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本来应该没有反应”这句话,挠了林三酒的神经一下。他说到这儿,原本白皙松弛的面庞浮起了一片红,声音渐渐严肃起来。“我们是被不知名的进化者从繁甲城里抓来,放入大型工厂里,像物品一样经过一道道流水线,终于被塞进这个副本里的。
“尽管不知道幕后人的目标,可是有一点我能肯定,他们如此大动干戈,不是为了看我们参与副本好玩。如果我们拒绝配合副本,大家既不胜也不败,一直好吃好喝地生活在副本里,一直让副本卡在这儿运行着,会怎么样?”
晨医生一拍桌面,说:“下一波的普通人就进不来了,对不对?幕后人的目标也就没法达成了。他们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不管。这里是他们操纵的地盘,我认为,他们应该有停止副本,把我们重新放出去的办法。所以,只要我们不自相残杀,都参与这个记录系统,赢不赢的不说,但我们肯定不会输。这不是一个必胜法,这只是一个不会失败的办法,一个能保住我们每人性命的办法。”
“我懂了,”万伏特面色亮了起来,说:“通过不配合副本,我们反而人人都会有一条生路。”
“正是这样。”晨医生心绪激动之下,胸膛起伏着问:“大家觉得呢?”
林三酒简直想击节赞叹。
这就是十二界普通人与一般进化者不一样的地方了吧?进化者都是从世界崩塌后的废墟里挣扎出来的,资源与活命的希望都极有限,你活就代表我要死……丛林意识,已经成了他们一向的立身之道。
然而普通人们要在十二界生存下去,却必须学会合作共存、协同互助,因为他们单个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必须要拧在一起,才能面对挑战。
或许正是这种处世意识上的不同,才造就了晨医生的思路与心态,也让在座众人很快就纷纷点起了头;至于这会让晨医生多几点可信度,一时间大家也都不在乎了。
不过,林三酒仍有一点最后的顾虑。
这番话非常好,但是——
“另外,我想提醒大家一下。”晨医生见众人渐渐都同意了,眼睛里也亮起了光,笑着说:“通过教学示范和自己选的场景,大家应该也都对Message有一个大概的认识了,它应该是一段类似于道理、信念,或者座右铭之类的话,而不是‘天空是蓝的’,‘我早上吃了粉’这种无意义的话,对吧?”
虽然并非每一个人都点头了,但从林三酒自己的观察来看,确实是这样。
“那么,我希望大家能把这个记录下来。”晨医生将纸翻了个面,说:“我,晨医生,刚才在向你们解释记录系统的时候,发言中包含了‘我们互相合作就有生路’这一讯息。”
在好几个人悚然一惊的吸气声里,他微笑着说:“谢谢大家愿意加入记录系统。”
第1773章
记录系统的第一个挑战
为什么要点破?
晨医生话音刚落时,有人猛地扔下了笔,有人急忙从纸上收回双手;但是当一开始的震惊消退后,人人的脸上都浮起了相似的疑惑。
假如酒店是晨医生的主场,纸或笔是他的Media,合作又是他的Message,那么,林三酒有十足把握,接下来会立刻变成晨医生传声筒的人,绝对不止四个——他马上就可以赢得游戏了。
但是,他却偏偏选择众人还没开始写记录、纸笔仍留在桌上的这一时刻,提醒他们要小心Message。
“大家怎么这样看着我?”
皮肤白皙、神情和气的中年医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叹息着说:“啊,我知道了……还真是防不胜防啊。酒店不是我的主场……要是我的场景,我这番话干嘛不留在酒店说?毕竟在主场里,可信度是翻倍的,你们还记得吧?”
他要是不提,看来不少人还真差点忘了——毕竟副本规则太多了。
“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自己找纸笔记下来也可以的,或者写完之后,把纸笔交回给我。我只是提醒大家要警惕暗藏的Message,这样记录系统才更能保证我们的安全。”晨医生敲了敲桌上的纸,说。
目前人人都有的东西,就是纸、笔、矿泉水了;就连食物,人们拿的也不尽然相同。林三酒留意了一下,发现除了以上三种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物件,是被四个人同时都拿上的——排除掉食水这种不太可能是Media的东西,唯一的风险只剩纸笔了。
虽然晨医生主动点破,说明他的主场很可能确实不是酒店;但出于谨慎,人人都没有再伸手碰桌上的纸笔。
众人沉默了几秒,那个长相虽然不错,却隐隐有点像老鼠的男人首先举起双手,说:“我就不参加这个记录系统了。万一这个果然是你的Message,你只是故意说出来,让我松懈警惕——”
姜甜显然是受不了笨人的类型,翻了个白眼。“那你也没拿到任何Media,你有什么可怕的?”
“有人问你意见了?”那男人似乎是随时都可以与人撕破脸的脾气,登时转头骂道:“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你就知道我这一袋子东西里,肯定没有Media?”
