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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我不会瞒着你,”她见人偶师不肯动,卡片又往前探了探:“这是宫道一留下来的东西。”

    人偶师如果会乖乖伸出手来接,那才是有鬼了——不过波西米亚这个人,机灵的时候真比水獭还滑,根本不给人偶师一个把谁变成人偶、再让这倒霉鬼拿卡片的机会,赶紧走上去接过来,又双手递到他眼皮子底下:“您看看。”

    “你可能不明白他为什么说,我们都会需要用到这个物品,”林三酒被未来的阴影搅得有些坐立不安,一边转圈一边说:“这里是va世界的医院副本,想出院的话,我们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

    她尽量清楚详细地把该说的都说了,至于不该说的,要么含糊淡化,要么干脆绕了过去,偶尔还会让存留在人偶师脑海里、早就和她密谋好的大巫女作证几句。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刚才那句“不会瞒着你”说早了。

    自始至终,人偶师的反应都很平淡。

    哪怕是听见自己的头都消失了的时候,他也只是抬了抬一边眉毛;仿佛与他渴望的目标一比,其他的一切——副本、陷入险境、被救或不被救……都是他不得不慢慢熬过去的庸俗日常罢了。

    “……既然知道下一步了,还在这儿坐着干什么?”

    等林三酒说完时,人偶师就从病床上站起来了。走到门口时,他忽然一转头,在麻木无波的半边脸上,眼角亮粉闪烁着刀剑锋芒一般的色泽。“既然他这么热心地要你用那个恶心玩意,”他冷笑一声,“就别回了他的好意。”

    林三酒握着卡片,吐了口气,朝波西米亚点点头,出了病房。连前任警卫也跟上来了;他虽然害怕人偶师,却似乎也看出来了,对方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眼睛里更是完全没有他这个小角色——既然如此,他怎么能放过这最后一个沾点好处的机会?

    有了人偶师在侧,医院简直换了一个地方。

    这一路上他们就没遇见过几个进化者,其他人都像是闻见了狼味儿的兔子一样,早就躲得影子都没了。实在有几个没及时跑掉的,看着也一个比一个正直老实、礼貌真诚,问一句收费处在哪儿,知道的恨不得能立刻跪下来给他们画一副地图,不知道的恨不得马上掏出一个肾来赔罪。按理说黑泽忌的战力也应该在同一水平上才对,待遇却如此天差地远;两相对比,林三酒都为他被骗那么多次而感到不值。

    来到收费处的时候,人偶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副本有什么难?”

    连林三酒听了都有点来气。

    “抽奖,我们三个。”她一拍柜台,叫醒了昏昏欲睡的NPC。看了看前任警卫,她补了一句:“如果最后点数剩下了,就再加他一份。”

    NPC慢吞吞地掏出了一个塑料制的大圆盘;瞧它的样子,放到末日之前,这玩意儿不能卖过十五块钱。

    一共四次抽奖,结果喜忧参半:波西米亚的出院任务不算艰巨,只要完成“与其他任意玩家做四次不限类型的交易”就行了,自己人之间来来回回几次交易当然都不成问题;而前任警卫的结果更好,他最后一个抽的奖,却惊喜地拿到了“打扫一间病房”。

    林三酒看着自己和人偶师的结果,嘴巴里都在发苦。她不知道宫道一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还是他做了什么手脚;她只知道,不用上那件特制品的话,她和人偶师这辈子都要出不去了——他们的任务分别是“利用va吞噬2980个进化者”,和“接受37场大型手术”。

    “诶,刚才我好像把指针的位置看错了,”

    当她拿出特殊物品的时候,NPC的神色忽然变了。物品的威力似乎没有影响到副本本身,却影响到了副本的产物——也就是他们的抽奖结果。NPC低头反复检查好几次,越看越不确定:“指针的位置和我以为的不一样啊……重来一次好了。”

    重来一次,就会增加十倍的好运气——宫道一给她的东西,虽然物品有效期只有三天,在效力方面却豪爽极了:第二次,林三酒和人偶师就各自抽到了不错的目标。她的任务是“找到一个新玩家,提醒他在医院里的注意事项”,而人偶师的就更简单了,“吃一口烤土豆”。

    “这个我就有!”她从包罗万象的卡片库里掏出了圆滚滚的一颗胖土豆,一时连宫道一投下的阴影都忘了,朝人偶师一笑:“你有什么口味喜好?葱花?酸奶油?要盐吗?噢,酸奶油我其实没有。”

    第1234章

    擦肩而过

    ……林三酒这辈子从未见过吃不下去东西的活人,直到她把烤土豆放在了人偶师面前。

    除了呼吸声之外,病房里一片静谧。此时除了鸦江尚未醒过来,剩下三个人都坐在地上,目光在水平线以下扫来扫去,时不时从人偶师投下来的影子上划过去,谁也不大敢仔细看他——过了半晌,林三酒始终没听见声响,终于忍不住轻轻一抬眼皮。

    人偶师正将勺子挖进了对半切开的土豆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在即将进食时,神色姿态、肢体语言总要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的;但要是只看他现在的样子,那么谁也想不到他面前放的是烤土豆还是烤石头。

    吃啊!林三酒在心里催促了一声。现在“打扫病房”和“交易四次”的任务都完成了,只要他吃完这一口烤土豆,他们就可以找NPC出去了——至于她的任务,在路上就能完成。

    没想到这无声的两个字,却仿佛被听见了似的,人偶师从病床上忽然转过头,没有血色的苍白一点点从漆黑深处浮了起来。正当她心里一跳,以为又要面对至少一轮冷嘲热讽的时候,他竟然只是顿了顿,一个字也没说地又转回了头。

    他可能不清楚自己抬起勺子时是什么模样,所以才没有将所有人都轰出去。

    吃东西显然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陌生的事——林三酒扫过一眼,抿起嘴角,随即垂下了眼皮不想看了。但即使不看,她此刻也能感受到了:人偶师正在用意志强迫着自己的身体,慢慢举起手,低下头,将勺子一寸寸挤过空气,又凝固在了嘴边。假如他因为吃下这一口东西,而肌肉发抖、泛起冷汗,她都不会吃惊。

    当她终于听见勺子被放回盘子里那一声响,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一样漫长。人偶师微微喘息了一下,才冷冷说道:“……还不起来准备走?”

    林三酒无声地爬起来,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着的鸦江:“那个,马上就好,稍等我一下。”

    她把鸦江放在空出来的病床上之后,在她检查他手边那一小堆医疗用品时,波西米亚也凑过来了。

    “你能做的也都做了,他醒来把东西都换掉的话,就算医院打个折也差不多够他用了吧?”她小声说,“毕竟你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儿是怎么被恢复原状的,是不是。”

    即使与鸦江相识的一小半时间里,他的躯壳中装的都是宫道一,林三酒也不愿意就这样把他孤零零地扔在医院里——她甚至不愿意去想,鸦江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或者还会不会醒来了。他和人偶师不一样;尽管那时人偶师没了头,却还有“大巫女”这个意识存在;鸦江没有醒来、没有意识,即使带去了收费处也没有办法换点数出院……尽管宫道一确确实实把没有意识的五十明给“复活”了。

    “不,我大概猜到了他的手段……只是猜到我也没办法去做。”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他应该是把灵魂投影拿走了。假如他把谁的意识投进了五十明的身体里,那么五十明就和人……就能以病人身份进行交换活动了。”

    波西米亚一怔,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对哦,”她拍了一下巴掌,“我都忘了。那个占了女人身体的男人,后来不是不见了吗?”

