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林三酒想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远远地看见了运输履带。她压下飞行器机头,一加速,风就滚滚涌进了机舱里;飞行器摇摇摆摆地冲上了履带,越来越快地朝履带尽头飞去——出口被钢铁阀门彻底封锁住了,看起来像是隧道尽头的一个小银币。
“你难道想冲破那道门?”12扬声问道,充满了不可思议:“就靠这个小飞行器?”
“闭上嘴,坐稳!”林三酒头也不回地喝道,“我的驾驶技术不好,你别从门口翻出去!”
涌进来的风越来越响,越来越猛,吹得飞行器摇晃得厉害,要不是她死死地控制住了方向,随时都会撞上两侧墙壁;在隧道里破开空气的尖啸声,清晰响亮地随着风一起扑进机舱——小银币越来越大,飞行器像是要自寻死路似的,笔直地冲向了封锁的出口。
就是现在!
在飞行器离钢铁阀门只剩下咫尺之遥时,林三酒从驾驶座上一跃而起,在猛啸的狂风中扑至门口,扬手朝门外一甩,一张卡片顿时被卷进了隧道里。眼看着飞行器即将要撞上阀门了,12顿时忍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兴奋的惊呼——不等他这一声惊呼落下,林三酒已经又冲了回去,狠狠地将方向往上一提。
飞行器“哐当”一声撞上隧道顶部,机腹也同时重重地挨了一下打;在瞬息之间,林三酒只觉骤然下方一亮,灼热又极具侵蚀性的白光顿时铺满了整个视野。
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连这一刻自己是否还真正活着也说不好。飞行器早就错失了停下来的机会,只能够继续笔直地冲入那一片白光里——
钢铁阀门在飞行器撞上它的前一秒,被白光炸成了粉碎。无数钢铁碎片被冲击波打进了外面的天空里,从四溅的火花中,冲出了一艘遍体鳞伤的飞行器。
连12都傻了几秒,才转头望了一眼飞行器的后舷窗。
“是……是什么?”他虚弱的声气一出口,就被呼呼的风声淹没了听不清楚,但林三酒猜也能猜出来他大概在问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别探头探脑的,坐好了,”她扬声命令道,“还没完呢!”
“还没完?”12一怔,反而又饶有兴致地转头盯住了后舷窗。他似乎的确没有普通人天生对死亡的恐惧。
林三酒顾不上管他,急急忙忙一拧方向,飞行器在半空中不甚灵活地转了一个圈,正对上了他们刚才冲出来的船坞出口。
原本的停泊港港口,现在已经被撕出了一个伤口般的大洞,充斥着被暴力破坏后的混乱痕迹。高耸入天的碧落区里,疯狂鸣叫的警笛声似乎成了永不熄灭的背景音;白烟从断裂钢铁上袅袅飘起,隧道内部尽是一片灰白模糊,只能勉强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从白雾里浮动起一道一道的细长黑影。
“那是什么?”12扬声问道,“是不是刚才打——”
他的一句话没等问完就有了答案。
“学者”——那个安静沉默、如同恐龙骨架化石一样高耸而壮观的特殊物品——突然之间就以难以想象的急速从白雾中扑了出来;它身上无数细细长长、金属制的骨骼全部展开了,“哒哒”打在四面八方的墙壁和天花板上,仿佛是暴怒的鬃狗、又像是疯狂的巨型蜘蛛,一眨眼冲到了出口边缘才停下,直直“盯”着半空中的飞行器。
“呜哇,那是什么啊?”12嗓音尖尖地问了一句,似乎觉得好玩多过于危险。“刚才是它把门打烂的吗?”
“它要打的不是门,”林三酒沉着脸,感觉自己握住手柄的掌心里已经又泛起了一层汗。“它的目标是我们!”
她的猜想果然是对的——兵工厂之所以不费心保护“学者”,恐怕是因为它比大部分战斗成员加在一起都要来得危险。触发它进入战斗模式的,会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因为它“一觉醒来”,发觉自己不在原位了?
如果一被外力移动就会立即被激发战斗状态的话,确实称得上安全无虞了:而且在消灭了敌人以后,“学者”大可以自己走回兵工厂去。
仅仅几个念头闪过的须臾之间,“学者”似乎就已经锁定了它的目标。林三酒哪敢耽误,早已再次将飞行器往上一提,左摇右晃地急速升高了近百米;她不敢将飞行器屁股对着“学者”,生怕被它从后远程轰上一下,唯有不断把这块受损严重的破铁往上拉,希冀能从一个它够不着的高度上逃走。
“它在干什么?”12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忽然问了一句。
林三酒转头匆匆一瞥,登时心脏一紧——她曾经见过“学者”分析制造物品时的样子,此时虽然离得远,但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它身上几个部件此时正疯狂地旋转着,闪烁着字句图片的光网从它骨架间流淌过去,看起来居然好像要制造什么物品了。
它制造物品是需要原料的,但谁知道兵工厂有没有在它体内存着紧急备用的原材料?
