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林三酒从没有感受过只有半片身体的情况,一时间压根控制不好自己被削薄了的手脚,一下掉在地上,心中这时才泛起了后怕——她刚才的反应如果晚了哪怕半毫秒,没在碰上夹子前就分割开意识体的话,现在早就坐在牢房里了。牛展阴沉下一张白胖圆大的脸,见她一时半会儿好像还爬不起来,这才慢慢地走了过去,浮起了一个愤怒的笑。
“简直不知道你在挣扎个什么东西,这局游戏你认输就是了,白白浪费我的时间。”一边说,他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看铁门方向。
波西米亚虽然不再怒叫、也不再骂牛展他妈了,但她试图打破铁门的咚咚撞击声,却一直没有停过——显然,这搅得他多少有点心烦意乱。牛展额头青筋一跳,哼了一声,朝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林三酒冷笑道:“……你费这么大劲,还是被我捉到了。把你送回去,我再去找另一个囚犯——”
话说到一半时,他一只大手已经裹着风朝林三酒袭了上来。
再去找另一个囚犯?
林三酒脑中灵光一闪,在同一时间立即朝手里的J7吼了一声:“打他头!”
她这几个字才吐出口,牛展的阴影就已落在了她的脸上——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只听骤然一阵密集枪响,J7那根不知何时抽出来的枪管,已经朝牛展的头脸接连喷出了十几颗子弹——十几颗子弹一过,J7就哑了壳,变成了两颗瓜子那么大。
然而这就已经够了。
牛展只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脸,却连手带头都一起被打穿了;他被打碎的那一部分意识体此时成了数块,漂浮在空气里,没有被打碎的,渐渐地消失了。
牛展万万没有想到,第二个囚犯原来一直就在眼前,竟是这个看起来根本没有生命的东西——他是见林三酒动弹不得、心中又有气,才会走上来的;结果在如此近距离上突然挨了枪击,即使他意识体强度其实远超J7,也依旧阴沟里翻了船。
“狱警一阻止越狱失败,离开游戏。”
正当林三酒和J7趴在地上,心跳仍然没有平复的时候,监狱楼中忽然响起了广播通告,惊了二人一跳——他们上一次杀死囚犯的时候,并没有响起这样的广播,看来只是针对玩家与玩家之间的战斗。
“我估计这些意识体是给我们的奖励了,”也不知道瓜子大的J7是不是想恢复原形想得太厉害,合成人声里此时听起来竟充满了希望:“快,咱们赶紧上去试试,能不能吸——”
它话音未落,铁门猛然“当”一下被踹开了。
波西米亚犹自喘着气的声音,像噩梦一样传入了林三酒耳朵里。
“想抛下我吃独食,结果被打死了,真是活该。”她一抹脸,面上浮起了一个冷冷的笑。她几步走进门里,目光四下一转,已经发现了几人刚才交战之处——因为离大门还远,她脚下一蹬,几次跳跃,眨眼间便落在了林三酒二人面前。
“渔翁得利,真是渔翁得利。”她笑吟吟地说了两句,随即刚要伸手去抓林三酒,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林三酒在这一瞬间,甚至感到了绝望。
……波西米亚的笑容凝固住了。
下一秒,出乎林三酒意料的是,波西米亚猛地收回了手;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竟然原地蹲了下来,一直以来那妩媚动人的风度,此时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又愤怒、又无奈、又憋屈一样,波西米亚从手掌里发出了一声嚎。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她像是只为了发泄一般地吼叫道,“囚犯原来也是玩家?还是这个家伙!”
林三酒愣愣地望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对情况的判断有可能错了。
第533章
沉冤昭雪与主动受虐
经过一番激烈的躲避战以后,此时监狱一楼大厅已经再次恢复了原貌。一地被植物钻破的水泥、碎石,重新拼成了平整的地面;此时波西米亚一双赤足,正在地面上来来回回地转圈子,缠绕在她脚腕上的绿松石足链相互撞击,在空气里回荡着轻轻的脆响。
就像一口被切开的猪,只剩下半扇、看上去特别惨的林三酒到现在也没研究明白怎么才能重新站起来——自己主动切分意识体并不疼,只是她一双脚只剩下了前半掌,压根撑不起身子,她只好伏在地上,一脸迷茫地望着波西米亚。
这个原本模样娇柔妩媚的金棕发美人,此时一张脸铁青,抱着胳膊走了半天,好像才终于勉强缓和了情绪。她咚咚地走回林三酒身边,在她眼前猛地蹲下来,柔软宽大的衣裙垂在地上,看起来好像一个帐篷。
“不管怎么样,”波西米亚像是宣布主权一样,看上去近乎咬牙切齿:“……我都要拿回属于我的潜力值!”
林三酒望着她,心下一点儿都不慌了。
如果能直接动手的话,波西米亚才不会蹲在这儿光靠着一张嘴说;她想了想,甚至朝波西米亚亮出了一个笑容:“那你拿嘛,为什么不动?”
波西米亚抽了一口气。
“我警告你——”
她猛一拍水泥地面,一双棕色眼睛里好像要燃烧一般红了起来;仿佛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她才控制住自己没去揍林三酒:“你、你这家伙——”
气得竟然都有点儿结结巴巴了。
林三酒咂咂嘴,把头低在地板上。少了一个后脑勺倒不要紧,她转动脖子时更灵活了;激战后一放松,她泛起了几分疲意,无精打采地问道:“你把我带来意识力星空,就是为了拿回潜力值吧?”
“废话!”
“我一来就返回了游戏场里,怎么你也跟进来了?这总不是巧合——”
“当然不是!”波西米亚本来气得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了,此时林三酒两个问题一问,反倒牵着她把话说了下去:“你是被我的特殊物品带进来的,当你进入星空时,按理说只会跟在我身边,不会分开。结果我一睁眼,发现你人没了,我却紧挨着线上游戏场——傻子也猜到了,你肯定在游戏场里。你是不是在游戏一半时强行退出了?用的什么办法?”