    她顺着这个念头往深里一想,轻轻吸了口凉气:“这么说来,如果我们当时没有把那个占了女人身体的男人交给……鸦江的话,那个老头儿五十明,就不会被复活,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别多想,”林三酒猜到她的心情,立刻掐断了她的话头:“他那时早就杀了五十帆,就算没有我们,大概也定好计划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十分有把握,宫道一用的肯定是她亲手递上去的办法。没有别的理由,恐怕他只是欣赏这种因果带来的讽刺性——以及当林三酒后知后觉发现真相时,心里那一瞬间被激起的情绪。

    “你想永远留在这儿,我也可以满足你。”人偶师在走出门口之前,扔下了这么一句。

    “马上就来,”

    林三酒回过神,将她自己留的字条压在一只修复膏下面,留出了一大半,确保鸦江一醒来就能看见,随即才一拉波西米亚,急匆匆地跟了出去,走前还没忘了给病房上锁。前任警卫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彻底离开医院,老实乖觉得几乎都快不存在了,像影子似的一闪就跟在了她们二人身后。

    人偶师要是一件特殊物品的话,肯定是世上最好用的特殊物品之一。

    林三酒甚至都没劳他大驾开口,只需让他站在自己身后,她再借机抓几个倒霉鬼就行了——哪怕只是远远瞥见那一道削瘦单薄的影子,第四个被她抓住的进化者也好像挨了无数针扎一样,总算急急忙忙地把新入院病人的消息告诉了她:“有个女的!马尾辫扎得很紧,很瘦,顶多一米六五吧,长了一张班长脸,进来以后少了半条腿……”

    这个描述总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等她顺藤摸瓜找着那一个新入院的病人时,林三酒简直都快失笑出声了;果然是个老熟人——正是那个把她和鸦江抓进了能力黑洞里,让他们动弹不得的姑娘。

    “要不是因为你,”对于这个满脸警惕的瘦女孩,她如今重见了,反倒有点儿亲切感了:“我和鸦江还不会被邦尼兔送进医院呢。你这是第一次入院?想不到,你坚持的时间够长的啊,怎么进来的?”

    “……最后还是被邦尼兔送进来的。”大概是看林三酒没有动手的意思,瘦女孩终于硬邦邦地说,“她简直是个疯子,而且越来越疯了。外面所有被她瞧见的人,都被她送进来了。”

    没想到她至今还没有完成任务——林三酒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同样为了任务拼命不择手段的卫刑。

    在她把差事应付完之后,她留意到了瘦女孩那一脸不可能不被留意到的狐疑。林三酒在转身之前,想了想。“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她低声说,“我也上当吃亏受骗过好多次。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我一路以来谁也不靠、什么也不信的话,恐怕我早就死了……只是我多一句嘴而已,你听不听都无妨。”

    她记得那时瘦女孩面对邦尼兔时,即使战力悬殊,态度却依旧硬气;这一点叫她很欣赏,所以她也愿意多说一句。

    瘦女孩没有说话。

    “我走了,祝你好运吧。”林三酒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迈步朝远处等待着她的人偶师、波西米亚与前任警卫走了过去,第一次觉得医院里的光线亮了不少。

    ……在几个小时之后,鸦江的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一个人影无声地将门在身后合拢,走近了病床。他在床边弯下腰,将修长手指放在鸦江额头上,为他拨开了几绺头发。那人看了看那一小堆医疗用品,将字条抽了出来,读了一会儿。很快,字条就被轻轻揉成了一团,纸张被挤压的声音在房间里听起来格外响亮。当他带着点好笑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的时候,他的嗓音阴柔沙哑,仿佛月光包裹住了浓雾。

    “擅自用了你的身体,把你变成这个样子,不好意思。”他轻声一笑,“……所以,我来重新弥补平衡你的人生了。”

    第1235章

    马拉梯

    NPC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快要一路滑到屁股的牛仔裤上,系着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他已带着一行四人穿行了大大小小许多通道,还似乎专挑角落走;越走,四周就越昏暗狭窄,好像马上要钻进一个老鼠洞里了似的。

    等他终于停住脚的时候,他都快忍不住面皮上颤颤欲泛的笑了。

    “发现了吗?”他敲了敲墙壁,又仰头指了指头上。高高的拱形墙壁紧贴着几人,无穷无尽地朝上伸展出去,若是抬头看一眼,就觉得快要被它压得喘不过气了。NPC特地等了等,才笑道:“这堵墙壁,是唯一一堵形状不同、紧贴在建筑边缘上的。”

    林三酒打量了一下这堵从圆壁里探出来的长形墙壁。它的顶部没入了昏暗里,虽然具体的看不太清楚,也能瞧出那不是横平竖直的线条,而是渐渐越升越高,越来越窄,直至在百米之上没入了拱形墙壁里。

    “如果你们再仔细看看,”NPC仿佛丝毫察觉不到他们想尽早立刻的迫切心情,跟个导游似的介绍道:“你们就会发现,顺着这堵墙壁一直往上,始终有一道大概这么宽的空隙,没有病房。”

    “那又怎么样”五个字在波西米亚脑海里来回撞击得太响,连林三酒都听见了。

    NPC试图启发小朋友一般,双手比划着:“这个墙壁的厚度,那一条空隙的宽度,整体大小……不能让你们想起什么吗?提示一下,和你们出去有关的哦。”

    随便配合他一下,尽快出去才重要。林三酒正想应付点什么的时候,却听波西米亚左边响起了一声恍然大悟的“噢!”,转头一看,发现前任警卫正一脸得了启蒙的样子:“是电梯吧!”

    “哪来的鬼电梯?”波西米亚啄了他一句。

    “我想,电梯应该是在墙壁里面。”不知道是不是把这当成解谜游戏了,他眼里泛着光,说话都肯定清楚了几分:“这堵墙壁上又没有天花板需要支撑,为什么唯独它做得这么厚?又这样竖直地融进墙壁里,留下的一条空隙宽度正好够放个电梯。而且这里连一个看得见的出口也没有,圆形建筑一览无余,也没有能藏东西的角落,但人总要出去的……那就说明,出口被隐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了,那不就剩墙壁里面了吗?”

    在认识他以来,林三酒头一次听他这样滔滔不绝。

    波西米亚扫了一眼人偶师,自觉当起了发言人:“谁管他们是靠电梯还是靠想象的翅膀啊,反正只要把我们送出去就行,别磨蹭了!”