飞行器再往上升,就很可能会因为少了舱门、内外气压失调而彻底失去控制;林三酒一咬牙,将飞行器转了个头,以最大速度朝外喷射了出去。
“碧落区里有人跟出来了!”12兴奋地喊了一声。
十二组织反应真是太快了。从碧落区高塔般的身躯上,有好几层都打开了一个个黑色洞口;从洞口里,一艘艘形态各异的飞行器蓦地滑进了空中,立即就找准目标,不约而同地咬上了林三酒的尾巴。
她抢来的这艘飞行器本来就小,又被她破坏成了一个半残废,被那几个追兵追上完全只是时间问题——事实上,从12出声提示、到她转头看的这一短短过程中,那些飞船就已经升到了同一高度,缩短了一大块距离。
就在12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从机身洞口外就传来了一阵引擎声;一只扁平轻滑的银色圆碟从飞行器一侧舷窗里现了身,平平地伸展出了两排黑洞洞的枪口。
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三酒闭了闭眼,深呼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漫长得叫人感到不可思议。她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慢动作播放的电影,在拉伸蔓延下一切都清清楚楚。飞行器掉头逃回了碧落区,但刚刚飞了几秒,身边左右前后就都被陌生飞船包围了。
她还记得自己慢慢地将手从操纵杆上拿开了,慢慢地伸向控制台。12的高声笑喊,模模糊糊地像是隔了数重水波。
飞行器在空中突然熄了火。
万有引力接过了管控权,让这只小小的、少了一侧舱门的飞行器蓦地沉坠了下去;追兵们不得不盘旋身子、调整方向,按下头也跟着飞了下来——
“学者”朝着林三酒飞行器射出的特殊物品,就在这时划过了空气。
第950章
伸手告别
紧紧闭上双眼,世界就成了一片漆黑的呼啸风声。
当林三酒重新睁开眼睛时,她手心里全是一汪冷汗。血液与心跳仿佛即将被加速度甩出躯体、扔进高空;眼前驾驶舷窗里,大地正在朝她急速扑近。
但是她依然还活着,飞行器也仍完好。
“12!”她高声吼了一句,立即伸手去重启引擎,“看看后面!”
12喉咙里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的兴奋呼声,这才终于断了;过了几秒,他抬高嗓门,大笑着回应道:“哈哈哈,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这玩意儿可真棒!”
在即将撞上地面的时候,飞行器引擎终于不甘不愿似的发出了一声嗡鸣。机身轰地一震,林三酒立即将机头硬生生地提了起来;它歪歪斜斜地一转身,总算再次浮进了空气里。
“什么情况?”她双手紧紧攥着操纵杆,这才有了个机会喘息:“他们还跟着我们吗?”
“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林三酒打开自动巡航,一手抓住了安全椅带,在满舱风声里吃力地站起来,探头朝外头看了一眼。这一眼,顿时叫她傻住了。
那几艘追击她的飞行器此时仍然完好无损,而且离她只有区区数百米罢了;然而它们却怎么也挣扎不过来这一小段距离了——因为有两只胖乎乎的手,正张大了手指头缝,将飞行器全一个一个地夹在了胖指头之间。
天空中打开了一个洞,云朵、蓝天和气流都消融了、退让开了,露出了天空后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不会超过十岁,却像是从宇宙里探头往下看的巨大外星生物一样,“咯咯”地笑着,眼睛里闪烁着高高兴兴的光泽。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神之爱,但与神之爱不同的是,这个巨大孩子显然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实体——在他的脸庞边缘,线条颜色就开始逐渐模糊稀淡起来,就像是一个从水中浮起来的幻影。
“是特殊物品吧?”12不能离开座位,只能将脊椎和脖子扭到极致,望着后舷窗赞叹道:“这样威力的特殊物品,可真是少见啊……”
林三酒眯起眼睛,在急风中抬头看了一眼碧落区顶层的船坞。她已经看不见“学者”的影子了,但她很肯定,一定是刚才“学者”临时制造出来的特殊物品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幸好她临时决断将引擎关上了……失去动力的飞船不仅仅是下坠时的加速度惊人,而且坠落时是笔直的,不像引擎加速时必须转一个角度;看来就是这短短一瞬间的差距,让她从那小孩的指缝间滑走了,而后头的追兵们却反而全被抓住了。
“噢,到时间了,”12兴致勃勃、高兴得简直不像成年人:“你看,那小孩在消失了!”
正如他所说,那张孩子的巨大脸庞此时就像是一幕淡出的电影场景,慢慢从天空中虚化、浅淡下去了。连带着他手中抓住的飞行器,好像也成了他的一部分,随着他一起从这个世界里彻底消失淡出了。
一想到飞行器里的人,林三酒就不由打了个颤。
她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快步走回驾驶座;她明明觉得自己没有露出半点表情,刚一坐下,12的声音却如附骨之疽一般飘了过来:“……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别废话了,”林三酒心里咯噔一跳,“他们是敌人,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
“你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真的……”12的声音从满舱风里刺了过来:“他们只想活捉你,你却要了他们的命呢。”
本来她只是隐隐地不舒服,此时又蒙上了一层仿佛大脑被刺穿、被窥探的阴影。林三酒本想叫他闭嘴,喝骂冲至嗓子眼,却又强行咽了下去;语言就是信息,她每多说一个字——不管是命令、遮掩还是谎言——都多泄露了一分自己的情报。
只有机械性地强调她的目标,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被对方继续刺探。
“该你指明方向了,”她尽量不为所动地说,“告诉我,你安排毛人兄弟往哪里去了?”
“我怎好独占这样一份功劳……可不是我安排的。”12不急不慢地说,声音时不时还被风淹没了。“我得想想……”
林三酒有点儿不耐烦,猛一扭头,不等说话,目光却不由一跳。
这怎么还没完了!