姜甜盯了他几秒,怒意慢慢化作一个笑。“你说得对。”她近乎柔和地鼓励道,“那你把东西都扔了吧,也最好别参加记录系统。”
“可是,这个——”晨医生明显有点着急,刚一开口,就被姜甜给打断了。
“如果有几个人不愿意参加,那对剩余参加记录系统的人来说,其实也是件好事。”她一眼也不看那个鼠脸,对众人说:“我话就只说到这儿,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
不给其他人发问的机会,她先从桌边站起身,什么也没拿,扔下一句“我去找纸笔了”,转身就朝海滩远处一排排小店走了过去。
“为什么有人不参加对我们反而好?”海娜在桌上看了一圈,却没人回答她。
鼠脸看起来又疑惑又担心又不舒服,却仍旧死咬着口,不肯参加记录系统——林三酒看了,都想在心里叹口气。
不分进化者还是普通人,无论哪个群体里,总是优秀的人少,庸庸者多的。这甚至不只是头脑智力的问题;即使她把风险明明白白解释给鼠脸听——“不参与记录系统的人,就会变成他人的狩猎对象”——他也无法克服多疑和恐惧,说不定反而会觉得人家劝他加入,肯定是有害他的企图。
最后十二个人里,一共有三个人没参加记录系统:鼠脸、那个瘦小糊涂的女人管南,以及长得像是原始人一样的男人。
“我也去找纸笔了,”罗阿卜面无表情地推开椅子,“在记录系统开始运行之前,谁也别找我说话。”
除了三个不参加的人之外,其余的人也纷纷离开了桌边,在阳光下的海滩上四散而去。
林三酒走在这一条长长的白沙滩上,就像走入了一个遥远的夏日假期:沙滩上铺着沙滩巾,遮阳伞下摆着一杯杯冰镇饮料;袋子和手提包散落在白沙子里,旁边还有一双双鞋;远处,是贩卖零食饮料旅游纪念品、泳装泳镜、租赁各种装备器具的一排排小店,以及各式餐厅、酒吧……唯一从场景中被摘掉的,就是人。
当她跨过沙滩,往餐厅的方向走去时,一阵海风送来了身后隐隐的对话声。
“你脑子快,你告诉我,姜甜那话是什么意思?”海娜的洪亮嗓门,倒是用不上海风的帮忙;林三酒没回头,立起耳朵,从风里听见了鸭绒的声音。
“参与了记录系统的人……肯定就会向没参加的人下手……”鸭绒的话断断续续,却也不妨碍林三酒明白她的意思。
“这我就不明白了,”海娜粗声粗气地说,“记录系统不就是为了要让人看出来,有人在对别人重复传播咩死橘么?”
“是Message……”
“有三个人都不参加的话,”海娜对她的纠正根本不放在心上,继续说:“比如你要找传声筒吧,你对那三个没参加的人各自说了一遍咩死橘,又找一个记录系统里的人说了一遍。那在记录系统里,你的咩死橘只出现了一次,根本没重复,我还怎么看出来?这对我们参加了记录系统的人来说,不是更糟糕了吗?”
鸭绒有片刻没回答。这确实是一个说出来就不好听了的话。
晨医生希望众人与副本“僵持”住的计划,尽管说服了不少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仍旧打算要赢得游戏离开副本的人,恐怕还是有。
正如海娜所说,当有三人不参加记录系统时,那么参加记录系统的人中,会有一个人被暴露在风险之下;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中招的风险只有十分之一,却换来了一条赢得游戏脱离副本的渠道。
“假如有人不想不配合副本的话,那么他也会觉得自己能有一条路出去……”鸭绒的声音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似的,“就不至于对记录系统本身下手,导致大家都有危险……等于把风险释放了。”
也就是说,在不能保证人人齐心协力的情况下,目前的局面,其实正是通过牺牲少数人,来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
林三酒走近餐厅的时候,回头一看,发现那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走到了哪儿去。
她原本以为人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餐厅——因为餐厅中有服务员记单时用的纸笔——然而此时却发现自己是几家餐厅门口前唯一一个人。
也对,十二界的普通人,大概没有什么光顾真正餐厅的机会吧。
在收银处果然找到了圆珠笔和一小本夹在板子上的记单纸以后,林三酒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想了一会儿。
她始终没有忘记,是谁把她送入这个工厂的;如今她却越来越想不通了,让普通人接二连三陷入副本里,对那老太婆和影子殿堂来说,究竟有什么好处?
她四下看了一圈餐厅。影子殿堂费了这么大周章,将繁甲城掀了个底朝天,就为了这个?
自从被送进工厂后,她一直没来得及与司陆联系;如今趁着别人都不在,她颇有耐心地一连叫了几十次,总算是把司陆给她的联络器给叫出来了——结果一试,却果然发现它在副本里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
林三酒叹了口气,又花了几十次把联络器收回去。在出餐厅之前,她犹豫了一会儿,颇费周章地把【描述的力量】给叫出来了;这一次,她足足不停歇地试了三分钟。
晨医生的计划,正中她下怀:工厂幕后人被逼出来的时候,也正是她拿掉【面部毛发】对工厂动手的机会;也就是说,她必须得尽力保障这个计划的顺利运行——哪怕晨医生本人真的有什么暗藏企图。
虽然暂时没想好【描述的力量】具体能为她起什么作用,但特殊物品一握在手里,她顿时感觉多了几分底气。
回到海滩上的时候,林三酒发现大多数人也都回来了,人人手里拿的纸笔都不大一样,有人找到了A4开的白纸,有人却只能在“摩托艇租赁登记表”的空白处上写字;有人用的是圆珠笔,也有人用的是从女包中找到的眼线笔。
万伏特用的甚至都不是纸笔:他在沙滩上发现了一只录音机,恰好认识它,就将它扛回来了,把该记的讯息都录了进去。
当众人都差不多将信息记完的时候,三十分钟恰好也快到了。
“海滩场景的主人,什么也没干啊,”细眉细眼的文亚看了众人一圈,说:“看来这个系统已经在起作用了,场景主人下不了手了……”
他这一句话开头的时候,众人还站在海滩上;等他这句话快说完时,阳光就完全消失了。
消失的不仅是阳光。一切天光、灯光,全都被从副本中抹去了;当十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站了好几分钟之后,他们才终于在隐隐的慌乱中确认了:第三个场景里,是一团黑暗。
第1774章
无光的房间
“谁也别靠近我!”一个猛然尖厉起来的女音,在黑暗中撕开了一声怒叫:“离我远点,都离我远点!”