    NPC笑嘻嘻地从裤腰带上摘下了钥匙串,走近了墙壁,用手一抹,灰尘扑簇簇落下来,露出了一个脏兮兮的锁眼,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被人用过了。他将钥匙伸进去一转,在生涩的锁芯敲击声之后,一扇看上去和墙壁毫无区别的门,就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条缝。

    “你猜对了,是电梯,”他对前任警卫点点头,“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太准确……电梯藏在圆壁里的,在这堵墙里的,是一截带领你们通往电梯的楼梯。你们进去,顺着它走到头,就看到电梯了。”

    林三酒有点儿发怔。这一堵墙足足往上延展了至少几百米,如果里面是一道长长的楼梯,这得走多少台阶才行?不过,好在大家都是进化者,除了累一点,倒也不算是什么挑战。

    NPC让他们每个人都往里看了一眼,却还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除了人偶师决不动地方之外,其他人都看见了:里面的楼梯道又窄又黑,除了最初四五个台阶被映得灰亮之外,往上的楼梯都淹没在了黑暗里。两侧的墙上都有扶手,也随着楼梯一起延伸了上去。若是小孩或者特别纤瘦的人,大概能两人并行地同时往上走,而像之前的胖子NPC,连一个也装不下。

    “噢,楼梯可以容纳下1.7个正常身材的成年人。”NPC看出林三酒正在打量宽度,摆摆手,叫她退出门外几步,这才说道:“……放你们进去之前,我还有最后几句注意事项需要说。”

    波西米亚要是个猴,早就开始抓耳挠腮了:“快说行不行啊,急死了!”

    NPC自以为十分幽默地一笑:“里头没有厕所,急也没用。”直到波西米亚拉下了脸,他才咳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考虑到出院人员的安全与便利,在你们上去之后,这道门是不锁的。这样一来,比方说你们有东西忘拿了呀,或者改变主意了呀,都可以随时回头下来。别的都不说,这楼梯里常年不见天日,开着门通通风,也让你们爬楼梯的时候舒服一点嘛。我们考虑得很周到的。”

    “开着门……?”林三酒扬起了眉毛,“不但不锁,门还是开着的?”

    “留个缝儿。”NPC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出了一条空隙。“等你们进入电梯,电梯门合上开始运行的时候,我才会走过来把门重新锁好。在上锁之前,这扇门是无法关拢的。”

    也就是说,在他们一个一个背对着门往黑暗里爬的时候,身后却空落落的,不管是风还是人,都能进来……?

    “为数不少的一些病人,”NPC猜到了众人想法,点点头,故作严肃地说:“因为对于通过正常途径离开医院不抱希望了,所以他们就会开始想方设法用各种非正常手段离开医院。我也说过,这堵墙和别的都不一样,只要有人往这一点上转心思,不难猜到这里有出口……哪怕猜不到,至少也知道这里不一样。所以,在你们爬上楼梯、走进电梯的这一段路里,一定要多加小心,可能会有别人混进来呢。”

    “那你们还不锁门!”波西米亚一甩袖子,“你们不关心有没有病人跑了吗?”

    “非常关心。”直到现在,NPC脸上那个笑才终于完全展开了:“所以,你们不能让别人和你们一起进入电梯。当电梯开始运行时,如果有不该在场的人在场……连你们的出院资格也会被取消。”

    在几人乍一惊而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的时候,人偶师头一次出声了。

    他一侧唇角上勾着半个冷笑,声音既阴鸷又轻柔:“……我倒要看看谁愿意来作客。”

    也是,差点忘了还有他呢——林三酒刚刚悬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如果危险只是来自其他进化者的话,那么有人偶师在侧,她确实很放心;就算人偶师的战力还未完全恢复至全盛期,事实证明,其他进化者见了他也只有被压制的份。

    “啊,要是我的话,”NPC摇摇头,从门口让开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我是不会这么有底气的。这些已经绝望了的人……跟你们之前遇过的病人比,是不太一样的,他们只要能见到一丝出院的可能性,都会以命相拼。而且,他们未必是因为水平不如别人才出不了院的。敢用这种手段出去的,应该说反而比一般病人都强。”

    “比别人强怎么还出不了院?”波西米亚刚往门口走了一步,回头问道。

    “可能是运气不好、容易上当、拿到的最终任务太过困难……”NPC想了想,“甚至还有身手太强,攻击了NPC,被取消了病人身份之类的——原因五花八门,多了。”

    林三酒忍不住有点心虚。

    “别的不说,”NPC笑了笑,“就拿你们这一行人来说吧,要不是你我都知道的特殊原因,你们之中有哪一个人能出院?但是,你们的战力差吗?”

    这个“你我都知道的特殊原因”,是指大洪水搅乱了秩序?卫刑作为NPC死去之前和她做的交易?还是宫道一递给她的作弊道具?林三酒没打算往深里问——她巴不得NPC越早放下这个话题越好。

    “行了,那么接下来,祝你们好运吧。”

    眼看着NPC的背影渐渐远去,几人站在门口,前任警卫打了个抖:“那个……我的能力一般,如果把我放在最后的话,我恐、恐怕不行……”

    林三酒还不放心叫他走在最后呢。“你走第二个,”她吩咐了一句,又问道:“我和人偶师,谁走最后一个比较好?”

    “那当然是大人啊,”波西米亚不给她一点面子,“你想,万一有人偷偷摸摸溜进来,跟在后面,大人冲他一回头,诶呀那还不吓——”

    她都说到这儿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嘴里在说什么,赶忙咬住舌头的时候,脸都白了。

    “我查探一下四周有没有人,”林三酒装作她的话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趁人偶师有所反应之前,自然而然地接过去了话头:“给我几分钟……”

    “大巫女问你会不会扯口香糖。”人偶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什么?”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回答了。

    刚才在波西米亚说话的时候,大巫女应该也同一时间出声了;人偶师对波西米亚说了什么似乎没听进去,只是极不情愿地对林三酒重述了一遍大巫女的话,看样子恨不得跟她讲话要捂鼻子一样:“用一抹意识力,一侧吸在门上,另一侧仍在自己控制下,可以随你往上走而渐渐拉长,这样一来就把门从里面拽住了……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这个我会!”林三酒一拍大腿,真是难得听见一个大巫女的意识力用法而自己又会的:“正好我的意识力也都恢复了不少,那就这么定了,我走最后一个。不然中间隔着人,不方便。”

    仅仅是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她再次感知周边环境的时候,就隐隐察觉附近多了好几个模模糊糊的、属于人类的存在。这仅仅是她察觉到的,察觉不到的还不知道有没有了;她清清喉咙,张望了一圈,说:“我们进去吧。”

    既然危险只会来自后方,那么战力强的人被放在后头才合理。由波西米亚打头,前任警卫走在她身后;在人偶师也进了楼梯道之后,林三酒才最后一个钻了进去。她以意识力“黏”住门的内侧,在充斥灰尘的空气里,踩上了第一节台阶。

    第1236章

    电梯?