遥遥的,“学者”伸开无数细长金属骨骼,如同只有长足、没有躯体的蜘蛛一样,正从碧落区高塔的外墙上飞快攀爬下来。它明明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那速度却像是充斥着执拗的暴怒一样,远远一望就能叫人不由心惊。
林三酒急忙加速,决心趁着它还没有下降到同一高度时就远远逃走;引擎刚刚发出一声哀鸣,12却突然喊道:“它不是冲着你来的!”
她不敢放心,在加速冲向远方的同时匆匆回头一瞥——没想到12还真没骗她;在爬到高塔中央时,“学者”忽然慢下了速度,将四散出去、抓住墙壁的骨骼全收了起来,缩成只有一半大小的一团,蓦地往墙壁内什么地方一钻,就消失了。
林三酒愣愣地转过头,一个念头顿时闯进了她的脑海里。
“它回去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它真的会自己回去——”
斯巴安难得拜托她帮的忙,就这么泡汤了。
眼看身后暂时还没有飞出更多的追兵,她在巡航模式下又一次站了起来。她在满舱呼呼的强风中稳住脚跟,盯着越来越远的碧落区,出了一会儿神。她离开得太急促,在身后留下了许多悬而未决,因此一时竟神思迷惘起来:宫道一如何了?她没看见脸的那第三个人,难道真是12暗示的玛瑟?斯巴安又去了哪儿——
刚才“学者”消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白白的,忽然一动。
林三酒心里一跳,虽然她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却不由死死盯住了它。
一条粗壮的白色长长枝条,缓缓地从碧落区内冒了头;它慢慢伸展、挪腾的样子,仿佛有生命似的,看起来与这座通天塔格格不入——不知怎么竟有几分眼熟。
那是什么……?
就在她心生疑窦时,飞行器也已经载着她与12,把碧落区越来越远地扔在了身后。
第951章
带路
逃离碧落区以后,这只残损过半的小飞行器就一直高不高、低不低地在空中摇摇摆摆;若是原先的主人瞧见它此刻饱受风霜的样子,大概要心疼得厥过去。这样飞了一会儿以后,12居然也适应了,不知怎么挣开了安全椅带,在满舱风中摸索到了林三酒身边。
“刚刚那个白色的长条是什么?”他像是谈天似的,扑通坐在了邻座上。“你盯着它看了好几秒,神色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似的……怎么,你认识它?”
林三酒连头也没回:“你最好现在开始指路。”
她决定将那白色长条先放一方。此时她正凭记忆飞往Exodus原本所在之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从高空中望下去时,大地上好像哪儿都长得差不多。
“光指明方向也没有用呀……这只没有门的飞行器,”12含糊地说,“不能再提升高度了吧?我看它现在就晃得危险。”
“这个不用你操心。”
Exodus果然在空中。不过确实,飞行器此时就像是被卷进了颠簸气流里一样,颤抖得仿佛随时都能从天空中掉下去;但12听起来却像是快睡着了似的,语气平静又无聊。正当林三酒以为他又要推三阻四的时候,没想到他却顺从地在操控盘上指出了方位——不精确,却足够定向了。
“我猜你有很多话想问我,对不对?”
在她转过方向、加速航行的时候,她感觉到从自己侧脸处投来了一双目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人老感觉好像他脸上生的不是眼睛,而是一对黑洞正直勾勾地对着自己。12继续笑道:“……可惜,虽然我很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却不能说多少。”
“为什么?”
“这个不能说。”
“说了会怎样?”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害怕死吗?”
“你没明白,”他叹了口气,“不存在‘说了会怎样’这个假设,因为我根本就不——能——说。”
是某种能力给他设下的局限吗?从刚才开始12就一直在暗示她,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另一个人或人格的参与……但这也有可能是一套精妙细致的谎话。
“你的借口倒很方便,”林三酒设定了自动巡航,表面松弛下来,全身的注意力却都聚集于自己的右侧、提防着12:“反正我也没法验证。”
12一笑。
“你能说什么?”林三酒转头问道,“不妨从毛人兄弟开始吧,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只是奉命带路罢了。”
又是一个“背后有人”的暗示。
“那对兄弟也是人格吗?”
“当然不是,”12用舌头弹了几下,“先后分裂出两个基因层面都高度相似的双胞胎,这可太难了,而且也很没有创造性嘛。他们是正常人,活生生的人。”
“我估计你也不会告诉我他们感受到了什么恐惧。”
“答对了。”12叹息一声,终于将那双黑幽幽、仿佛从岩石缝隙深处窥探的目光转开了。他望着舷窗外无限伸展开的地平线,轻声说:“他们接收到的命令,我猜,应该只是将你或者你的同伴带到‘哀怅’号身边去。”
哀怅号——
林三酒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立即扭头问道:“那是卢泽所在的飞船吗?”
12没有转头,只忽然转过眼珠,眼角里黑黑地一闪。“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也可以……”他态度暧昧地说,“你应该问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
12立即笑了:“不能说。”
不等林三酒发怒,他就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有不止一艘飞船。喜悦号、痛怒号、哀怅号……都是些很无聊的名字。说真的,世上哪有人会把这么多情绪都体验一遍?都是编造出来的。我的人生里除了渴,饿,困,就很少有其他的东西了,连性欲也是偶尔一次。不得不说,刚才冲出碧落区、挨那个大家伙打的时候,倒是难得有点意思。”
林三酒抿起嘴角,过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要针对我呢?我只是卢泽多年前认识的朋友罢了。”
12耸了耸肩,软绵绵的断臂一晃:“我想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吧。”
与他说了半天,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林三酒一拍驾驶台,半是沮丧半是无奈,干脆换了一个话题:“兵工厂的塔里第三个人是谁?是玛瑟吗?”