谁?那声音惊恐变形得厉害,林三酒甚至一时听不出来是谁。
“怎么了?”海娜不容错认的嗓门里,充满了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不就是黑么?”说话的人似乎是文亚,“别他妈叫了,挺大人了还怕黑吗……”
“我不是开玩笑!”那女音再度锐利地扎进空气里,一时甚至连唾液舌头字句都拌在了一起:“我选了飞刃的进化能力,你们现在就往后退,否则靠近我的会怎么样,我可不保证!”
林三酒听出来了,这个人居然是一直安安静静、稀里糊涂的瘦小女人,管南。
“你有病吧?”鼠脸果然又一次急了,“谁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大,你还敢随便发飞刃?”
“那就离我远点啊!”管南近乎撕心裂肺地吼了回去。
或许众人都意识到了,她情绪失控时的威胁很有可能会变成事实;伴随着“好好,我们退远点”的承诺,黑暗中很快响起了袍子窸窣摩擦、脚步匆匆打在地板上的声响。
一边后退时,一边有人劝管南冷静;有人问她怎么了,还有人因为太匆忙,不知在什么东西上撞了腿,痛叫了声“这儿好像有把椅子”。
“谁选的破地方,连个光都没有?”海娜粗声壮气地骂了一句。
林三酒压根没动地方。她正紧闭着双眼,试图以【意识力扫描】描摹着周围物件与环境的模样;因为没有光线,加上这个能力的效果又下降到了只剩6%,她必须费老大劲反复“扫”,才能隐约看清一个角落——正在这个时候,木牙的声音从前方左角叫道:“我退到墙边了!”
“我也是,”鸭绒胆战心惊地说。她的声音来自林三酒身后右侧角落。
逐渐摸黑靠近墙边的其他人,也纷纷出声响应了几句;因为往哪个方向退去的人都有,通过众人的发声位置,再加上模模糊糊的扫描,林三酒感觉到这好像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面积不小,即使装了十二个人,众人的声音还是能够空荡荡地回响在天花板下。
“对,对,你们都靠边……”从管南的声音上听起来,她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应该在长方形的右上角;林三酒则正好站在中央。
“管南,你到底怎么了?”罗阿卜闷声问。
管南的喘息声渐渐轻了些,稳了稳神,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头了。
“别装不知道了,”她颤声叫道,正当林三酒以为她是在回应罗阿卜时,她却叫道:“姜甜,不是你亲口说的吗?你、你说大家混在一起时,最适合一个一个地把别人解决掉……就差一个机会了什么的,难道不是你说的?”
黑暗中,姜甜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小声说,“你误会我了,我是担心有人会对我们各个击破……不是我要对人下手。”
“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的确没说是你准备动手,可你暗示了有人要动手。”管南好像生怕别人不信她,急匆匆说道:“要是在别的地方,你爱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了,可是这种黑漆漆的场景,恐怕就是你说的机会了吧?这是不是你的主场?究竟是谁要对我们下手?”
“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想胡搅蛮缠,你就直说。”姜甜听着也来了气。
眼看她们二人争了几句,引得他人也开始往一团乱粥里插嘴添话了,林三酒终于忍不住,抬高声音喝道:“都别吵了!没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儿显然是个房间,我们找一找开关,把灯打开不就行了吗?”
面对这么显而易见的解决办法,包裹着众人的黑暗,却清楚地哑了一哑。
“开关?”鸭绒喃喃地说,“啊,对,那种房间里都有装电灯……”
林三酒回过味来了。她忘了,她身边的是一群繁甲城的普通人;对他们来说,装着电灯、一按开关就有光的房间,几乎是一个来自异域的概念,不受提示还真想不起来。
好在找起开关时,他们速度却不慢,没过两分钟,林三酒就听见电灯开关熟悉的那一声“啪”——然而很快,开关声无用而虚弱地消失了,黑暗仍旧凝固在房间里。
“灯坏了?”罗阿卜低声咕哝道。
看来这一个场景,是刻意设置成漆黑一片的。
“我懂了,”还不等管南再次叫起来,万伏特忽然先叫出了声:“这个场景的Media,肯定是手电筒吧?”
不等众人开口,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我刚才找开关的时候,感觉到房间里放了不少桌椅和柜子,Media应该就在这些家具里。你们想啊,我们选场景的时候,选定之前都不知道Media是什么。肯定是有人看见这个黑乎乎的场景,猜它的Media和光有一定关系,才选了这个的……不然为什么选这种不方便的场景?”