林三酒“噢”了一声,并不解释。
她这种恍然大悟、却一声不吭的样子,不知怎么更叫波西米亚生气了:“……你噢个屁!我额外花了几个潜力值,才按照名字找到了你所在的游戏!这个线上游戏场也真会坐地生财,不过是一个厉害点的附着条件,放在这儿就能收进大笔大笔的潜力值……”
她的收复潜力值之路,也真挺坎坷的;到目前为止,一个潜力值也没收回来不说,反倒搭进去了不少人力物力——远的不提,光是那根把林三酒绑进星空的草绳,就花了她不少特殊物品去换。
“我现在没有反抗能力,你怎么不来拿回潜力值?”要说刚才是有意气她,现在林三酒是真好奇了。
“因为线上游戏场不允许。”波西米亚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这里是练习对战、提升能力的地方,如果打败了的人连潜力值都保不住,还有谁会来?”
林三酒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当即心下一松。
想了想双方的处境,林三酒忽然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在波西米亚看来,她现在正好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困局:如果由狱警一方赢得游戏,她自己会被传送出去,而林三酒知道她肯定在外头守株待兔,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往上送。这样一来,30天一到,她还是必须乖乖退出意识力星空;就算立马重新进来,也只是继续拉锯战而已。
剩下的办法,好像也就只有让囚犯赢得游戏了。
“你们狱警那边的游戏规则如何?”林三酒不由问道,“如果叫逃犯跑了,你是会被强制留下来继续游戏直到胜利为止,还是一起被传送走?”
虽然这么问了,但她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如果能被一起传送走,波西米亚恐怕早就当场“自尽”了。
波西米亚倒也老实,一脸不痛快地喃喃说:“……如果我被囚犯打败了,那么就是立刻传送走。令囚犯越狱了,我就得服一个小时的刑。”
怪不得——如果由林三酒这个囚犯赢得游戏,波西米亚肯定担心她会趁着这一个小时跑得影子都没了。
唯二两个能让她和林三酒面对面的地方,只有神之爱和在线游戏场;偏偏这两个地方,都不能直接夺取潜力值——波西米亚越想越气闷,一张好看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出了一篇十分难听的骂人话。
“你们聊完了吗?”
J7被捏在林三酒手指间,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波西米亚吃了一惊,目光四下转了一圈,也没找着说话人在哪里;正当她即将跳起来时一转头,终于发现林三酒手指间正捏着一个瓜子大小的黑点。那黑点居然出声了,平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高兴:“……那边的意识体碎块都消失了。”
“这……这是什么?”波西米亚伸出一根手指,好像想戳它一下。
“你别碰我!”J7立即抬高了声音,“你碰了我,我们都要被扔回牢房了。”
“这个小金属块居然也是一个玩家?”波西米亚一脸惊奇,收回手指,退远几步说道:“莫非你想吸收掉意识体碎块吗?那不行的,所有玩家在游戏中损失的意识体,都会被洗练提纯,化成纯粹的意识力后,再作为奖励交给胜出者。”
J7不说话了。
林三酒见她始终不来抓自己,也与自己二人保持了一定距离,想来她的猜测没有什么大错——波西米亚现在应该的确是僵住了,左右为难。想了想,她主动问道:“其实你只要拿回了潜力值,也就不来缠着我了,对吧?”
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我这个人最讨厌吃瘪,按我以往的脾气,假如有人叫我一连憋气了这么多次,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不过你毕竟救过我一命,所以我也不计较了——只是潜力值,我必须要拿回来。”
“明明是你先来抢我的,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意识力星空里弱肉强食,如果是女娲拿了我的潜力值,我自然没话好说;但既然是你,我觉得我完全胜得过你,怎么能不试试?”
J7一颗小小的头部来回转动,对二人之间的恩怨十分茫然,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林三酒也笑了一声:“那照你这么说,你想抢我却反被我抢了,也很天经地义啊。”
波西米亚涨红了脸,喃喃说了几句什么“一码归一码”,却叫人听不清。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波西米亚茫然了。
“这样吧,”林三酒想了想,说道:“你的潜力值,我觉得我拿得光明正大;如果你能抢得走,那你就抢,抢不走,我也不会主动还给你。”
她并不是像季山青或者宫道一那样,几句话就能将人耍得团团转的人物,因此一上来就说了心里实话,反倒叫人更容易相信她了——波西米亚额头上青筋一跳,冷冷地说道:“问题是现在我根本不能抢!”
“其实有办法,”林三酒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会主动给敌人提供一个攻击自己的机会:“但是咱们必须配合起来才行。”
……波西米亚面上的狐疑,几乎浓得能呛死人。
“你让我打死你就行了,”林三酒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轻松得很:“你想,只要我一打死你,你就先传送出去了,可以在外面堵我;而我因为赢了你,也不可能继续在牢房里呆着了,就算要接受奖励,顶多也就只花一会儿工夫。等我出去了,你不就可以想怎么抢就怎么抢了吗?”
“我不信,”波西米亚立刻抢白道:“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这完全不合理——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像上次那样,趁我一走,强行退出游戏吧?告诉你,就算你退出了星空,有我的保护圈在,你也伤害不到我——”
“上次是大巫女干的。”随即林三酒就将她上一次是怎么被强拉出去的,原原本本地给波西米亚说了一遍,“如果不是她,我怎么能打破游戏场的规则?”
波西米亚不说话了。她知道林三酒的确与大巫女相识,而且看样子似友非敌;在与大巫女相见之后没多久,林三酒就从星空中销声匿迹了——她说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
“你知道这件事?”J7立即嗡嗡地转过头,朝她求证道。
“我知道。”波西米亚随口答了一声。
“她说她不知道这一次是怎么进来的……”
“是我拽她进来的。”
这几句话一说,林三酒立即感觉手指上的J7动了——它瓜子大的身体忽然打开了,从一个人立的形状,重新组合成了一个矮了一半的机械体:“你说的是实话,是我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
“道歉倒是不必,你的确因为我受苦了……”林三酒被它弄得有点儿手足无措,忙想扯开这个话题:“你换形状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们人类道歉时为了表示真诚都要行礼,所以我在行跪礼。”
“你赶快起来!”林三酒吓得差点将它甩下手指,“快把形状换回来!”