12回头打量她一眼,饶有兴致的样子。
“不,”他慢慢勾起嘴角:“不是玛瑟。”
不等她再问一次那人是谁,驾驶窗前的天空之上,就有什么影子像片云似的从林三酒视野中一划。她急忙探身朝上空一看,发现在层层缕缕的云上方,时隐时现地浮着一片巨大的阴影。风吹云过时,它就露出了它鲸鱼一般的腹部,漆黑钢铁制的滚圆船底,突兀而坚硬地硌着蓝天。
“不知不觉聊了这么长时间呀,”12也伸过头,脖子上的光圈还在盈盈发亮。“看来我们告别的时候到了。”
林三酒血管一跳,急急地一拧头——12冲她露齿一笑,满嘴紧密的洁白牙齿整齐得过了头,仿佛随时都能将它们深深陷入人的皮肤里。
“慢着,你还没说宫道一——”
她一句喊还没完,12忽然一弯腰,在他身体下坠、蜷曲的过程中,他有血有肉的躯体就急速地从空气里消失了。一眨眼的工夫也不到,林三酒再回过神时,正好瞧见那只光圈“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在强风将它卷出舱门之前,她一把抓住了骨碌碌滚出去的光圈。重新直起腰时,她的双眼死死地停留在了高空中那只钢铁鲸鱼的身上。
12靠近了这只“哀怅号”以后,就突然消失了……这也就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卢泽应该就在高空之上。那么Exodus呢?
她驾驶着破破烂烂的飞行器,在同一高度的天空里环着哀怅号绕了一大圈。它看起来十分平静,仿佛真的是一条游在大海里的鲸鱼似的,缓缓朝前行驶着;但是,它身边哪儿也没有Exodus的影子。
第952章
上船的方式有点尴尬
12临时脱了身,反而叫林三酒的决心更坚定了;在她看来,想办法探一探那艘巨型飞船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她不知道毛人兄弟和xodus的下落,留给她的选择只剩一个了,那就是抓住这件事的源头。
现在,源头很可能就在眼前的“鲸鱼”里。
至于怎么上去,她也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当然是冲上去!
就这样,少了一侧舱门、腹部被打掉了一大片外板的小飞行器,在半空中艰难地一拧头,引擎骤然加速,直直朝上空飞了出去——升得越高,内外夹击的气流就越猛;在几秒钟的急速拉升以后,简直叫人惊奇它为什么还没有被狂风卷走。
好像还是有点儿太勉强了……
尽管是背对着空荡荡舱门的,林三酒还是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了。她一边在心里咕哝,一边腾出只手摸索到了斯巴安给她的武器袋子;要是没记错,里边好像还有一卷备用的攀爬索。
即使是她,在握住了绳子粗糙表面时也不由手心微微出汗了。脱离了小飞行器的保护以后,她的性命就全要吊在这根绳子上了——但是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攀爬索,是为了在千米高空中强行突破飞船而设计的。一旦绳子被风吹落了的话……
就算她闯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但这并不能让下一次的性命危险看起来轻松多少。
就在林三酒犹豫着下不定决心的时候,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了一阵急促的电子音;她一愣,眯眼一瞧,这才发现控制面板上的通讯频道正在跳着红光。她伸手拍了一下,一个沉稳的女声立时从通讯频道里跃了出来:“……这里是夜行游女殖民船R201号,请来船通报你的飞行许可编号及名称,再重复一次……”
是夜行游女的船?难道说12人格——或者说是卢泽更合适——混进了这艘船里?
林三酒眼睛一亮,立即抓住了从脑海中划过去的那一个主意。
“MAY
DAY,MAY
DAY!”她情急之下,把以前从电影中听见的紧急呼叫给喊出来了:“我的飞行器受到严重损坏,我控制不住它了,快帮帮我!”
那边的女声静了一静,稍稍加快了语速:“请通报飞行许可编号,我们会立即组织救援。”
这架飞行器是林三酒从碧落区偷的,肯定有编号,但是她上哪儿知道去?迫不得已,她抬高嗓门冲通讯频道尖叫了一声——在充斥着风声和尖叫声、濒临空难一般的背景音里,她依然没有忘记拼命将飞行器向高空中提升。
“编号!”那女声似乎被她惊了一跳,“有编号,我们就可以……”
“我现在看不到!”林三酒听着自己的声音被风声切得断断续续,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匆匆喊道:“我不能动,舱门——舱门被人打掉了——”
她根本不知道那个飞行编号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发放的;要是这一把赌不成,她就只剩借攀爬索从高空中跳出飞行器一途,实在想一想就没底……
“请坚持住,我们正在扫描你的飞行器外部。”那女声反应很快,“你的编号没有印在掉了的舱门上吧?”
原来编号在飞船外部也有?
林三酒回忆了一下自己生生拽下舱门的那一刻,答道:“没有!”
