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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说。”林三酒只吐出了一个字。

    “情报说你有很多钱……好像刚刚买了房子。而且你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在这一片。”

    林三酒微微皱起了眉毛。

    “好像刚刚买了房子?是你不记得了,还是线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线人提供的情报里,的确是用上了这两个字,我当时还有点奇怪来着,”年轻男人急急地解释道:“要么就买了,要么就没买,什么叫好像买了?”

    林三酒盯着他,没有吭声,陷入了思绪里。

    知道她刚买了房子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地莫、长足、前任房主,再加上管理局的那个小胖子。这几个人都明确知道她是买了房子的,所以不会使用“好像买了房子”这种模棱两可的描述;使用了这种描述的人,恰好说明对方没有参与到她买房的这个过程中。

    再说,除了前任房主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她房子的位置了——如果硬说是前任房主出卖了她的情报,又使用“好像”一词作为伪装,那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他很清楚房子的地理位置,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个狗屁委员会Exodus到底在哪儿;但他不知道林三酒就肯定会在这一片区域内活动。

    要是她买了以后,只是偶尔来一趟住几天呢?

    “这个范围,是指什么范围?”她一边在教鞭上用了一点力气,一边问道。

    年轻男人带着几分忌惮和害怕地瞥了一眼戳进自己胳膊皮肤里的教鞭,回忆了几秒,这才答道:“当时同事是在地图上直接划出了一个区域的,所以我有点说不好……不过那班飞机的航线恰好覆盖了这个范围,我这一点记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Exodus被恰好排除在了这个范围之外。

    这样看来,这一个推测性的说法暴露了一点:这个线人知道她一直在这片区域里,但不知道她的房子在哪儿。

    按照这个结论,她可以排除掉前任房主;但排除掉他以后,林三酒发现自己手头上竟然就不剩什么嫌疑人了。

    就像一道选择题:符合A选项的人必定不符合B选项,符合B选项的人又不符合A选项,而必须是同时符合所有选项的人,才是她要找的那个线人。

    “真头疼,”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句。偏偏自从礼包变成数据体以后,她对礼包的拟态就失效了——好像连自己的进化能力也在暗示她,她已经不再了解季山青了——所以,现在连这一条解决问题的途径也被堵上了。

    不过好在除了推理之外,还有另一条捷径可以揪出背后的那个线人。

    “你们委员会在哪里?”林三酒低声问道。

    那个年轻男人神色一变,低下头去,轻声咕哝道:“我们委员会没有一个固定的会面地点……真的,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仍然是这一句话。”

    “那你们是怎么互相联系的?”

    他像是身子底下生虫了一样,来回扭动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肯吐口。

    林三酒用鼻子哼笑了一声,打开了【扁平世界】,一手按在了他的衣角上。在那年轻男人猛地惨白下去的脸色里,他望着自己一点点光裸出来的身体,颤声问道:“你、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第735章

    有备而来

    双颊肉乎乎的年轻男人,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地裹紧了身上的床单,在黑夜中半晌说不出话来。夜里的风大,吹得他身上床单呼呼翻卷,时不时露出一双毛茸茸的小腿,和两只光着踩在地上的脚。

    林三酒低下头,一张一张地看了一会儿手中的卡片。

    出乎她意料的是,除了衣服、鞋子和一些杂物变成的卡片之外,真正的特殊物品却压根没有多少件。事实上,只有三样:一个名叫【手指型爆裂枪】,应该是平时战斗时用的武器;另一个是【紧急避难许可】,在突发危机的时候,它有一定几率能够触发“避难”机制,为主人创造一个喘息和反应的机会。很显然,这件物品刚才没能够成功生效,这才叫林三酒一击得手了。

    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她的目标了:【讯息中转站】。

    【讯息中转站】虽然名字独特,但其实无非就是一部带有定位功能的通讯工具,与卫星电话的功能大同小异。在林三酒将它解除卡片化之前,她顿了顿,忽然心血来潮地问道:“你这种专门打劫的人,身上只带着这么几件东西,怎么就敢出门?”

    年轻男人垂着脸,双颊饱满得好像嘴里塞满了东西似的。

    “贵精不贵多啊,”他嘟嘟哝哝地说,“好用就行了,带那么多干什么?东西少我也没死。有些人东西那么多,还没等一件件用明白呢,说不定就让人弄死了,我看还不如我这样,简单一点好。”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没有什么财物?”

    年轻男人像是被刺了一下,但抬起头以后,张着嘴又没有什么话说;过了一会儿,他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们专门抢劫别人,为什么会这么穷?”

    “抢……不,再分配了,也不一定就有钱了。有钱人谁会干这个?”那年轻男人答非所问,还似乎生出了一股隐隐怒气,“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说得对,我关心这个干什么。”

    林三酒看了眼手中一叠卡片,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它们,只听那年轻男人又开了口。他语气极冲,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小子弹,仿佛突然忘记了自己正身陷他人之手:“你要拿就都拿走好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打的鹰多了,反倒让叼了眼……反正我就这么些东西了,你随便吧!”