人多的坏处之一,就是哪怕一人只说一句,也得闹哄哄地议论上半天。
罗阿卜提议大家先找找手电筒再说,立刻被万伏特怀疑他是场景主人;管南坚持说一团黑暗太危险,鸭绒认为场景主人不一定猜对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又争又论了五六分钟,总算达成一致:摸黑不是办法,先各自找一找手电筒。如果真的有,别出声,把它放在地上打开之后就立刻松手——抽手的时间,总比场景主人说一句话快多了。
接下来,众人又要在房间中摸索桌柜、搜寻手电筒,又要尽量避开管南、劝她冷静,忙忙乱乱,直到场景时长过去了一半,才终于有人找到了手电筒——那人果然按照商定好的一言没发;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一束白光忽然从房间中穿刺了过去,落在对面的墙上。
终于有光了,连林三酒也松了半口气。
借着这远远称不上明亮的光源,众人忙看了一圈。普通人或许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林三酒目光一扫,却感觉这儿不像是一个大型办公室或课室——进门的地方,立着个保安的台子;房间中摆了几排椅子,墙角处还有一张长木台,散落着些纸笔、宣传牌、小册子……看起来,很像是什么机关部门面对公众的办事处。
“还有人找到手电筒了吗?”此时站在地上唯一一个手电筒旁的功臣,正是文亚。“一个不够啊,后面半个房间都还是黑的……”
众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个手电筒;考虑到Media的数量必须在十二个以上,恐怕它是Media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虽然大家多多少少都想到了这一点,但真要文亚在众人注目之下拾起手电筒,他还是不愿意。
“那你踢它一下,让它转到后面去。”木牙给他出主意。
文亚想了想。“行,我踢的时候你们谁也别说话,”他以粗沉嗓子威胁道,“我也是选了进化能力的,谁说话,脑袋给你拧下来。”
才经历了短短三个场景而已,这群人生中头一次参加副本的普通人们,就已经生出了这么高的警惕性……不管是往他们手里塞Media,还是把Message混在话里,都几乎不可能不被察觉了,林三酒的目光随着地上骨碌碌的手电筒一起转向了后方,心想道。
尤其是晨医生用自己的话作为示范,演示了一遍怎么提炼出暗藏的Message之后……就算她现在想赢游戏,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好了。
雪白的光圈转向了后半个房间,打亮了后方的几张办公桌——桌子以格间隔开了,前面还有给访客坐的椅子,果然是一个机关办事的地方;晨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桌子后坐下了,正垂着脑袋,像个正在看文件的办事员一样。
林三酒心中一紧。
“晨医生,”万伏特往前迈了一步,“你看什——”
“都退开,谁也别过去!”她一声震喝,登时惊了众人一跳,纷纷朝她望来;唯有晨医生仍旧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雪白光圈里,投在墙上的影子看着就像无头一样。
“他死了,”林三酒看着桌面上那一张写满了晨医生笔迹的纸,慢慢说道。
第1775章
分崩离析
“我就说了嘛……”
在一片死寂中,唯有管南开口了,声音细细紧紧的,像是飘挂在黑暗里的蛛网丝。“我们之中有人想趁机害人,你们却以为我是神经过敏。”
没人回答她;只有众人凌乱粗重的呼吸,如同东来西去的热浪,浊浊地扑打在昏暗中。
晨医生垂头坐在桌后,白光圈打在他身上,四周昏黑,仿佛是一幕舞台上的布景;仿佛是演员坐在聚光灯下,下一幕就该退场了。
“我不明白……”
过了几秒,姜甜往光圈里跌跌撞撞走了两步,不等靠近,就止住了步子。“我不明白……为什么?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把他杀了?”
这也是林三酒想不通的事。
如果杀手的目的在于破坏合作、赢游戏出局的话,可是晨医生已经把记录系统的原理解释完了,即使没有他,系统也一样可以运行……莫非是为了向大家传递一个警告?
参与记录系统的人,就会有性命危险?
“都别动,”她提示了一句,“我去检查一下。”
说着,她两步走上去,弯腰抄起了手电筒,在不知是谁的一道吸气声里,走近了桌边。
“你知道怎么检查?”文亚紧跟着走上来,对她的指示根本没往心里去。“你能见过多少尸体,你别把……你别弄乱了。”
“退后,”林三酒从肩膀上扔给他一个目光。
文亚站住了,并不往后退。
林三酒没理他,将手电光近距离打在晨医生身上,上下扫了一圈。晨医生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她抓住尸体的头发,慢慢将他的头提了起来,手电光一落在他脸上,身后众人登时响起了低低的惊叫。
毫无疑问,晨医生是死在别人进化能力之下的。
在他半垂着的眼皮底下,和微微开了一条缝的嘴巴里,此时都成了一片凝固的漆黑。眼珠早已被一层黑给蔓延覆盖住了,林三酒轻轻用手电筒碰了碰他半开的嘴唇内,发出了敲击硬物的“砰砰”响,找不到牙齿和舌头。
如果说晨医生的身体是一个袋子,此刻袋子内部已经注满了黑色的“水泥”。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在蜂巢格间里见过类似的能力了——当时屏幕上罗列的能力太多了,这种直接杀人式的能力,一向又不在她眼里。
“如果有人的进化能力,是靠往人体内灌输这种黑色物质杀人的话,那么刚才一片漆黑,的确是谁也发现不了的良机。”林三酒没有马上松开手,让晨医生的头一点点落回原处,说道。
“可是……刚才晨医生身边没有人。”木牙愣愣地说,“进化能力,还能从远处释放么?”
林三酒没回答他,拾起了桌上的纸,目光停留了一会儿。
“喂,你别光自己看,”文亚两步凑上来,一边问一边伸出了手:“纸上写了什么?是他临死前留的讯息吗?”
林三酒手一扬,将纸从他抓来的手中抬了出去,说:“你别乱动。大家去中间,一起看。”
文亚细眉细眼,五官就像洒在饼上的几颗芝麻;除了眼皮垂得微微多了些,几乎看不出他盯着林三酒的时候,神色十分不高兴了。
“纸上写的都是他从酒店里拿的纸笔、袋子、饼干和矿泉水之类……其他就没有了。”林三酒见众人都往她身边凑近了,将纸摆在一张椅子上,用白光对准了它,说:“你们在上一个海滩场景的时候,都见过的,这就是晨医生当时做记录的那一张纸。”
“也对,刚才那么黑,”万伏特说,“他也没法留信息。”
当众人还伸着脑袋看那张纸时,管南的声音远远响起来:“你们还敢挨得那么近?你们忘了?凶手可说不定就站在你旁边。”
众人猛地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争先恐后纷纷往外散开了几步,像受了惊的一窝虫——林三酒想起来了,当她最开始被冲进这个副本里时,众人就是像现在这样,彼此互相戒备提防的。
“杀手是不是……不想让我们继续进行记录系统?”鸭绒躲在手电光与黑暗的模糊交界中,小声说:“不然为什么要杀晨医生?”
“我现在很害怕,”海娜站在黑暗中不知何处,压着嗓子骂道:“丧心病狂……”
姜甜离林三酒是最近的一个,直到她抹了一把脸,林三酒才意识到她刚才可能掉了泪。“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姜甜颤声说,“不、不记了?”