或许是因为在碧落黄泉中穿梭的飞行器,基本上都是得到许可的,因此这一艘夜行游女的殖民船对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起疑。很快那一边的女通讯员就从这艘破破烂烂的小飞船上找到了编号——原来它印在了“尖嘴”的上方——在林三酒近乎感激的目光中,巨大鲸鱼般的船腹下合金板一分,朝她吐出了一艘接驳飞船。
当她双脚稳稳地踏上了殖民船的时候,林三酒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得,本来还打算靠武力强行突破来着,没想到人家伸出援手帮了她一把……她这可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的飞行器也被拖住了,”负责驾驶接驳飞船的,是一个平平无奇、表情严肃的年轻人,“过一个小时你可以去机库看看。”
“……你,你发生什么事了?”他身边一个小姑娘歪着头,离她保持着一小段距离轻声问道。这个小姑娘似乎在跟着那年轻驾驶员学习,刚才一路上尽是在探头看这个看那个,好像什么都新奇。
“我遇上了仇家,”林三酒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那小姑娘不过她胸口高,表情一清二楚都能在瞧在眼里;她似乎想问什么又顾忌着不好说,憋了几秒,结果还是直愣愣地脱口而出了:“你的飞船怎么好像要报废了?仇家一定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林三酒点点头,朝那年轻人瞥了一眼:“这艘殖民船是……?”
“R201号,你没听说过吗?”就像下巴上拴了一块石头似的,这年轻人的神色、嘴角都往下沉沉地坠着,严肃得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十岁:“你的航行记录不是从碧落区来的吗?你不记得R201,总该听说过越海号这个名字吧?”
对碧落黄泉里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一无所知的林三酒,只能含混着应付了下来:“噢,那个,是……”
话说回来,这艘飞船大概比Exodus都要大上数十倍……是用来干什么的呢?他们现在身处飞船最底层的“鱼腹”处,大部分空间都被机械室和管道占据了,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连猜也很难猜出来。
“我想起来了,”林三酒只想马上摆脱他们,早日进入飞船主要区域里,“我正好有一个朋友就是在这艘船上,怪不得听着耳熟。你也许见过他,一个白白净净的……”
“少年”二字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时隔八九年,卢泽已经变成青年了,她竟一点儿也没把握,他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那年轻人又看了她几秒,一双细眼睛里尽是打量和狐疑。
“白白净净的?”那小姑娘问道——虽然她的前辈看起来并不愿意让她随便插口。她笑着说:“只有这样吗?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有没有见过那个人呀,这艘船上白白净净的人,恐怕没有五百个也有三百个啦!再说,万一你的朋友晒黑了,那就是从一千多个人里大海捞针了……”
第953章
幸亏遇上一个话多的
如果每一个人的生命都被切断成一截一截,成了以14个月为单位的碎片,那它们顺理成章地会被时间洪流冲走,各自零落天涯。但是人类的韧性有时真叫人啧啧惊叹:在浮萍一样身不由己的生命中,进化者们竟然依旧能像细胞般彼此吸引、重聚、合作,形成了如此井井有条的组织,来对抗无限的轮回末日。
从内部观察夜行游女运行管控的飞船,更叫人深深地为之感触。
作为一个还不太受信任的外来人,在她的说法被将信将疑地接受了以后,林三酒在越海号上度过的头几个小时,身边始终有人跟着,美其名曰“带领观光”。一开始是那驾驶员,但他跟了一会儿,就和路上一个穿着大鸟绣雕黑制服的男人换了班——从这个嘴巴像被马桶搋子堵上了似的新伙伴身上,她实在是一句话也挖不出来;好在没过多久,林三酒就在观景台上又一次撞见了那个小姑娘。
“鲸鱼”身侧一排窗户内部,延伸出了一片平台;三三两两的人们坐在长椅上,望着窗外无穷无垠的碧蓝天空缓缓流过。天空——或者说是宇宙,似乎是人永远也也不会厌倦的事物。
林三酒扫过一眼,忽然又转头仔细看了看这些进化者们。
是了,她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了……他们神态自然、眼神平和,彼此间轻声聊天谈笑时,就仿佛他们这辈子从没与人争斗过。
好像把活在末日的重担全卸下去,人人都得以重新呼吸了。
“这艘船上人挺多的,”林三酒穿过一排椅子,向那女孩子背影招呼了一声:“又见面了!你也是夜行游女的人吧?组织这次航行,是不是费了不少事?”
小姑娘一边转过身,一边吸溜溜地喝了一口清水——连果汁也不是,她却喝得很有滋味。这个问题显然勾起了她一肚子的话,她举起四根手指,兴致勃勃地答道:“可不是吗!要收集各大组织的出行名单,搜集燃料和物资,检测维修……这么多事情,只花了四天就完成了!不过好在大家伙儿都愿意为这次航行出力,毕竟这可能是解救我们所有人的事情嘛!”
解救所有人?
