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二人对视了一眼。那胡子男人刚刚张开嘴,芝麻饼却先一笑:“啊,你居然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是随机传送过来的,还是从旁边世界走过来的?”林三酒一惊,差点把水洒出来:“你、你原来知道——?”
“当然。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呢,不过要等到我们收到没有问题的物资之后才行。”她耸了耸肩膀,“我现在应该已经证明了我确实知道得很多吧?也该轮到你证明一下了。”
她朝矿泉水瓶抬了抬下巴。
这是林三酒从【扁平世界】里拿出来的水,绝不会有问题。那么,为什么……?
要拿到答案,只有一个办法。
“好,”林三酒笑了笑,举起水瓶凑到了唇边。
下一秒,她像闪电一样从椅子上蓦然弹了出去,冲着房内二人猛一扬手,矿泉水顿时全从瓶子里飞洒进了空气里——胡子男人和芝麻饼早在眼前一花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在不约而同的惊呼声中,二人立即向两旁一跃,滚落在地板上,恰好堪堪避过了洒出来的矿泉水。
大部分水都落在了地板上,一小部分溅到了床单上,没有什么异样地洇湿了一大片。
二人反应极快,身手也不错,迅速站稳脚跟,一左一右地立在了房间的两侧,正好把林三酒拦在了中央。这个时候,芝麻饼的腿脚可看不出来一点儿伤痛了,她刚才那一系列跳跃、借力、站稳的动作,看着简直比她的同伴还要灵敏。
林三酒看了看手中瓶子,晃了晃瓶底不多的一点水。紧接着,她一把抓起了床单和被子,果然在褥子上发现了一滩血迹——不大的一滩,划破皮肤就能流出来比它还多的血液;但是,多亏了进化者的五感非常灵敏,它还是能够制造出足够让人察觉到的血腥气味。
“你们的主要目标原来是这个,”她笑了笑,谁也没看,仍旧笔直地立在房间中央。“所谓的抗生素和食物,都是障眼法,为了掩盖你们真正要我拿出来的清水吧?”
二人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再掩饰也没有意义了。
“我自己拿出来的清水,我自己当然知道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我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人,所以不可能事先在水里动手脚陷害别人……这样一来,当你们要求我喝一口水的时候,无论是谁,恐怕都会毫不疑心地喝下去。”
她将瓶子倒过来,看着清水一古脑儿洒在床上,打湿了一片。无论是气味、还是形态,都是平平常常的清水。
“我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问题,不过,你们知道就够了。”
林三酒轻轻一笑,不等话音落下,霍然转身冲向了左边的芝麻脸女人;那女人果然不是个能小看的角色,双脚一蹬地面,竟然噔噔几下踩上墙壁,沿着墙壁迅速爬到了天花板角落里——然而当她停下来一定神的时候,却正好听见了“砰”一声闷响,再一抬头,这才发现她的伙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个正着,直直地从地板上滑了出去,一直撞上了门板才停下。
林三酒依然用意识力紧紧压着她真正的目标,几步走过去,迅速又掏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将它倾斜在了那个胡子男人的头部上方。
“别,别,”他顿时慌了神,可惜被意识力从头到脚地牢牢压在下面,连睫毛都不能眨一下:“千万别倒下来,那是va!”
第1135章
抽奖大转盘
胡子男被意识力压上的时候,正好张着嘴;舌头搅动之下,倒还能勉强含糊不清地说上几句话。林三酒听了好几遍,直到把他嘴上的压力稍稍放松一些,总算听清楚了:“……Lava?难道是英文词的那个va吗,熔岩?”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地听见这一个英文单词,甚至有几分突兀的不真实感:这明明是她自己的清水,就在进入大熊市之前,她还和波西米亚分着喝了一瓶呢。
芝麻饼轻轻从天花板角落上滑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她或许没料到林三酒会在此刻突然猛一拧头,当即面色一震,停在原地不敢再有所动作了。
“你别倒,”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浮起了货真价实的担忧:“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你别倒水……他没有骗你,从那瓶子里倒出来的水,如果落在了人身上,就会变成va。”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手腕仍然像钢塑的一样岿然不动。“你从头说。”
“好好,是这样的,”芝麻饼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你看见瓶口了吧?是一个圆环形的吧?从今天上午11:30开始,一切中间有空隙的圆形里,都是va。”
林三酒看着她,心底隐隐怀疑自己又一次撞上了精神病。
“你别这样看着我,就好像我在发疯似的,”芝麻饼有点来气,“我说的是真话!这个世界的名字就叫va,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都习惯称之为va,而不是熔岩的原因!”
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这番话的真实性;林三酒轻轻一摆手,指间就多了一张卡片。
【诺查丹玛斯之卡】可以吸收一切末日因素,按照芝麻饼的解释,那它应该可以吸收从水瓶里倒出来的清水才对。
芝麻饼带着一脸茫然,看着她将卡片置于瓶口下。当她一抬胳膊的时候,一直望着她的芝麻饼不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一点水落在【诺查丹玛斯之卡】上,林三酒看了一会儿,发现它不仅没有半点要被吸收的兆头,反而顺着卡片十分缓慢地滑落下去,终于直直滴在了胡子男人的胸口上。
“你在撒谎——”林三酒刚冲芝麻饼说了四个字,只听脚下忽然响起一阵惨叫,她蓦然一转头,愣愣盯着胡子男人。
他此刻疼得面容扭曲,满头见汗,尽管他胸口上的衣服只是被洇湿了一点儿;但是真正叫林三酒愣住的,却不是他的惨叫声。
她能感觉到,意识力已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灼烧出了一个洞,仿佛还有持续扩大的趋势;她心下一惊,慌忙将意识力从他身上撤下来,但那看不见的燃烧势头却丝毫不见缓和,它是最本质形式的意识力,而并非【防护力场】那样的能力,因此烧起来也特别快——她根本不敢冒险将这一波意识力收回脑海里,只能在意老师“着火了!”的叫声里,眼睁睁地瞧着它被烧了个干净。
意识力撤掉以后,那个胡子男人也恢复了行动自由;但他此刻能做的,却只有在地上不断挣扎扭转,面色越来越痛苦——“快点,”芝麻饼也叫起来,“帮他灭火!”
