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其他林三酒所发出的惊呼、人偶师的怒喝、甚至隐约还有灵魂女王和木辛的叫声,都在一瞬间模模糊糊地去远了。连衣料破裂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一个幻觉。对了,季山青意识不清地想到,既然大家都共享了林三酒的记忆,那这个人其实很可能不是林三酒……也许这是一个想要逃脱最高神控制的养人。
这一次,礼包被彻底地拆开了。随着块块布料一一脱落,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淡化在海浪里,像一个人鱼童话里终将逝去的泡沫。
第661章
林三酒
林三酒慢慢地闭上眼睛,感到自己的眼睑紧紧贴合在一处。
她的身体正真真切切地浸在冰冷海水中,呼吸被水压挤得十分轻浅,一波一波海浪,将她推起又落下。当她缓缓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天光才刚刚染亮她的眼睛,她突然浑身汗毛直立,脑海中的意老师也猛地尖叫了一声:“跑!”
她的身体比意识还快——但是很可惜,她不在陆地上。
靠着她的狗刨划了几下,没等真正退出去,她已经被迎面扑下的一片阴影笼住了。海浪被破开的响亮水声地从她身后迅速逼近,她匆忙间回头一看,只见木辛正拦在自己的去路上。
“不,不是我——”
林三酒只来得及吐出这么几个字,就被人偶师一把掐住脖子,像季山青以前那样被他从水里拎了起来。
一股腥咸湿冷,浸透了海水的香气,顿时从这个皮肤苍白的男人身上扑面而来。他阴郁的漆黑眼睛沉在一片血红汪洋里,好像即将择人而噬;然而当他开口的时候,他的声气却轻柔得叫人心惊:“什么不是你?”
“拆了礼包的人……”气管被死死掐住的时候,是很难说上一句完整话的。林三酒感觉自己的面色一定正在逐渐发紫,眼泪不知不觉地滚了下来,顺着脸颊落在了对方的手掌上。“不、不是我。”
礼包——
她觉得气管里仿佛有一道尖声的呜咽,全被喉咙上越来越紧、钢铁一样的手掌给攥住了,好像即将冲回大脑爆发出来。林三酒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甚至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被手掌抵住下巴、仰头望着白雾蒙蒙的天空,喃喃地说道:“是我身边一个养人拆了他……我……我没有拦住。”
人偶师没有出声。
很显然,他正在考虑她的话是不是真的——那股冷冷的、浓烈的香气,漫进了每一寸空间,仿佛也在无声地打量着她。
“我、我……”
林三酒艰难地举起一只手。大脑已经缺失氧气好一会儿,她眼前星星点点全是亮斑,叫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视网膜已经出了问题;她一边拼命试图喘息,一边打开了手掌——毫无预兆地,那儿多了一支钢笔。林三酒一时没抓住,那钢笔顺着掌心滑入海里,咕咚一声没进了浪花中:“看,我的能、能力。”
最高神制造出了林三酒的外表,可未必能制造出她的能力。林三酒额头上尽是冷汗,意老师也紧张地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在静默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指微微地松开了一些。
看起来今天暂时不会死在人偶师手上了,但林三酒却丝毫没有好过半点;对方刚一松手,她立刻摔回了海水里,虾一样蜷曲起身子,好像失去了力气似的漂浮在水面上。
“没有半点用处,”人偶师从她头顶上冷冷地扔下来半句话,转身就走。
木辛立即游了上来,在经过林三酒身边时朝她定定地看了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一扭头跟上了人偶师的步伐,低声喊道:“是哪一个?哪一个拆了他?”
刚才身处于季山青身边的林三酒们,其实也就是那么几个;此时见礼包终于被拆消失了,人人都楞在了原地,甚至连人偶师正大步接近也毫无反应。林三酒使劲抹了一把脸,也不知皮肤是被海水,还是被自己的眼泪刺得又痛又痒——她哽咽着回头看了一眼最高神,一咬牙朝他扑腾着游了过去:“你给他偿命!”
最高神“啧啧”两声,一双大眼睛仿佛明亮的绿葡萄似的,跳跃着好奇而兴致勃然的光采。他在海面上左右跳了几下,赤裸裸的身体泛着白光,不像在防备林三酒,反倒像是在逗她玩儿:“你?你打算要我给他偿命?”
他笑起来是这样好看,仿佛连他的可恨都能消解几分。“我如果蹲在这儿等你游过来,我腿都会蹲麻!”
林三酒泡在海水里,浑身都在颤抖——她知道最高神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她根本没法拿他怎么样;但是她不得不做点什么——一想到礼包,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是开始痛了起来;苦涩的绝望、不甘像火一样烧灼着她的心脏。
这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将脸埋在手掌中哭了。
林三酒的哭声就像是一把大锤一样砸在木辛身上,他的嗓音顿时沉了,脸色也难看了下去。他从季山青所在之处往深处海底潜泳了几次,却什么也没找到;季山青的消失果然如同泡沫一样,没有留下丝毫踪迹。“是哪一个拆了……为什么……”木辛也喃喃地低声说道。
现在去找是谁拆了礼包,还有意义吗?
泪眼模糊之中,林三酒脑海中浮起了这个念头。她始终觉得礼包可能只是顺浪飘走了,或者不知怎么回到了红鹦鹉螺的星空游乐园,却不会死的。他——那么漂亮、那么伶俐、那么聪明、那么敏感的礼包,怎么会死呢?
一起相伴走过了几个世界,他一直是那样渴望生命、充满活力;又胆小,又机灵。现在她一转头,好像还能听见他叫“姐姐”的声音。
“不管奖励内容是什么,”当这个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响起来时,林三酒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开口说话。“我都没有收到。很显然是被拆包的人拿走了……从这个角度上找一找,也许……”
人偶师头也没回,只冷冷地嗤了一声。
此时他正站在几个林三酒身边,目光像是带着千万斤重压,压得她们只能脸色发白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当他的眼睛轻轻从她们身上扫了过去的时候,几乎人人都不禁战然一寒,仿佛感受到了他无声的杀意。
也是,既然林三酒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这些养人——不管是谁拆了礼包的都好,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当她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海面忽然深暗了一度时,林三酒止住眼泪,慢慢抬起头。
最高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近到她面前来了,此时刚刚对着她蹲了下来。他就像是个头一回去动物园的小孩,瞧着她时,脸上泛着天真的惊讶和高兴;目光刚一和她对上,年轻神袛立刻咕咚一声坐在了海面上,大喇喇地叉开了腿。
“你很难过吗?”他笑嘻嘻地问道。
林三酒一双眼睛被泪水和海水里的盐分刺得红肿胀痛,她望着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很难过?有多难过?”