    林三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句话也没回应他,只是将【讯息中转站】解除了卡片化。

    再也没有比它能名副其实、表里如一的通讯器材了。这个长方形金属机器的边缘处伸展着长长的天线,按键与屏幕排列得整整齐齐,叫人看上一眼,就绝不会误会了它的功能。

    “来吧,”她将机器一推,朝年轻男人抬了抬下巴。“联系你的同事。告诉他们,你与我战斗了一场后,让我跑了,你现在受了伤,需要他们过来接应你。”

    他紧紧抿着嘴,看起来嘴唇几乎从他脸上消失了。

    “威胁你的那些陈词滥调,我认为我可以省了。”林三酒轻声说道,“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很清楚,这种时候都可以用上哪些手段。”

    那个年轻男人肉乎乎的双颊微微颤抖起来,似乎真的被她这句话勾起了一些想象;他悄悄瞥了她一眼,过了半晌,不知怎么说服了自己,终于从床单之间朝通讯器伸出了手。

    “噢,你可以把这个穿上。”林三酒将他那件平凡无奇的上衣扔了过去,“裤子就不给你了。你还是一手提着床单,更叫我放心些。”

    他匆匆套上衣服,坐在地上,翻起了通讯器上的屏幕;夜幕中缓缓亮起了一片长方形的蓝光。“嘟——嘟——”的单调连接声,在夜晚凉凉的空气里泛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响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应答。

    年轻男人神色紧张起来,重新又呼叫了一次。

    通讯器像是在考验他似的,依旧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声响,仍然没有被接起来的意思。年轻男人不由抬起头,望着林三酒:“我怀疑——”

    “是谁?”

    几乎同一时间,通讯器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声。年轻男人一愣,慌忙掐住话头,有点仓促窘迫地答道:“是我,我是卧鱼。”

    “卧鱼?”那一头的男声似乎吃了一惊,抬高了嗓门:“你没事?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嗯?什么?”卧鱼在被盘问的时候,好像往往会先下意识地装作没听清楚;当对方重复了一遍问话以后,他也总算是不慌了,这才若无其事地答道:“噢,没有,我是自言自语呢。我以为你们那边也出了什么事。”

    “没有——”那男声顿了顿,问道:“怎么回事?小青苔说你没有跟他一起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得像一只胖松鼠似的年轻人转头看了看。在他肩上,一直放着林三酒的一只手。

    “我们被目标发现了,小青苔告诉你了吗?噢,他已经说了啊……是这样的,我和目标缠斗的时候掉下了飞机,要赶回去的时候飞机就起飞了……噢,没事,没事,我没有被抓住,虽然受了伤,不过还是逃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四下来回乱转。

    “你受了伤?”通讯器那一头的人关切了起来,“严重吗?”

    卧鱼的目光顿在了一点上,明显是感到了羞愧。他被蓝光映亮的脸上,也能隐约地看出来一片粉红了;林三酒在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将他的骨头按得咯咯作响,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咳嗽了一声。

    “不严重,不过我没法回去了。”卧鱼僵着一张脸说——好在通讯器另一头的人看不见。“我……我腿脚受了伤,正藏在树林里,”他按照刚才林三酒教给他的说法,语气里带着几分勉强,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我……担心目标随时会找回来。”

    “明白了,”那一头的人立刻答道,“你在原地呆着别动,把通讯定位开着。我们这就去接你。”

    卧鱼大概没想到他这么痛快,一时竟怔住了;他盯着那块蓝光屏幕半秒,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突然叫了一声:“汉达,你——”

    “啪”地一声,林三酒已经扣上了通讯器。

    她的手压在金属机身上,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卧鱼——不过半分钟的对话,已经叫他满脸都是红通通的汗光了。他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看上去非常不舒服。

    “你们委员会的人脑子都有病,”林三酒轻声骂了一句,抄起通讯器,示意他站起来跟上自己。“你该感到庆幸,我一向不愿意和傻子多计较。”

    话一出口,忽然莫名地叫她生起了熟悉感;仔细一想,原来这句话是以前人偶师曾经对她说过的。

    卧鱼神情茫然地“啊”了一声,拎起床单,匆匆跟上了:“那个,你的意思是……”

    林三酒没有理会他,有点没好气地加快了步伐,朝树林的方向大步走去:“你快点!”

    在伪装屏障铺展出来的树林里,她选了一个地势高、视野好的斜坡,吩咐卧鱼打开了通讯器的定位。从这个位置往坡下看,正好能够用【意识力扫描】覆盖住一片十分广阔的荒原;不管卧鱼的朋友们从哪个方向来,只要想接近这一处山坡,就一定会先出现在她的扫描范围之中。

    她将卧鱼捆在树上,坐在树下静静地等待着。那几个防涨会的“委员”们,就算临时找夜行游女租用一架飞机,飞过来也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她靠在树干上,从枝叶的空隙中望着月亮渐渐移下穹顶,夜色渐渐黑沉下来。

    黎明前的黑暗并不仅仅是一个比喻:这一段的夜,漆黑得仿佛被抽离了人间,沉入了深深的地底。月光与星芒都哑了下去,夜风吹散了天地间的微光,用黑暗铺满了人的视野。

    卧鱼似乎任命认得很快。在这种他无力改变情况的局面下,他干脆利落地贴着树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已经持续了有一个多小时;林三酒百无聊赖地坐了这么长时间,心里早就把这个神经病委员会给来回骂了无数遍。

    “等他们落入你手里,你打算怎么办?”意老师问道。

    “给他们一个教训吧,”林三酒也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至少得保证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烦我。”

    意老师沉默了一会儿。

    正当林三酒以为她想到了一个什么办法的时候,意老师忽然轻轻地提示了一声:“好像有人来了。”

    “是那几个委员吗?”