这一切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的时间,林三酒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所谓的“火”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紧接着,地上的胡子男人就突然消失了。
“怎……怎么回事?”她望着空荡荡的地板,几乎怀疑这是一场梦:“他去哪了?”
芝麻饼看着也不比她好多少。她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林三酒的武力压制,竟急急冲上几步,在不远处站住了,望着地板张开了嘴:“诶……诶?他原来还有一次机会……”
她抹了一把脸,神色又是疑惑、又是放松,自言自语道:“可能是他记错了……那就好,那就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三酒升起了焦虑和不耐烦,“刚才烧掉我力量、又叫他消失的,就是va吗?”
芝麻饼抬起头,有点儿古怪地看着她。
“你还真幸运,”她忽然尖酸地一笑,“一次都没有被va吞没过,却有机会让我白白把信息都告诉你。”
“你也不赖嘛,”林三酒不为所动,不知从何出现的厚金属在“咯啦啦”响声中,一片片延展连接,迅速包裹住她的右手,形成了一个金属拳套。“你用几句话就能躲过我揍你一顿,多便宜啊。”
“是吗,”
芝麻饼轻轻吐了口气,脸上浮起的神色,叫林三酒暗暗生了警惕——“你这个人还真是装了一肚子不知从哪儿来的盲目自信啊。刚才唯一一个让我投鼠忌器,不敢动手的原因,就是你抓住了我的同伴……现在他已经走了,你觉得我还会老老实实地把什么都告诉你吗?世上可没有这么不费力气的事。”
“那我也不介意费点力气。”林三酒盯着她,嘴角一勾。
她现在不怕和芝麻饼拼命,倒更怕叫她跑了,要是能彻底把她禁锢住,可是再好不过了——念头刚转到这儿,只见芝麻饼忽然低低一叫,浑身光芒一亮,像头河马似的当头就朝她直直撞了过来。
老实说,林三酒还真没想到,芝麻饼用的居然是这种傻冲式的攻击。她不退反进半步,一轮胳膊,右拳在空气里划出了一圈黄铜灼烧的亮光,撕裂空气时的尖锐响声伴随着轰然而起的风势,一起势如千钧地朝芝麻饼迎了上去。
别的不说,这种肉体上的硬碰硬,除了黑泽忌她还没忌惮过别人。
芝麻饼登时一惊——看样子她连想也没想过,对手作为一个女性,居然能够以这么强横的力量来迎接自己的攻势;她在冲过了大半房间的时候,急忙试图一拧身刹住步子,可惜这个时候再想下第二个决定,已经有点儿晚了。
林三酒立刻就抓住了她心志动摇的那一个瞬间,骤然一步跨上,与手臂的攻势正好形成了一波海潮般流畅的袭击;果然在芝麻饼还没来得及做出防范的时候,一拳陷入了她的肚子里。
芝麻饼的防护,比她想的要脆弱多了。
简直像是电视剧上那种过于夸张而不真实的特效一样,芝麻饼从地板上不自然地飞了起来,身体被远远扔了出去,轰然撞破了房间墙壁,落入了三楼外的半空中。
眼看着她就要掉下去的时候,芝麻饼的坠势忽然一缓,紧接着整个人就在半空中旋了个个儿:她的脑袋落了下去,只剩一只脚腕仍旧被吊在墙壁破洞外,正好被林三酒释放出去的一股意识力给牢牢地抓住了。
她把芝麻饼拖进来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手软——她控制着意识力,蓦地重重将其往回一缩;芝麻饼咣地一下撞破了下半部分的墙壁,连同着碎石、灰泥、断砖一起呼啦啦地重新被拉回了房间里。
作为一个进化者,她自然还活着。在一地残块里,那个被灰粉水泥给扑了一层灰白的人形咳嗽了几声,随即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林三酒一怔,喝道:“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我说,”芝麻饼一只脚还吊在空中,却挣扎着翻身坐了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混合着灰泥的唾沫,竟笑了:“欢迎光临,你套餐里的第一道前菜要上了,小姐。”
林三酒迅速冷了神色,意识力从她脚腕上一抽即回,在周身上下迅速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异样的。
芝麻饼从地上喘着气爬起来,却仍旧好一会儿也直不起腰;她并不属于肉体多么强横的类型,吃了刚才那一拳以后,现在连站立也有点不太稳了。
“我啊,”她翻起眼睛盯着林三酒,轻声说:“我以前……是个厨师。所以在末日以后,连我的能力……也果然是一个套餐。你喜欢你的前菜吗?”
“前菜?”
芝麻饼一笑,似乎借此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强硬一点。“对,在5秒内肢体攻击过我一次的人,就会成为我可以对其‘上菜’的目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朝你撞过去?你一看就是近身战类型的,擅长肉搏……不过,”她使劲咳嗽几声,喘息着说:“我还真不得不承认,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擅长。”
“我可没感觉有什么异样的。”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打算让意老师也加入进来,检查一遍身体内部;然而暗暗叫了几声,意识之海却还是一片死寂。
她的脸色或许有点不好看了;因为芝麻饼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随即头一次真心露出了笑意:“你感觉到了?不错,你要是能抬头看看就更好了。”
即使这有可能是她声东击西的计谋,林三酒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芝麻饼没有动——而她此刻头上漂浮着一个圆盘,看起来像是抽奖用的转盘,盘子上划分出了许多道宽窄不一的色条,顶部还有一个指针。
转盘刚才显然已经被转过一次了,此时它的速度渐渐放缓,蓝色、黄色、绿色等等不同颜色的色条一个接一个地从指针下划了过去,终于停在了一个三指宽的白色色条上。
“cospy爱好者今天拜访了殡仪馆”,白色色条上浮出了这么一行黑字。
那是林三酒的一个特殊物品,她用它在越海号上装过一次死人;当然,它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什么意思?