J7从善如流地换回了直立的形状。
他们对话的时候,波西米亚一直在旁边深思着,两根远山眉几乎扭成了麻花。过了好半晌,她才迟疑地问道:“……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明白。你难道一点也不怕?我的能力,可比你强。”
“未必。而且就算真打不过你,我还可以跑,我不信我跑也跑不过你。”
这也的确是林三酒的真实想法——她跟上一次不同了,如今她多了梅毒和波西米亚的潜力值,意识力大涨、又刚刚升了级,意老师也醒了,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她甚至隐隐觉得,就算不靠波西米亚,说不定自己也能退出星空。
最重要的是,林三酒打算趁着好不容易进入星空的机会,先去打听打听大巫女的下落——即使她只能来得及问一个人,也比不问强。
至于自己扔在神之爱的身体,林三酒倒不担心:波西米亚才舍不得把装着这么多潜力值的自己给杀了。
主意一定,她反而有点儿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波西米亚了:“你怎么想?快点儿决定。”
她越催,波西米亚越犹豫;她思前想后足足半天,才终于一咬牙:“好!咱们就堂堂正正打一架好了——但是,你们两个都成这样了,现在怎么赢过我?”
“所以说我们需要配合起来嘛。”林三酒朝她露出了一排牙。“你先让我缓一缓,起码能动了再说。”
只有半具身体的林三酒,即使在休息了半日以后,也仍然没法把身体补完全。不过她好歹能控制一只手就够了。
波西米亚搬了两把椅子过来,将一把椅子折断了,用椅子腿挑起了半片林三酒,把她放在另一把椅子上坐好了,再将椅子腿的断岔磨尖了,递进她手里。整个过程,她们都小心地避免了肢体接触,总算是没有触发通告。
等林三酒握住了椅子腿以后,波西米亚苍白着脸,又紧张、又不忿、又有点儿害怕地坐在地上,伸长了脖子。一闭眼,她近乎大义凛然地说:“来吧!但是你尽量动作快一点儿,要不太疼。”
林三酒没吭声,只将手往前一递,尖尖的断岔就扎在了波西米亚脖子上——她痛得顿时叫了一声,然而却连皮肤都没有红一下;因为波西米亚的意识体强度,远远地超过了林三酒。
“没办法,”林三酒安慰似的夸了她一句,“谁叫你意识力这么强呢?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接下来,整个监狱大厅里,都在不住响起狱警带着鼻音的啊啊惨叫。
第534章
看电影时的公德心
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连J7也觉得于心不忍的时候,波西米亚终于如释重负地死了。当她的影像消失在监狱里时,林三酒的意识体已经恢复了不少,J7的体型也从瓜子进化成了仓鼠——一人一机器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打开了一楼铁门;怀着小心探头一望,不由都松了口气:还好,在狱警之后,好像就没有下一关了。
二人刚刚站在监狱楼外的广场上,他们期盼已久的广播声就响了起来:“……恭喜两位玩家成功完成‘两人三脚越狱游戏’。本次游戏中所有死亡的人物角色,以及对战玩家掉落的意识体块,都将以意识力奖励的形式平均分发。”
根据广播的指示,一人一机械都接收到了一部分意识力——如果说潜力值是母鸡的话,意识力就是这只母鸡产出的鸡蛋;在母鸡不足、或是生产时间太长的情况下,有许多人都愿意来这儿先赚上一笔鸡蛋。
当然,从本质上来说,除了在线游戏场能够稳赚不赔之外,其余的所有人,玩的都只是一场零和游戏罢了——像游戏场内的“囚犯”角色,其实也都来自于单人游戏中落败的玩家意识力。
“咱们疏忽了,”J7的身体一边涨大,一边对林三酒转过头说:“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说,要是早知道原来死去角色也可以成为补充我们的意识力,我们就应该多击败一些囚犯的。”
“当时战力差距太大,”林三酒看着自己再一次完整起来的意识体,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一次除了那个死亡囚犯之外,他们还拿到了牛展和波西米亚的各一部分意识力:“咱们可以下次再来嘛。”
意识体与本人一样大小,在塑造出完整身体以后,多出来的意识力就被凝练进了“身体”里,令意识体的强度上了一个台阶——林三酒捏起拳头试了试,觉得这一次自己的强度至少也涨了好几个点。
领取完了意识力奖赏,林三酒和J7一起被传送出了在线游戏场,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浩瀚星空——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点明白为什么波西米亚会追进游戏里来了:由于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玩家完成游戏,游戏场出口被分出了十数个由白色带子隔成的通道,每一条通道都通向星空中的不同方向。如果只有一个人守着,就算在十多个出口之间疲于奔命,只怕也会漏掉自己的目标。
从同一个游戏里出来的,也都被分进了同一条通道里。林三酒和J7再度化成一团星光,刚刚在一片星光闪烁的虚空中向前飘了一会儿,便迎头冲上来了一颗金棕色的耀眼星辰。
“你们总算出来了!”
波西米亚觉得自己几乎是等了一辈子,才终于等到了今天;她刚才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生怕有什么意外,刚才的罪可就白挨了。此时总算见到林三酒出来,她感觉像是好不容易见到了曙光——急不可耐地朝J7喊了一声“你躲开点儿!”,随即她一个加速冲了上来。
林三酒刚要说话,一条公路忽然从那颗金棕色星辰脚下扑了出来,眨眼间将她与波西米亚连接了起来。
“你跟我来,”公路一连上,波西米亚就松了口气。现在就算林三酒要跑,只要不太远,她只需一个念头,也能顺着公路立马出现在她身边:“……最好不要在线上游戏场旁边动手,咱们离开这个区域再解决。”
她的附着条件倒是挺有意思……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正要跟上她,却听J7问道:“你们要去哪儿?给我一个坐标吧。”
“怎么?”林三酒不顾波西米亚的星辰急得上上下下一个劲儿乱飞,不紧不慢地问道。“你要过去看我们打架吗?”
“对,星辰之间的战斗我见的不多,想跟去看看。但是我已经有半年都没出过星空了,我得先去看看我的身体怎么样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怎么来找你?”
“我也不知道——”
波西米亚的金棕色星辰猛然间激射而至:“你们两个交换一抹意识力就行了!不会的话我教你!真是多事!”