    林三酒腾地直起身子,浑身血液一下子苏醒了过来。但是她凝神一看,却没有在自己的扫描范围里发现任何人影。

    昏暗的大地上吹来了温温凉凉的风;打开纯触,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以后,她慢慢爬起身,没有叫醒卧鱼。她将通讯器摆在年轻男人脚边,自己悄悄地绕到了一丛灌木后方。

    她的【意识力扫描】没有抓住对方的痕迹,说明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他们早已做好了掩藏行迹和战斗的准备了。

    看来,刚才卧鱼到底还是露出了马脚。

    第736章

    来进行援救的人们

    绳子被解开后过了好几分钟,卧鱼轻微的鼾声才终于渐渐停了。

    他刚刚一觉睡醒,一边咂了咂嘴,一边低头看了看,随即有点儿疑惑地活动了一下胳膊——绳子顺着身体滑了下去,轻轻一声落在了地上。

    从林三酒的角度望过去,他显然是有些怔住了。

    通讯器静静地摆在前方,代表着定位功能的微弱绿光,正在黑夜里恒定地亮着,像是一只凝固了的萤火虫。

    “嗯?”他好像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会独自坐在这儿,左右望了一圈,低声叫道:“那个……那个谁,你在哪里?”

    林三酒将身体伏得更低了一些,目光透过灌木丛,屏气凝神地盯着他。

    “你不在,我可走了啊?”

    年轻男人咕哝着说,双手抓起床单,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没想到一脚踩上了他那条被林三酒扔下的裤子。他忙放下床单,匆匆忙忙套上了裤子;抓起通讯器正要往外走,猛地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侧耳听了一会儿。

    好歹卧鱼也是一个进化者,看来他总算也发现了点儿什么——林三酒无声地吐了口气。

    她不知道那几个“委员”们都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像隐形了一样,始终没有被【意识力扫描】捕捉到任何一丝影子。她只能靠着纯触,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接近了这片山坡;当那一行人走进树林中时,林木就成了意识力的重重阻挡——她干脆关掉了【意识力扫描】,把卧鱼当成一个鱼饵给放了出去。

    在那几个委员发现他们同伴的时候,也是他们防范最松弛的时候;那将会成为林三酒一口气突袭几人的最佳机会。

    年轻男人抱着通讯器,立起两只耳朵,一步步朝着树林入口的方向走去。夜风不断从枝叶间吹过,天地间听起来只剩下一片悠远的沙沙声,像海浪一样模糊了一切异响,叫人很难确定自己到底听见的是什么。

    “汉,汉达?”

    卧鱼用气声低低叫了一句,“是你吗?”

    他等了一会儿,但一片漆黑之中没有传来回应,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轻了。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干脆原地打开了通讯器;屏幕蓝光又一次亮了起来,传来了“嘟——”一声呼叫音。

    第一声刚落,远方的黑暗中立刻响起了一道极轻微的杂音——那声音又轻又远,听起来好像幻觉一般,甚至连到底是什么声音都难以听清,却叫卧鱼顿时松了口气。他忙一把合上了机器,四下张望一圈,好像担心林三酒仍在附近;他悄无声息地加快步伐,一闪身就没入了前方的林荫中。

    林三酒按兵不动地等了一会儿。

    现在还不是追上去的好时机。

    卧鱼才刚刚离开,正是提高了警戒心的时候;再说,既然能听见对方通讯器的应答声,想必他也跑不远了。她打开纯触状态,用全身心倾听着那个方向上的每一丝响动,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当她悄悄离开灌木丛时,她的脚步摩擦着草丛、枝叶,发出了一阵阵清晰的沙沙响声。但前方那一个属于卧鱼的背影,却连头也没有回一次,仍然矮着腰、碎着步子,匆匆忙忙往山坡下跑。

    在纯触的作用下,林三酒仿佛与这片山坡连为一体了。

    她能清楚地感到远方即将抚来的夜风,与千百片树叶接连摇摆起来时的姿态;她的脚步与风声一起拨开林叶,她所发出来的沙沙响也一起融在了天地间,随着风声起起停停——如果闭上眼睛,即使林三酒打从面前走过,恐怕也难以叫人分清到底哪一阵是她的脚步,哪一阵是夜风。

    卧鱼称得上十分谨慎了,一路上始终都在小心地提防着身边的黑夜;只不过他一点儿也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走了几分钟以后,好像终于放心了,赶忙打开通讯器。

    这一次呼叫刚一接通,从咫尺之遥的树林里,立即传来了一阵清楚的机器震颤声。卧鱼顺着“嗡嗡”响的方向转过头,腾地站起身朝不远处挥了挥手;即使他压低了嗓子,也压不住他的兴奋:“汉达!我在这里!”

    第一个从林间走出来的男人,看起来几乎像是一棵会行走的大树——他个头儿远远超过了两米,一身匀实发达的肌肉,两条手臂露在蓝色野战背心之外,隐隐泛着一层起伏的汗光。

    林三酒微微探出目光,瞥了一眼他的手臂。那男人两条手臂上环绕着某种钢铁制的庞大器具,似乎重量惊人;钢铁在夜里沉沉地一片漆黑,看不清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来人应该不止一个——当她刚刚浮起这个念头时,只见那男人身后的林荫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条鲜红与一道雪白;雪白之后又旋转来了一片鲜红,红白不断交替,就像是把理发店门口的灯筒给做成了裙子一样。穿着这件伞状旋转裙的,是一个矮矮的女孩;她的脸太娇小了,好像马上要被头发淹没了似的,只有一个奇尖的雪白下巴,在暗夜中与她的裙子交相辉映。

    林三酒屏住了呼吸。

    她好像有点大意了。

    卧鱼的战力虽然不行,但这个委员会里的人显然却不一样——才露头走出来的这两个人,竟叫她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紧张。就像自然环境中的动物一样,进化者们在末日中挣扎求存的时日越长,他们对威胁的感觉也越灵敏:如果说卧鱼只能算个猫鼬的话,那么此时从树林里往外走的人,无疑属于鬃狗一级的野兽。