她根本不想回答,所以只是目光沉滞地盯着他,连睫毛也没有颤动一下。
“啊,真有意思,”最高神一双眼睛却登时熠熠生辉地亮起来,“我觉得现在这一幕很有趣诶。你要知道——”
“要知道”什么,他没有来得及说完。他或许以为自己是最高神,所以没把林三酒放在眼里,看成威胁;但是任何一个已经被复仇毒汁浸透了心脏的人都是绝对危险的。最高神一句话才说了一半,林三酒一手成爪,朝他的手臂处抓了过去,在他刚刚睁圆眼睛的时候,她另一手也同时袭向了他的脚腕。
只要同时将双手按在这个家伙身上,他处于两手中间的身体,就会在【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的作用下爆成一团肉酱。林三酒甚至觉得,她正隐隐渴盼着被对方血肉、脑浆淋满全身;到了那时,她一定不会介意伸出舌头把嘴角的肉碎舔掉。
与此同时,身后的海面上也骤然响起了水声——人偶师终于出手了,但是林三酒却连头也不想回。就算他杀干净了那些养人,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想拆礼包的人之一罢了,他只是因为没拆着在泄愤而已。
她的速度极快,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说老实话,就算自己的速度再快,林三酒也没有预料到她竟然真的能捉住最高神。
“啊哦。”最高神垂下金色睫毛,看了看被她死死攥得发红的左胳膊,又瞧了一眼落入人手的右脚腕。“你抓住我了,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三酒自己也楞了一瞬,随即她意识到机会难得,猛地沉下脸,一声也不吭地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最高神笑嘻嘻地看着她。
林三酒怔怔地抬起头,又一次看见了那张俊美而完好的脸。
她牙关忽然颤抖起来,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一时间什么也不敢想,又发动了一次能力。
最高神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一种她根本无法违抗的力量——林三酒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出口,视野猛然被一股力量掀翻了;当她终于重新睁开眼时,发现刚才的局势已经彻底反了:她被最高神扭住了手臂,从海水里拎了起来。
“你看,”最高神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好像情人一般温柔地吐着气:“你看他们在干嘛?”
林三酒眼睛眨了眨,随即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远方的海面上,人偶师正冷冷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个林三酒。那个林三酒使劲摇头,一边哭着说“不是我拆了礼包”,一边像她刚才一样张开了手掌;只是她叫出的不是一支钢笔,而是一双鞋。她泪眼婆娑地看了人偶师一眼,双手一提,鞋子就化成卡片从她掌心里消失了。
“她……养、养人,怎么也会我的能力?”
“你的能力?我的天呀……你们只要一张手,由我在你们手上变出点东西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最高神咯咯地笑起来,轻轻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耳朵。林三酒木呆呆地立在他的怀里,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懂。“我天真的小女儿,看来爸爸的能力实在是太棒了,都让你迷糊了……你知道我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吗?”
不等林三酒开口,他就笑着说道:“我本来是想说……要知道,你与那个礼包明明连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句话似乎终于触动了人偶师。
他慢慢地转过头,盯着林三酒看了几秒,又看了一眼最高神,似乎既愤怒又茫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不、不对……”林三酒脑子都乱了,但再仔细一想,立刻就明白了最高神的用意。“你想让我怀疑自己?但是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脑海中还有一个意老师——”
“他解析了我的所有数据,挑出了意老师的那一部分放在你们脑海里,让你们误以为自己有意老师,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一个质地清凉的女性嗓音突然打断了她,叫最高神怀里的“林三酒”不由一呆。那个嗓音猛一听有点儿怪,但是她很清楚,当自己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别处传来时,总是这样的。
那几个林三酒之中,有一个忽然低下头悠悠地吐了一口气。她不尴不尬地挠着脸,抬头朝人偶师咧嘴一笑。
“礼包是我拆的,诶呀,混在人群里比较好下手。”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看起来有点儿紧张,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丝毫不见悲痛。“我拆了,让他去重生了,总比落你手里强些。那个——你不介意吧?”
第662章
论起仁义,当属女王
你真的就是你以为自己是的那个人吗?
养人们或许都没有想到,自己今日竟会被这一句话所困扰。
在那女声落下后的一瞬间,海面上每一个“林三酒”都愣愣地拧过头,像是见了鬼一样望着这个声称自己刚刚拆了礼包的女人。她们脸上的泪痕湿漉漉地被海风逐渐吹得冰冷、干涸,连神情也和眼泪一起凝住了。
“不,不可能!”
被最高神抓住的那个“林三酒”猛地高声叫嚷起来:“你能狠心下得了手,说明你才是养人!我——我和礼包的感情——”
她的叫声回荡在海面上,却像清风吹上顽石,没有在对方脸上吹出半分波动。
“你把他拆了!现在他没了!”被最高神抓在手里的“林三酒”呜咽般地哭诉道,“你怎么可能是真正的我呢?”
那个林三酒看了一眼礼包最后消失的地方,垂下了眼睛。
她看上去仿佛正陷入了隐隐的落寞里,眼神飘散,又有些茫然怔忪。这句话像勾起了她的一个什么心事,她使劲抹了一把脸,轻声道:“你错了。只要能让他摆脱这样的命运,真正的林三酒……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人偶师忽然重重地冷笑了一声:“是愿望吧?”
这句话没头没脑,林三酒却点了点头:“是。”
“是不是为了他许的?”说到这儿时,他半边脸都厌恶地拧了起来,“你就这样浪费了我一个机会?”