“你别说,”林三酒又夸了她一句,“虽然你缠得我有点烦,但有你在还挺方便的。”
波西米亚一句话也不想回应她。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J7,金棕色的星辰一掉头就飞在了前方。林三酒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脚下的公路,一边跟了上去。
以星辰的速度而言,她们很快就飞离了线上游戏场的区域,将一团一团聚集成漩涡状的星群给甩在了身后——光芒从天幕中逐渐黯淡下来,越来越黑,很快就成了一片幽深无尽的虚空。当林三酒正想问问波西米亚还要往哪儿去时,忽然只见前方金棕色星辰一闪,随即不见了影子。
她心中一凛,立马停住了。公路仍然朝远方的星空中延伸着,尽头消湮在黑暗里,四周茫茫一片寂静的幽暗——别说是波西米亚了,这附近连一颗别的星辰也没有。
这就开始了吗?
林三酒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狐疑地浮在空中,一时没有动地方。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很古怪,目前她已经见过了房子、门和公路,她实在想不透,接下来出现的会是什么。
心念一动,她从星辰的形态转化成人形,轻轻地落在了公路上。作为星辰时行进的速度极快,但如果论起应变战斗,还是恢复成人形更方便。
林三酒被公路连上以后,只要一转换方向,脚下的公路就会也跟着她转头;试着往旁边走了两次,她也明白这公路大概只是波西米亚掌握她方位的东西,因此不再转变方向,只站在原地不动。
然而即使她不动,公路却依旧越来越窄,沥青路面也渐渐柔软了起来,终于变成了一条铺着地毯的走道。当林三酒再一抬头时,她发现周围环境也已经改头换面了——此时她正站在一处幽暗空旷的房间里,一端挂着一张灰暗的银幕,银幕前摆着一排排的椅子,在昏暗中只有模糊的形状隐约可辨。
……看起来,这像是一个放映室。
波西米亚的附着条件,好像与人类的建筑物相关……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有些迟疑地站着等了一会儿。然而她不动,波西米亚也不动,放映室里始终沉沉暗暗,寂静无声;她转头去找出口,也依然绕了一个圈被兜回了原地。
想了想,她觉得都到了这一步,看来也只有把这一个诡异的架打到底了——仅靠着在目标身边生成一个建筑,肯定是还拿不走对方潜力值的,否则波西米亚早就成星空第一人了——她接下来,一定会有所动作。
随着她的这一个念头一起,面前银幕一亮,不知从哪儿投射出了一束光。惨白的光线伴着吱吱呀呀的老旧投影仪转动声,屏幕上开始出现了黑白画面——林三酒刚刚一愣,紧接着发现,自己身边的座椅上,居然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坐满了人。
一张张被黑白画面映得面无血色的脸,幽幽浮在一片黑暗中;没有人朝林三酒望上一眼,都专注在面前的屏幕上。她偶尔一动时,若是发出了响声,还会被人“嘘”上一声。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屏幕上几个日本武士模样的人扛着刀,正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看上去画质粗糙,应该是个有些年头的老片了。
“你到底看不看?挡着人了!”
一个男人忽然不耐烦地在身后喊了一句。
林三酒此时高度戒备着,闻言一个激灵就转过了头;然而那男人只是歪过头,并不在乎她的态度,而将目光越过她投向了银幕。林三酒也觉得被一群人盯着,心下有些不舒服;正要抬脚走到放映室后面时,猛地只觉身后一阵风响。
“躲!”电光火石间,意老师只来得及叫出这么一个字——本来这对于林三酒来说就已经够了,她立即便要往旁边跃去;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双腿忽然一软,所有的力量一下子流失得干干净净。
像上次一样,她被恢复成了一个进化前的普通人。
尽管心中一惊,但林三酒其实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当即往地上一滚——当她重重摔在地面上时,也正好感觉到头顶上擦过去了一片寒气。
一抬眼,一个握着一把长刀的日本武士,正低垂着脸,面目阴沉地望着她;在他身后,另外几个武士也将腿从银幕里迈了出来,扒着边框,在地上站起身。身边的观众们像是毫不吃惊,只是转过了头,静静地观赏着这活过来的一幕。
第一个武士迅速朝林三酒赶上一步,手中长刀高高地扬了起来。
上一次林三酒面对的,还仅仅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黑帮成员,已经是一场惨胜了;这一次对上的,却是几个手握长刀的武士。
在座位间挣扎闪躲几下,林三酒终究还是被一把刀划破了后背。好在她现在的意识体强度高了不少,因此虽然动作速度仍然像个普通人,但这一刀下去,只是割破了外衣和一点表皮,除了有些火辣辣的疼,倒不是什么重伤。
只是这样一直挨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林三酒想到这儿,忽然就地一滚,一把日本武士刀几乎是刮着她的汗毛,砸到了地上。她根本来不及站起身,一回头发现几个武士都围了过来,反手握住了一把椅子;朝那椅子上的女人吼了一声“起来!”之后,她一拽椅子,将它从那女人身下拽了出来,扬手朝几个日本武士扔了过去。
那女人被吓了一跳,忙站在一边不动了。林三酒一击逼退了几个武士,在心里叫了一声“好险”,匆匆退向放映室另一端,有点明白波西米亚的战略了。
事实上,自从她与波西米亚打交道以来,除了被她在丛林里偷袭那一次之外,几乎没怎么见过她动用武力——与她的交手,总是在能力范围、或者附着条件里进行的,连面对面的时候都很少。唯一那一次短兵相接,波西米亚表现出的战力,也只能说是不低而已……
看起来,她是打算先用这些武士“磨一磨”自己,待自己受伤以后,再趁虚而入抢走潜力值。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急急地与武士们拉开距离。这一点很不容易办到,因为放映室里还坐满了碍手碍脚的观众;正当她一脚踹歪了一个男人的椅子、暗暗骂娘的时候,心里不由忽然怔了怔。
这些人,总不会真的只是波西米亚放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吧?