    鬃狗多了,即使是狮子也会头疼的。

    林三酒死死地盯着从那林荫中走出来的第三个人。他手里拎着一台与卧鱼一模一样的通讯器,通讯器上的绿光点与月光一起映在他的镜片上,明晃晃地发亮。眼镜架突兀地立在他的颧骨上,凹陷下去的双腮像是深坑一样。

    林三酒狠狠地咬住了牙关:这竟然还不是最后一人。

    第四个人同样穿着一件深蓝衣服,款式不知怎么有点儿眼熟;只是那衣服实在太肥大了,像个帐篷一样罩在那人身上,叫他看着简直像是一口钟。他一张脸用粉末涂得雪白,远远看去,仿佛是暗夜里漂浮着一张白森森的脸。

    委员会一共好像只来了这四个人,在卧鱼面前站定了脚。林三酒扫了一圈,发现那个叫“小青苔”的矮个子倒是没来——大概是因为他的战力不高,来了也帮不上忙吧。

    “这么几个人,可都不好对付啊,”意老师担忧起来,小声问道:“你一口气突袭这四个人的话,有把握吗?”

    她在心里回复了一句:“有点儿悬……不好说。”

    意老师顿了顿,突然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林三酒一愣,这才意识到从那几人聚头的不远处,此时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咔嗒响声——她浑身紧绷起来的同时,却浮起一个感觉: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个声音。

    当卧鱼开口说话的时候,她蓦然一下明白了过来,浑身登时凉了。

    “你、你们是……是谁?”

    他的嗓音颤抖得几乎成了碎片,牙关不住打战,发出了那一阵又急又乱的“咔嗒”响声,好像马上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了:“汉、汉达呢?你们……为、为什么有我们的……”

    卧鱼不认识他们。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是“防涨会”的委员。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举起了通讯器,好像正在沉默地问卧鱼,指的是不是这个东西。当他歪过头时,他塌陷深瘪的面颊暴露在月光下,看起来尤其触目惊心,仿佛有人在他脸上开了一个深洞。

    “那、那是我们的,”卧鱼听起来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声音突然尖细起来:“是我们委员会的!”

    “委员会,”不知是谁低低笑了一声。四个人笔直地将他包围在中央,形成了四条漆黑的影子。

    “不存在了。”

    卧鱼好像没有听懂这几个字。

    “他们正在来接我的路上,”在片刻的死寂之后,他突然不颤了,语速很快,像是要拼命反驳这几个人一样:“汉达跟我说了,立刻就来接我。他、他们可能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最好不要……”

    那个穿着旋转裙的女孩,用舌头顶着上颚发出了清脆响亮的一声。

    “废话少说几句吧,”她若无其事地一转身子,那大伞似的裙子顿时飞扬着旋转起来,红红白白地交错着叫人眼花缭乱。“没有人关心你怎么想啦。”

    卧鱼愣愣地闭上了嘴,不像是乖乖听了她的话,倒像是说着说着,舌头渐渐不好使了似的。

    “你被一个女人抓住了对吧。”

    裹在一件钟形衣服里的雪白脸,粗嘎着嗓子问道。他说话时除了嘴唇微微开合,脸上没有一块肌肉随之一起运动。

    “那个女人在哪里?”那个两米多高、肌肉结实的男人,沉声问道。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倒把他衬得最平凡了。

    过了半晌,卧鱼终于说话了。“我、我不知道……”年轻男人低着头说,“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一边说,他一边抬手朝林间指了一下。

    手臂还没有收回来,趁着几人微微一分神的这一瞬间,卧鱼突然拔腿就跑,冲回了来路——也就是林三酒藏身的方向。

    第737章

    一起签到吧!

    卧鱼似乎拿出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速度,一头冲进了林木之间。甚至在与林三酒缠斗时,他也没有这样拼命过;沉重急促的呼吸声登时搅起了静夜,通讯器被脚步颠歪了、从他胳膊中摔了下去,咕咚咚地滚下了山坡。

    戴眼镜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一脚踩住了那台通讯器。当他捡起机器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了:另外三个同伴从原地消失了,而在数十步之遥外的林地上,他们投下的影子重新笼住了跌跌撞撞的卧鱼。

    三个人一起出动了,他几乎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那个高大男人向卧鱼探出胳膊,犹如一棵巨树的阴影伸展出一根长长的枝条。在他即将一手按上猎物的时候,卧鱼仿佛也感觉到了危险,从喉咙里突然滑出了半声颤巍巍的惊叫,纵身一扑,就顺着坑洼不平的林地滚了出去。

    那个罩在钟形大衣里的白脸男人,用鼻子里哼了一声,立即朝前跨出了一步。

    卧鱼在地上骨碌碌一阵拼命地滚,被土石磕碰击打得满脸灰土,总算是勉强逃开了那个高大男人的手臂;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停下来时,一抬眼睛,瞧见的却依然是浮在夜空中的一张白森森的脸。

    “别跑了,”穿着红白伞裙的女孩站在他身边,啧了一声,尖下巴在夜色中一耸:“你又跑不掉。”

    她这话说得一点不错:与刚才相比,三人和卧鱼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被拉开,反而更近了,看起来就像他一直压根站着没动似的。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卧鱼扶着地面忙爬起身,一步步往后退,声气发颤地问道。几人沉默地注视着他,只有那个高大男人耸了耸肩膀。

    “那女人在哪?”涂满粉末、像是漂浮着的那张脸上,灰白灰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低声问道:“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回应他的是“咕咚”一声响——几人一怔,发现卧鱼一只膝盖竟重重跪在了地上;那女孩刚从鼻子里嗤了半声,紧接着只见他另一条腿突然凌空向后飞扬起来,身体朝前一跌、倒摔在地上,被一个什么无形的东西直直拽向了后方的树林中。

    “有人救他!”女孩厉声喝了一句。随着她冲出去的步伐,红白伞裙骤然加速转起来,呼呼地刮起一圈圈模糊花影。

    眼看着三个人一瞬间都化成了虚影,林三酒急急地一收意识力,一把拽起了卧鱼的领子:“起来!”