芝麻饼的声音,就在这时传入了她的耳里:“这个转盘很不错吧?它刚才随机选中的,就是你从现在开始唯一一个能用的东西了……它没选中的,不管是能力还是物品,你都用不了了。”
第1136章
你不能瞧不起废物
这一下可不好办了。
刚才芝麻饼的那句解释,林三酒压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至少有一点很清楚:只有从圆环形状中出现的,才是va。
这样一来,她现在就落入了没有武器能用的境地。芝麻饼被轰出房间墙壁时,她连带着把地上的食物、水瓶也都扫飞毁坏得差不多了;还剩几瓶本来可以拿来当武器的矿泉水瓶,此时也都被倒塌下来的半个房间给压扁了形状,瓶口早就不可能是圆环形的了。
【扁平世界】里当然还有更多的矿泉水,可是她怎么拿?说起来,这个能力最近还真够时运不济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意识力用不出来了,意老师倒还活蹦乱跳的,连连赞叹道:“谁能料到要去防范这么一手?比你的300路还厉害多了。”
末日世界中的能力与物品无奇不有,实在是超乎人的想象,就算全年24小时保持全副警戒——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能办到的——真正能防范住的其实也只有一小部分。对此,林三酒早就习惯了。
“这真有意思,”
她看了看头上转盘,哼了一声:“能力暂且不说,每个进化者都会尽量收集他认为强大的物品放在身上……也就是说,随便选的话,其实选中一个强力物品的几率很高。而你的转盘,却偏偏能选中最没用的那个。按照能力越强大,限制也越大的规则来看,这不应该……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芝麻饼显然万万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么一席话,一怔之下,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倒是比我以为的敏锐多了。”
她吐了口气,用力地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我这么些年以来一直在用各种我能用上的手段,来打磨精进这一个能力。这次也是一样的,”她说到这儿,抬手晃了晃一张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淡黄色纸片,不等林三酒看清楚,又收了回去:“说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把你引过来,就是为了能够亲手把你骗进va里。既然你不合作,那么我也不介意用点武力,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能反抗我的套餐呢。”
林三酒双眼紧紧盯着她,慢慢将全身肌肉、关节都调整到了一个蓄势待发的状态;血液急速从血管中流过,力量迅速被唤醒,充斥了每一寸肌肉纤维,令她随时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黑泽忌告诉过她,身外之物再强,总有不灵、受限的时候;真正能成为她手中永不背叛的武器的,只有她自己。
“这件物品没用又怎么样?”她轻轻一笑,将【cospy爱好者今天拜访了殡仪馆】在指间中一转,“……我照样要用它将你的嘴撬开,再送进va里去。”
芝麻饼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手的惊惶无措,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林三酒这种反应了。紧接着,她转身冲向了房间另一侧的双人床,高声喊道:“第二道菜!”
林三酒任她跑了过去,听见自己头上的转盘再次发出了转动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只见转盘上的色条在转动之下模糊成了一片;当它再停下来的时候,指针咬住的色条换成了一条蓝色,而浮起来的字样也变了——“追上去”。
芝麻饼已经在这短短两秒间跑出了房间,而林三酒也不需要她多解释,就明白了“第二道菜”是什么。
她明明压根没有追上去的打算,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朝房门口转了过去;等她一步步跑出卧室,来到三楼走廊上的时候,她正好看见芝麻饼一头冲进了旁边那一个房间里。
用不着敏锐直觉她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贸然追进去——只可惜,头上转盘却仍然固执地显示着同样三个字:“追上去”。
这个命令就像是她自己的主意一样,自然而然地驱动起了她的身体,仿佛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不用她多加考虑。如果仔细去听的话,她甚至还能听见意老师略略有些慌张的声音,正在脑海深处不断低声重复着:“追上去,追上去……这是怎么回事?追上去……追上去……”
芝麻饼在进入那个房间之后,就没了响动;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刚刚迈出了左脚,猛地用牙齿一咬舌头,剧痛让她激灵一下停住了,鲜血的铁腥味随即在齿间蔓延开来。
第二道菜和第一道菜不同。
对于意志力坚强的人来说,现在其实是有空子可以钻的——而林三酒恰好是一个意志力极其强韧的人。
“不就是追上去吗?”她在脑海里对自己说,强行压住了不断蠢蠢欲动想往外走的左脚,“我会追上去,我肯定会追上去,我保证。不过,我要换一条路走……换一条路追上去……”
从她所在之处,她正好能瞧见芝麻饼冲进去的那个房间一角。仅仅是看见了一个洗脸池的轮廓,就不由让林三酒暗暗心惊了:那是一个卫生间,或者说,是一个浴室。
芝麻饼的策略,一下子就清楚了。
她只要冲进浴室里,通过转盘命令林三酒跟上去就行;毫无疑问,在林三酒进入浴室的那一瞬间,就会遇上被高高举起的淋浴花洒头——或者是一条接在水龙头上的软管,这都取决于浴室内的设施和构造——那时,从圆孔里喷射出来的va,就会迎面将林三酒彻底吞没。
简单、快捷、不出错。
“我要先退出去,”
她一遍遍重复着,仿佛是一个大人在哄小孩似的,不过她哄的却是自己受到外力影响的意识。一边说,林三酒还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副行动的想象图,好让自己的大脑更容易接受:“我先回到卧室里去,然后从墙壁破洞中跳下去……再打开前门,从一楼的楼梯走上来……这是另一条追上去的路……她就在浴室里等着我,不会跑的,所以我挑另一条路追上去也没关系……”
都说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这句话一点不假。即使是以林三酒钢铁般的意志力,她在强迫自己一步步往后退的时候,也涌起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强烈抗拒感;她不得不持续命令腿上的肌肉发力、脚腕转动、调转脚尖,以强大的意志力逼迫着贯彻了每一个平时习以为常的动作,很快额头上就见了汗,身体也轻轻发起颤来。
然而最终,她依然靠着自己这一个武器,抗衡住了头上转盘的力量,成功地回到了卧室里。
林三酒好不容易挪到墙壁的破洞旁边时,她隐约听见浴室里传来了芝麻饼略含焦躁的一声“人呢?”。这两个字几乎叫她膝盖一软、只想再次跑过去——总算她及时咬住自己的舌尖,在痛得一激灵的时候,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我从一楼追上去,我换条路追上去”,终于浑身一发力,从破洞里半摔半跃了出去。
她“咚”地一下落在了联排房屋外的人行道上,差点没有站稳。两股力量交战之下,她的行动也变得比往常困难多了;林三酒踉踉跄跄地走回门口,伸手推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门。
顺着楼梯往上走的过程,比她刚才退离浴室时轻松多了。她需要做的,只是尽量压制住自己的速度和声音,尽可能又慢又轻、无声无息地上楼——好在楼梯上铺着厚厚地毯,她顺顺利利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芝麻饼在浴室里白白等了好几分钟,肯定早已经是满肚子疑惑了。
林三酒身在二楼的楼梯上,也能听见头顶上传来了她模模糊糊的脚步声,和时不时一句低低的自言自语;每当她的声音响起时,头上转盘的力量就似乎更强了一分,也令林三酒更感到吃力了。
她一步一步慢慢爬到三楼楼梯拐角处的时候,芝麻饼总算是从浴室里露出了头。后者看不见楼梯下方的情景,也压根没想到要往楼梯上看;她左右看看,发现走廊上是空的,随即几步从浴室里走出来,手里果然还攥着一根深绿色的塑胶软管。
“奇怪,”
芝麻饼低声说,又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因为塑胶软管不够长,停下了。她探头往屋里看了看,眉头深深皱起来:“也不在那儿……人呢?”