林三酒张了张嘴,这回连声也没出,只是又点点头。
原本已经渐渐浅淡起来的亮粉,骤然间加深了一层,颜色像血海般凌厉刺目;人偶师一双幽黑得惊人的眼睛,陷在血红里,一眨不眨地看了她一会儿。
一时间,仿佛连风都不动了。海面上一丝声音也没有。
在他如此鲜明凛冽的杀意下,每一秒钟都好像漫长得没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然一眯眼睛,仿佛借由牵动眼部肌肉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你真幸运,”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得好像一夜没睡,“我答应过不杀你。”
木辛此时正抱着沉甸甸的灵魂女王,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他看看人偶师,又看看林三酒,看上去显然迷惑越来越重了:这二人到底是不是朋友?
林三酒只垂着头,不吭声。
“别摆出这副无赖样子,”人偶师确实用上了极大的克制力,每一句话都是从牙关中挤出来的。“他人呢?”
“我……我也不知道。虽然不在这儿,但我猜他应该还在这个星球上……”林三酒终于抬起了头,“他都已经不是礼包了,你还要找他吗?”
人偶师沉默了几秒。“你许的是什么愿?”
“他一直没有跟我说实话,我也是在宙斯几乎拆了他的时候,才知道里面真是一个愿望的。”林三酒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许愿有没有什么限制条件……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当时说的是‘希望你能以自己想要的生命形式,带着你想保留的一切重生’。我那时只顾着把条件说全,但现在一想,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一个愿望了。”
“你想事情这么周到,我又怀疑了。”人偶师冷笑着盯了她一眼,“这可不像是林三酒智商能覆盖得到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在面对人偶师的冷嘲热讽时,那股子习以为常、压根不往心里去的劲儿,却又的的确确是林三酒。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拆开他,难道反而是对他好?”木辛终于忍不住了。他本来就对礼包的身份一知半解,听到这儿更糊涂了;见林三酒重重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他又满腹狐疑地问道:“你刚才不站出来,只是因为想要趁乱拆开他吗?”
“倒也不全是。”
在另外几个“林三酒”或愤怒或无助的目光里,林三酒望向了最高神。后者正以一种异常的沉默,静静地立在海面上,望着几人你来我往,连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他倒像是正在神游天外。
“这话说起来有点复杂。他——”她一指那赤裸的年轻神袛,轻声道:“他让每一个养人都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林三酒,但是同时又把这件事故意告诉了我,让我以为,我之所以觉得自己是林三酒,全都是因为他的把戏使然。”
“我一直在自我怀疑,搞得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要是礼包的话,恐怕早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惜我不久前才想通。”
如果为了让养人全心全意相信自己是林三酒,就没有必要、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最高神的“使每个养人都误会自己是林三酒”这个做法;正是因为他这么做了,从逻辑上来说,那一个知道他这么做了的林三酒才是真正的林三酒。
“你们看,表面上这是一个辨伪的问题,实际上这是一个逻辑问题。”
林三酒说到这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浮起了小半个笑。她好像把人偶师、最高神、木辛和还未清醒的灵魂女王都当成了自己的听众:“我用拟……我换了个角度一想,就觉得你们想判断谁真谁假其实很简单。被误导以为自己是林三酒的人,不会主动去拆礼包,因为他们都受到了我记忆中做法的影响,觉得不拆才说明自己是真正的林三酒。所以说自己没有拆的人肯定不是——”
然而她并不比刚才最高神的遭遇好多少,同样没能把一句话说完;她刚吐完一个“是”字,突然激灵一下,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猛子就扎进了水里。人偶师在瞬息之间已扑了上来,飞快地伸手在水中一捞,竟然迟了一步,没有及时把她捞起来。
林三酒游泳不行,沉底倒是很在行的。
人偶师望着海水下模模糊糊、越来越小的影子低低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对木辛吩咐道:“你把她抓上来。”
“你们……你们不都说开了吗?”木辛闻言不由有些迟疑。不过再朝人偶师瞥了一眼,他立即下了决定,将大肉虫往海面上一抛;自己吸了口气,低头就往海底潜去。
然后,他就潜不动了。
毕竟当一个人的脚腕被最高神牢牢抓住的时候,再想挣脱是很难的。
木辛显然吃了一惊,在水下猛地挣扎起来,一时间水花四溅,打得海面波浪摇曳;最高神一偏头,躲过了一股迎面袭来的海浪,面上仿佛是落过了一场大雪的凛冬,冷漠空荡。刚才那种看戏般的轻快神色,早就化成了一层沉沉的乌云。
“谁都别动,”年轻神袛一手抓住了木辛,望着众人,平淡地说道:“这出戏我看够了,你们可以停一停了。”
随着他打了个响指,脚下海面忽然高高低低地起伏起来,一股海浪像是有生命一般,“哗啦”一声将林三酒卷了出来,溅开一片白色泡沫。与此同时,最高神的目光却牢牢地钉在了人偶师身上,警告似的轻声道:“我再重复一次,你们谁都别动。”
人偶师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横跨胸腹的巨大伤口像黑洞一样横亘在他身体上。要不是他的眼珠随着林三酒微微一转,他现在看上去简直比一个人偶更像人偶。
现在,谁是养人、谁是林三酒,一清二楚了。
最高神命令一落,远远近近的那些“林三酒”们突然全部抹掉了脸上的悲痛,只呆呆地浮在海水里。唯有那个被海浪卷出来的林三酒顺势扑腾了几下,仍然警惕地与人偶师拉开了一段距离,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觉得,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个让我很在意的词。”最高神慢吞吞地说,歪头看了看林三酒。
“什么词?”林三酒问道。
“解析。”最高神皱起眉头,光洁的额头上陷下去了深深的纹路。
林三酒一愣。
“所以,刚才我从她的脑子里看了一下你的记忆。”最高神朝远方的“林三酒”抬了抬下巴。“我可真没想到,原来你们能带给我的,不止是一出好戏。”
这一句话,就相当于承认了林三酒的正主儿身份——也意味着,最高神现在已经彻底放弃戏耍逗弄他们的这一出娱乐剧了。
“你解析了我,却没有读过我的记忆?”