林三酒装作心知肚明一样地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有可能吗?”她含含糊糊地问道。
“为什么没有?”小姑娘反问一句,回过头,目光又落进了蓝天中。
她眼神晶亮,近乎陶醉地轻声说:“你看这个世界……多美啊。我没去过中心十二界以外的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再也没见过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我们怎么能够创造出这么有想象力、这么热闹、这么有劲儿的地方!既然十二界都能存在,打破末日轮回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林三酒花了一点努力,才没让惊讶浮现出来。她点点头,试探地问:“你觉得他们之所以安排这一次出行……”
“一定能成功的!”小姑娘望着天空,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如果不是已经确认过确实有几个进化者打破了轮回,夜行游女和其他组织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工夫呀。”
她喝尽了清水,颇有滋味地咂了咂嘴。
“噢,你说的‘打破轮回’,就是那个——”
“当然就是啦,”小姑娘果然顺着林三酒的话头,把她想要知道的消息都吐露了:“毕竟他们在另一个星球上度过了八个月,加上之前在碧落黄泉里的十个月,他们一共已经有18个月没有被传送了。唔,我是指那种传送,去另一个星球不算——”
这么顺利地就把话套出来了,林三酒自己也没料到,忙说:“我懂。”
受到了鼓励,小姑娘笑了:“他们上个星期回来的时候,真的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呢!到处都有人在说这事儿……一开始人人都还以为是签证官协会里的记录留错了呢。等发现不是的时候,人人都抢着想要报名登船当实验者,连签证官协会都没有这么受欢迎过。我觉得这事儿太有意思了——太棒了——而且还能拯救大家!”
“我记得理论上是说——”林三酒故意在这儿断了话音。
她毫不犹豫地中计了。“是啊,”小姑娘点点头,“如果传送就是被传到下一个星球的话,那么要是我们主动前往外星球的话,相当于已经传送过了一次,就不会再传送了!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比那个平行世界的理论合理多了!”
她顿了顿,又不无遗憾地补了一句:“当然,平行世界更奇妙一些。”
林三酒也望向了蓝天。
对于“打破轮回”,还有一个更具可能性的解释……同时也更混乱、更黑暗、更可怕。毛人兄弟或许是碧落黄泉中最先一批得知“大洪水”的人,但他们显然一直没有机会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偶尔几个传送日期出错的人,就这样被当成了摆脱末日轮回的一束光。
在她陷入思绪里时,那女孩已经清脆地谈起了她以后要干什么——“我想养马,我最喜欢骑马了,但我一直没骑过”——她不想打击女孩的兴致,因此什么也没说。
“你们出发没多久吧?还有人要上船吗?”她若无其事地问道。身后那个穿着夜行游女制服的黑脸男人,始终就在不远处坐着,她尽量不想让自己露出马脚来。
“没啦,”小姑娘看了看手中透明玻璃杯,“本来就是不会降落的,因为这种殖民船的体积不允许它落地。你算是运气好赶上了,在接到你之后,越海号很快就提升高度了……现在没有任何地面的接驳船能送人上来啦。就算我们派船出去,那种小船也没法赶上越海号的速度和高度,派出去也回不来了。”
林三酒心中登时一紧。她和卢泽——假如他真的在这艘船上的话——都被困在越海号里了,在见到另一个星球之前,甚至连落地都办不到。然而尤其令她面色发白的,是一个越想越有可能的可怕念头。
12是不是故意把她引来这里,好让她被困住的?
不,不对……他确实从自己眼前消失了,说明卢泽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她当时也飞过一圈,将附近检查过了,周围明明没有第二艘飞船了。
接下来怎么办?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在她愣愣出神的时候,那小姑娘依然口齿伶俐、滔滔不绝地在和她说话:“……你不觉得科技真是太超乎想象了吗?这艘飞船大得简直和一个小镇似的,但不航行的时候,却能够漂浮在空中不落地……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科技,我好想学啊!我还想学好多东西,我跟你说……”
林三酒在她说到“受了那个女作家启发,我也很想写侦探”的时候,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这艘船上找不到卢泽,她就只好用尽一切手段——这个“一切手段”,此时在她心里更接近“绑架舰长”——迫使飞船降落。毕竟这将近一千个进化者,只是在白白地浪费时间罢了。
“我想去找找我的那个朋友,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她好不容易抓住了小姑娘说话间的空隙:“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布告栏”,是林三酒得到的答案之一;据说那儿几乎成了一个小“木鱼论坛”,集中了这艘船上最实时又重要的消息。
告别了那个名叫麓盐的多话小姑娘,林三酒朝她沉默的同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带路。她不指望发出一则布告卢泽就会出现,但是……她自有打算。
第954章
黑脸庞
在去布告栏的路上,林三酒心中那个“X”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指挥命令12人格、与宫道一达成协作、对兵工厂下手,并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想杀了她……这一切的背后,显然都有一个意志的运作痕迹。
林三酒需要找出这个意志的主人。
姑且像侦探一样叫他“X”好了,她想——当然,使用“他”只是为了方便,X不一定是个男性。
12虽然不能尽信,但X很可能不是12。有一部分反社会人格表面上确实充满着魅力和领导力,能够欺骗误导不知情的人;然而另外十一个人格可都对他知根知底。如果12想做X所做的事,他必须得先拥有完全压倒性的实力——从他不断被掣肘、被驱使的表现来看,不像。
他和那对毛人兄弟应该是一样被X所胁迫的;这也解释了他那种异常配合温顺的态度。
不过,X是怎么知道波西米亚会把毛人兄弟带上飞船的暂且不提;他要Exodus的目的是什么?
她一边想,一边心不在焉地来到了一扇暗色金属门前;它感受到人的脚步,无声地为她自动滑开了。
“布告栏到了,”那一个黢黑脸庞、长得好像天生就有人欠他钱不还似的男人,每次只肯挤出几个字而已。
“我该怎么称呼你?”林三酒问道。
“奥克托,”黑脸庞的男人刚一说完,立刻闭上了嘴。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能挨打似的。
林三酒一迈步进去,不等她看清楚自己走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道欢快的声音就迎面响了起来——
“May
we
divide
your
attention!”