到了这个时候,林三酒也像一头草丛中缓步靠近猎物的豹子一样,轻轻挨近了三楼楼梯的尽头。芝麻饼只要在这时一回头,就能看见她了;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汗,轻轻露出了一个笑容。
芝麻饼的转盘替她选择了一个没用的物品,可是有一点很重要:芝麻饼本人,并不知道选出来的物品能用来干什么。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就在这个时候,芝麻饼猛地一下拧过了脖子,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软管。当她的目光落在了楼梯口上的时候,她登时吃了一惊,手中软管也放下来了;在惊讶、不解和隐隐惶恐中,她不由自主地低声说道:“怎、怎么会?她怎么就突然死了?”
林三酒死相惨烈的“尸体”,此时正横陈在楼梯口上。
第1137章
蒙古大夫林三酒
芝麻饼愣了半秒,随即回过神来,抬腿就朝浴室的方向匆匆走去。她在这个世界里的经验更加丰富,林三酒“死”得又实在突兀;出于谨慎起见,林三酒猜她会选择回去把水龙头打开,先冲“尸体”浇一遍水再说——毕竟在名叫“va”的古怪世界中,没有比那条水管威力更大的武器了。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芝麻饼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警惕性终于稍稍放松了点儿的那一瞬间,“尸体”猛地一跃而起,掀起的风登时将她吞没了。在一声惊叫中,芝麻饼被抓住小腿,向后狠狠一拽,随即咣地一下迎面砸在了瓷砖地板上,碎落的牙齿和鲜血飞溅入了空气里。
林三酒生怕多给她半秒时间反应,她就会又端上套餐里的“第三道菜”,所以动作快得几乎如同虚影——她将芝麻饼拽至身边,“咯啦”几声,就卸掉了她的四肢关节;见她跑不了以后,林三酒将戴着金属拳套的拳头塞进了她的嘴里,把她翻了个个儿。
芝麻饼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够惨的,连罪魁祸首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儿不忍心。
前排的牙齿碎了好几颗,打破的鼻子、绽裂的嘴角处,都徐徐往下淌着鲜红蜿蜒的血迹;不知道刚才那短短几秒的搏斗中,芝麻饼是撞上了哪儿,连半边脸都通红得吓人,开始渐渐泛青了。
这个女人到现在还死死握着塑料软管,不得不说,也是够硬气的了。
“你看,”
林三酒喘着气,笑道:“我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里,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我需要你张嘴说话,但是呢,我又不知道你的能力到底是如何发动的……万一我把拳头一拿出来,你就说第三道菜也上了,我岂不就不好办了吗?”
她见识过不少恶人,此时做起一个恶人来得心应手,那样子自然也是叫人牙痒。
芝麻饼处在暴怒愤恨之中,眼球圆凸,泛着泪光,死死瞪着她一动不动。
“是靠语言发动的吗?”林三酒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芝麻饼根本没有半点反应,更别提点头摇头了。
林三酒皱起眉头,想了想,哼了一声:“那你把转盘收起来。你刚才说过,五秒之内肢体攻击过你的人会成为目标……那我只要等上五秒不攻击你,你就不能再次把我当作目标,放出转盘了吧?”
芝麻饼倒是很有宁折不挠的气势,转开了眼珠,一下也不看她了。她等了几秒,抬起头,发现转盘仍旧在头上漂浮着;只不过第二道菜的“追上去”完成了之后,所有色条都是静止的,没有了任何字样。
……有点不好办。
林三酒托着下巴考虑了几秒,反倒越想越不明白了:“你们一开始不提醒我,让我捡起那只手镯的话,我早就被吸入va里去了……是你们制止我、把我引过来,又要对我下手的。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多此一举,可你们不是活该吗?被我发现反击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怎么反倒一肚子仇恨的样子?”
她原本也不指望芝麻饼会对自己的感叹有反应,没想到话音一落,她的囚犯还真发出了声音;她忙把拳套抽离了一点,还不敢完全从对方嘴里拿出来,只听芝麻饼含含糊糊、字句不清地咒骂道:“你等着……我总会把你的牙齿也打断!”
要是没有几分联想能力,还真叫人不好辨认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林三酒总算听明白以后,愣愣看了她几秒。在芝麻饼张嘴说话时,半口牙都参差不齐地碎光了,露出了黑洞洞的口腔,几乎没剩几颗完整的了;要是没有拳套挡上一半,恐怕要更加难看——一想到对方怎么也是个女孩儿,她终于有点明白芝麻饼的愤恨是从哪儿来的了:“难道你是记恨我打掉了你的牙齿?你……你觉得这样不好看?”