第535章
蛤
伴随着放映机磕哒磕哒的响声,银幕上的黑白老片子一闪一闪,时不时还会出现一块黑斑。此时画面上是一条京都的街道,街道上空空如也,原本扛着刀行走在京都城中的几名武士,此时都从影片里消失了——他们浑身仍然保持着黑白片的惨淡色调,面目阴沉地站在放映室另一头,朝林三酒大步走了过来。
林三酒听见声音,回头一看,不禁又在心里骂了一声。
自从这几个武士从银幕中钻了出来,她已经绕着放映室来回跑了几圈,大部分椅子已经叫他们给掀翻了一地;这几圈称得上是险象环生,其中好几次甚至被他们给前后围住了,被笼在了一团森森寒光下——好在她现在虽然身体素质成了普通人,但战斗意识仍在;顶着一身深浅不一的刀伤,林三酒好不容易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机会,几步冲到银幕前,伸手使劲去拽幕布。
没想到那幕布十分结实,以一个未进化的人手劲拽它,怎么也拽不下来;只是这个尝试倒也不能说是全然无用:随着林三酒每一次撕扯,那几个武士的影像都要晃荡几下,好像跟着受到了影响。结果摇晃了几次之后,银幕仍然稳稳地挂在墙上,武士们反倒像是被激怒了——
眼看着他们马上又要冲过来,林三酒当机立断,松开了银幕就冲到了第一排一个戴眼镜的男观众身边。
“让开!”她朝那个呆呆站立着的男人吼了一声,一把推开他,抄起了他身后那张折叠椅子。她原本是想拿了椅子躲开的,不想这时身后已经传来了武士们的木屐声;林三酒来不及多想,一拧身就把椅子横扫了出去,为自己挥开了一些空间。
接着只听一阵叫人肉酸的金属切割声,为首武士的长刀已经在溜起的一串火花中切断了折叠椅,继续一路往下砍来;林三酒避之不及,一下子被划伤了手——刀势被椅子挡了一下,力道倒不重。但是紧接着从一旁亮起的第二道刀光,才成了致命的一下,登时将她的手臂齐齐从肩膀处切了下来。
林三酒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肩膀,猛地将地上那一截被砍断的折叠椅朝武士踢了过去,正中了一个家伙的脚腕。趁那武士一滞的功夫,她忍住一头冷汗,转身就要跑——
才一转身,她就几乎与身后的人撞了个脸贴脸。
“差不多了,”那男人一边感叹,一边摘下了眼镜,镜片后头顿时变成了波西米亚的一双棕色眼睛——她沉下脸,冷冷一笑:“……我终于可以拿回潜力值了。”
她话音未落,武士们和观众们都像一个个浮泡一样,全部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股意识力汹汹地朝林三酒袭了过来,正如林三酒当日从梅毒的身体上提取潜力值一样;然而下一秒,波西米亚就忽然蹬蹬连退几步,苍白了脸色:“你耍诈!”
林三酒一震肩膀,那条被切下后掉落在地的手臂顿时重新贴合上来,再次恢复成了完整的一具意识体。这一招她虽然在监狱中用过一次,但波西米亚当时却没见过,此时再一用出来,果然叫她上了个当。
眼见波西米亚急急地一抬头,目光投向了银幕方向,似乎又要重新叫出那些武士来;林三酒什么也来不及说,纵身跃了上去,“当”地一声,就将她扑倒在地——二人身后的银幕闪了几闪,终于还是没有来得及爬出任何一个电影角色。
波西米亚重重摔在地上,顿时痛得她叫了一声;她手足并用、又踢又踹,然而始终没能将林三酒从自己身上掀下去——二人挣扎踢打了一会儿,林三酒心里反倒大大松了口气,她猜的没错,在附着条件里,就连波西米亚本身也是一个未进化的普通人。
……假如“变成普通人”这个前提对她本身不起作用的话,她也用不着绕个圈子,弄些日本武士出来了。
“放开我!”波西米亚的体力不佳,才不到半分钟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你怎么会知道要伪装成受伤的样子?”
“废话,”林三酒在进化前体能就比一般姑娘要好一些,此时她翻身骑在波西米亚后背上,双手死死将对方的手腕压在地上,任她两条腿在自己背后不断乱踢:“……上次我和梅毒打完一场时,你不就主动出现在房子里,想渔翁得利来着吗?傻子一想也知道了,肯定是你不出现,就收不走潜力值——”
波西米亚被压得从喉咙里“咕”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拼命扑打。
“你还在这儿放了这么多观众,两件事结合起来,我就猜你八成是混在观众里了,就等我受伤虚弱,你好趁虚而入呢。”这些推论倒不难得到,毕竟波西米亚之前已经用过一次附着条件了——本质上来说,除了多了一批打手之外,其实这一次的放映室与上一次的住宅并没有太大区别。
“那你想怎么样?”波西米亚见怎么挣扎也甩不脱她,眉毛一立怒道:“你一个女人,怎么这么沉?”
其实意识体并不重,只是林三酒劲道比她大,按着她起不来罢了。但她心中有气,当然不肯承认,只是一个劲儿地喊:“也不知道减肥!”
林三酒嗤了一声,也不往心里去:“废话少说,我的潜力值你抢不走,赶紧收了附着条件!”
“我不!”波西米亚来了脾气,干脆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有本事你这样压着我一辈子,不然我只要一起来,马上就把武士叫出来……到最后你还是得把我的潜力值乖乖还给我!”
林三酒差点被她气笑了,但被她这样一撒泼,还真有些觉得不好办。她现在也只是勉强压制住了波西米亚,还得提防着她时不时一下的猛然反抗;既没有余力把她打死打昏,也不能站起身就走。
“你都拿不走潜力值,还赖着有什么用?”她忍不住啐了一声,“咱俩在这耗一辈子,也就是两败俱伤!”
“你上次那么弱,都能拿得走我的,凭什么现在我就抢不回来?”波西米亚冷笑一声,又是毫无征兆地一阵挣扎乱扭。见林三酒仍然牢牢地骑在自己后背上,她喷了一口闷气,“我不管,你主动还给我也行。”
林三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在手上加了更大的劲儿,紧紧按住了她的手腕;波西米亚刚疼得叫了一声,二人忽然同一时间静了下来。
“……你的附着条件是什么?”过了半秒,波西米亚轻声问道。
林三酒不愿坦白,只低低地道:“不是人形。”
“那就是说……”波西米亚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个不是你的附着条件了。”
她指的是什么,林三酒很清楚——因为那一双黑色的男式皮鞋鞋尖,此时正站在二人的手掌前方,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而波西米亚早就将观众们都收起来了。
“我刚才飞到这儿时,忽然飞不动了,以为是你先动了手,我才……”波西米亚喃喃地说到这儿,猛地叫了一声:“你还不快松手啊!”