    “谁,谁?”他松鼠一样的脸上,肉乎乎的双颊颤动着,正汗津津地发亮。

    卧鱼勉强稳住身体,忙抬起头来;在他目光落上林三酒面庞的这短短一瞬间,他睫毛骤然一颤,随即张大了眼睛。

    林三酒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仿佛要借着目光钻入他的脑海里一样。

    那几人不是冲着卧鱼来的,他只要大叫一声“那女人在这!”,或许他就能够祸水东引、逃出一条生路了。他显然在同一时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果然不由自主地微微扭过了头去——只是不等他的目光触及那个方向上的人影,他却又生生地转回了目光。

    他满脸的汗珠在夜色里闪烁着;当他张开口时,扑出来的声气被压得低低的。

    “快跑啊,他们来了!”

    林三酒吐了口气——她想冲他微笑一下,但紧绷的肌肉却丝毫没有松缓下来。

    “躲我后面去,”她只来得及吐出这半句话,那三个人影已经凌空跃了下来。无数树木的枝条被他们掀起的风刮得摇摇摆摆,像风暴前的海浪一样发出了阵阵呼啸;碎叶与风席卷在林木之间的空地上,搅得一切都模模糊糊地,叫人看不清楚。

    她猛然一击地面,随即脚下一蹬,拽着卧鱼一起急急向后退了出去。

    那三人的反应之快,在她的敌手之中可以挤得进一流行列了;几乎在她刚刚直起身后跃的时候,他们就突然硬生生地刹住了冲势——一瞬间,暗夜里重新多出了三个轮廓清晰、形态各异的黑影,笔直地立在夜色中,仿佛刚才的急速冲刺只是一场幻觉。

    “这么快就找到了呀,”那女孩舔了舔自己粉红色的唇膏,尖下巴在一头卷发之下一耸一耸,“可以叫‘隧道’过来了。”

    她的话音一落,高大男人顿时嘬起嘴唇、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哨。

    这片山坡不是一个迎战强敌的好地方,林三酒后背抵在一棵树上,后心还因为刚才后退时那不慎一撞而隐隐有些发痛。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树木太多、阻碍了她活动;还因为这片树林是Exodus的伪装屏障——她不能让自己宝贵的屏障毁在这一场战斗里。

    她必须得将这四人引下山坡、走上荒原。

    “看起来她也就那么回事,”漂浮在夜里的雪白面孔说道,“根本用不着我们四个都出马。”

    与他们明显为了标新立异的打扮不同,这几个人说话时,语气、发音毫无差别。没有字尾隐隐的口音,没有对某个字不同的读法,没有说话时清楚与含糊的区别,更没有语速上的快慢之分。

    假如不是他们声线不同的话,林三酒恐怕根本分不出是谁在说话。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从他们背后慢慢走上来,一双反光的镜片在夜里来回扫视了一圈,随即他低低地说话了——语气、发音仍旧同另几个人一模一样:“你们踩上了。”

    “什么?”女孩一愣,裙子红白条纹加速一转。

    “地上,”眼镜男人抬手指了指,“没看见吗?这儿有个副本,你们好像已经踩上了。”

    几人一惊之下,条件反射地低头望向脚下;同一时刻,林三酒甩手叫出了【因材施教】——教鞭登时一节节伸长,从半空中向几人横扫了过去;夜里一道银亮的细光撕开空气,带着呼呼风响袭上了他们的面颊。

    然而迎接教鞭的却不是任何一人脸上的皮肤。

    一团雾气般的幽黑悄无声息地浮在半空里,好像有人忽然在一张画布上打穿了一个黑洞一样,恰好拦在林三酒的教鞭前方。她吃了一惊,在手中那线银亮碰上这一团幽黑之前,急忙一抖胳膊,将教鞭重新收了回来。

    被这么一拦,另外三人都反应了过来,立即沉下脸噔噔退开了两步。

    戴眼镜的男人张开嘴,缓缓朝空中吐了一口气;那团破洞似的幽黑像是被这口气吹动了,雾气一样散开了,转眼就消失了影子。

    “喂,你快走吧,”卧鱼小声叫道——是真的很小声,因为他正躲在老远一棵树后,似乎准备见状不对立刻就跑:“你扑上去干什么,你退过来呀!”

    林三酒何尝不想退?她还想要把这几个人引到山坡下去呢!

    但无论做什么,她都不得不先办完一件事——

    “火臂,棒棒糖,”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低声吩咐道:“副本标记就在你们两个脚下,看见了那块木板没有?”