芝麻饼猛一拧头,一眼也不看她,眼角却又泛起了眼泪。
林三酒蹲在她面前,盯着她,心里衡量了一会儿。其实她从芝麻饼和胡子男人身上,已经得到了不少碎片般的信息;如果仔细整理一下,或许可以当作突破口……她考虑了好一会儿,慢慢问道:“今天,你们在三楼窗户里望着我们看了好一会儿吧?”
芝麻饼鼻孔一张一张地呼着气,不肯说话。
“你们知道我们几个是新进入这个世界的,什么都还不懂……”林三酒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说道:“你的同伴被va浇上以后,没有死,却消失了。你那时看见他消失之后,反而松了口气,还说了一句‘原来他还有一次机会’……这么说来,每一个人在va里,最初都有被va吞没还能存活的机会,还不止一次,是吗?”
她说到这儿,决定冒一次险。
林三酒将拳头慢慢拿出来,又把软管也从芝麻饼手中抽掉了,低声对她说:“所以不管你们的原因是什么,在你们看来,骗我这个新人喝下va,我也不会死,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我可不知道喝下va会怎么样……很自然,我会认真地对付你们,把我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
芝麻饼那一双血红泛泪的眼睛里,反射出了要吞人似的光。
“你觉得自己只是按末日世界的规则行事,我却叫你以后都没了牙……你是因为这样才恨我的吗?”
“呸”地一下,芝麻饼往地上吐了一口混着血丝、碎牙的唾沫。她怒视着林三酒,低声喝道:“是又怎么样?告诉你,梁子已经结下了!”
“放松点儿,我也不打算和你交朋友嘛。”林三酒反倒笑了笑,原地坐下了:“这样吧,如果我帮你把牙齿恢复,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你是牙医?”芝麻饼冷笑了一声。
“牙齿也是骨头嘛。”林三酒耸耸肩,“我正好有一个特殊物品,专门对付骨头的……我只是需要把它拿出来罢了。怎么样,你不打算把转盘收了吗?”
芝麻饼显而易见地犹豫了。
就算她常年用各种手段打磨精进自己的进化能力,也不代表它现在毫无缺点;林三酒打量她几眼,见她始终下不了决心,有点明白了——她的能力一定有使用次数上的限制,或者说,两次使用之间的时长限制。反正她不能随心所欲地想用就用。
“好,”最终,芝麻饼似乎还是想到了自己空荡荡的牙床——毕竟在末日世界里,可能十年也遇不上一个肯行医的牙医。“我把转盘收起来!”
芝麻饼低声念念有词几句,转盘仍旧一动没动;她现在牙齿少了一大半,吐字发音都是模糊的,似乎因此也影响了能力发挥。她不得不试了好几次,转盘总算一闪而没,彻底消失了。
林三酒心念所至,【扁平世界】果然顺利发动,她的掌心里立即多了一张卡片。
还行,芝麻饼没骗人。
“看见了吗?”她举起卡片,让对方看了个清楚:“这就是我的物品。”
【牛骨汤】
以大量上好牛骨精心煲制出来的浓汤,呈浓稠奶白色,装在一只瓦罐里。一打开,香气与热汽顿时扑面而来,不仅是用来做面的好汤头,也可以直接饮用。
介绍:煲汤的人十分盲信“以形补形”的玄学理论,结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煲出来的牛骨汤居然真的对人骨有奇妙的影响。与本物品同出一人之手的其他一系列吃食中,还有对眼睛有影响的【黑葡萄】(对非黑色眼睛的人无效)、对大脑有影响的【核桃肉】(注意不能带壳)、对腿脚有影响的【蒸皮鞋】(要多放白胡椒去味)。
这是林三酒从游湖副本中拿出来的七件物品之一,至今为止还是头一次拿出来用。剩下还有四件,她也仅仅是匆匆浏览过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这……怎么用?”芝麻饼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只瓦罐,问道。
首先得拿个小棍儿。
林三酒进浴室找了找,发现了以前原主人留下来的一支牙刷;她用牙刷尾部沾取一点【牛骨汤】,轻轻地点在了芝麻饼嘴里一颗残牙根上。等了几秒不见反应,她又沾了一点放在牙根上——不料这次汤却稍微多了,眼看着那残牙慢慢长长、变宽,最后成了一颗略有点儿太大了的门牙。
好在芝麻饼的感觉没那么精细。她舔了舔自己新长出来的门牙,半天才从惊奇中缓过来:“这……这汤还能干什么?光用来长牙吗?”
那也太没用了。
“如果我把它注射到想要的位置上去,它还可以使身体骨头变长。”林三酒挑了一个比较不重要的功能告诉了她,冲她一笑:“怎么样?我已经证实了我可以帮你复原牙齿,你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了吧?”
芝麻饼又舔了一下门牙,好像生怕它会跑了似的,这才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个世界名叫‘va!!’,这一点已经告诉过你了……在这个世界里,熔岩会藏在不同的物体或形状中,全看当时的规则是什么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外面那些堕落种。他们的身体里装满了va,任何攻击,哪怕是扇他们一巴掌,va都会立刻爆裂出来吞没你。”
第1138章
失于地利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不同以往,林三酒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算开始一点点理解了它的规则。
“也就是说,同样一个矿泉水瓶上,瓶盖虽然是圆形的,但是因为它中间没有空隙,所以没有va……”她拿出矿泉水瓶示意时,芝麻饼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瓶口中间是空的,就有va?”
“对。”
难怪胡子男人碰到了圆形地毯,却没有被va吞没——圆形地毯是实心的,就算非要钻牛角尖说纤维与纤维之间也有空隙,那也不足以容纳哪怕一根手指穿过去;这样一来,他的肢体其实仍被“隔”在了圆环中心之外。
“可是我的同伴们没有碰到水……”
“是不太好懂,”芝麻饼承认道,“不光是从圆环里流出来的水,才会变成va。你这么想吧,凡是圆环,你把它中间那一片区域就当作是火山口,就没错了。无论你是把手伸进去,还是里面有东西流出来,或者像你那个黑衣服朋友一样,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又坐了回去……统统都等于立即被火山口里的va吞没了。”
人偶师到底是怎么消失的谜团,总算是在这儿被解开了——林三酒赶紧问道:“原来你都看见了?”