十二界的生活不容易,可是对于这一群普通人来说,面对同伴横死、自己可能也要遭殃时的震惊与恐惧,也远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即使林三酒不断劝众人冷静,情绪仍然有逐渐要失控的趋势——木牙从酒店袋子里一把掏出了自己的记录纸,触电似的往外一扔,叫道:“我不记了,你们都看到了,纸我扔了!”
一有人开了头,效仿的人就制止不住了。在扔掉纸笔之后,这一团慌乱却没有得到缓解:管南要求姜甜作出解释,罗阿卜四处翻找更多的手电筒,文亚凑上晨医生的尸体细细翻看,鸭绒一直在喊着让大家冷静……林三酒只觉头一阵阵涨痛,心中一阵阵失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也不想做了。
她转头望向晨医生垂着头的尸体——他设计的系统,才过了三十分钟,就被他自己的死亡终结了。
“有了,这有一个灯,”罗阿卜激动地叫了一声,就好像只要找到那个小小的充电台灯,就能把晨医生的命换回来一样。
在陆续又多了几盏灯光之后,众人似乎总算渐渐稳住了神。谁都没敢多看晨医生的尸体,也都不敢往彼此身边去;他们各自在墙边或站或坐,喧闹吵叫慢慢变成了坚固沉重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海娜忽然大步走进房间中央。
“你们都看好了,”她沉着嗓子喝了一声,将双手搭在了一把塑料椅子上。椅背在她的紧按之下,没一会儿就团团扑腾起了白烟——等她再抬起手时,那椅背竟不见了,似乎全化作浓厚蒸腾的烟而消失了。
“这是我选的进化能力,”海娜看了一圈,挑衅似的说:“你们每个人把自己的进化能力演示一遍,不就知道是谁杀了晨医生吗?”
一向自诩头脑聪明的姜甜“啊”了一声,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比海娜还慢了一步。
“我是绝对不会配合的。”一个声音忽然幽幽地在远处角落里说道。
林三酒循声投过光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是从上一个场景中就避众人而远之的鼠脸。
“晨医生不是我杀的,”他抱着胳膊,紧紧贴在角落里,似乎从一进来就没挪过地方。“但是正因为杀人的人不是我,另有其人,我才绝对不要暴露出我的能力。财还不能露白呢,你怎么能要求我把自保的手段亮给凶手看?”
海娜又焦躁又气愤似的,刚要张口说话,只听那长了原始人额头的男人忽然叫了一声,说:“场景——场景要换了。”
第1776章
没有真相
第四个场景,是一片老式居民小区。当众人回过神的时候,他们正站在居民楼中央一个设备破旧褪色的休闲区里,晨医生的尸体、刚才被他们丢掉的纸笔,都留在了上一个场景中。
在这一个比以往场景都要大上几倍的环境中,众人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彼此望了一眼,就急忙四散而去——好像谁也不想继续刚才的讨论了,只想保持彼此的距离。海娜追在他们背后的叫骂声,只加快了众人纷纷散去的步伐,最终连她也泄了气,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沉着脸生起了闷气。
第四个场景,在偶尔的窃窃私语、警觉的提防张望中,近乎平静地度过了。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不少人都陆续换掉了从酒店拿的袋子——在没了记录系统之后,谁都不放心这唯一一个可能是Media的东西了。
第五个场景,是一家医院的大厅。
医院不大,一楼接待厅的面积仅仅只有数个房间的大小,被缩小的边界重新框到一块儿的众人,不得已又把彼此放在了自己的警戒范围里;尴尬而不适的沉默,就像一层层甩不下去的热汗,包裹在每一个人身上。
如果这种提防和尴尬持续下去的话,那么即使没有记录系统,众人也不可能做出找传声筒的行动;在这种气氛下,哪怕只是走近别人身边,就够打眼的了。
不过林三酒也知道,指望它能起到与记录系统相同的作用,未免太天真——第五个场景才刚刚过了不到十分钟,文亚忽然“啊”了一声,起身大步走向了大厅的挂号处。
“你看见什么了?”鸭绒第一个压不住好奇,遥遥问道。
文亚此时站在挂号处的大理石台前,只留给了众人一个背影。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他手里多了好几本厚厚的便条纸。
“你们看,”尽管他的神色还是没有多少变化,但气息语调却压不住激动。“你们看,这么多便条纸,还有,台子上还有好几支由链子挂着的笔……”
稀稀零零坐在候诊区椅子上的众人,此时都正看着他,每一张脸上都是差不多的迷惑。
“你们没想到吗?”文亚一愣,“这么多便条纸啊!这里又是医院啊!”
“是啊,那又怎么样?”罗阿卜问道。
文亚将便条纸重新扔回台子上,原地转了一圈,好像在寻找语言词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里是医院,你们想想,我们之中有谁会选择一家医院作为主场?”
“你总不会想说是晨医生吧?”鸭绒狐疑地问。
“为什么不可能是?”文亚气息短促地反问道。“这里可不是十二界的医院,是末日之前的医院啊,一切设施药品系统都是全的,你们想想,以晨医生一向的性格来说,如果有机会能看看以前人的治病方式,甚至拿到他们用的医疗物品,他有可能不干吗?”
林三酒不认识晨医生,但从在座数个繁甲城人的面色上来看,恐怕晨医生确实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人。
“但是,医生选了医院,这也太显眼了吧,”姜甜忍不住说,“很容易让人想到这是他的主场……”
“你不懂。”文亚一挥手,看也不看她,说:“首先,可能正是因为我们会觉得,医生的主场是医院的话太过明显,他才反而会选医院。你们刚才谁想到了?不是我先提出来的吗?其次,我认为如果医院确实是他的主场,晨医生的那个记录系统,就能解释得通了。”
“你什么意思?”姜甜冷下面孔问道。“记录系统的意义,晨医生不都解释过了吗?”
