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怎么回事?”林三酒被这突然间响彻天地的高呼声给惊了一跳,忙稳住了身子,“他们在喊什么?”礼包不敢低头,眯着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儿。
一开始此起彼伏、辨别不出字句的泱泱一片高喊声,迅速地整齐了、同步了,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指挥一样;很快,数万人浑厚震耳的呼喊声,就化作了两个清清楚楚的字,传入了二人的耳朵里:“母神!母神!”
林三酒心脏一顿,条件反射式地猛地抬起了头——只是头顶上的天空中,仍然笼罩着浓浓的白雾;既没有刚才那根手指,也没有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珠。
余光瞥过了什么,林三酒的身子僵住了。
“母神!母神!”脚下的吼声更高了,仿佛不用声音撕破天地就不罢休似的:“母神!母神!”
“姐……姐,”季山青轻轻的声音穿破声浪,传了上来:“左、左边。”
林三酒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一张颜色雪白的尖尖人脸,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离二人几百米远外的距离上——她将额头抵在高崖上,眉毛以上都被淹没在了天空中的白雾里;一双长得如同人行天桥似的眼睛,正盯着他们,慢慢地、无声地弯成了弧形。
当这位“母神”微笑起来的时候,她血红的嘴角上挑,甚至超过了鼻翼。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的脸上,扑着厚厚一层白粉——在这层漆白下,到底是不是与人类近似的皮肤,谁也看不出来。
随着母神的一挥手,如同世贸大楼一样的手臂猛地在空中荡起了一阵剧烈的风;林三酒被刮得身体一晃,差点从断崖上被卷下去——几乎是眨眼间,下方那蚂蚁一般密密麻麻聚集起来的人群就立刻止住了呼声。
“噢,”那张嘴像拉链一样地拉开了半张脸,一道就像是男人捏起嗓子来似的、震得耳膜都在疼的巨响,轰隆隆地从她嘴里滚了出来:“受到了我的召唤,而终于找到归家之路的浪子们……我以世间唯一真神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你们将永远在我的怀抱里获得宁静。”
这句话一出,底下像蚁群一般的人潮顿时又爆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呼喊声,一阵阵袭向天空;只是这一次,很难分辨出他们到底在喊什么。
林三酒僵硬地看着半空中那张雪白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傻住了——这个世界,居然有两个“真神”?
“姐!”
随着礼包一声喊,她顿时激灵一下反应了过来;目光一扫,只见刚才那只挥了下去的巨大白手,再次朝半空中的自己二人拢了过来——手未至,风已经凶猛地扑了上来。
林三酒心脏一紧,立刻叫了一声“抓稳了!”,随即松开了双手——在礼包的惊声高叫里,二人笔直地朝下堕去;林三酒右手一转,已经叫出了【龙卷风鞭子】,照着那只大手袭来的方向,就狠狠地甩了出去。
她此时心脏都快炸开了,下足了狠力气,从鞭子尖扑出来的一股龙卷风,威力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风柱一卷出去,几乎立刻遮蔽了天地,甚至将那个母神的模样都挡住了——
然而下一秒,龙卷风中忽然探出了几根雪白的手指。
随着手指柔柔地一握紧,龙卷风被捏灭在了那只手里。
“被堕落之魔蒙蔽的浪子,”那个温柔得近乎肉麻、好像一个男人尖着嗓子似的声音在空气中轰隆隆地响过:“……作为唯一的真神,我宽恕你们。”
“宽恕你妈个头!”
林三酒身体仍旧在飞快地下坠,轰轰的风声从耳边滚了过去;她怒骂了一声,艰难地半转过身子,又是一鞭龙卷风,就向地面上打了下去——
然后她的身体停住了。
连同礼包一起,二人浮在了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林三酒眼睁睁地瞧着那只手一收,又掐掉了她甩出来的龙卷风。
雪白的尖尖长脸弯了下来,停在了两个人身边。与“母神”一比,二人只有她的鼻尖那么大。
母神的笑容越来越大了,几乎像是要控制不住了似的,轻轻地捏住了空中的两个人。
……直到这时,林三酒才听清楚了底下的人群一直在呼喊些什么。
“洗礼!洗礼!洗礼!”
第509章
女性异教徒
……林三酒知道自己错了。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只是被几个巨人毁掉的——直到她被母神捏在了手指间。
又尖、又长,望不到尽头的白脸上,颧骨上两块肌肉高高地隆起来,挤得母神眼睛都成了细细的弧形。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裹着浓浓的腥味,在空中卷起一股湿热的风。
有一瞬间,林三酒还以为自己会被万钧之力碾成一颗碎葡萄;然而这只巨大的、近千米高的母神,却似乎对他们满怀着慈爱,极轻极轻地将他们从半空中“拾”了起来。
随后她弯下腰,像是刮鼻屎一样,用食指的指甲把二人刮了下去,让他们直直掉入蚂蚁之城——在这个过程中,林三酒浑身僵直得像一截死木,只剩下眼珠还能转。她和礼包两个人像是瘫痪了,被完全剥夺了行动能力。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神力”?