    在那女孩和高大男人的面前,一块木板正躺在地上,将他们四人与林三酒隔开了。木板上刻着一行“感谢您激活此副本”的字样,文字凹陷的纹路,在夜里看上去只是模糊不清、时断时续的一条条微光。

    “这是签到副本?”叫棒棒糖的女孩不禁勃然变色,“这里明明没有——”

    “这里本来是没有副本的,她应该是用了什么记录副本的特殊物品。”戴眼镜的男人朝那张白脸看了一眼,“独角,它离你有点儿远,或许你没有踩上。”

    罩着一件钟形大衣的男人缓缓退开两步,看起来像是脚不沾地似的。

    “大部分已为人知的副本型物品,都必须要留在原地,才能维持副本运转。那个特殊物品应该就在这附近,你们好好找找。”那男人一边说,一边推了一下他那双好像永远在反光的镜片:“……毕竟你们以后要每天在这个特殊物品里签到了。”

    这家伙这么快就发现了!

    林三酒在心里咒骂一声,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往【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上看——没错,记录了签到副本、并将之重现出来的【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此时正化作一片枯叶的样子躺在林地间,离那个叫“棒棒糖”的女孩不过咫尺之遥。

    她原本打算趁着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块木板吸引走时,想办法夺回那一片枯叶;但是没想到眼镜男人的反应竟然这么快——正当她思索该怎么靠近枯叶时,只见“火臂”忽然向她转过头,缓缓抬起了一双裹在沉重钢铁器械里的胳膊。

    “你听说过300路吗?”

    林三酒反应极快,立即发动了【糟糕!钱包不见了】;然而紧接着,从那一片环绕手臂的钢铁装备中,就蓦然朝她喷出了一片刺眼光芒。

    “【意识力防护】!”随着意老师尖叫一声,她在同一时间就感觉到意识力正在大量地被迅速消耗;她高高举起手臂,而面前除了一片叫人睁不开眼睛的白光之外,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连敌人在哪儿都看不见,更别提那一片小小的枯叶了。

    “你们注意点,别损坏这附近的林木。”戴眼镜的男人平静地吩咐道,“然后速战速决。”

    第738章

    咱们来点儿阴的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的工夫,林三酒心中乍然掀起的惊讶,差点令她连自己正在遭受攻击都忘了:难道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已经发现这儿是一片伪装屏障了?

    老实说,就算是她自己,也压根分不清楚伪装屏障与真实树林到底有什么不同;因为屏障一旦立在地面上以后,二者之间根本就没有区别。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不对。

    如果他真看出来这里只是伪装,那应该会加把劲儿将它损坏才对,不会刻意保护它——

    “我、我可走了!”

    林三酒满腹狐疑,一时间心里浮上来的全是困惑,又生生遭了好几秒钟的攻击;在她咬牙支撑着【意识力防护】的时候,从后方远远传来了一句颤巍巍的喊:“我和你们都没关系,你自己小……啊,右边!”

    即使紧闭着眼睛,眼皮里仍然被一片强光映得发白;林三酒来不及睁眼,脚下一蹬,不退反扑,迎着“火臂”强盛的白光攻击冲了上去——有什么东西从右方激射而出,贴着她后背划了过去,瞬地没入了林子里。她既没有回头的空隙、也没有睁眼的机会,趁着前方有人退了两步的时候,她叫出一张卡片,一把塞进了嘴里。

    “她吃了个什么?”那个女孩立时发出了一句问。

    “棒棒糖”的声音一响起来,林三酒后背上的汗毛倏然立起了一片。

    那声音离她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女孩说话时口中吐出的气息。“棒棒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无声无息地欺到她的面前来了。

    白光霎时暗了下来,林三酒重新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刚刚落在黑夜里一只尖尖下巴上,只听“独角”嗤了一声:“那个小子真碍事,交给我了。”

    是因为卧鱼刚才下意识地提醒了她!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的时候,“独角”和“棒棒糖”二人也在同一时间动了:一个扑向了远处林中的卧鱼,惊得他被吓出了一声尖尖的叫;另一个猛然五指成爪,朝林三酒脸上按了过来。

    在林三酒发动了【糟糕!钱包不见了】以后,“棒棒糖”的红白条纹裙子就不再旋转了,像失去了电力一样,只是黯淡无力地垂下了主人的大腿。女孩子按过来的手掌上,蓦地浮起了丝丝缕缕、缠绕不散的烟雾;灰白烟雾像是一条条探头摇摆的蛇一样,几乎在一眨眼间,已经将眼前布满了,像是连空气都裂开了一条条扭曲的白痕。

    这只是她遭到的攻击之一。

    “火臂”手上的钢铁器械发出“咯咯”一阵轻响,缠绕着手臂的部件重新打开、组合,在末端探出了黑幽幽的四个枪口,此时一齐举起来对准了林三酒。那个叫“隧道”的眼镜男人没有动地方,半张脸依然隐藏在银亮的镜片后头——只是在她的余光里,一片黑影忽地闪了过去,像是她一时眼花,又像是她多心了的一个幻觉。

    “纯触将你的身体与精神融为一体,”黑泽忌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再一次从耳边响了起来。“也就意味着你能应对你所感受到的攻击。不明白吗?像这样——”

    在这一刹那间,世界忽然慢了下来。灰白烟雾悠悠地飘近她的面庞。

    几颗尖尖的、暗红色的金属子弹,在半空中震荡起一圈圈波纹,弹头的前方是她的小腹。

    背后无声无息地展开了一片幽黑,静静地等待着她。

    更远的地方,“独角”重重地落在了林地上,震得大地微微一颤,抖下了几片树叶;卧鱼半声惊叫刚一出口,他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就猛地止住了。

    灰白烟雾封锁死了林三酒的五官,叫她不能扭头看、不能张口说话、甚至不敢放心呼吸,更别提在一片烟雾中闪躲了;空中几颗子弹瞄准的都是她小腹上的同一个点,毫无疑问能穿透、撕烂大部分进化者的腹腔。即使她有【意识力防护】,不至于当场肠穿肚烂,那一颗接一颗子弹的冲击力,也会精准地将她打得连连后退——最终一脚踩进身后的“幽黑隧道”里。