文亚又薄又细的唇角,浮起了一个嘲讽的笑。
“大家合作与副本僵持下去,直到我们被放出去为止……反正我是不太相信的。”他拍了拍台子上的便条纸,说:“但是,如果记录系统的目的在于,让我们自觉自愿地从每一个场景中,都主动去找纸、并且将纸收在身上的话呢?”
这话落下以后,候诊区里沉默了两秒,才有人吸了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晨医生的Media是纸?”姜甜喃喃地说,“只不过,他的主场不是酒店……”
“对。”文亚耸耸肩,说:“在这个副本里,我们对别人塞给我们的东西,一定会存有极大的戒心,但是我们自己决定拿上的东西,我们就不提防了。他必须要从一开始就创造出一个理由,一个能够让我们在他的主场来到时,主动拿上Media的理由……你们想想,如果我们贯彻执行了记录系统,现在会怎么样?我们肯定是在不停地做记录,不停地需要新的纸。
“每到一个场景,我们就会为自己补充更多的纸,这样一来,总会有足够多的人,在他的医院主场中,主动拿上他的Media——也就是这些纸。假如他的Message确实就是大家合作求生的话,那么当我们拿上Media的那一刻,他就有足够的传声筒了。”
即使很不愿意承认,林三酒还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很完满的解释。
晨医生以惊人的坦诚,点破了自己言语中可能隐藏的Message,主动向众人提示风险……她那时认为,晨医生这么做没有好处,所以肯定是因为他诚心想要执行记录系统。
可是如今文亚提出了另一个猜测,却解释了这一点:在那个时候,晨医生的主场还没到,众人还没拿上他的Media;他当时的坦诚,于己无损,反而能马上建立信用。
他让大家把戒心放在自己分发的酒店纸笔上,自然就不会那么提防其他场景的纸笔了——别的不说,众人在海滩场景中,不就毫不怀疑地拿上了纸笔么?
“真不愧是晨医生……”想了一会儿之后,姜甜面色发苦地说,“他的头脑一向好。”
“不对吧?”林三酒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晨医生已经死了,他的主场应该消失了才对,所以医院不可能是他的主场啊。”
“死了就会消失吗?”罗阿卜皱起眉头,说:“规则里说的,是一个人变成传声筒后,主场就会消失,这个是肯定有的。但我记得规则里没有说过,人死了主场也会消失啊。”
林三酒只是觉得按理来说,场景应该消失才对;仔细想了想,她也拿不准了——足有半小时的规则,谁也不能逐条背诵下来。
众人嗡嗡地讨论了一会儿,也都觉得规则里没有“人死了主场也会跟着消失”这一条。究竟真相如何,只有等全部场景都轮过一遍,看看究竟是十一个还是十二个,他们才能最终确定了。
“就算医院不是晨医生的主场——我认为应该是——这个战略还是一样行得通。”文亚最后总结道。
“战略”二字,让林三酒隐隐地生出了不适。
这就代表,他们已经陷入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的战争中了吗?
当她下意识地朝姜甜看去时,她发现姜甜的目光也正迎上了自己;似乎她们两个都在同一时间,想要确定身边还有一个同盟。
二人的目光一碰即分;林三酒转开眼睛,顺势仔细打量了一下每个人的神情。
罗阿卜紧皱着眉头,鸭绒似乎满面不忿,管南看着文亚时面无表情,鼠脸抱着胳膊,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想要将众人拧合在一起抵抗副本、逼工厂的幕后人物现身这一计划,恐怕已经不可能达成了。
“等等,”姜甜忽然扬声问道:“难道杀了晨医生的人,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
文亚想了想。“我认为就是这个原因,”他慢慢地说。“毕竟系统本身是很合理的……记录系统中唯一的风险,就是晨医生本人。”
“这也就意味着,凶手想要继续运行记录系统,又不愿意被晨医生变成传声筒,才会杀掉他的吧?”姜甜难得地无措焦躁起来,“到底是哪个?凶手到底是希望我们继续运行系统,还是要阻止我们?”
“我觉得,凶手的动机和记录系统无关。”管南看了她一眼,说:“当你把有人准备暗中对我们下手这事说漏嘴的时候,记录系统还不存在呢。”
姜甜烦躁得似乎想伸手挠她一把。“我都说了,是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问你,那个人为什么要对我们暗中下手?”文亚挑战似的问道。“不是为了保护我们不被晨医生变成传声筒的话,有什么动机要杀了他?”
管南垂下目光,看着自己膝盖上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轻声说:“我头脑不好,不像你们主意转得快,什么战略啊骗术啊,我想不来。但是……我刚才一直在想,那个人的动机是什么,杀人有什么好处,我觉得我想到了。”
文亚根本没有压住嘲讽的意思,笑着说:“噢?”