“是啊,”
芝麻饼因为刚才十分合作,此时嘴里前八颗牙都已经长出来了,虽然因为牙医林三酒的技术一般,每颗牙齿大小位置总有点不一致,但一眼望上去,倒还勉强算得上整齐:“他要是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圆环里不要动,那反倒没事了。你们是在11:30之前进入城市的,那时你的朋友应该已经坐在圆环里了,对吧?当‘圆环’规则生效之后,他也自然被认为是火山口的一部分了……可惜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要不是有了这么一个‘探头出去再回来’的过程,他也不会被va吞没。”
怪不得连人偶师也中了招。谁能好端端地,忽然想到还有这种自己突然变成火山口的可能性?
再一想,她能侥幸不被吞没,完全是撞了运气:她那时只是把手指放在了圆环上,想将其卡片化;拿起波西米亚的手镯时,她的手指也正好是卡在手镯外沿的。如果她恰好将手伸进圆环里,要把它们捡起来,现在她也被吞进va里了。
“不过,”芝麻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也看见了,这个规则只是对人有效罢了。你把瓶子里的清水倒在床上,那么它就还是清水……除非是落在人的身上,否则va效果不会发生。”
说到这儿,她忽然自嘲般地低声一笑:“不过即使发生了va效果,我们的肉眼也是看不见的,一切都只存在于感觉中。要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我们因为身上滴了一滴水,就痛苦成了那个样子,肯定会以为我们精神不正常吧。”
这么说来……那个身上一丝伤痕也没有,人偶师却说他“损坏”得连当人偶都站不起来了的死者,是因为被va吞没,所以才会形成那种古怪情况的?
林三酒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有没有在那附近看见圆环一类的东西了——因为那时夜色深浓,距离又远,她几乎没看清楚什么。
不管怎么说,至少猫医生是相当安全的了,如果它在这儿的话。
“一个人被va吞没之后,”这也是她的下一个问题,“会发生什么?”
芝麻饼抱怨道:“你能把我的关节先接回去吗?我够合作的了吧?”
她确实很配合。林三酒想了想,却还是没动:“等你说完了,我一起把它们装回去。”
芝麻饼四肢上每一个大关节都全部脱了臼,如果不是外力帮助,她自己顶多只能蜷起腹部,借用腰腹和脖颈力量勉强抬起头说话而已——这比较能让人放心。
她焦躁地叹了口气:“那你把我扶到墙边坐着,我不想盯着你下巴说话。”
林三酒满足了她这一个要求,让她倚着洗手间外的墙壁坐好了。芝麻饼对她的观感显然一点儿也没有因此好转,冷冷地用眼尾余光刺了她几下,仍旧一肚子怨气。
“回答我的问题。”
芝麻饼过了几秒,才哼了一声:“……你不是也大概猜到了吗?不过你猜得并不完全对。每个人一开始,都有一个100%的存活率。”
“存活率?”林三酒感觉自己像个鹦鹉。
“对。不是那种前三次被吞没了也不会死的机会,而是……”芝麻饼说到这儿,也觉得不大好解释的样子,皱眉想了一会儿。“每次被吞没,你的存活率数字就会被扣掉一部分。具体扣掉多少、标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唔比方说,你的那个长头发朋友是因为把手伸进了圆环里才被va吞没的,那么她被扣掉的存活率数字,肯定就比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少。因为那个黑衣服的男人是等于把头伸进了圆环里,存活率数字肯定就扣得多,你懂了吧?”
人偶师也太不幸了。
“那可是头啊,这么致命的关键部位……如果一开始有100%的存活率,恐怕也不剩多少了吧?依你的经验看,他还剩多少?3%?5%?”林三酒悬起了心,问道。
“你还挺关心同伴的,”芝麻饼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为什么?他欠你钱?你拿他有用?”
“你不也挺关心你那个满脸胡子的朋友吗?”
“因为我们是朋友,”芝麻饼冷笑一声,“我可不觉得还有多少别的人也会像我们一样,能够在末日世界里成为朋友的。”
“那你可要吃惊了。”
林三酒没有多作解释,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问道:“所以,你怎么知道有人不会一开始就被扣掉百分之百的存活率,结果头一次被va吞没就死了?”
“我也不敢保证一定就没有这样的事,”芝麻饼耷拉着眉毛,因为刚才激动下面色红白交加,雀斑更加显眼了:“不过我们进入这个世界已经有六周了,目前还没有听说过有人一开始就被扣光了存活率的。”
“那么被吞没了的人,都去哪儿了?”林三酒不紧不慢地进入了这个关键问题——没想到芝麻饼比她还不着急。
“我的牙,”她仰起头张开嘴,含糊不清地说:“你光给我长出了八颗前牙有什么用?我又不要做空姐。后面大牙不长出来,我怎么吃饭?”
林三酒知道她不见兔子不撒鹰,只好耐下性子,又用牙刷棍沾了【牛骨汤】,探进了她的口腔深处。由于光线昏暗,口腔内部也是一团漆黑,很难看清牙齿到底长出来了没有;她不得不把洗手间的灯打开,将芝麻饼调整成面朝着灯光的姿势,才总算瞧见了从昏暗牙床中缓缓伸出来的一点白。
“……和小时候一样,长牙的时候真痒。”
芝麻饼将头靠在洗手间门上,目光扫了扫:“你把软管拿掉了?”
这是一间很典型的浴室,放了洗脸池、淋浴间、浴缸和一个马桶。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所有的出水口,都是标准常见的致命圆形。原本芝麻饼手里拿的那根绿色软管,就是接在洗脸池水龙头上的。
“嗯,”
管子现在已经在卡片库里了,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会用上。林三酒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说话啊,被吞没的人,都去了哪儿?”
“还能去哪,”芝麻饼一笑,“医院。”
这两个字不由叫林三酒精神一振:“医院?是真正的医院吗?”