“你们一般都是好几十年的无聊记忆,谁有那功夫一点点看?”最高神哼了一声,“我倒回去看了几个月的时间跨度,才发现原来你们是从数据流管库掉下来的。”
这么说来,最高神一是能力不如数据体;二是还没来得及看到人偶师的过去……想到这儿,林三酒下意识地朝人偶师望了一眼,没想到却正好在半空撞上了他的目光。当然,后者立即转开了眼睛,似乎多看她一眼都难受。
“你们想要通过我,回到数据流管库去?”
“你和那些数据体是什么关系?”
最高神和人偶师的问话同时出了口,二人又同时瞪着对方住了口。
“我是神,你先回答我。”年轻神袛毫不客气地说:“别忘了,你朋友还在我手上。”
“他不是我朋友,”人偶师很干脆利落,“这些人都不是,你都杀了吧。”
“那可不行,”就在木辛立刻挣扎扑腾起来的时候,林三酒眼也不眨地把话接了过去,“我回答你,我们是想回去。而且你还得把我们送回去。”
“我?”最高神不由失笑,“凭什么?”
还不等林三酒张口回答,灵魂女王却正巧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大肉虫一睁眼,第一眼没有看见那十来个林三酒,却看见了赤身裸体、制住了木辛的最高神;它腾地就从水面上扑了起来,尖声叫道:“哪儿来的变态,敢抓我的人?”
就在最高神下意识地一转眼的同一时间,人偶师沉沉地吐出了一个字:“上!”
林三酒刚一怔,面前已经冲过去了一道虚影。
第663章
就二十秒没看着
就在人偶师冲向了最高神的时候,林三酒也动了。
只不过她是往另一个方向去的。
当然,以她的狗刨速度来说,她还没有游出去多远就被后方的人偶师发现了;在他“你干什么去!”的怒喝声里,林三酒充耳不闻、不屈不挠,仍然在拼命朝那一个站着几个呆滞“林三酒”的方向沉浮扑腾。只是在茫茫海面上没有参照物,不管怎么咬牙努力,面前那一截海域也始终不见缩短。
“你临阵脱逃可不行!”灵魂女王甩着肉尾,远远地也朝她叫道。它好像暂时还没发现远处的“林三酒”们,一双眼只死死盯在最高神身上,“你不穿衣服,我穿你!”
在它高声威胁的时候,人偶师倒是再也没有功夫开口了;从身后的声响听起来,他与最高神似乎已经交上了手。
“你们先撑住!我马上回来!”
林三酒气喘吁吁地喊道。她本来就谈不上什么泳技,身后二人的战斗一响,她顿时更加寸步难行了:海浪喧腾着轰然站立了起来,卷着她所在的水域高高升入了半空;不等她挥起胳膊,这堵十几米的水墙又重重砸落了回去,一下子将她砸进了深深海底。她刚才千辛万苦游才出去了一段距离,在转息之间就又被冲了回来,差点没能浮上海面。
“她倒是聪明,”
几分钟以后,当她终于挣扎着吸入了第一口空气时,海风将最高神不知在哪个方向的笑声隐隐地吹进了耳朵里。他气息平稳、笑意盈盈,听着不像正在被人偶师攻击,反倒像是正在做水疗:“她比你有自知之明多了,知道不应该来攻击我。”
他的对手什么也没说,也许是无瑕发声了。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眼睛半眯着,因海水而刺痛得没法全睁开。使劲揉了两下眼角,她紧紧抿着嘴唇,一眼也不回头看,继续朝刚才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被刚才的巨浪一掀,原来海面上的浮尸都被冲得远远近近、七零八落了;林三酒眯着眼睛找了几秒,却始终看不出来自己的目标在哪儿,不由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世上那么多鲜艳颜色的衣服她不穿,偏偏穿个黑色的背心;现在这么多具尸体都在海水中泡着,颜色尽是一片乌沉沉,简直不知道哪一具才是她要找的。
然而她的运气比想象中稍微好点儿——刚刚朝前方游了一会儿,林三酒就知道自己蒙对了。
两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林三酒”,好像忽然醒了过来,双手撑着海面一跳,就从水里跃了出来——那副模样,就像她们是从地洞里跳出来的一样。她们似乎也放弃了“自己才是真正林三酒”的念头,面无表情地踏在起伏的海浪上,一步步迅速向她接近。
妈的。
林三酒飞快地从她们小腿之间的空隙里,往后瞥了一眼,隐约瞧见水面上正飘着一具浮浮沉沉的尸体;只是匆忙之间不等她看清楚那尸体的脖子,对面一个女人已经张手朝她抓了下来。
“你已经完全放弃了扮成我嘛,”林三酒叹了口气。
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女性面孔,冰冷冷地没有一丝神情,像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但对方手掌心从空气中按压下来时激起的气流,很显然说明她不仅不是一具尸体,而且正全心要把林三酒变成一具尸体。
别看养人们的记忆被挤压碎了,但对能力的操控却好像已深植入骨。
那手掌划过的地方,似乎在空中腐蚀出了一条真空轨道;那一长条轨道刚刚出现,四周的空气就疯狂地涌了进去,试图填补它留出来的真空——林三酒哪敢让那只手掌将自己的头脸也“真空”一下,一缩脖子,故技重施,“咕咚”一声又躲回了水下。
但是这一次,她面对的是两个敌人。
黑沉沉的海水骤然幽闭了视野,填满了耳朵,不仅光线昏暗,一切声音也都在海水中被浸成幽幽的、遥远的、空空的模糊音节;正是因为这样,当林三酒察觉到身后同时也潜下来了一个女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防护!”意老师叫了一声,在她匆匆忙忙打开防护的时候,身后海波一荡,两个什么巨大的东西也一左一右地冲来了林三酒的身旁两侧。
【意识力防护】能挡住部分攻击,但对这一种招数却全无办法:因为那两只长达两米的黑色巨钳,正好将她全身都紧紧地夹在了中央——林三酒被压住了胸腹,头昏脑涨下急忙反转过右手,按在那双冰凉巨钳上及时发动了【扁平世界】。
对于送上门来的特殊物品,她可不——
嗯?