    这几个人显然不是头一次一起战斗了,彼此间合作默契得天衣无缝。

    一切攻击都是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同时发生的,连一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给目标留下;不过可惜,他们今天的目标偏偏是林三酒。

    她面色平静地歪过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一排子弹——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脑海里,也只来得及发生在她的脑海里。

    “这可真是巧了,”她闪过去了这样一个念头,面庞上光芒微微一亮,罩上了一层【意识力防护】。这个防护能力不高,全仗着意识力的支撑,不过好在她也只是要借着它争取一个转瞬而逝的机会而已。

    她任烟雾笼罩住了自己的视野、口鼻,一手轻轻张开,挡在了小腹前。

    一连几颗粗大的尖子弹,带着破空时的呼啸之声,尖厉地打上了自己的目标——伴随着金属撞击时的铛铛一阵乱响,林三酒仍然稳稳地站在原地,身上毫发无伤。

    在几个人谁也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她一回手,将那个吞没了子弹的银色小垃圾桶重新卡片化收了起来——她还真没料到,这个从萝卜身上拿来的、一向没有什么用处的小垃圾桶,竟还能在保命的关头发挥作用。

    “火臂”睁大眼睛,慢慢张开嘴唇。

    当银色小桶带着几颗子弹消失的时候,一股沙土巨浪轰然一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林地间滔天而起;一时间地面摇摇晃晃,枝条、树叶震颤着纷纷落下,无数沙尘翻卷起来、弥漫在半空中,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炸开了一颗地雷一样。

    同样地,这一切也都是在转瞬之间一起发生的。

    面前几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林三酒反手轻轻一鞭,卷开了身边的烟雾。她掉头绕过背后那一片漂浮的幽黑,飞快地朝那一片沙土弥漫之处冲了出去——直到这个时候,“火臂”惊疑不定的声音才终于说完了一句话:“我的子弹呢?”

    “跟上她!”戴眼镜的男人断喝了一句,迅速化作了脚步声。

    “烟!”——“棒棒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狼狈,因为那片烟雾被林三酒直直地吹回了主人身边。

    相比往常来说,林三酒的速度迟滞了不少,因为她现在胃里酸酸涨涨,每一次脚步落下,都震动得她胃里一阵隐隐作痛。不过叫她感到慰藉的是,身后几个人都跟着她冲了上来;在刚才短暂的一瞬间交战之后,好像连“隧道”一时也顾不上了——刚才他们驻足的那片空地上,此刻还躺着一个记录副本用的道具。

    他刚才叫同伴小心些,大概就是不愿意破坏【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

    林三酒用力压着自己的肚子,忍着疼痛,一头扎进了漫天席卷的沙土里。

    黎明似乎快要来临了,夜色渐渐浅淡了一些,叫她在沙土中也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影;那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差点迎面撞上林三酒的时候,喉咙里险些滚出了一串惊叫来。

    这家伙还不算无药可救,起码在机会来临时,他到底还是设法摆脱了“独角”。

    “是我,”她一把捂住对方口鼻,低低地喝了一声:“跟我来!”

    那人使劲抹了抹脸,总算从一层泥沙下头露出了一张肉乎乎的、大号松鼠般的脸。他鼻尖上全是汗,沾成了一颗颗小泥点,眼睛里泛着一层泪光:“去、去哪儿?”

    林三酒根本没有心思解释——她拦腰将卧鱼横抱起来、一把甩上肩膀;在她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疾冲出去的时候,“隧道”也正好跟了上来。

    “轰”地又是一声,“隧道”脚下的沙土忽然喷涌进了半空中;一片黄沙弥漫里,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总算勉强阻拦住了那眼镜男人的脚步。

    几棵树吱嘎嘎地慢慢倾斜了下去。它们脚下所有的砂子都冲入了天空里,只留下了一片坑坑洼洼的泥土地;被这一股股的沙泉推得摇摆几下之后,它们终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林三酒心疼得抽了一口凉气。

    那全是她屏障里的树木,谁知道还能不能够再立起来了?

    “怎、怎么回事?”卧鱼趴在她肩膀上,还不忘了发问:“你在那里埋地雷了?”

    “没有!”不知道是因为伤了自己的树林,还是因为胃里实在不舒服,林三酒硬硬地回了一句:“这是我用能力制造出来的效果——还不是为了救你吗?”

    “什么能力?”卧鱼愣愣地问道。

    提起这个,林三酒就没有什么好气。

    “是一团胃胀气!”她咬着牙答道,忍住胃中疼痛,飞快地逃下山坡,冲向平原。在她身后,那四个影子重新聚拢了,正以令人心惊的高速紧紧地咬了上来。

    “胃胀……气?也是一个能力?”

    她曾在神之爱那一个死去的老头神身上,找到了一个胃胀气形式的【神之爱世界土特产】,吞下去就能获得控制流沙的能力——这实在是一件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的事。山坡上几乎没有什么流沙,林三酒就硬生生地将地面上一层沙土都掀起来用了,结果土地松动,倒下了好几棵树。

    卧鱼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动了动身子:“那个……谢谢了啊。你以、以德报怨……”

    “你少说话!”