林三酒没有松手,只是急急一抬头——
站在她们二人面前的是一个老人,一张脸扁扁宽宽,皱纹横布,如同一只蛤蟆。当他开口的时候,林三酒骤然想起自己听过这个人的声音,随即立即松开了波西米亚的双手,一翻身跳了起来。
“自从半年多以前那一次见面,”就像指甲挠过黑板一样,他的声音令林三酒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正是当初追逐她的众星辰之一,那一颗樱花粉色的星辰。老人看了看林三酒,又将目光聚在波西米亚身上,缓慢地拉出了一个微笑:“……听说你吃了瘪,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不过你躲得好,我后来一直没再见过你。现在同时看见了你们两个,这可真叫我高兴啊。”
第536章
固执的波西米亚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林三酒沉下声音,慢慢退开两步,一边问话,手指一边碰到了一把椅子。在这个放映室里,大家都是普通人的水准,她没有什么好怕的——比这个老头看上去更难对付的梅毒,也曾败在她的手下。
波西米亚一骨碌站起身,只是盯着老头,什么也没说;然而她浑身肌肉看上去都紧紧地僵住了,好像如临大敌。
老头儿用他那刮刀一样的尖锐声音哼了一声,蛤蟆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看来你也还记得我。”
波西米亚冷笑了一声,虽然面色有点儿发白,气势却一点也不弱:“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事风格,还是没有变。”
那老头也不动气,只是抬头在四周看了一圈——这个时候,放映室另一头的银幕中,已经再一次走近了那几名武士,走在最前头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幕布边缘。老头低下头,把眼珠翻上去,从眉毛底下打量着银幕,也不着急:“……我的行事风格或许没变,你的水平倒是差了不少呀。”
眼看这两个人互相冷嘲热讽,似乎是有些恩怨的旧相识,林三酒却反倒不紧张了:这个老头一来,不就是一个摆脱波西米亚的大好机会么?
这俩人之间怎么打,她并不放在心上,因此干脆又退了两步,抱着胳膊,打算见机行事——一旦有了离开放映室的机会,她相信这俩人谁也拦不住她。
……倒不知道这个老头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林三酒忽然听见不远处“咯哒”几声响,回头一看,发现是那几个穿着木屐的武士终于又一次从银幕里爬了出来。他们浑身颜色惨淡,人人手里拎着一把光芒凉凉的长刀,目光阴沉沉地在放映室里扫了一圈。
按照林三酒的自身经验来看,这个老头接下来就要倒霉了。
这想法还没转完,没想到波西米亚匆匆一拧身,转头竟向自己扑了过来——林三酒猛地闪过身,手里已经抓紧了椅子,喝问道:“你干什么?”
波西米亚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她,反而拎着她的长裙又一次冲向了林三酒。
林三酒还来不及举起椅子,只见她身后一束银光猛地亮起,裹着风朝波西米亚的后脑勺挥了下去,寒光甚至在空中拉出了一道弯月——
她心中一凛,没有多想,一伸手就将波西米拉捉住了,顺势朝自己身边一拉;那道长刀亮起的寒光“刺啦”一声扎穿了波西米亚的长裙,将布料划成了两半。
“他们为什么开始攻击你了?”林三酒的目光从那武士阴沉沉的脸上扫了过去,顿时明白了——她拽了波西米亚一把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吼道。
“那个家伙的附着条件,”波西米亚一张脸煞白,紧紧地跟着她:“——是污染!”
“污染?”林三酒才吐出这两个字,只见迎面一个武士兜过来拦截住了二人去路。她一脚将身前的椅子踹了出去,掉头往回跑,没想到身后也已经围上了几个武士。
“劳你把这件小事记得这么清楚,我很荣幸呀。”那老头儿“咯咯”地笑了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居然不紧不慢地坐下了。他四处看了一圈,啧了一下,说道:“看来你损失的潜力值,确实让你水平下降得多了。换做以前,我可不能这么轻轻松松地渗透进来。”
“这个家伙就像是一个污染源。”波西米亚说话的功夫,一名武士的刀已经朝二人挥了下来——林三酒抄起椅子迎头一拦,趁着那把刀吃进椅子的时候,双手朝后用力一拔,竟将对方的刀从手里卸了下来。
那武士一愣,立即伸手去抓刀。
林三酒抄着椅子,来不及去挡他,眼看旁边的刀也朝她刺了出来;急退一步,波西米亚就在这时顺势握住刀把,将刀抽了出来。她拎着刀愣了半秒,好像想不通刀怎么竟到了自己手里——只是她反应得倒算是快,转手把刀给了林三酒:“给你!你来打!”
林三酒立时将手里椅子扔了出去,砸翻了又一名从身后扑上来的武士,马上接过了那把长刀——心中顿时有底气多了。
然而波西米亚的脸色却没有轻松多少——武士是她召唤出来的,她最清楚一个普通人与武士之间的实力差距。
“他们攻击你,是因为你的附着条件被他污染了?”林三酒原本想要趁乱脱身的计划此时全泡了汤,恨不得把波西米亚骂一个狗血淋头;她没好气一扬刀,架住了一个武士,回头朝她吼了一声:“那你他妈倒是把这房子收起来啊!”
“不行!除非把污染源打败、让他自己清除掉污染,不然我下一次用出附着条件时,还是被污染的状态!”
也真是难为了波西米亚,她一边躲闪,一边还把这个长长的抱怨给说完了。
以一个平常人的身体,被四五个训练有素的江户武士围攻,还能撑到现在不死,林三酒自己也觉得暗暗诧异;她手臂被震得发麻,扬声骂道:“还下一次!你还有命使出下一次吗!”
“我已经丢了那么多潜力值了!”波西米亚声气比她还大:“再连这个都保不住,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你去死,不要躲在我身后!”
“我又不傻!”波西米亚叫了一句,好像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一指那老头道:“你拖住他们,我去找他算账!”