【扁平世界】一连发动了几次,然而巨钳不但没有化作卡片,反而冷冷硬硬地加重了力道,仿佛要挤碎她全身的骨头一样。林三酒只觉眼前全是金光点点,艰难地扭头一看,发现原来这两只巨钳竟是从身后那女人双肩处探出来的,看上去应该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太好了,”意老师几乎要松了口气,“你正好可以用画风突变——”
她说到这儿,自己也发现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用不了。
因为林三酒刚才试图躲避时,正好将一只手卡在了左侧巨钳的开合处,被死死地绞住了。她手腕勉强只留了一半在外头,手掌悬在海水里不上不下,却碰不着巨钳;林三酒急得一张脸都白了,手指尖被卡得彻底没了血液流通,即使她使足了劲儿往上伸,却始终也够不着钢铁般的钳子壳。
她还没来得及试第二次,第一个女人已经从水上探下来了一张脸。
林三酒困在水中,一身战力已经去了一大半;最糟糕的是,她就算叫出了特殊物品也没用——她现在双手连动都不能动,叫出来的东西又要怎么用?眼看那张属于自己的脸越沉越深,她也越来越心焦如焚。猛一咬牙,她甚至没有给自己多想,已经一狠心扑出去了一股意识力。
这股意识力既不是朝上,也不是朝后的。意识力在水中受阻,威力早就消了十分三四;但是想用它来伤敌不行,用于自损倒是足够——林三酒一狠心,在第一个女人彻底沉下水里的时候,也用意识力包住了手掌;硬生生一折,她将自己的掌骨从中折断成了两半。
即使身处冰冷的海水里,林三酒也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骤然渗出来的热汗。她一眼也没有朝那女人看,紧接着用意识力将那只软软的断掌一推,这一次,她终于同时用两只手碰着了巨钳。
海浪轰然一震,在无数远远散开的余波中,铁渣子一样的钳壳碎末、血液、丝丝缕缕的黏液、骨末和肉碎,在一个呼吸间的功夫已经铺满了这片海域。从这一片噩梦般粘稠沉重、布满碎片的水后,林三酒双脚一蹬,疾箭似的朝第一个女人扑了过去——那女人一惊之下,立即抬起手掌又朝她按了过来。林三酒一低头,借着水流托起的力量,在她碰着自己之前,提早一步把完好的手按在了她的胳膊上。
她的运气比刚才的养人好得多,她没有化成千万碎片,反而像是一只火箭炮似的“腾”地冲出了海面,远远地消失在天边的白雾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隐隐“叮”地一亮。
林三酒急忙使劲向上蹬水,刚一露头,就狠狠地往胸腔里灌了几口空气。
一见那二人失利,远处另几个“林三酒”登时像是惊醒了的看家狗,二话不说也跳上波浪,大步朝她跑了过来。不过,林三酒应该还有点儿时间——刚才水下的战斗其实仅仅只维持了二三十秒;另外几个“林三酒”距离还远,人偶师大概也还能再支撑一会儿,起码能撑到她从那具尸体上拿下项圈。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接下来最困难、最叫人觉得不好下手的部分,只剩下“砍下那养人的头”这么一件事了。
“对不起,”她用意识力抓住那具男尸,还完好的右手上攥紧了一把刀。那男人双目紧闭,表情安详,看起来像是在休息;只是此时的刀锋已深深地陷进他颈部皮肤里,从切开的口子中,却没有血流出来了。“你替我丢了一条命,我却要毁你尸首……我会将你的尸身下葬的。”
她闭了闭眼睛。身后那些“林三酒”踩水而来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快切!”意老师喊了一声。
当林三酒重新将【皮格马利翁项圈】拿在手里时,那具男尸也已经变成了两张卡片:身体一张,头一张。她迅速收起卡片,将项圈在自己脖子上一套,“嗑哒”一声,项圈老马识途一般地重新扣紧了。
“人偶师!”
项圈一扣紧,林三酒顿时有了底气。“我现在可以——”
她原本是想说,她现在可以用数据体的手段来对付最高神了;然而她在水中一转身,却忽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人偶师黑沉沉的影子此时正倒在海面上,即使离得这么远,好像也能看见他浑身不住发颤。
第664章
明白了你倒是说呀
“林三酒!”
一声尖尖的高喝,在林三酒奋力冲向最高神的时候传遍了海面。她一向都知道灵魂女王嗓门很大,但没有想到竟然可以这么大,离得老远依然震得人耳朵发麻:“你再不过来,我们就要死啦!”
它不知何时已经游向了人偶师的身边,一次又一次从水中往半空中跃,也不知道是在试图攻击最高神,还是在借此阻拦他。那情景,不由叫人想起小孩子玩的溜溜球——球总是在线的牵引下不断腾空而起。
林三酒又焦虑又害怕,刨的每一下都使足了劲儿;但游泳这件事,和你用的力气多大是没有关系的。她急得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来,距离却没有拉近多少——正焦急无奈的时候,最高神脚下猛地扑起了一片浪花,紧接着,林三酒只觉身下闪电般袭来了一股湍急暗流。
与暗流一起到来的,是木辛挣扎着从水中抬起脸、拼命发出的短促喊声:“进去!”
进……进暗流里去吗?