“还有假的医院吗?”芝麻饼斜了她一眼,“有一个地区性综合医院,成为了va伤者的救治中心……所有被吞没的人,只要不是存活率太低当场就死了,那么都会被送去那间医院里。”
“你知道它在哪里?”林三酒急忙蹲下来,望着她问道。
如果这附近有医院,那么说不定胡苗苗也在那儿;要是能一口气把三个人都找回来,那可太好了——她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芝麻饼的双手。
两只白皙的手软软地交叠在一起,无力地垂放在大腿上。其中她的右手手指,正轻轻地搭在左手手腕上。
……林三酒记得自己把她拖过来的时候,她的两只手还是垂在身体两侧的。
就在她立即回过神的这一瞬间,还不等她抬头,面前的芝麻饼猛地吐出了一句:“第三道菜!”
林三酒心惊之下朝后一跃,立稳脚跟,马上抬头朝半空中望去。
然而她随即就知道自己上了当。空气里什么也没有,那转盘也没有重新出现,反而芝麻饼所在之处,迅速传来了两声骨头相接的“咯啦”轻响——在回头的那一瞬间中,林三酒已经明白了。
芝麻饼的五指关节没有被卸掉,她竟然就利用十个指头,“拖”着两只手一点点往一起凑,在终于凑到一起后,她也在不知不觉之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重新接好了手腕。
但她不可能把所有关节都接好。当林三酒一步冲上去,抓向芝麻饼的时候,后者将自己的上半身摔回了浴室地板上,双腿软软的拖在洗手间门外;能勉强动一动的,只有双手罢了——但是,这也就够了。
“呛啷”一声响起时,林三酒刚刚抓着芝麻饼的小腿。她立即抬起了头,目光落在了一个还在地上当当跳跃的圆形金属片上;顺着那肮脏金属片的方向一望,她发现,原来洗脸池下竟还藏着一个下水口。
芝麻饼的手指不知何时抠起了下水道口的挡片,深深垂进了圆形下水道口的中央。
第1139章
请贵宾留名
芝麻饼就像波西米亚一样突兀地从空气中消失了。
林三酒蹲在地上,愣愣地盯着那个圆形下水道口几秒,终于低声骂了一句,站起了身。
“你站起来干什么?”意老师问道。
眼下看来,想找回同伴似乎只剩一个办法了,那就是跟上去。否则,她要上哪儿去找那家还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医院?
“就算要主动跳入火山口,”林三酒闷闷地说,“我也可以找一个干净点的火山口吧,又不是没得选。”
从刚才一连几例被吞没的情况来看,被va滴上之后虽然也会消失,却有一个十分痛苦的灼烧过程;肢体伸入圆环里的,则一声也没发出就立即不见了。两者相比之下,她当然想选个痛苦短暂的办法。
将矿泉水全部倒干净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一咬牙,将手指探进了瓶口里。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也没有发生。
手指依然在圆形瓶口里,被凉凉的水珠沾湿了皮肤。
林三酒睁开眼,有点儿茫然。她拿出手指,又重新试了两次,不过除了把手指打得更湿,她仍旧没有半点变化:依然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眉毛死死皱在一起;不知是疑惑太浓,还是好久没照过镜子了,镜中倒影看起来简直有些陌生。
她抬头看了一眼,镜子上的时钟显示着下午12:32。
“奇怪了,”
她在确认过水龙头有一个圆形的出水口之后,打开了它,将手探入了哗哗的水流;清凉的自来水打在皮肤上,让她不由一激灵——不过,也就是一激灵罢了。
“难道我也要把手伸进下水道口?”
明知道逻辑上不太说得通,但林三酒还是蹲下去试了;到了这个时候,结果也就不那么出人意料了,她傻乎乎地等了近一分钟,既没有被va吞没,双脚也还是站在这间浴室里。
不知道为什么,一连吞没了四个人、充斥着看不见的va的圆形“火山口”们,似乎不太想要她。
哪怕在林三酒走出去,将人偶师的圆环背在肩上、把波西米亚的手镯卡在手掌上之后,她还是好端端的,平安得叫人烦躁。
“试试看,”意老师提醒了她一句,“现在能够把它们卡片化了吗?”
林三酒下意识地试了一试——随即,她望着掌心里两张卡片,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真的可以,”她茫然地四下看了几圈,“但是……为什么?”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沉默堕落种们,自然谁也不会回答她。
“假如我不能被火山口吞没,”她望着一个又一个形色如常的“人”,喃喃说道:“但至少我可以被va吞没……那女人要是没说谎,这些堕落种体内应该全部都是va才对。”
只要攻击堕落种,她不就也能被送去那一个医院了吗?
这个主意她自己觉得挺好,没想到和意老师一说,后者却“嗯”地发出了长长一声鼻音,似乎充满了疑虑和不确定。
“怎么了?”林三酒问道,“被水瓶里的va吞没,和被堕落种体内的va吞没,不都是一样的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一样的吧。”意老师犹疑着说,“可是……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意老师观察到的事情,也就是由她潜意识捕捉到的线索;而意老师能够从潜意识中筛选出有价值的东西,再把它浮上表面、告诉给林三酒听。这一点上来说,她真是十分有用。
“你说。”
“刚才那一男一女特地把你骗到了楼上,不知为什么想通过自己的手,让你被va吞没……对吧?”意老师一边思考一边说,“不管他们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有点儿舍近取远了。你当时身边不都是堕落种吗?只要随便打一个,喷发出来的岩浆都能把你吞没了,也算是他们亲手把你送进了va里,何苦还骗你去楼上,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三酒倒没有想过这一点。不管怎么说,芝麻饼和胡子男人至少也该有一个远程攻击方式,不会连她身边那些不知道躲的堕落种都打不中。
“你的意思是……他们出于某种原因把我骗进圆环里之后,我就会被吞没、被送去医院;而如果打中堕落种,我虽然也会被va吞没,但是和波西米亚他们比,会有哪里不一样?”