虽然那老头是靠着“污染”渗进了他人的附着条件里,但毕竟还是受到了影响,此刻也成了一个没进化的普通人。林三酒觉得眼下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一咬牙,刚要挥刀逼退几个武士,猛然只觉放映室里光芒一阵乱闪,紧接着投放电影的白光“啪”地一灭,屋子彻底地黑了下来。
一时间,林三酒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武士好像也随着光芒一起消失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攻击袭至。
“诶呀,你现在的附着条件真是太差了。”那个老头的声音不知从黑暗中的哪个方向响了起来,“没想到连两个普普通通的女人都打不死,害我只好加重污染。”
波西米亚发出了一声呜,听着不像害怕,倒像是心疼。
加重污染会怎么样?林三酒心里转着问题,却知道她不会喜欢这个答案。她反手摸了摸,一把攥住了波西米亚的手腕,一个字一个字低声对她说:“收起房子!”
“不收!”波西米亚轻声答道。
比起那个老头儿,林三酒更想打她。
“哈哈,现在收起来,可就全毁了啊。”老头在黑暗里笑了一声,说道:“一别半年,你大概不知道我的能力已经又有精进了。你们二位当心一点,现在这间房子里,可是有点不大安全。”
林三酒心中一急,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朝波西米亚又叫了一声:“你收不收了房子?”
“说不就不。”
“不收的话,”她没了耐心,“别怪我现在就折了你的手!”
黑暗中静了半秒。
波西米亚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有些迟疑:“……你,你怎么折?你又看不见我……”
林三酒刚要冷笑一声,忽然在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浑身汗毛一炸,马上松开了手里的手腕——然而才一张开手指,黑暗中的那个人便反手一抓,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胳膊。
第537章
成全他人专业户
林三酒心中一惊,立即使劲往回抽了一下胳膊——她从武士手中夺来的长刀,已经随着电影的消失而一同消失了;情急之下,她这一下用了极大力气,生怕甩不脱黑暗中的那个人。
然而叫她吃了一惊的是,黑暗中牢牢抓着她的那只手,居然轻飘飘地像是没有重量;她这么一抽,竟没有遇上半点反抗,反而叫她自己趔趄了一下——然而那只手仍然攥着她的胳膊,纹丝没松动。
林三酒头皮一麻,正当这时,只听波西米亚突然也叫了一声“谁?”,随即她尖声问道:“姓林的,是不是你吓我?你快松手!”
“我没碰着你!”林三酒顿时明白了,急急地道:“我也被人抓住了!”
一面说,她一面摸索到了一张翻倒的椅子,随即朝黑暗中扣住她的那人方向猛地砸了过去——然而椅子竟然直直地穿破空气,毫无阻滞地落进了后方的黑暗中,“当”地一下摔在地上。
椅子穿空而过,那只手依然伴随着她的胳膊,如影随形。
这不是人!
当她脑中浮起这个念头的同一时刻,林三酒也忽然明白了被那个老头加重了的“污染”是什么——这只握住她的手,只不过是一个形态而已;就算她把这只手甩脱了,恐怕还有下一个天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贴到她身上,继续慢慢地软化着、侵蚀着她的意识力。
——没错,才不过短短十来秒的功夫,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体,就像是一块沾上了强酸的海绵一样,一点点受到了腐蚀。
奇异的是,这个过程竟一点都不疼,只是叫她胳膊上那一片的意识力松动了、软化了,如同一颗摇摇欲晃、即将掉落的蛀牙。
当她和波西米亚二人的意识体被“腐蚀”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可真就成了案板上的肉——到时那个老头,大可以将她们二人的潜力值尽数夺走。
眼看再拖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赶快从这个老头的“污染”中脱身才行;林三酒一咬牙,决定先骗波西米亚一次,扬声朝她吼道:“你收了房子,我用我的附着条件来捉住他!然后要怎么清除,那就看你的!”
波西米亚显然也发现了抓上她的那只“手”的蹊跷,此时大概正在黑暗中挣扎扑腾,闹出了一阵阵的杂音;闻言她不由一怔,迟疑地问道:“你……你的附着条件是什么?”
“你傻吗?我难道就这样说出来?”林三酒没好气地说——她根本甩不脱右臂上那只手,若是用自己左手去扒,反而连左手都受到了腐蚀:“……你放心,他现在用这玩意儿抓住了我,你只要一收起房子,我就能立刻抓住他!”
再这样硬着头皮撑下去,波西米亚也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半信半疑,却实在被逼得急了——她自从损失了四分之一的潜力值,意识力强度就大大地弱了下去,眼看撑不了多久。万一被“污染”这个老头儿得了手,她这一次丢的可绝对不止四分之一了。想到这儿,波西米亚一狠心,扬声叫道:“你当心!他的污染是一个后发制人的手段,只能用在附着条件上,所以才喜欢偷偷摸摸地偷袭人!”
她话音一落,林三酒只觉眼前一花,那种绝对的漆黑顿时消失了——尽管星空中也是一片幽沉沉的黑暗,但却透着微微的星光。紧紧扣在胳膊上的那只手登时消失了,意识体受到的侵蚀终于停了下来;她转眼一看,自己果然又一次浮在了虚空里,对面不远处,正闪烁着那一颗颜色如同樱花般绚烂温柔的粉色星辰。
……星辰?
她刚一愣,只听身边波西米亚立时叫了一句:“他要跑!快放你的条件!”
林三酒登时苦下了脸——她哪来的附着条件可以放?
然而她骗了波西米亚一回,不能什么也不做,登时便朝那颗樱花粉的星辰扑了上去——更何况林三酒也对那个老头来了气。
仿佛是得知了她心中所想一样,她才一动,那颗星辰登时便也远远地冲了出去,在身后拉出了一线细细的粉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再一抬眼的时候,那一抹樱花粉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点——那老头见一击不中,竟然干脆利落、说走就走了。
他的意识力强于这两个女人,因此速度也叫林三酒望尘莫及,转眼就消失了踪迹;二人在后头拼命追赶了一阵,最终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了。
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波西米亚慢慢地停下了,化作了人形。
她一双浅棕色的瞳孔,此时里头简直像是流淌熔岩一般;她一点点转过头,死死地瞪着林三酒:“……你为什么不放出你的附着条件?你不是说,只要我一收起房子,你马上就能抓住他吗?”