她一怔之下,想扭身躲避的动作就缓了一缓。那股海流像有生命一般,在她脚下瞬间绽放出庞大的吸力;她毫无抵抗之下,眼前一黑,就被吸入了漩涡中央。一时间天旋地转,直到失重感忽然攥住心脏的时候,林三酒才发现自己正被高高地扔进了半空,正朝最高神、人偶师所在的海蓝波涛上直直落了下去。
“来了?倒省得我去找你了。”
最高神咧嘴一笑,一歪头,轻轻避开了灵魂女王突然冲他大张开的、几层肉棍似的嘴巴——尽管它喷出的生物激素无色无味,显然却还是被对方先一步躲了过去。
从半空中掉进水里,就像是击穿了一堆小山似的石块一样,即使有了【意识力防护】,还是打得人浑身皮肤、骨头、内脏都在疼痛中震荡起来。林三酒刚一落水,漆黑视野中仍是一片银色水泡时,她猛一扭身,用意识力将自己急急从落水处推远了——
几乎是她才一冲出去,一个什么东西就重重砸进了她刚才落水之处,登时激起了一股冲天的雪白水柱。
在纷纷扬扬洒下来的漫天水花里,林三酒一抹脸,在起伏不平的海浪上发现了人偶师的身影。他像一个生病了的小孩,在一摇一晃的摇篮中浑身发抖,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像海水一样泛着一层层雪似的波浪。
林三酒的一颗心猛然落回了肚子里,嗓子眼儿里甚至发出了一道像风吹进隧道时的声音,像呜咽又像叹息。
“没、没事,”一只手略略发颤地伸向空中,迟疑地不敢落下去。当它终于轻轻挨上了一片凉凉的皮革时,林三酒不由自主地长吐了一口气。“升级了,他是在升级……”
她游近了一些,紧紧攥住了人偶师的胳膊,以免他被海浪推走。然而她刚刚吐出了这么半句话,一低头,神色就僵在了脸上。
人偶师的确是在升级不假,但他远远称不上“没事”。
他胸腹间的伤口太深了,翻开的皮肉像蜡一样惨白而没有人色;他没有及时包扎处理,深及内脏的裂缝间早就红红黑黑地凝结成了一片。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因为进化带来的波动而剧烈颤抖着,从内脏、骨骼开始,一直蔓延到皮肤,全都在一次次被震开、被扯断,林三酒几乎错觉自己能听见他血肉层层撕裂的声音。
血在海水里漫漫荡漾开,一片一片地扩散、逐渐变淡;但更多暗红的血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进海里,叫人吃惊他瘦弱的身体里怎么竟能藏下这么大量的鲜血。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等人偶师升级完了,人也完了。
“女王!”
林三酒的脸色难看了下去,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一个逐渐扩大的伤口,不敢去想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不是内脏;她刚才的声音似乎还不够响亮,没能透过海浪和战斗传到灵魂女王那儿去。她猛一抬头,正要再叫一声“女王”的时候,那一声喊却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吐不出来了。
从她落水以后,最高神一直没追上来,全是因为灵魂女王纠缠住了他。然而大肉虫的一切手段都对最高神没有半点效果,单靠着一股子执拗撑到了现在;要不是最高神嫌它丑、也忌讳着被它钻进皮里,再加上受制于人的木辛仍然在时不时地反抗骚扰,灵魂女王只怕早就成了历史。
别说退回来了,那一人一虫此时连自保都难。现在能帮得上人偶师的,只有林三酒自己了——她浸在寒凉刺骨的海水中,隐约感到不断有一阵阵暖意扑上她的皮肤,每一次都激得她浑身一颤。那是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各人情况不同,人偶师能力升级所花的时间远远比她长;林三酒不敢耽搁时间,忙从卡片库里叫出了两条浴巾扯成了碎长条,在对方胸腹间紧紧地包扎了几圈,眼看着白浴巾马上就染开了血红——但是老实说,面对这么严重的伤,她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帮倒忙。万一浴巾反而压迫了内脏呢?
“谁让你不把我朋友还给我?”林三酒低声嘀咕一句,见他已经被浴巾缠成了一个有四肢的粽子,这才松了手。“要是猫医生在这儿,你肯定没有性命危险!你说你活不活该。”
人偶师雪白的脸上,睫毛仍然在不住颤抖。
不解决掉最高神的话,不止他救不回来,只怕他们几个也落不到更好的下场。林三酒顾不得人偶师会不会顺着海浪飘走了,一扭头游向了最高神——他似乎很不耐烦不断捣乱的木辛,正好在这个时候一甩胳膊,喊了声“你的眷顾用完了”,随即竟一把将一个身高与他差不多的修长青年给凌空扔了出去。
最高神立即眯起一只眼睛,伸出食指,比成枪的样子,对准了半空中越来越远的人影;他刚刚抿起嘴唇,好像马上要脱口而出一声“砰”的时候,一团意识力也急急赶到,正好撞上了他的手腕,一下子将他的手指撞歪了焦点。
“砰!”——与此同时,最高神口中也吐出了这个字。
当木辛的影子遥遥地朝天边飞出去时,紧追着林三酒从远方跑来的另外几个“林三酒”,却正好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正冲在最高神被撞歪的手指方向上。随着“手指枪”一响,那几个“林三酒”猛然从原地化为肉泥,直直冲上天空,衣服、骨头、头发,全绞在这一股股肉喷泉里,星星点点地落在附近半里之遥的海面上。
林三酒差点忘了,她还有一个【无巧不成书】。
最高神收回手指,慢慢抹了一把脸。他一点点拧过头,一眼也没有看飘在水里、气喘吁吁的大肉虫,只是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林三酒,仿佛一条被猎物惊醒了的眼镜蛇。
自从他现身以来,头一次面无表情。
要糟糕——在意老师往【意识力防护】中注入更多力量的同时,林三酒动作飞快地朝灵魂女王的方向一扑,扬声朝它喊道:“女王,帮我!项圈,说句话!”
匆忙仓促之间,林三酒连说一个完整句子的机会也没有,不过要是换成礼包之类的别人,一定第一时间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只可惜,偏偏她面对的是灵魂女王。
大肉虫被海水泡得越发膨胀,浮在水面上老大一个儿,却一点用都没有,只是一个大号的茫然:“说啥?”