“晨医生想要我们与副本僵持顽抗,堵住工厂流水线,直到有人来放我们出去……对吧?”管南声音很低,所有人都不得不屏息竖耳地仔细听。“这个办法确实可能奏效,但是需要那么多人一起来维持这个系统,总叫人觉得不放心,我之所以不参加,就是怕有人在系统里动手脚,万一出了岔子就糟了。”
确实,晨医生打算借系统下手的话,他们参与的人真是防不胜防。记录系统要求大家彼此依靠、彼此信任,才能顺利运转下去,如果真有人存了什么心思……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笨办法……凶手可能也想到了。”
管南飞快地扫了他们一圈,说:“你们记得吧?副本规则里说过,把人都杀了也行,只不过到时会因为完不成任务,一直卡在副本里出不去……凶手把人杀得差不多了,副本自然会卡住,工厂的人就会来解开副本。凶手的计划,是比晨医生的记录系统更安全的一个办法。”
第1777章
诚意的证明
接下来第六个场景中,林三酒一言未发。
第六个场景,是一个游乐场:旋转木马、碰碰车、海盗船、棉花糖摊子……设施简陋陈旧、模样可疑,挤挤挨挨地在一片小园子里勉强共存;感觉上像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流动廉价游乐场,却也足以叫这一群普通人看得惊奇忘我了。
游乐场的面积比医院大多了,很快众人就分散成了几个疏疏散散的小群体;林三酒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攀跳上了碰碰车场的房顶,正好能够将整个游乐场都居高临下地收入眼底。
她拿出了纸笔,时不时地写上几笔。她能看见谁在走向哪里,谁身边走来了谁,谁在说话,却听不见人们具体的谈话内容。
唯一一个例外,大概就是海娜的大嗓门。
这个壮硕高大的女人,在游乐场时几乎是追着大家、半骂半逼他们展示进化能力的,但她的动机似乎不再纯粹是为找出晨医生的凶手了——很显然,鼠脸那一番言辞渗入了海娜的疑心,她不愿意成为唯一一个暴露了进化能力的人,此刻的要求恐怕更多是为了自保。
可惜,直到第七个场景来临,也没有人响应海娜的提议。
第七个场景,简直像个童话。
这是一片高大暗绿的幽林;阳光斜斜地跌下林木枝叶的空隙,在浓绿、暖亮的阴影与光斑之后,嵌着波光粼粼的一片碧透湖水,沙白水清,湖中白蓝绿层层渐沉下去,仿佛一杯精心调出的酒。
湖边有一排露营木屋,草地上还搭着几张折叠桌椅;一辆轻卡上也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烧火的木材、助燃剂、一大箱冰冻啤酒……即使是在自然环境里,场景中也没少了提供给众人的补充物资,以及暗藏其中的Media。
“不进副本的话,可能我们一辈子也看不到这种景色,”当鸭绒走过林三酒身边时,忽然转头朝她问道:“你说是吧?”
“啊?”林三酒的目光一直盯在其他人身上,没料到她冷不丁找自己搭话:“噢,是啊。”
鸭绒早就不信任她了,忽然横来一句,又不像是Message……在鸭绒脚下不停地走远以后,林三酒仍疑惑了一会儿。
不止是鸭绒,哪怕是那个长着原始人额头、外表粗糙的男人,似乎也被这个场景折服了。众人往四处走了走,发现树林其实并不大,最终还是三三两两地回到了湖边——从副本开始其实才过了三个小时,但是每个普通人脸上都显出了疲色。
姜甜首先钻进了一间木屋里,等她再出来时,身上灰袍子就变成了一套T恤牛仔裤,居然还挺合身。
万伏特朝她张望了好几眼,也动了心,抬脚就往另一间木屋里走——在经过木牙、管南等几人身边时,木牙立刻喊了他一声:“别去,万一衣服是她的Media呢?”
姜甜显然听见了,没回头,翻了个白眼。
“那我就不跟她说话了呗,”万伏特想了想,说:“而且,我觉得我现在也能判断出别人的Message了。再说这灰袍子实在太不舒服,里头直漏风。”
等他出来的时候,他不仅换上了一身正常衣服,还背上了个鼓囊囊的露营包。木牙再次叫住了他,这一次,他们说话的声音放低了不少,林三酒没听清内容。
过了一会儿,万伏特犹豫着点点头,将露营包摘下来,在木牙、管南、罗阿卜身边坐下了。
另一头,文亚与原始人、鼠脸二人坐在露营桌椅旁,正啜饮着手中啤酒;离他们不远,鸭绒与姜甜之间松松散散地夹了两三米,谈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海娜夹在众人之中,一会儿在这边听几句,一会儿在那边插个嘴,却是全场最忙活的一个。
看起来,气氛似乎和之前差不多。非要说的话,可能比晨医生刚死的时候,还要稍微轻松融洽一些:毕竟晨医生这一个最大的不确定风险,已经消失了。
……情况果然变糟糕了。
因为晨医生提出记录系统、又被人暗杀这一件事,一切都被打乱了;如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林三酒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别人一大步——她还是头脑不够灵光,如果换作礼包,恐怕别人根本没有施展计划的空隙。
既然在策略上失了先机,那么干脆用暴力解决问题行不行?她看着手里的记录纸,皱眉想道。
只要取下【面部毛发】,用武力压制住每一个人,使他们失去行动能力,一轮又一轮地在副本中过下去……直到工厂有人来解开副本为止?
除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她不愿意这么干。
原因有很多:先不说这肯定会给众人带来不必要的肉体折磨和痛苦;人这种东西,一旦被外力压迫,生存主题就立刻会变成逃脱和反抗。她到时要在未知期限的情况下,漫长地独自监视压制十一个时刻伺机而动的人……那样的困境,实在是叫人想要避而远之。
毕竟如果可以顺水推舟,她也不愿意逆流而行。
从居民楼场景开始,林三酒已经沉默了近两小时,跟谁也不来往,此时开始越来越引人注意了;在她独自思考时,她都能感觉到其他人投来的一眼又一眼。
她像是散步一样,慢悠悠绕着湖边走了一会儿。下午温热的风,被一段段碎片似的交谈声点缀着,浸染了,散散地飘过她的身边——“为什么我们是四个人呢?”万伏特问道。
“这是后路呀……”罗阿卜低声答道,看见林三酒走过,就不再作声了。
“姜甜,”海娜大声招呼道,“你不是觉得你自己脑子好使么,你过来和我一起想想,现在我们如果要继续运行记录系统,该怎么办好?鸭绒,你也来。”
“你和谁?真的准备继续么?”姜甜有点吃惊。“万一那个杀手要阻止记录的人……”
“嗨,文亚不是说了吗,杀手的动机有两种可能……”随着两个女孩走近,海娜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大概的内容,林三酒还是听清了。
说来也有意思,从两个不同的设想出发,就能推论出杀手两种截然相反的动机——一,是杀手希望能够狩猎传声筒、不愿意参与记录系统,因此杀了晨医生作为警告,瘫痪该系统;二,是杀手希望能保持记录系统运行,却不放心晨医生这个人,才动手去掉了记录系统中最大的风险。
两个设想都有可能。林三酒有心要听一听,他们会做出什么结论来;可是她好像现在走到哪儿,都比旁人会多受一分冷遇,看样子人家未必愿意会告诉她。
也对,她此刻面貌奇异、沉默寡言,总是独自在一边冷冷地观察着众人;唯二发言的场合中,她对尸体表现得毫无畏惧,上手就抓——站在别人的角度看,连林三酒也觉得自己很可疑。
第七个场景,终于也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奇怪了,”当第八个场景渐渐在他们身边现形的时候,意老师喃喃地说:“都已经到第八个场景了,却好像一直没人有什么大动作。没人劝别人拿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Message……至少我们听见的话里没有。他们不着急吗?”