伴之而来的,是眼前乍然亮起的一片光影;林三酒常年战斗惯了,肌肉一跳险些朝后跃出去——不过紧接着,她就看清了那是一个广告。
广告投影在空气里,闪烁着变幻人影,演绎了一遍“越海号入驻商”能“为您提供如同地面上一样的服务”之后,又像水中泡沫一样不见了。
它一消失,林三酒顿时被纷至沓来的光芒给淹没了:浅蓝光线组成的无数文字与图像,一层层地朝她涌了过来,每一“片”都是一条讯息,急速从她的眼前、身边、手边滚动着流过去,快得甚至叫人难以看清。
林三酒身处于讯息的涡流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好;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脸男人,后者却正垂着眼皮抿着嘴。
“第一次来吗?”
有人从层层叠叠翻涌着的浅蓝光芒后喊了一声,听在她耳朵里无异于救星了:“你用手抓住一个,慢着点划一下!”
用手抓?
林三酒试探着朝一“片”信息伸出了手——每条讯息都规矩地排列在长方形内,就像是写在了一块看不见的透明板子上一样,宽度正好能以指尖捉住。她的手指一碰着讯息,它顿时如同动物般地驯服了,留在她手里一动不动。
她轻轻握着它往左滑了一下。
是这样吗?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滚滚汹涌的浅蓝文字们就真的都慢了下来。字句、图像、数字和符号,缓缓地、像鱼一样游过她的身边,现在一切都能看清楚了。
速度放慢之后,浅蓝光芒也稀疏浅淡了不少,透过一条条讯息,林三酒朝不远处的人打了声招呼:“谢谢!”
“不客气!你比我上一次遇见的女人有礼貌,”那个同样被蓝色光芒包围的进化者站得远远的,仍然顺口抱怨了一句:“末日一来就退化成野人的还真不少,但这儿可是中心十二界啊!”
一听就是个十二界的居民。
林三酒冲他笑笑,在他走远了以后四下扫视了一圈。浅蓝色的讯息像丝线般漂浮游走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间里,乍一看去,就像身处于闪光的、网络般的叶脉之中——唯有在人身边时,脉络似的光芒才忽然浓了不少。
她抬起头,随手抓住一条正从上方游过去的讯息,将它拉至眼前看了看。“一位实力强劲的老派绅士想寻求未来伴侣”,林三酒立刻松了手——然而它并不离开,仍然漂浮在她面前;她想了想,伸手试着一推,没想到那片淡蓝光影真就被她推了出去,迅速淡化不见了。
“以后那条信息就不会再出现了,”黑脸庞的男人突然开了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看着林三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你想找什么?”
“我想多了解一下这艘船……麓盐说这儿有很多种类的讯息。”
“这里,”奥克托抓出了一条讯息,在那条淡蓝光幕的右下角点了一下,顿时跳出了“越海号船务”一行小字。点开以后,可以看见地图、乘载人数、目的地距离、登陆注意事项和船员名单等等信息——林三酒道了谢,笑道:“你随便转转吧,我就在这儿看看,不走远。”
奥克托点点头,又犹豫了几秒,这才慢慢踱到离她不远的一边,伸手拉过了几条讯息。
这艘越海号分为上中下三层,最上层用于人们的居住活动,中间是部分机房、控制室、出入口和小型飞船停泊港,最底下是引擎和反重力装置所在区域。林三酒将地图仔细研究过一遍,发现夜行游女将下面两层都封锁住了;除了上下船时暂时开放中层以外,其他时间乘客都不能靠近。
她一边琢磨着卢泽或X会不会就在下两层里,一边点开了“如何发布讯息”。
说起来,这个主意其实还是从人偶师身上得来的。就像“蹦蹦跳跳小芝麻”一样,她需要精心编造一个谎言……一个能把12人格之一引出洞的谎言。她不知道卢泽现在是什么模样,也不认识X,唯一一个可以作为目标的,就只有也许藏身于此的12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刚才那个“实力强劲老派绅士”消失的方向,慢慢地有了一个想法。
在她发布了讯息以后,她又顺手打开船员名单,一张张面庞地浏览了过去——以越海号的规模来说,它的船员可以算得上很少了,很快她就在第四页上发现了奥克托的面孔。
刚一翻到第五页,林三酒顿了顿。
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脸庞男人,他正对着什么讯息入神——她迅速倒回至第四页,重新仔细看了一遍黑脸庞的资料。
在同样一张面孔旁边,姓名却写着“斯坦·史密斯”。
第955章
又改名叫维利了
“还去哪?”
奥克托仍然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慢慢地问道。从布告栏出来以后,他说的就更少了,每一句话都被精简成了几个字。林三酒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地方是你觉得我应该去看看的吗?”
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么就到这儿吧,”林三酒一笑,“你们的人挺客气的,还给了我一个暂时落脚的小房间,我回去休息一下。”
奥克托忽然抬眼看了看她——他此刻明显有什么话想说,但嘴唇却还是抿得紧紧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黑脸庞居然也冲她笑了笑,打破了刚才一块水泥板似的表情。他还不如不笑,突然这么一笑,直叫人心里没底。
林三酒暗暗一皱眉,他已经点点头,转身就这么走了——她望着黑脸庞男人的背影,老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或许是她多心了?