地上的石板迅速接近了视野,终于迎面拍了上来;林三酒猛地眼前一黑,全身骨头被砸得摇摇晃晃,好像马上要碎了似的。
不等一声呻吟出口,脚步声就已经从四周包围了上来。烟尘渐渐地落了下去,露出了一张张沉重迟滞、麻木疲惫的脸——人脸一张接一张地凑近了,好像没有穷尽,很快就填满了视野,像一片片肉蘑菇一样,挤挤挨挨,面无表情。
乍一眼看上去,他们几乎长得都一个样子,连年纪五官都很难分清。
常年被风沙侵染,每一张脸的皮肤都成了土黄色,松弛疲倦地从骨头上垂下来,好像每个人都老得快死了。当四五个稍微壮实一点儿的男人分开人群,走上来抬起了林三酒和礼包时,她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可能不过也才三四十岁。
随着视野被抬高了,林三酒眼睛一转,发现刚才母神所在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消失得与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只有直耸入云的岩山,突兀地立在大地上,顶端几乎挨着了浓浓白雾。
林三酒不由想起了那根缩回白雾中的手指。
“诶,”从一双手上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嗓音:“原来这个是女人啊?”
另一个抬人的男人也应声了,声音同样又干又沙:“真、真的啊!回去,通知殿司!”
围成一圈的人群里,立即有人使劲清着嗓子应了一声,随即脚步咚咚地跑远了——这儿的每个人,声音都沙哑得让人听了难受,好像他们每一天都撕扯着喉咙,吼破了嗓子。
……她是女人又怎么了?
林三酒心下发沉,眼珠子都转得疼了,也只能看见天空中的一片白雾,以及抬着她那人的下巴和鼻孔;她的视野随着步伐,起起落落了好半天,终于停了下来。
母神也不知道对他们动了什么手脚,过去了近三十分钟,二人还是一动也不能动;从体感来判断,他们好像是在一路下坡。就这样僵直着不知被抬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二人又被放在了地上。
“把他们扶起来,”一个之前从没听过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不远处吩咐了一声。这人嗓子不哑,却像是用两根骨头互相摩擦着出声似的:“……哪一个是女人?”
说话间,有人将林三酒二人的上半身扶了起来,靠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这一下,他们总算是能够看清楚了——只是林三酒目光还没来得及转上一圈,就见身边一个男人一边将礼包往前推了推,一边应道:“这个是女人。”
“嗯,”刚才的声音摩擦着问,“那这一个呢?”
随着问话声,林三酒抬起了眼睛。
……站在她面前十几步远的,是一个浑身发青、根毛全无的堕落种。这只堕落种披着一件袍子,好像被挖空了身体,两只眼球坐在枯萎的眼窝中;原本是嘴唇的地方,已经干得皱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深幽幽的口洞。
这只被称为“殿司”的堕落种身后,站着更庞大的一群群人,虽然也有几个堕落种,但更多的还是活人;他们也同之前的人一样皮肤褐黄,形容憔悴,没有一个人的布料和堕落种身上的袍子一样完整——在他们身后,一圈又一圈的环道盘绕着升了上去,如同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罗马斗兽场观众席,只不过每一环都缀满了孔洞,被当成了民居。看起来,他们此时应该正呆在蚂蚁之城的底部。
“我看这个应该也是女人。”堕落种走近了几步,眼球向下一翻,扯动了额头上的皮。也不知为什么,这句话顿时激起了一片嗡嗡的杂音。
它打量了林三酒两眼,忽然伸开了两只长长的、枯枝一样的手臂:“……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女性异教徒了,我认为她们的洗礼应该暂时延后。”
“殿司,”一个抬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男人,立刻轻声问道,“留着异教徒而不让她们受洗,会不会太危险了?毕竟她们身上的神光很快就会……”
神光,是指这种让人不能动的效果么?