    将门一直拉住,还真有点儿难度。

    准确来说,比方她用上了一分的意识力,这一分意识力其实不能像口香糖的质地一样不断拉伸。为了让它达到能拉伸的效果,林三酒必须把原本是它体积的“容量”,改塑为长度;等到这一分意识力已经像陶泥一样被她捏得极长极细了的时候,再加上第二分的意识力,继续捏它。这是一个必须持续投注精力的过程,若是她一旦分了心,在没有捏塑意识力的时候爬了两节台阶,挂在门上的那一头就要被拽下来了。

    虽然会是会,但她不熟悉这个方法,自然有点费劲,有时还不得不停下来理一理。好几次一抬头的时候,她发现前方三个人早就爬远了;波西米亚掏出来给众人照亮的那几条游鱼,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光团,高悬在昏暗狭窄的楼梯道上。

    在这么又窄又暗的地方单列前进,还真的很容易混进人,或者少个人;等再次赶上去之后,林三酒在人偶师身外几米远慢了下来,暗自吁了口气。

    楼梯和两侧墙壁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仿佛饥渴了不知多久的无数张嘴,将他们发出的所有响动都给迅速吞咽了下去;别说脚步声了,有时走在最前头的波西米亚说一句什么,居然不等她听清楚,词句就散尽了——比如说,现在。

    “……什么?”她不得不抬起头大声喊了一句,朦胧的光线下,前方能看清的只有人偶师漆黑沉默的后背,和更高处两个时闪时没的影子。“谁说话了?是波西米亚么?”

    “我说的,”波西米亚抬高嗓门,又喊了一次:“前面台阶更陡了,而且又变窄了!还真会省工料钱!”

    越走越窄、越走越陡的台阶,就是他们不能紧紧挨在一起往上爬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当然是人偶师。

    “你的鱼多拿出来几条吧,”林三酒应道,“我回头都看不出去多远了。”

    “你有意识力啊,如果有人硬推门进来,你第一个就发现了,有什么必要回头看,”波西米亚隔着两个人还不忘与她打嘴架,“你以为我的游鱼是可以无限用的啊——”

    话没说完,林三酒忽然感到眼前蓦地昏黑了下来;光鱼一甩尾就从她头上游远了,与其他几条光鱼一起,都已经迅速游向了队伍的最前方——不等她出声,先听见了波西米亚一惊之下的喝问:“什么人!”

    几人全住了脚步。

    “……诶?”

    林三酒模模糊糊地听见波西米亚又发出了一句疑问,还看见侧立在墙边、属于前任警卫的影子,正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他最乖觉,路上每次一停下来,都会立刻将后背紧贴在墙壁上,给人偶师空出个战斗空间来。

    “奇怪,”过了两秒,波西米亚终于回头喊道,“这里有个死人!”

    “真、真死了吗?”前任警卫颤巍巍地问。

    真死假死,让她摸一下就知道了。林三酒一边喊着“让让”,一边从人偶师身边挤了过去,还不能忘记继续给意识力“塑形”,好不容易才来到了波西米亚身下一节台阶处;因为空间太窄了,前任警卫踉跄几下,险些没有站稳。

    为了爬楼梯的时候不踩裙子,波西米亚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套头衫和短裤,仿佛突然换了一个时代。“你看,”她一指,“吓我一跳。”

    一个男人的身体,就像蛇一样从台阶上蔓延下来,头倒在离她们最近的台阶上,正仰面盯着二人。他显然才死了没有多久,尸斑程度不严重,只是因为头在最下方,血液都沉到了脸上,皮肤上浮起了块块青红。【扁平世界】第二日的转化卡片限额还没有用过,此时林三酒在他额头上一碰,那尸体果然就顺利变成了一张卡片。

    【死因不明的尸体】

    又是一具在路上捡到的尸体。

    “这人怎么会死在这儿?”波西米亚喃喃自语地说。

    “是……是之前要硬挤进电梯的人吧?”前任警卫猜测道,“如果上一批出院玩家快走到头的时候,他才急急忙忙赶进来,那么前面的人坐电梯走了,后面NPC把门一锁,他就出不去了。”

    波西米亚打了个冷战:“就这么……被活活困死在楼梯道里了?那就说明,上一次有人出院是很久以前?还是说,楼梯道里本身有危险?”

    “我也说不好,”前任警卫挠了挠头,自己也有点儿迷惑:“真是……这个部分我怎么没在攻略里看过呢?”

    现在他与己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林三酒倒不觉得他在故意隐瞒情况,点点头:“既然是死人,那就无所谓,继续走吧。”

    “把死人扔了。”人偶师冷冷地说。他站在最下方,身影凝沉成了一片比昏暗更暗的漆黑:“你是捡破烂的吗?”

    林三酒刚要问一句为什么,立刻反应了过来。NPC说过,电梯运行时只要有多一个在场的人,他们就会被取消资格,可没说那第五个人是活人还是死人——人偶师能早早考虑到这一点,肯定是因为他已经想过要把什么人变成人偶了吧?

    还真是走哪儿都不忘了老本行。

    她回到队伍最后,解除了尸体的卡片化,以空着的单手在他身上胡乱搜了搜,见没有什么东西,这才伸手将他一掀,让尸体骨碌碌地一路滚下了楼梯——不论是影子还是声音,都被黑暗中无限绵延下去的楼梯道给一口吞没了。

    “抱歉,”她小声说,转头跟上队伍。

    前方三人的脚步声、呼吸声、衣料摩擦声……都被楼梯道给吸收得一干二净;林三酒要是不抬头看,只怕还会以为自己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爬这道漫长得没有尽头的楼梯。身后被她抛下的长长楼梯浸没在黑暗里,望着一行四人,一声不出。

    她有好几次,甚至觉得十分肯定,自己只要一转身,就能看见刚才那具死尸正悄无声息、四肢着地爬上来;但是每一次,自然都只是她的神经过敏罢了——身后楼梯道里除了空荡荡的黑暗,和自己一行人在灰尘中留下的凌乱脚印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那个,大人?”在她不断回头望下看的时候,前方波西米亚忽然叫了一声,“您……您觉得,这楼梯道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吗?”

    前方的人偶师依旧保持着与刚才一样的行动姿势,连头也没回;没见他怎么查看四周,半秒之后,她却听见那个熟悉的阴沉嗓音被送到了自己耳边:“……你跟紧点,你是把小脑押医院里了吗?”

    林三酒一怔。她一进来的时候,就被人偶师嫌距离太近,而不得不退下去好几米;自那以后,她一直保持着同样距离——他现在忽然要她跟近一些,莫非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地方有古怪?

    不过,他至少没说有别人混进来了。

    她匆匆“噢”了一声,赶紧迈上去了两节台阶;她还算谨慎,只缩短了一米的距离——毕竟人偶师喜怒无常心思不定,很可能转眼又要用病魔把她赶远。不过她没想到,自己才上了两道台阶,果然就迎来了一声“滚下去点!”。

    ……一会儿嫌近一会儿嫌远,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林三酒最近也被他折腾得够呛,没有好好配合的脾气,干脆停了脚,眼看着他的背影一路往上,直到走出去七八米,这才重新跟上了。说来也怪,现在明明比之前离得还远,人偶师却又满意了,也不叫她跟紧一点了;为了保持住这个新距离,林三酒还随着前方三人的速度,往后调整了好几次位置。

    一步一步地爬了不知多少层台阶,即使是身手强横的进化者,也开始觉得从大腿肌肉里往外刺痛起来。她抹了一把汗,倒是对波西米亚隐隐有点刮目相看了:别看她平时叽叽咕咕、拈轻怕重,在该正经严肃的时候,不仅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而且还始终将队伍的前进速度保持在了一个稳定的节奏上,就像头上来回游动的光鱼一样,行动不慌不忙,极有规律。

    ……进来这么久也没事,想来电梯都快到了吧?难道他们总算时来运转一次,无风无浪地过了一关?