仔细一想,其实奥克托可能是个小名,是个中间名,或者也可能是别人就这么称呼他——她不也管季山青称呼为礼包吗?不管他的名字是怎么回事,想来都和她没有关系。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飞船内走了一会儿。她现在镇定了不少,已经不像上船之前那样焦躁不安了;只是在她发布的讯息有结果以前,她不愿意就这么干等着。
在最顶层的居住活动区中,又划分出了工作区域和生活区域。前往一个新星球需要做的准备又多又繁杂,因此登船的实验者们一般也都不会闲着:有人扛着两大片不知干什么用的雪白板材,脚步匆匆地过去了;有人在身后一声一声招呼朋友“维利!维利!”;时不时就有人开着橘黄色的小型电车,轻轻嗡鸣着开过眼前。在来来往往、走动穿梭、交谈忙碌的人们之中,林三酒看上去完全是个局外人。
“维利!”身后那声音又叫了一次——也不知道那叫维利的人到底在干什么,竟一声也没有回应。林三酒想到这儿,下意识地扫了一遍眼前;在这条宽敞的走廊里,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似乎都仍然表情如常。
等等——
当又一声“维利”接近了一些的时候,她忽然心中咯噔一响。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自打上船以后,她问过了麓盐的名字,问过了奥克托的名字,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反问她叫什么——这不可能是巧合。难道夜行游女不关心他们接上船的是什么人吗?
这么说来,只有一个答案了!
当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时,林三酒急中生智,慌忙抬手在双耳上抹了一下,就像是刚刚摘下耳机似的——她随即放下手一转身,立刻朝身后人一笑:“你刚才叫我吗?”
说话时,她双手已经半握成拳,往裤兜里一揣;银色小垃圾桶迅速解除了卡片化,从她手里落进了口袋,将裤子布料顶起了一个弧度。等她再把手拿出来时,掌心里自然就是空的了。
那个细眼睛的年轻驾驶员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裤兜。
“你刚才在听音乐吗?”他满脸疑虑地问道,“我叫了你至少有十几次。”
林三酒身上没有任何能听音乐的东西,如果他要求借去看看,她就要傻眼了。然而眼下情势不容许她否认,她只能笑着点点头:“你喜欢听吗?”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年轻人没有再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他一摆手,像是要把她的问题挥走似的,加快语速问道:“你的航行记录是从碧落区出发的,在你离开那儿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
要问异样,那可大了去了。
林三酒心里嘀咕了一句,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好。她偷来的那艘小飞行器,是在夜行游女的系统中登记过的;很显然,当他们确认了飞行编码的时候,同时也读取到了飞行器主人的名字——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就是她的名字了。这么说来,既然他们能够查得到飞行器的登记资料,现在又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也许说明他们仍然与地面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她决定说实话。
“碧落区里不知进去了什么人,”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对方的神色:“那天晚上闹得很大,我听见警笛响了很久……似乎是从兵工厂发出来的警报。我那时仇家就在附近,加上一片混乱,就急忙飞出来了……我刚一出来,好像他们就实行了封锁。”
年轻驾驶员全神贯注地听着,慢慢点了点头。
“我们与碧落区的联系被切断了,”等林三酒说完了以后,他考虑了一会儿,这才开了口:“就在你上船之后不久。”
他们果然有联系——不过为什么会被切断呢?
“我们最后一次收到的,是一条十二组织内共享的讯息。”年轻驾驶员叹了口气,示意她一边走一边说,“那条讯息里提示说,在兵工厂受到袭击以后,很快整个碧落区都遭受到了不明攻击……当时战况似乎很紧急,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攻击,怎么个‘不明’法。”
林三酒深深皱起眉头,猛地想起了她看见的白色“枝条”。有点儿像是伊甸园地下的“树根”,但是远比它光滑纤细、也更像是某种活物……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玩意儿的呢?
年轻驾驶员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些消息?”
“也——也就是我昨天晚上听见的消息,”她斟酌着说,“我听说一开始是有人闯进了兵工厂……”
“对,”年轻驾驶员立刻说道,“一开始,据说是几个不知什么来路的人。”
看来他们也听说宫道一一行人了?
什么叫“一开始”?
林三酒一扬眉毛,还没理好思绪,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后来情况就不一样了。那条讯息的最后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愣愣地望着驾驶员的嘴唇分开,吐出了一句她没料到的话:“前任兵工厂长官斯巴安,现在正对碧落区实行全面入侵,收到讯息的兄弟组织请速回。”
说完这一句话,他又叹了口气。
“他就一个人,怎么能全面入侵碧落区呢?”年轻驾驶员不解地说。
第956章
无巧不成书……没巧,所以没书了
在地面上应该是日落的时刻,越海号内大片灯光也暗了下去。脱离大气层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往外瞧,永远只有一片无尽的漆黑。靠灯光明暗来调节生物钟的人们,在船内模拟黑夜之后,也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沉入了睡眠——除了必须要避人耳目才能活动的人之外。
林三酒从走廊转角后转出来,轻轻叹了口气。
她漫无目的地在飞船里走了大半天,试着向进化者们旁敲侧击地打听12或卢泽,不过得到的回答要么模棱两可,要么毫无帮助。地面上的时间已经迈向了深夜十二点,距离她发布讯息过去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回应。
好像还是意老师告诉她的……不管人进化到了什么地步,总是天生对某些话题格外有兴趣。
希望她的讯息能抓住人们的注意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