林三酒急得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尖,但脑后的风响却正在告诉她,她没有时间解释了。她勉强翻身一倒,半边身子沉进海里,连鼻子里也咕嘟咕嘟地灌进了海水;但最高神的手却仍然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她的面门直击而下,破开空气时甚至发出了尖锐的唿哨声。
怪不得先把木辛扔了出去,因为有他在,海水对自己的阻碍就没有那么大了……这一个念头不等转完,在意老师的高声示警中,林三酒下意识地一闭眼,猛地抬起一只手。
半秒以后,海浪仍然无知无觉地击打着,风声静了下来。
“你们俩在干嘛呢?”灵魂女王的声音,叫林三酒立刻睁开了眼,自己不由也傻了。
她刚才一切行动都是下意识的,但是此时睁眼一看,她也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一个动作来了——
属于最高神和林三酒的两只手正停各自半空中,一只成剪刀状,一只成布状。
林三酒愣愣地望着自己大张着五指的手掌,已经明白过来了:原来最高神也有进化能力。他不是进化者,但他不知道已经在奥林匹克解析了多少进化者;既然他像数据体一样会解析,那很有可能也会“编写”。
“诶哟,你输了哦,”年轻神祗终于重新高兴了起来,一张俊美的脸上像是朝日初升一样,亮起了灿烂耀眼的笑容。“啊哦,接下来一分钟内,你都要不断被剪了。”
不断被剪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脑中才浮起这个念头,对方就用行动解答了她的疑问。随着最高神两根手指一开一合,她猛然感觉到身下的海、与头顶的天,撕裂一般剧烈摇晃着分开了——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她身旁的大海和天空原本是组成一把剪子的两条刀片,由于太久没有使用而有些锈住了;此时重新被叫醒了以后,又以千斤之势合拢起来,试图将中间夹着的一只小蚂蚁剪碎。
林三酒一颗心都几乎沉进了胃里,剩下的大半意识力像开闸洪水一样倾泻而出,全力以赴地击打在身后海浪上,这才好不容易将她勉强从剪刀之间推了出去。但是剪刀刚才那一次的开合,只花了五六秒的时间,看样子还会越来越快;但她的意识力已经迅速地见了底,根本不足以再支撑她抵抗一分钟。想到这儿,她不得不急忙高喊道:“女王!我可以模仿那个,你还记得吗!只要你说一句,我就——”
“模仿什么?”
这句话不是灵魂女王说的,出自紧跟着走过来的最高神之口。他随即露出雪白牙齿一笑:“噢,但我是不会把它说出口的。你还不如像那个男人一样默默等死呢。”
林三酒又急又恨,怎么也想不通己方几个进化者,加上一条灵魂,竟然对他连一点儿制衡也没有。她对灵魂女王尤其升起了一腔怒火,想把话挑明了说却又不敢——一旦被最高神知道了她的打算,她还能剩下几分成功的可能性就不好说了。毕竟,【皮格马利翁项圈】能实现多大程度的能力,是受到潜力值制约的。
“剪,”
最高神张开了手指。
“子。”
两根手指合上了。
这一次,连林三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她甚至觉得自己逃脱得完全没有道理——生死关头,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希望过礼包就在身边。
身后,最高神又一次跟了上来。剪子显然是有长度限制的,他必须在林三酒身旁范围之内才能剪她。
“啊!”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叫,叫林三酒浑身皮肤都激动得酥麻了起来。灵魂女王尖尖地喊道:“我明白了!”
第665章
论朋友多有什么好处
在林三酒一行人从数据流管库里的时候,他们一直在躲避着数据体的追踪。那个时候,在他们逃亡到奥林匹克之前,礼包曾经问过他们几人为什么不利用项圈的作用,获得数据体的编写能力——那个对话终于在今日发挥了作用。
灵魂女王显然想起来了,一时间激动得不断拍打水面;它的兴奋之情,甚至隔了这么远的海面都能感觉到:“诶呀呀,我好像有印象了,你等等……嗯,是说数据体什么来着……”
别看情况如此危急,这位陛下对自己的措辞要求似乎还很严格。
林三酒急得几乎眼冒金星了——她一边不断吼道“快啊,你快点说!”,吼得连嘴角都挂上了白沫;一边拼命地狗刨,试图跟身后的最高神尽量拉开距离。在划了几下水以后,她不游了,气喘吁吁地一回头,发现最高神从身后消失了。
那个俊美赤裸的年轻神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灵魂女王的身边,一只手虚空按在它的面孔上方,笑嘻嘻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用“眼前一黑”来形容林三酒此刻的感觉,恐怕也不过分。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她真想建议最高神把那大肉虫解决掉算了——她肯定不插手。
“唔唔,嗯……”最高神明明没有碰着灵魂女王的头部,但它却只能从肉块下断断续续地发出一段段破碎的尖响,像是轮胎摩擦过地面,却连嘴都张不开。
这位陛下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焦急愤怒害怕之下,一身深红肉块都渐渐泛了白;它忽然朝林三酒的方向伸出了一条不住抽搐的肉芽——最高神对准那肉芽一比手指枪,肉芽顿时从它身上炸开断裂了,大量白色肉筋和黏液哗地一声倾泻进了海里。
灵魂女王高高地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鸣。
“我他妈留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林三酒低声骂了一句,由于浑身好像都在燃烧,已经感觉不到海水有多凉了。她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还有什么胜算,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画风突变版一声叮】,可以让她勉强有一战之力;只不过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当她想到这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冲向最高神的半路上了。
“你放开它!”有时候即使明知这是一句废话,也还是忍不住想吼出来。
“原来你也知道数据体。”最高神压根没有理会远处的女人,对大肉虫充满厌恶地一笑:“不过很可惜呀……我只要再解析一次林三酒的大脑就够了,用不着你。”
他还要再解析我一次?为什么?
林三酒一怔之下,差点咕嘟嘟地呛了一口水;她下意识地往周围海面上一扫,这才反应过来了一件事:那些养人改造成的、脑子里装着她记忆的“林三酒”,都死了。
最高神因为懒,连她的记忆都没有彻底翻阅过,更别提复制出来好好保存了;在储存着她记忆的“U盘”们都没了之后,就只剩下了她这一个“源头文件”。
这么说来……最高神其实不能杀她吧?那个“剪子”,也许只能重伤她,而不致命?