    意识力在林三酒手中凝成长长一线,始终没有传来半点来自门口的震动,倒是叫她安心了不少。假如她能站住五分钟,以黑泽忌新教她的办法,慢慢感受一下周围空间被占据后的“扭曲感”,那么她就更有把握了——真的有人混进来的话,他们可以遮住自己的痕迹,自己的声音,却遮不住自己占据了一部分物理空间的“存在”感。

    “喂,我想停几分钟,”她朝前方高声喊道,“波西米亚,你先别走了!你还记得我找到红脸人时的事吧?”

    由于隔着一个不知肚皮里转什么心思的前任警卫,她没把话说清楚——但是,波西米亚一听就肯定会明白她要干什么的。

    波西米亚的回话声,又被楼梯道给迅速吞没了;要不是见前方人偶师的影子慢慢停了下来,林三酒差点还以为她什么也没说呢。几条游鱼在空中很有规律地来回折返,随着身体摆动,均匀地洒下了摇晃不定的光。楼梯里一切都朦朦胧胧,仿佛连不断晃动的影子都有了生命一样。

    黑泽忌教她的办法还真是实用得很,居然这么快又有了一个练习的机会……林三酒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按照回忆中黑泽忌告诉她的每一个字,慢慢地将神智扩散出去,等待着“宇宙是一张膜”的奇妙感觉再次找上门来。

    “电梯……!”

    前任警卫突然低低吸了一声气,大概是因为终于快要得偿所愿,激动之下,声音又轻又模糊,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奇怪的是,他的声音这么小,居然也被林三酒听见了——当她意识到自己随即听见了波西米亚兴奋的、碎片般的声气时,她心中突然一震,还未彻底明白过来,却已经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汗毛都根根站了起来。

    不对,有哪里不对……他们怎么会在一直站着没动的情况下,忽然看见电梯?

    也就在同一时间,那种奇妙感在她脑海中迸发了:她身边前后十几米的空间里,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占据。林三酒猛地睁开眼,看见前方人偶师等三人的背影仍旧站在楼梯上;再一闭眼,她“看见”的物理维度上,却只有她自己和前方无尽的楼梯。

    第1237章

    林三酒的恐惧与原始动画片

    波西米亚呢?人偶师呢?

    他们为什么会不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

    他们已经看见了电梯……而她被扔下了吗?

    在千头万绪一齐闪过脑海的那一瞬间,林三酒忽然看见了自己,独自在这条黑暗、漫长又没有尽头的楼梯道里爬上爬下,终其一生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除她以外的活人。

    她宁可立刻死了,宁可死后变成堕落种,宁可与前任警卫共度下半辈子,只要别让她再也看不见人——

    好在这一刹那的本能恐惧,立刻被她的意志给强行驱散了;她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前方人偶师一动不动的漆黑背影,以全副力气高喝了一声:“你们等等我!”

    在她前方数米远的楼梯上,三个人的背影毫无反应,只有光鱼还在他们头上来回折返游弋。

    林三酒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低低地吼了一声,脚下一发力就朝楼梯上方扑了出去。她已经差不多确信了,前方的影子根本不是真人,真正的波西米亚和人偶师早就在不知何时与她走散了;她只要冲上去,就会穿过那些虚影——

    她万没料到,随着闷闷的一声响,她一头撞上了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她冲上去的力道太大,登时被狠狠地撞了回来,脚下从窄台阶边缘一滑,整个人就朝无尽的黑暗楼梯深处摔了下去。

    在她滚下楼梯的时候,前方三个人影依旧沉默地背对着她。每个人都一脚踏在前方一节台阶上,一脚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回头看,没有一个人出声,背影随着她越来越远而变得越来越小,仿佛都在耐心等待她坠入再也爬不上来的黑暗深处,他们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在翻滚跌落、被撞得头昏眼花的时候,林三酒一把抓住了墙上的扶手,好不容易才趴在台阶上稳住了身子;她气喘吁吁地抬头一扫,发现在远处几个小小人影站立的地方,天花板和墙壁之间似乎有不太亮的一道银线,像勾边似的描出了一圈边缘。

    要不是跌倒之后角度不同了,她大概还真发现不了这一点——知道了是哪里不对,她顿时又有了几分底气,一边朝不知身在何处的同伴高喊道“我走散了!等等我!”,一边撑起身体,就要再次冲上去。

    在末日的万千进化者之中,几乎人人都有心理问题,她早就知道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这一认知在她往上冲的时候,变得越发清晰残酷了:她没有受伤,没有被攻击,她依旧还是那么强;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软弱过。她冲得太快,又被自己绊倒了一次,甚至开始手脚并用地朝楼梯上爬——离前任警卫看见电梯,已经过去多久了?拜托,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不知在向谁不断哀求的、下意识的“拜托”声,在她脑海里突兀地止住了。林三酒已经与前方人偶师的背影只差几步远了,因为台阶太陡,她不知不觉间一直在手脚并用地爬,因为这样反而要省力方便一些……对她来说是这样,对尸体来说也是这样。

    她慢慢地转过头。

    因为血液曾经都沉在脸上,所以脸上皮肤交杂着大块青红,连五官都看不出来形状了。那双眼睛却不受影响,在极度张开的眼皮里,两颗高高鼓涨出来的灰白眼球,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尸体四肢着地,脖子却在衣领里扭曲着转了一个圈,仍旧像他仰面倒在台阶上时一样,从下往上地翻起脸,望着林三酒。

    这不可能。

    她听见自己惊呼了一声;而当她将一股意识力朝尸体砸了出去的时候,她已经隐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下一秒,她果然感觉到砸出去的意识力又被撞了回来,在即将打上她自己的时候,被她急急忙忙地重新收了进去。

    是和假背影一样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闯进脑海里,刚才没有理智的恐惧感顿时被逻辑冲淡了一半。楼梯间很窄,以这尸体的体型来说,若要与她并排爬行,没有碰不上的道理——但是她始终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着自己。林三酒抱着这个疑虑低头一扫,顿时明白了:在尸体的躯干、肩膀边缘,都像照片一样弯折了过去,边缘泛起了熟悉的同样一条银线。

    有人混进来了,有人用这种照片一样的假象,使他们失散了!

    但是,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瞬间许多碎片都在林三酒脑海里重组,拼出了一幅叫她恍然大悟、也夹杂着许多疑惑的图。她知道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立即以【扁平世界】扔出去一件上衣,在落到那尸体的“身”上时,那副图景果然颤抖两下,就被收进了上衣的卡片里。她现在来不及细看卡片上写的是什么,只是一骨碌爬起身,手中又叫出了几条毛巾,横扫着朝人偶师始终未动过地方的背影上挥了过去。

    人偶师、前任警卫、波西米亚、头上的光鱼……都果然像是立体照片一样,在一个动作下就全被附着在化作了卡片的毛巾上,楼梯间里蓦然黑了下来。

    ……真正的同伴,就在前方了。

    有人混入了她与人偶师之间,使她一个人远远落在了后面;那个人顶替了自己,估计已经跟着他们走到了电梯处——她现在必须要以最大的速度,在一切都太晚之前赶到!