    林三酒在浅淡的月色下拼命奔跑,但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四个影子。这片荒原一望无际,很难从追捕者的目光里逃掉——这一点,卧鱼已经代她验证过一回了。

    当胃里又一次尖锐地痛起来时,她猛然刹住了脚。

    “怎么了?”卧鱼立刻抬起了头。

    “不跑了,我想到了一个解决他们的办法。我告诉你一句话,”林三酒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影子,低声嘱咐道:“然后你再重复给我听,明白了没有?”

    第739章

    她逃掉了,咱们走吧

    当棒棒糖跑起来的时候,她刮起的风声与旁人不大一样,裙子哪怕不起作用了,也还是呼呼地旋转着,像是一把不断盘旋的镰刀。

    随着她顿住的脚步,红白条伞裙悠悠地慢了下来。她与另外三个同伴对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女人呢?”

    好像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前方的人影就蓦然从荒原上消失了。

    黎明从天际渐渐泛起浅白,即将冲淡黑夜与浸润其中的那一片薄月,染上一层白茫茫的天空。此刻的空气是一片昏蒙蒙的灰蓝色,湿湿凉凉地被人吸入了鼻腔;平原上,野草、石块的轮廓都隐隐清晰了一些,却独独不见了林三酒的身影。

    “她大概是使用了某种物品,”隧道低声吩咐道。他是几个人之中,遇事最冷静、头脑也最清醒的那一个,另外三人好像都已经习惯于听从他的指挥了。“都小心些,我们的特殊物品还没有恢复——火臂。”

    体格高大精壮的男人转过目光。

    “带了感知仪么?”

    火臂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从腰间行囊里掏出一把铁筷子似的东西来;他抽出其中一根,将它插入了脚下土地。在按下一个开关后,“铁筷子”顶端上的一个小显示灯立即亮起了盈盈的黄光。

    四双眼睛盯了它几秒,棒棒糖吐了口气:“没有。”

    “我想也是。”隧道推了推眼镜,一指前方:“我们走,去最后见到她的地方。”

    火臂将感知仪一一分发出去,几人顺着刚才林三酒逃跑的方向前后四散开来,走一段路,就插上一根“铁筷子”。

    黎明时蛋青色的天幕之下,几长串鹅黄色光点在荒原的雾气中纷纷亮起;四个人一步步走在朦胧光雾中,仿佛涉水前行一样缓慢谨慎。

    “十五,”独角一边说,一边将一根感知仪深深插入土中。

    从他们刚才停步之处起,他种下的感知仪已经一个接一个地照亮了几百米的距离。独角手上只剩下最后一根“铁筷子”了,他驻足朝前方望了一眼,一张抹得像墙面一样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或肌肉运动。

    清晨薄雾笼罩下的荒原上,足有小腿长的野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偶尔落下一滴露珠。目光所及之处,仍然像刚才一样不见一个人影。

    独角转头四下看了看——另外三个同伴都分散得远远的,每一个人身后都像他一样,跟着一列盈盈的鹅黄色光点。

    他掂了掂手里的“铁筷子”,看了远处的火臂一眼;其余几人行进得都比他快,呈放射形覆盖了几个方向,此时只有他还落在数十米外的后方。独角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招呼火臂,只继续往前走去。走了几十步,他再度弯下腰,向土地里扎进了最后一根感知仪。

    “十六。”他低声说——话音刚刚一落,独角猛地抬起了头;一双在白粉之中显得红通通的眼睛,飞快地在平原上转了一圈。

    “怎么了?”他右手边的棒棒糖显然发觉了他的异样,大步走近他问道。

    “我听见了一个动静。”独角抿起嘴,他脸上涂满白粉后,皮肤纹理更加深、也更加清晰了。

    “在哪里?”

    “不远,似乎是一个人的脚步声。”独角似乎很想皱起眉头,但那一双眉毛花了很大劲儿,也只是微微靠拢了一点点。“你没听见吗?”

    棒棒糖摇了摇头,“会不会是我的脚步声?”

    独角面无表情,却迟疑了几秒:“不会。那脚步声虽然很轻,又一闪而过,但我听得没错,它是从远方响起、又冲近了我们身边……不会是你的脚步声。”

    “可是这里什么人也没有,”女孩不耐烦地吐了口气。“她总不会是隐形后跑了吧!”

    “如果她的能力真是隐形,怎么早在树林里不隐形,偏偏要留在空地上才发动?树林才更适合这种能力者。”独角摇摇头,“如果是物品……只要没跑远,那么感知仪的灯光应该会变红了。”

    他说完这句话,棒棒糖忽然面色一顿,随即低头朝感知仪看了一眼。

    她此时正巧站在独角的第十六根感知仪旁边,一双穿着白袜的小腿被感知仪的光芒给映成了浅红色——温暖的鹅黄光芒不知何时变成了浓烈红光,像一盏流动的血。

    “果然在附近!”独角霎时冷下了脸,目光飞速在前方三个同伴身上一转。

    三个人影仍像刚才那样散开着,朝前方缓缓行进,好像没有异样。

    独角突然明白了过来,猛一拧头,急急后退一步,对棒棒糖喝道:“你——”

    “是我。”

    女孩歪过头,一只白生生的掌心早已朝他伸了出来。她掌心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但手指才一张开,立刻从中响起了一阵属于少女的、嗓音悦耳的笑声。

    哪怕独角这么形容诡异、面无表情的人,也忽然在这一阵笑声中柔和了下来。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层温柔的水光,尽管嘴角肌肉仿佛扯不开一样,还是隐约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好像他已经缴械投降,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将他从此刻的幸福之中拉开。

    “连你都有一分钟啊,”女孩——或者说,变成了棒棒糖模样的林三酒,靠近了仔细观察他几秒,随即低声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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