灵魂女王的一声尖嘶将她惊醒过来,林三酒扬手一甩,将她最后一点意识力也打了出去。意老师登时就跳了脚,怒斥声灌满了她的脑海——意识力有时就像钱一样,想要致富发家,最开始有一万块钱和一分钱都没有,差别是很大的。
最高神不避不退,任那一股意识力击在了后背上。林三酒还来不及高兴,只见他后背上的皮肤肌肉像活过来似的一震,就像一只雪地狼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点一样,竟就不知怎么把意识力从他身上卸掉了。
如果说这一击起了什么作用的话,只是给灵魂女王短暂地延续了片刻生命。
“你们一个接一个,就像苍蝇一样,真是烦死我了。”最高神侧过脸,只能叫林三酒隐约看见他闪着寒光的眼角。
“你放过他们,”林三酒忽然将双手按在自己脸颊上,颤着声音喝道:“放他们走!你要是杀了他们,我就发动能力,轰碎我自己。你也不希望我这么死掉吧?我死了,你就拿不到我的记忆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有朝一日竟然真把【画风突变版一声叮】中的警告用上了——当初她看见这个能力警告说“不要把双手放在脸上装可爱哦”的时候,还深深地觉得那是一句废话。
现在,林三酒把赌注都放在了最高神身上。她自己也知道这太冒险了……毕竟她连最高神与数据体之间的关系都不清楚。万一她的记忆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呢?
最高神慢慢地转过了半边身子。
他一只手仍然凌空压在灵魂女王上方,压得大肉虫一动也不能动。
他没有看向林三酒,却反而朝另一个方向微微地挪了挪眼珠——林三酒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这才惊觉自己一时心急,竟忘了一件事:除了她之外,人偶师也有对于数据体的记忆。如果没有她和大肉虫的持续纠缠,恐怕最高神第一个就会对人偶师下手。
她身子都僵住了,只有眼珠飞快地转了一转;一瞥之下,她倒是微微放下了点心。她刚才没有想办法固定住人偶师,此时他顺着海浪已经飘出去了远远一段距离,被一个伸出海面的庞大建筑碎块给拦住了——自从海啸掀翻了整个世界,陆地上的不少东西都沉在了海里。
就算是最高神,恐怕也不能在一眨眼间赶过去。
年轻神祗似乎也想到了同一点。他瞥了瞥远方的海平线,又看了一眼林三酒,好像在考虑她会用什么手段阻止自己;这短短的两秒钟,沉重漫长得像是两个小时一样,在林三酒额头上逼出了无数冷汗。
在这样的时候,远处隐隐约约的一阵水花响声就像惊雷一样,震得她神经一颤。几人同时顺着声音来源抬头一看,发现那声音正是来自人偶师的方向。
一个小山似的的白色影子,缓缓地从那块碎建筑后划开水游了出来。
林三酒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那一具高加索人种、肥胖高大得像火车头一样的身体,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几乎没有认错的可能。
那老大一具的白皙尸体一点点破开海浪,飘到了人偶师身边。在尸体高高的肚子上,还坐着个小了一号、身材长相一模一样的白胖子,手执一根不知从哪儿找到的竹竿,正划着水前进;他坐在用自己尸体做成的船上,当划到人偶师身边时,那个白胖子停了下来。
他见过人偶师一次,但那时威势惊人的人偶师和眼下这个濒死的伤员,很难叫人联系在一起。
“嗯?这人还有呼吸啊。”白胖子的声音透过海风,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有点儿眼熟……”
就在他刚要伸手去捞的时候,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抬头,正对上了三双死盯着他的眼睛。
“咦、咦?”白胖子腾地从自己尸体的肚皮上站了起来,“林三酒?”
第666章
你占据了我的心灵
“当心!”
在意识到来人与林三酒相识的那一秒,最高神就像离弦之箭一样朝白胖子冲了出去。他的反应确实叫人猝不及防,只可惜他正虚空攥着一条不住翻腾反抗的大肉虫,被拖累了不少速度;灵魂女王一声也发不出来,在它不断扑腾撞击海面的水声中,林三酒急忙狗刨着追了出去,高声叫道:“带上他跑!”
眼看着远方裸男化作一道肉色影子朝自己冲了过来,波尔娃吓得立刻又白了几度;他在惊慌失措的时候从不质疑别人的命令,一把捞起人偶师,撑起竹竿就要掉头跑。
用【俄罗斯套娃】脱下来的外壳,内里是中空的,加上一个削瘦的人偶师仍浮得很稳。白胖子使劲划水,速度居然也不慢,几人一个追着一个,一时竟维持住了短暂的僵局。
但是林三酒也知道,只怕在几个呼吸之间,这个局面就要被打破了。
眼看着最高神与那白尸体小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只觉自己急得浑身血管都跳得生疼,不由高声喊道:“你有什么东西赶紧用啊!不要光会跑!”
“我……我我……”波尔娃双臂不断地划,浑身都成了一座皮肉激荡的白肉山:“我我……我什么逃跑的东西也没有啊!”
有他结结巴巴、语不成句的这个功夫,最高神已经袭近他的身后了。
“快躲!”
在林三酒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两个字时,气血翻涌得甚至连眼前都黑了。
有一瞬间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听空中回荡着白胖子长长的“啊啊啊”惊叫;待她一眨眼睛,重新恢复了视野清明后,却不由一愣。
最高神刚才一只手明明都快摸上波尔娃的后背了,但或许是他冲得太快,此时不但没有抓住白胖子,反而一头冲到了波尔娃前方去。二人此时相差不过数米,年轻神祗似乎也没料到他竟然跑到自己身后去了;他怔了一瞬,一拧头,反身再次扑向了正不断后退的白胖子。
白胖子又从喉咙里滑出一声惊叫:“接、接班人!”
什么?
林三酒才刚刚升起一点茫然,只见最高神的影子忽然闪了一下,像是一幅信号不好的图像;等他赤裸的躯体再次清晰起来时,最高神已经顶替白胖子站在了他刚才所在的海面上。而白胖子,此时连同他的尸体船、和船上的人偶师,却出现了在三米开外的海面上,此时正呼呼直喘粗气。
从他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垂下来了一条鲜红的围巾,正在越来越暗的水天之间飘荡。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三酒几乎怀疑自己是因为天色渐暗而看花了眼。
【看,社会主义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