    她只期望自己刚才高声喊的那几句话,能被前方的人偶师或波西米亚听见;这些图像无法阻隔声音,否则她也就听不见前任警卫的那一声了。

    在一片漆黑的楼梯道内,林三酒一手搭在扶手上,脚下一刻也不停地冲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喊,回应她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幽寂楼梯;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不知道冲上了多少级台阶,却始终没有看见尽头,仿佛一只不断踩轮子的仓鼠,来来回回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原地打转。

    当她的心脏在黑暗中越沉越深的时候,前方一点光蓦然破开了昏黑,急速冲来时迅速染亮了一小片视野;林三酒精神一震,在同一时间认出了那光芒来源是一个游鱼的形状。

    “波西米亚!”她急急地叫了一声。

    但没有人随着游鱼出现。事实上,那游鱼也不是来给林三酒照亮的,因为它一摆尾,就越过了她的头顶,头也不回地朝她身下楼梯道里游了出去,在须臾之间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它是要去哪儿?

    虽然更疑惑了,但不管怎么说,那游鱼至少说明波西米亚一行人应该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了才对;她精神振奋多了,再次加快速度,果然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楼梯的尽头。天花板上终于有了一排灯光,脚下地面也骤然开阔宽敞起来,变成了大厅一样的平台。

    她转眼一看,发现几人站在大厅右手边,波西米亚此时正背对着她,一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好像正与人偶师、前任警卫说着什么,一时间谁也没察觉到她上来了。这儿的建筑材质也和楼梯里一样,将所有声响都吸收得干干净净;即使双方都在彼此的视线范围之内,但要是没抬头,却压根听不出是否有人来了。目光一越过几人肩膀,林三酒立即瞧见了墙上一个已经打开了门的电梯,只是几人暂时还没有进去。

    “波西米亚,”她叫道,抬步就冲了过去:“人偶师!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余光只觉身后一亮——她急急地一转头,发现那条游鱼又从楼梯道里折返了回来,蓦然划过她的身边,直直地冲向了大厅左手边,在一片空荡荡的墙角里慢了下来,随即一闪而没,消失不见了。

    ……林三酒突然明白了。

    她最后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同伴们。

    这安排真聪明。

    唯一一个说话的人,正背对着她,叫她看不出来波西米亚说话时的嘴巴是否在动;而她能看见的人,都正一句话不说地站着,因为波西米亚个子小,目光都垂了下去,要是没有第一时间看见楼梯里有人冲出来,也不算奇怪。

    也就是说,这是一副乍一眼看上去,很难分辨出到底是真实还是“照片”的景象。

    正当她想到这儿的时候,只见波西米亚的手又比划了一下,不论是角度、速度、姿势,都与刚才那一下一模一样。

    这是最原始的动画片了吧?画着两个持续动作的图,在翻过时看上去就好像角色动了一样……她竟差点被它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林三酒吞下了喉间灼热的什么东西,掉头就朝空荡荡的大厅左手边冲了出去,这一次,她左手里多了一条新毛巾,右手却“咯啦”几响被金属拳套被迅速包裹住了:“波西米亚!”

    果然,从什么也没有的墙壁角落里,传来了属于波西米亚的模糊嗓音:“我怎么……听……是从哪里……”

    林三酒一咬牙,伸手将毛巾甩过了光鱼消失之处;毛巾扫过了那一片空空荡荡的时候,仿佛画着墙壁的幕布被掀去了一般,在骤然落下消失的时候,展露出了幕布后方的几个人——波西米亚、前任警卫、人偶师,当然,还有一个她自己。

    几个人站在电梯里,波西米亚一手刚刚从按键上收回来,电梯门正在逐渐合拢;乍一见门口多了一个林三酒,几个人全都愣住了。

    第1238章

    捉虫

    留给林三酒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区区半秒了。

    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时候,她总算及时将拳套探入了电梯门之间,几乎是刚一伸进去,两侧门就“咣当”一下,在金属拳套上沉沉地撞出了闷响。她不知道这个副本电梯门是不是也和平常电梯一样,在遇见阻拦关不上门的时候会重新打开,只能急忙叫道:“快出来!那人不是我!”

    其实乍一见门口多了个同伴,不必她喊,里面的人也肯定要出来的。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停下电梯,赶紧全部退出来,不要让电梯有一个开始运行上升的机会。

    果然,林三酒在外头的话音还没落,她就听见了前任警卫一个劲儿拼命按键时的喃喃自语:“怎么还不打开,快开快开……”伴随着他手指下的哒哒响声,电梯门总算从她的金属拳套上松开了嘴。林三酒一激灵,急忙叫道:“人偶师,你快抓住另一个我,不论如何,别让他跑——”

    这句话快要说完的时候,电梯门正好张开了足够宽的空隙,紧贴在门侧的波西米亚和前任警卫赶紧一块儿挤了出来;林三酒向他们身后抬眼一看,最后一个字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的话,她现在怎么能看见……人偶师被自己死死抓住了脖子,一动也不能动的景象?

    那个顶着同样一张林三酒面孔的人,居然在刚才须臾之间,轻轻松松一伸手,就捏住了人偶师的衣领。尽管被抓住的只是衣领,但后者在他的控制之下,甚至连瘦弱单薄的身体也软软垂了下去,被“林三酒”一步一步地慢慢拖出了电梯,仿佛忽然成了一条死了很久的鱼。

    “大……大人?”波西米亚几乎带上了哭腔,随着那个“林三酒”的步子,她也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她的意思很明白了:如果连人偶师都敌不过对方一伸手的话,他们不如干脆放弃出院还痛快点。

    “林三酒”微微地抬起了眼皮。

    在他的目光扫过几个人的时候,他双脚也已站在了电梯之外;正是在同一个瞬间,林三酒猛地一震,仿佛脑海里被一道白光打了过去。

    ……这个混进来的人,为什么要走出电梯呢?

    他的目标就是要混入电梯、离开医院,虽然在关键时刻被发现了,但是他战力如此之高,只要一把将人偶师扔出来,关门上升就行了,何必费工夫抓人再走出来?更何况,他既然能连气都不喘地一下子就制住人偶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

    “是他!”这一声喊,登时从林三酒喉咙里窜了出来,她赶忙一指被死死抓住脖子的“人偶师”,叫道:“这个人才是混进来的那个家伙,他不是人偶师!”

    那个“林三酒”闻言微微一皱眉头——奇妙的是,却只有一边脸上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的目光在几人四周扫了几下,好像找不着焦点一般:“……什么?”