第八个场景,是一所中学校园——不过副本开放给众人的,就只有教学楼一楼的三间教室,以及室外的一个小球场。
众人几乎一看清环境,就分成几群消失在了各个教室里;等林三酒环目一扫时,发现小球场上只剩下了自己,以及好几米远外、神色犹豫紧张的鸭绒。
那姑娘似乎心中有话,却一时拿不定主意,接连看了林三酒几眼,才终于鼓定勇气,慢慢地凑了上来。
“那个……”她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林三酒微微吃了一惊,却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什么,”鸭绒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一直在观察你。现在的情况,我感觉好像越来越糟糕了,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我注意到,你一直在纸上记录什么东西,但是从上个场景开始,你就停了,再没写过一个字。哪怕现在别人都走了,你似乎也没有跟上记录的意思……所、所以我想,你肯定是觉得不需要再记了……”
林三酒点点头,说:“你的观察力倒是挺好的。”
鸭绒似乎感到接下来的话很难启齿。“我希望……你的计划能把我包括进去。也就是……伙伴吧?因为我……我体能不行,选的进化能力也没什么杀伤力,不知道接下来那凶手究竟会怎么样……我一个人的话,实在很……不管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尽力做……”
眼看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越说越没个章法,林三酒及时打断了她。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凶手?”
鸭绒睁圆眼睛,想了想。“这个我证明不了……但是我、我可以用其他手段证明我的诚意……”
“比如?”
年轻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种关键时刻丝毫不怕拿自己冒险的劲头又一次浮起来了。“这个学校,就是我的主场。”
林三酒抱起胳膊,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你、你不信吗?”
“如果这里真的是你的主场,”林三酒慢慢说道,“你自然会知道一个规则中没有提过的事,这个就是你的证据。当然,你的主场可能之前出现过,而不是这个学校……但只要你把证据告诉我,我就暂且相信你的诚意。”
鸭绒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一圈球场和教学楼。“证据?什么证据?如果我告诉你我的Media,你也不能确认啊……再说,如果我忘了规则的话……”
“那么,等你找到这个证据的时候再来吧。”
第1778章
Surprise!
当林三酒坐在小球场边上休息了十几分钟后,分头消失在各个教室里的众人,就又纷纷冒头了,招呼着、交谈着鱼贯走进了小球场——这一次,小群体散开了,界限也消融了,人人都伸着脖子张望别人,不管对方是谁,总有随时想要插上一两句话的意思。
原始人不知从哪找出来一个篮球,和文亚、万伏特等几人讨论了一会儿末日前人类都是怎么玩篮球的:地上白线是什么意思?他们知道要投篮,可是应该站在哪里投?
“咳,又不是要比赛,”万伏特跃跃欲试地接过球,说:“没有规则之类的条条框框,不是更好吗,随便我们发挥了。”
其余几人顿时交换了一个目光;文亚又像是嘲讽、又像是心知肚明似的,含着笑说:“我们自己设几条规则好了。”
哪怕他们什么也没说,林三酒也能看出他们的意思。这群普通人在几个小时以后,就对言语的警惕性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刚才万伏特那番话一出口,其余几人就立刻意识到它可能是Message,对它生出了戒心。
恐怕现在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每听见一句话,立刻在心里分析起它可能包含了什么样的Message吧?
万伏特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他几人的心思,脸色不大好看地“嗤”了一声,拉着脸听文亚制定起了规则。
“我观察到了一件事,我觉得要跟你们说一声……”小球场上另一头,管南对另外几人说道:“虽然场景每隔30分钟一换,但时间却是连续性往前走的,你们发现了没有?”
“啊?”海娜一惊,“你怎么知道?”
“一开始的酒店沙滩等场景,都是在上午,到了森林里时,就是下午了,”管南抬头看了看天空,说:“现在你们看,天边都有点橘红了。我在繁甲城就是打日工的,看天色判断时间都成习惯了,对时间最敏感的。”
还真是——这一点,连林三酒也才刚刚意识到。纷纷抬头看向天边的人,可不止她一个;鸭绒目光从天空中一扫,登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啊”。
当意识到众人都朝她看过来时,鸭绒立刻说:“真的诶,现在看起来太阳要落了。那么接下来的场景,我们难道要摸黑度过吗?”
“不会黑到第三个场景的地步,”姜甜猜到了她的言下之意,“人工场所里,多少会有一些灯光。”
“但是天一黑,凶手就有更多动手的机会了。”管南皱着眉头,问道:“海娜,你肯定不是凶手,你就没有想过什么自保的方法?”
海娜脸色有点儿白,喃喃说:“那凶手……真会动手吗?”
“海娜!”
一直在打球的文亚,却忽然回头喊了她一声:“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