“我是这么怀疑的。”意老师叹了口气,“毕竟被堕落种杀死的人很有可能也会变成堕落种……我们还不能排除一种可能性,即圆环能把你送去医院,而堕落种把你变成堕落种。”
林三酒怔怔思考了一会儿,也有点泄气了。“对,那一男一女并不想要我的命……如果堕落种体内喷出的岩浆,会让我也变成堕落种的话,那么他们或许正是因为顾忌到了这一点,才没有攻击我身边的堕落种。”
这样一来,又一个办法就被堵上了。看着身边走来走去、面色平静的人们,她简直想挠头皮。
圆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吞没她,而攻击堕落种的风险又太大了,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不管怎么说,”站在原地想了几秒之后,林三酒下了决心:“我得先去找一个地图。”
她现在两眼一抹黑,只能先以芝麻饼告诉她的讯息为前提来行动;假设那家综合性医院是真实存在于某处的,那么也一定是末日前建好的,肯定在地图上。
沿着大熊市的街道,在下午和熙的阳光中走了几十分钟,林三酒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她回到了末日之前。这些堕落种们仿佛是被上好了发条的机器人,都在做着与平常一模一样的事情:有拎着公文包走在路上的男人,有打扫路边垃圾的清洁工,有坐在公交站台椅子上听音乐的少女——过了一会儿,居然还真的有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进了车站。
要不是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一声不出,恐怕任何进化者都会以为这是末日之前六个月的世界。说起来,这个保存完好的世界还有另一个叫林三酒想不通的地方:它明明充满了va,但va却没法被【诺查丹玛斯之卡】所吸收。
难道毁灭了这个世界的不是va吗?那怎么能够制造出体内都是va的堕落种呢?
“怎么地图这么难找?”
在搜寻过一家加油站、两家便利店,依然一无所获之后,林三酒不由长叹了口气,干脆坐在了路边长椅上休息。
在人人都用网络地图的年代里,想找一张纸质地图确实不大容易;从大熊市平平无奇的外貌上来看,好像也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就叫找地图一事变得更难了。林三酒揉了揉酸痛的小腿,正要起身继续找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好在这时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在她身旁坐下了。
又是一个堕落种——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身边的男人低声开了口:“你登记完了?”
林三酒猛一拧头,盯着他的侧脸。
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进化者,反倒像是一个午休时出来吃饭的上班族——进化者当然也有可能像他这样穿着衬衣和西裤,但林三酒没有见过多少人,会在脖子上挂个工牌的。
是特殊物品吗?
脑子飞快地转了几秒,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紧绷着身体答道:“……还没有。”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男人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快要两点半了。”
林三酒扫了一眼他胸前的工牌,可惜因为角度,她没法看清楚工牌上的字样。她想了想,没有问两点半时会发生什么,又为什么要登记,只含含糊糊地问道:“这个,登记的地方……”
“就在后面,”戴眼镜的男人说到这儿一转身,手指越过长椅后的一片小小草坪,指向了不远处一家印度餐厅:“你不知道吗?你一直都没找着?”
偏偏那张工牌的塑胶套在阳光下泛起一片白亮,林三酒瞥了几眼,依旧没法肯定那到底是不是一个特殊物品——或者说,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升级了的堕落种。
“赶不上两点半的话,”戴眼镜的男人说着站起了身,没有给她更多提问的机会,转身就走了:“你可就又要再等上几个小时了。”
眼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角,林三酒坐在长椅上,眉毛越皱越紧。
过了几分钟,她猛地从长椅上跳起来,几步跨越草坪,朝那家印度餐厅匆匆跑了过去,速度之快,还差点撞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堕落种——跑近一看,木制大门半掩着,里面没有半点灯光和人声。
她用【防护力场】包住手,轻轻推开了门。
这家餐厅一定已经很久都没有被使用过了,连印度餐厅特有的浓厚气味,都在时日之中消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灰尘和木头的气息。门口立着一张迎接台,却没有了接待员;她慢慢走近去,探头一看,发现台面上摊开了一本厚厚的大册子。
摊开的那一页上,写着这样一行字:“下一轮va!!将于2:30开启,请在此留下名字登记”。
第1140章
牵线钞票
2:26分,林三酒刚把大册子拿进手里,就被飞舞的灰给呛得咳了几声。
册子上、接待台上,到处都积着厚厚一层脏灰,交叠着印了许多个不知道属于谁的指头印;不管是谁来登记,显然都懒得替它们扫一扫灰。相较而言,只有旁边放着的那支笔还勉强算干净。
在“下一轮va!!将于2:30开启,请在此留下名字登记”这排大大的字样下方,只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名字。
不过,说留下的是“一个”名字或许不太准确。
之前的那一个进化者,显然是抱着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谨慎,不愿意留下自己的真实名字。那人一连留下了好几个“陈勇”、“陈西勇”、“西勇”、“西瓜太郎”之类的名字,结果每一个假名旁边都浮现出了小小的“无效”字样;最终大概是发现自己实在蒙不过去了,那人才不情不愿地写下了最后一个真名,“元向西”。
隔着纸页,林三酒都能感觉到这位前辈的绝望。
“感觉真像一个大副本。”意老师嘀咕了一声,“菌菇和蚂蚁那边的人,真的都是来这儿转换世界的吗?”
“是啊。”林三酒应道,心神完全投注在了登记册子上。话说回来,自从被传送到这个星球上之后,她还没有踩入过什么天然副本呢。
不过,参与2:30登记的,怎么会只有“元向西”一个人?
她看看墙上时钟,见时间还够,就往前翻着看了看。
在前一页上方写着同样一行字,只不过va开启时间从“2:30”变成了“11:30”;再往前一页,开启时间变成了早上10:30……林三酒循着时间一路往前翻,发现登记记录到午夜就结束了,也就是说,登记册上只保留了24小时以内的人名讯息。
每一轮va开启的时间并不固定,彼此相隔的时长短则几十分钟,久则几个小时。一轮占去一张纸,在前十来张纸上都或多或少地登记着几个名字;有些是一直重复出现的,比如说一个叫“邦尼兔”的人,或许是个女孩子——说不定“元向西”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名字,才会误以为留假名也行。还有一些名字只出现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踪迹了,也不知那些名字的主人如今到底下落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