林三酒踌躇了一番,深感谎言是个雪球。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那个……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还没有生成附着条件。”
她几乎没有足够的词汇量,去形容波西米亚那一刻的愤怒——对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成年人、是一个进化者,猛地扑了上来——她个子没有林三酒高,因此如同一只抱着树干的猴子一般,趴在她的后背上,又打又踢又咬又骂又哭,含含糊糊地什么都听不清楚:“你害惨我了……我的附着,你……啊!”
林三酒眯着眼睛,任她踢踢打打,横竖也不大疼;等波西米亚打累了,她试着想让她好过一点,劝解道:“你看刚才那个情况,如果你不收了房子,后果只会更严重——”
“要你管!”
波西米亚心中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这就像是炒股割肉一样,明知道撑下去损失更大,也依然难受得不行;她胸中有气,全发泄在了林三酒身上:“你拿了我那么多潜力值,怎么连一个附着条件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这儿,波西米亚简直悲从中来,一抹眼,眼眶已经红了。她现在也无法对林三酒怎么样了,附着条件被污染了以后,连她自己进去也会受到影响;越想越气苦,波西米亚干脆往她那条公路上一坐,抽抽噎噎地居然哭了。
林三酒只觉头都被她哭大了,看她这样又确实有几分可怜;想了想,她叹了口气,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也遇见过不少要害她的人,但像波西米亚一样,反而把自己害得这么惨的,也的确不大多见。林三酒在心中思虑了一会儿,终于劝道:“别哭啦。”
波西米亚的哭声不由更大了。
“别哭了,你先听我说两句话。”林三酒也有些无奈,“我不能在意识力星空耽搁太久,现在差不多也得走了,我必须得去找我的朋友了。你走不走?”
波西米亚哽咽地道:“我还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话要说!”
“如果你要走的话,咱们就一起出去。”林三酒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说道:“……我有一件事托给你,也许能解决你的问题。”
波西米亚哭声一止,抬起了头:“什、什么事?”
“你之前说,在我走了以后再也没见过大巫女——但那是不可能的。”林三酒神色郑重地说道:“你知道我与大巫女是朋友吧?我告诉你,她现在一定就在意识力星空,我只是不知道她在哪儿。”
“那又怎么样?”
“我实在不能分身去找她,所以我这里有几句话,想托你去转达给大巫女。只要你见到了她,把这几句话告诉了她,就等于救了她一命,”林三酒也知道,这么说也许有点夸张了;但是对于此时茫然地飘荡在星空中、有身体却回不去的大巫女来说,恐怕一丁点信息也是宝贵的:“……我问你,你丢失的潜力值,与大巫女欠你的一个天大人情相比,哪个更宝贵?”
波西米亚已经完全止住了眼泪,眼睛在残余泪光里闪动着,渐渐地亮了一点儿,却还带着狐疑:“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的确是一个天大人情的话,那当然是人情宝贵。她如果愿意帮我,‘污染’那老头儿的潜力值,一个也保不住,全都是我的。但要是你又骗了我……再说,我这半年来一点她的消息也没听说过,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在星空里?”
林三酒沉吟半晌,不知道该不该将实情告诉她。最终她还是不放心大巫女,只斟酌着告诉了她一点点:“……她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所以我知道她的近况。你放心就是,只要你找到了她,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她一定感激你。”
见波西米亚仍然犹豫着,她又加了一点砝码:“你我都在神之爱里,只要你同意办这件事,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身体周全。”
“那倒不必。”波西米亚虽然仍板着脸,但刚才的怒气已经渐渐消失了。她此时没有了附着条件,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认了,一条是把那老头儿揪出来。然而就算她马上找出了那个老头,也没有能力击败他了,搞不好自己反而会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肉。现在忽然多了第三条路,尽管看上去路途漫长,她也不得不试试。
她以前能力强的时候,无拘无束,脾气又大,四处惹是生非,结果临到出事了,也没有几个朋友照应——波西米亚想到这儿,忽然看了林三酒一眼,没来由地说道:“你朋友倒是不少。”
林三酒摸不着头脑,只应了声“是啊”。
左思右想、又朝林三酒旁侧敲击了好一会儿,波西米亚总算是把这件事应了下来。只是即使与对方达成了暂时的盟友状态,她也还是不放心,一抹鼻子站起身:“我跟你一起退出去……正好我也得换一个地方藏身。”
林三酒自然乐得她把自己带出去。
二人退出了星空、从神之爱原处再一次现身的时候,夜晚早就结束了,换上了第二天白白的天光。头上依旧是翻滚着的浓雾,见不到蓝天或太阳,但光芒仍旧透了下来,化作高温灼烤着沙漠,令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干烫烫的咸气。
她们运气不错,目光所及之处,暂时没有神迹。林三酒生怕波西米亚记不住,还特地把该解释的情况,略为隐晦地写在了一张纸条上,递给了她。
波西米亚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提不起兴致来的样子:“……事先告诉你,假如我的问题忽然在半途上解决了,我才不去冒险找什么大巫女。那个人脾气捉摸不定的,不保险。”
林三酒叹了口气:“知道了,总比不去找的强。”
“那你先走——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的藏身之处。”
“……我又不会害你。”
“我怎么知道!”
林三酒犟不过她,干脆提步就朝她与礼包失散的方向走去。没想到她刚走了两步,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哎”。
“又干什么?”林三酒转过头,太阳穴都在痛。
波西米亚却瞧着似乎有些局促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几次,才终于说道:“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当初跟蹦蹦跳跳小芝麻说好了,一旦发现的确是你,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作为我给她的回报。”
林三酒浮起了一点儿不详的预感。
“……我把你带进星空里去,不是发现你在游戏场里吗?”波西米亚好像也有些不大好意思:“我在进去之前,就履行了我与她的约定,把这个消息发回给了她。所以,她知道你在神之爱了……”
顿了顿,波西米亚没有看她,只是轻声说道:“虽然她没有直接说,但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打算一旦到了传送日,就要马上过来……总之,你、你自己小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