    话一出口,就再也没有疑问了。

    混进来的人能制造“立体照片”般的假象放在空间里,而且看样子也能在人体表面裹上一层“照片”。但他伪装出了形象,却不能伪装说话的声音——此时林三酒听着人偶师阴鸷低沉的嗓音从自己的嘴唇里吐出来,感觉实在像是这个世界的齿轮有什么地方错位了一样。

    要解释的话,那一时半会可解释不清了,更何况她自己也需要理一理脑子里纷纷杂杂的念头。好几个话头,正同时从林三酒嘴里往外冒:“你先别松手,抓着他走出来……不,我当然不是在命令你……你现在不是你,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们看你是我的样子……等等,你看不见吗?你看不到自己抓到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由于一时间思绪太乱,她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顶着一脸“林三酒”的人偶师依然皱着半边眉毛,低声反问道:“……你什么意思?这里难道有光?”

    虽然谈不上多亮,但这大厅里的照明,也足以能让人看清身旁环境了。林三酒闻言一怔,后背上条件反射式地炸开了一层冷汗:人偶师的视力呢?

    “大人……您的眼睛……”波西米亚小声地说了半句,说不下去了。

    不可能。

    瞧那个混进来的人如今一副死鱼样子,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武力,能够叫人偶师在不知不觉之间丢掉视力。林三酒觉得自己像个落水的人,在茫然无望地搜寻任何一个能叫她紧紧抓住的根据——

    她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波西米亚忙转头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来不及回答,林三酒几步走上去,手上已经多了一条毛巾。刚才离得远还看不大出来,直到等她站在“林三酒”面前时,才发现由于身高差异,那张“林三酒”照片被稍稍拉长了一些,这才完整地包裹住了人偶师。

    “我现在要用毛巾碰你的肩膀一下,”

    她先打了声招呼,这才匆匆在对方身上一抹;那张被裹在他身上的“林三酒”照片,果然立刻被【扁平世界】给吸了下来,露出了底下人偶师苍白消瘦、仍微微有些怔忪的面孔。

    居然连人偶师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不知不觉地就被包裹上了一层照片……身上察觉不到的话,那么想来眼珠也一样察觉不到吧?只要在眼珠上罩上一层漆黑“照片”,那么人偶师就会误以为这个地方没有光,自然也看不见身旁另一个自己。

    “你低头,”她轻声吩咐了一句,又叫出了一张小小的丝绢手帕。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因为礼包有时会用,她这一辈子都压根不会往卡片库里收。“我接下来要用手帕碰一下你的眼珠……会有点难受,但是你别乱动,而且要抓紧了这个混进来的人,行吗?”

    在她包裹着丝绢手帕的指尖下,人偶师漫无焦点的眼珠微微一转,漆黑从苍白里割了过去,仿佛能叫人听见黑白摩擦时的干涩响声。不论何时看他,总觉得他好像是个撑着躯壳行走的死魂,只是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时了。

    “……嗯。”人偶师从鼻子里微微应了一声,竟然一句话也没嘲讽回来,配合得叫人吃惊。

    看了看他手上仍旧像一条死鱼似的人,不像是有任何反抗逃脱能力的样子,林三酒这才微微放下了心。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探进人偶师的上下睫毛之间时,波西米亚从她身后忽然惊叫了一声——这一叫,差点没让她把手指捅进他的眼睛里去。

    “意识力!”

    波西米亚仿佛突然被烫了屁股一样跳起来,直直地冲了上来,一巴掌拍在林三酒肩膀上,脚下不停地朝已经合上门的电梯冲了过去:“快,快过来,意识力!”

    什么?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林三酒一愣,还是收起手帕,抬脚就跟着波西米亚冲近了电梯;后者激动慌忙之下,连气都喘不匀了,手指着那个被抓住的“人偶师”,从空中划了一道虚线,最终按在了电梯门上:“源头,意识力的源头,在电梯里!”

    几乎就像是在响应波西米亚的话一样,她的话音一落,电梯门上方的电子屏幕上,就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向上的红色箭头。

    就算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依旧没影响林三酒的行动。不管那个意识力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现在要做的,显然就是拦住这部电梯——在波西米亚近乎疯狂地拍击着电梯按钮时,她低低怒喝了一声,金属拳套挟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进了门缝中间。门中间顿时被她砸出了一个凹陷进去的空缺,她立即以双手死死扒住边缘,猛一发力,将已经合拢的两层电梯门都硬生生地撕开了。

    尖锐的出错示警声顿时从电梯门里响了起来,原本正要开始运行上升的电梯厢戛然而止。林三酒一步踏进电梯里去,波西米亚紧贴着门口探头进来,像松鼠啃松果似的,一张嘴巴忙得不停,字句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我在那个假人偶师身上感觉到了很多线一样的意识力,就好像吊线木偶似的,应该是靠意识力操纵着那个假人偶师的身体,我觉得奇怪,顺着线一看,发现意识力的源头在这里面……诶?里面怎么没有人?”

    空荡荡的电梯厢内,仍旧只有四堵墙壁。

    “当然不会有人,”

    林三酒冷冷地说。她这时已经全明白了,从卡片库叫出了一根不知什么时候收进来的长铁棍。不等空荡荡的电梯厢内有所反应,她已经拎起棍子,重重地朝四周一挥,果然感觉到铁棍打中了一个什么东西;伴随着一声吃痛的低叫,角落里的电梯图像被【扁平世界】一把撕了下来,露出了底下一个又瘦又小、满面胡茬的干瘪男人。

    直到这一刻,她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

    尽管能力奇异、手段油滑,连人偶师都被他给骗得团团转;但说到实打实的战力,林三酒甚至都没怎么费力气,就将那个瘦子给制住了。那瘦子在即将能够摆脱苦海的时候,突然被人拽了回来,几乎像是要发狂了一样;即使被制住了,依旧在不断嘶叫扭打,满脸涕泪、满嘴脏话,仿佛恨不得要一口口咬死在场的所有人一样。

    “你叫也没用,”波西米亚站在两人身旁几步开外,一副怕被那瘦子波及着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你不知道,你混进去的话,我们全都会被取消出院资格——”

    那瘦子猛然尖声笑起来,一口啐在了波西米亚脚边。

    “我当然知道你们会被取消出院资格,”他的声气嘶哑,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可是我从来就没有过出院资格呀!”

    在波西米亚一怔的时候,林三酒两拳打碎了他的肩膀骨头,一把将他扔在了人偶师脚边,死死踏住了他的小腿。

    “但是……这个人是谁?”前任警卫一直躲在一旁,除了干瞪眼、干着急的份,压根插不上手,直到这时才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个假扮成大人的人……”

    “说得准确一点,是个死人。”

    林三酒一挥手,将“人偶师”的照片也给掀了下来——那个被裹上照片、吊上意识力的躯体,立即在几人目光下露出了原形。沉在他脸上的大块青红,林三酒已经开始熟悉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波西米亚喃喃问道,“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第1239章

    杀虫

    电梯出错的示警声,每隔一会儿就要突兀地响起来一次,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割破空气。林三酒在被惊了一跳,差点又把手指捅进人偶师眼睛里去以后,干脆转头将电梯外层的门都打碎拆了下来;内层电梯厢的门坏得不算厉害,只是有些弯曲变形,她像个铁匠一般以金属拳套敲敲打打一会儿,总算是叫电梯厢的门勉强重新合拢了。

