殊能力、几乎能横扫一切进化者的老太婆?
【概念碰撞】的真正主人,可以说是接近无敌了吧?
就算换了斯巴安、人偶师或黑泽忌,下场也是一样:武力再高、反应再快,遇见无数【概念碰撞】时,又能怎么抵抗?
她要跟那人斗的话,怎么斗?谁能斗?
她只能寄望于【面部毛发】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不被老太婆们注意到;然而偏偏在这种时候,她还剩了百分之八十的战力——若是检查战力的话,谁都会发现她就像一群一米五的人里,立起的一座塔,真不怪意老师说她运气差。
不、不,冷静一点——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个老太婆,正是因为库房内目标人数太多,需要把目标分配出去。林三酒的目光来来回回扫了一遍,“负责”她的是哪一个?
哪个老太婆所发动的【概念碰撞】,会落到她身上?
“凡是身上带有暂时性进化能力的人,”
“凡是身上带有暂时性进化能力的人,”
数量足有十几个的老太婆,接二连三地吐出了同一句话;有的话头在别人半句话时才响起来,有的已经说完了才又响起一句新的,听上去错乱反复,嗡嗡地叫人头晕——但是很显然,这就是此次【概念碰撞】的前提条件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林三酒,都逃不出它的囊括范围。给他们的暂时性进化能力,原来还埋着这么深的陷阱。
找到了——林三酒心中一激灵,对准远处那个刚刚说完了前半句话的老太婆,发动了自己从屏幕上选择的能力。
“将会听从我的指令做一件事。”
十几个老太婆此起彼伏地说。
第1790章
雕虫小技林三酒
成功了吗?应该成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