    门刚一关上,电梯就开始继续往上升了;随着电梯厢向上攀爬,脚下边缘处也一点点露出了上方深幽幽的昏暗电梯井。她退后两步,有点儿神经过敏地一转目光,见那尸体转化成的人偶依旧死死按着瘦男人,波西米亚也站在旁边冲她点了点头,这才呼了口气。

    “没有人……电梯也能往上走?”波西米亚从电子屏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人偶师脚边的瘦男人:“怪不得他硬要混进来,原来他还真能出去啊。”

    现在想想,NPC说的那一番口水话里,还真是暗暗掺杂进去了几个极重要的规则,只不过当时真正该叫人警醒留意的地方,都被他东拉西扯地给冲淡了。比如那NPC说过一句“如果电梯开始运行的时候,有不该在场的人在场,那么你们就都会被取消出院资格”,他却没说本来就没有出院资格的人会怎么样,也没有说这种情况下,如果出院病人不在电梯里的话,能不能够免于受罚。

    “电梯现在自己往上走了,不会影响我们一会儿出去吧?”波西米亚按了一下操作按钮,见向上的键亮了,仍有几分不放心。

    “应该不会,”林三酒一边答,一边朝人偶师走过去,“……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是不是也等了一会儿,等电梯降下来?上一波人走了的话,那么电梯就该停留在最顶层,直到下一波人来。我觉得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分别。”

    她与波西米亚隔得不远,却必须得抬高嗓门好几次,才算把话说完了。那瘦男人的眼睛没有问题,当然早早就看清楚了人偶师、也感受到了后者的战力水平,但他现在一点儿都不害怕。他的理智似乎早就已经绷断了,在尸体手下挣扎的时候,口角白沫飞溅、嘴里污言秽语,一会儿笑一会儿骂一会儿哭一会儿哀求,有时声音刺耳甚至叫林三酒的面皮都跳了几跳。

    尽管自己也是他嘴里滚过的脏话对象之一,人偶师却只是朝瘦男人的方向微微侧着头,神色安宁,一动不动,就像没听见似的。

    ……是因为看不见,都不愿意随意出手了吗?

    一想到他刚才安安静静地那一声“嗯”,林三酒就赶紧加快了步子,把手拍打干净,又叫出了手帕。“我要开始了,”她再次用手帕包住指尖,嘱咐道:“睁大眼睛不要动啊。”

    人偶师冷冷地哼了一声。

    在她隔着丝绢碰到他的眼珠那一瞬间,温润、滚圆、光滑的触感从她心里一闪而过,他紧接着就微微瑟缩了一下——实际上,人偶师的身体并没有动;但是林三酒却好像隐约能感觉到,在他的皮肤之下、躯体之中,有什么被乍然一碰而忍不住往后一缩,仿佛连那个躲在里头的少年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碰着。人偶师一直以来给人的死气沉沉、深渊一般的印象,蓦地活泛了一刹那,随即又死寂了下去。

    当她取走了第二只眼珠上的“照片”时,人偶师就没有流露出这种反应了。他像一截石像似的,等“照片”都被取下之后,这才慢慢眨了眨眼睛,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

    “说吧,”他低头看看那瘦男人,话却是朝林三酒问的:“……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你让我跟紧点吗?”她反问道,“那时你看我,离你有多远?”

    人偶师沉默了两秒,答道:“很远,好像你打算在后面偷偷自尽一样。”

    ……心里的希望就不必说出来了吧?

    “实际上,我那时离你只有几米远而已,你叫我跟紧一点时我还觉得奇怪。”林三酒咽下去一口气,“我的猜测是,这个家伙的能力可以像拍照片一样,将真实世界的一部分复制截取下来,然后粘贴在空气里,让人看见照片上的图像,还以为自己看见的是真实世界。”

    连那瘦男人的嘶喊声,这时也渐渐停住了。

    “他把我上楼的样子拍了下来,‘贴’在了楼梯深处很远的地方,再拍下来一张空楼梯,‘贴’在你的身后,把真正的我给挡住了。”林三酒想了想,转头朝那瘦男人问道:“你的‘照片’,是不是有里外之分?从外面看上去是照片,从里面往外看就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紧闭着嘴一声不吭,但从他的神情上,林三酒也已经得出答案了。

    “我想就是这个原因,我当时抬头看你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但是从你的角度上看起来,我所在之处是空楼梯,而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林三酒。”她看了一圈众人,对另外二人说道:“所以人偶师才会叫我跟紧一点。这个家伙抓住这个他创造出来的机会,赶快将照片上的我挪到了我的前面去,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这个时候,我就听见他又叫退远些了,我那时本该留神的,不过……总之我还是又往后退了些。”

    后来她一直保持着七八米的距离,中间足以放下好几个人了,人偶师却又满意了,自然是因为那时“林三酒的照片”正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实际上,真正的林三酒一直不知道,她的眼前贴着一张人偶师等人上楼的照片,外侧冲着她;而在这一张照片的另一面,贴着一张空楼梯的照片,外侧冲着人偶师。

    这样一来,人偶师回头看的话,林三酒正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而远处是什么也没有的楼梯道;在林三酒眼里,前面众人一直保持着同一速度上楼,连光鱼都在极有规律地来回折返——谁也不知道,在这个瘦男人的几次调整之下,林三酒实际上已经与众人离得越来越远了。

    “你后来,是一个人在那楼梯里……找我们吗?”波西米亚打了个颤。对于某些方面,她比旁人要敏感灵透得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感觉到了那时林三酒的心理状态。

    即使已经消散了,但现在回头想想楼梯里时的恐惧,依旧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上好像划过了一道墨笔——笔尖扫过去了,漆黑的墨却渐渐在原地蔓延开了。林三酒不愿多谈那一段心情,只点了点头,朝那瘦男人问道:“但我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的照片隔不住声音,但正巧楼梯道把所有的声音都吸收了,让你能悄悄混进来动手脚;你需要一个人假扮成我们之中一员,让自己趁机躲进电梯角落里,这儿就正好有一具尸体……难道你对楼梯内部的情况很了解吗?”

    瘦男人哈地笑了一声。

    “了解?”他瞪大了一双血红的眼睛,仿佛整个人都要从皮肤里绽裂迸出来一样,“你问我了不了解?我进来了四次,期间想办法在这楼道里安了无数个‘镜头’,日夜不停地盯着它看了八个月……你现在问我,”他尖起嗓音,模仿林三酒的语气时脸都变了形状:“‘难道你对楼梯内部的情况很了解吗?’”

    林三酒抱起胳膊,看了他几秒。“你进来四次都能好好出去,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

    瘦男人猛地闭上了嘴。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她明明一直用意识力拉线拽住了门,自始至终没有感觉到线上传来过任何震动。

    瘦男人趴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从下往上翻起一双眼睛,冲她笑起来时,一股泡沫从嘴角流了出来。“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正好克我的能力吗?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你不想一想呢?”

    “啊,电梯到了。”波西米亚忽然小小地叫了一声。

    林三酒转头一看,见电梯厢果然又从电梯井里渐渐落了下来;她再一回头时,眼前却花了一下——即使是以她的动态视觉,她也没看清楚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当她感觉到一股热热的腥风从她面上、发尖、肩膀旁蓦地扑了过去时,她一定神,目光停在了大厅对面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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