堕落种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笑,让它的面皮朝两边扯开了,露出了干裂的细长缝隙。
“这一定是母神给我们降下的考验,”那双眼球转了一下,“在神光消失之前,我自然会做出决定。”
这句话一说,所有灰头土脸、瘦骨嶙峋的人们,都同一时间低下了头,嘴里喃喃地、含糊地念诵了一段什么话。
至少那个受洗,是暂时不会发生了……
林三酒一颗心刚微微地落了下来,随着这只堕落种往旁边挪开了几步,又猛地一提。
……它一走开,后方的人群就清楚地落入了她的视野里——这儿也有女人,而且为数不少;在她们干枯蓬乱的头发底下,一双双眼睛像是钢笔甩出来的墨团,毫无半丝神采。
最惊人的,是几乎每一个女人——不管她们年纪看上去有多大,身边是不是还牵着小孩,她们的肚子都高高地鼓涨着,朝前伸着,拉得整个人好像都要变形了;庞大的球体和她们细伶伶的身躯一比,好像随时都能把她们坠得摔倒在地。
林三酒只看了一眼,刚瞥见一个白发苍苍、一脸皱纹的干瘦孕妇,胃里顿时忍不住一阵紧缩,垂下了眼。
她很想转头瞧瞧季山青,但偏偏身子仍然一动也不能动。她两只拳头僵硬地垂在腿边,目前拳头里还是空的——她必须得仔细想好,叫出什么物品来,才能够在丝毫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带上礼包一起脱身。
堕落种点点头,眼球都仿佛随时能滚落下来;它转过身,一挥手:“送去神庙。”
从林三酒的身后,顿时又探出来了两双手,将她抬了起来。随着堕落种话音一落,人群顿时如羊一样散开了;露出了他们身后一条深深通向地下的楼梯。
楼梯口一边站立着一具母神的雕像,每一具都有一人高,活脱脱是将母神缩小了比例后,依原样雕刻出来的;雕像的眼珠朝下,当林三酒被抬着走下楼梯的时候,身上就像是黏上了母神微笑的目光,叫她起了几层鸡皮疙瘩。
当她和礼包都被重重地扔在了神庙的地上时,从前方昏暗的空间里,忽然传出了一声低低的含糊声音——林三酒忍着鼻子的酸痛,使劲抬起眼睛,影影绰绰地分辨出了远处另一个伏在地板上的人形。
血腥气犹如实质一样,漫进了她的鼻腔里。随着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一只只独属于堕落种的脚,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你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他受洗了哦,”一只堕落种的声音从身后黏黏糊糊地响了起来,“那可是我们自己抓到的进化者。”
第510章
遇见了好心人
当一支又一支包着棉布的木棒被点燃后,火光从墙上跃起,彻底照亮了整个地下神庙。油脂燃烧时的烟气,淡淡地飘绕在墙边的无数具神像之间,令林三酒想起了母神鼻间充满腥气的呼吸。
“人油,”一只堕落种经过时,突然弯下腰,对二人笑了一声,“火把上浸的都是人油。”
说完,它抬脚走了。
没有任何理由——它显然只是想把这个细节告诉他们而已。
林三酒趴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只走远了的堕落种。在它身边、身后,越来越多的堕落种像虫群一样从入口流了下来,汇聚在一起,让地下神庙看起来如同一片遭蝗灾的田地。
但是,即使聚集了这么多堕落种,恐怕也仍然不到神像数量的一个零头。
……林三酒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雕像。
地下神庙占地广袤,即使以她的视力,也看不见天花板的边际;最遥远的角落,甚至仍被笼罩在火光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此时在这个庞大得惊人的地下空间里,摆满了母神的雕像。
陶、泥、木、石、铁,雕像的材质无所不包,似乎不管是什么材料,只要能描绘出母神的样子,就统统被拿来做了神像,甚至连石墙上都布满了浮雕;神像有大有小,最大的一人多高,最小的大概只有指头那么长——
离二人最近的那一只母神,与人差不多大,嘴唇高高地勾着。头顶上、肩膀上站满了小一号的母神,她抬起的手上,还密密麻麻地插着几十只更小的神像;她身上套着的衣服里,几乎凡是有空隙的地方,都被见缝插针地塞进去了一个同样模样的母神。
一眼望出去,此时地下神庙里母神的密度,几乎到达了一个令人恶心的地步。
百十只堕落种们,此时都挤在神庙中央最后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半圆。不知是哪一只堕落种,将刚才那个人事不知、浑身血迹的进化者拖了过来,扔在了地上——火光被层层神像阻挡,投在地上的时候已趋昏暗,唯有那人左手无名指上一个银环,正在微微泛光。
一只堕落种高兴地咳了两声,走上前,拽着头发抓起了进化者的头。那张陌生的脸上,仍旧双目紧闭。
“哎呀,等等,差点忘了,”一只站在殿司身旁的堕落种忽然出声了,“咱们应该把之前那几个也叫下来一起看洗礼。”
这个提议似乎顿时受到了欢迎——堕落种们嗡嗡地笑着,立刻派出去几只,从入口离开了。
林三酒倒在地上,只能从眼角余光里,看见那些变形的青色脚爪从自己身边跑过去;过不多时,又匆匆地走了回来——这一次,在堕落种的身后,还跟上了几双线条柔和、皮肤粗糙干裂的人类双脚;很显然,它们是带下来了几个女人。
……当然,是需要一点想象力,才能看出这些是人类双脚的。
“就坐这儿吧,”一个堕落种嘻嘻笑着说,“看,你们马上又要有两个同胞了。一边观看洗礼,一边认识认识新朋友,多好啊。”
随着它话音一落,它身后一条挂着黏液、像尾巴一样的东西猛地一甩,一下子就把这三个女人给推倒了,随即一眼也没有多瞧,转身就走了回去——看样子它非常清楚,只要这几个人一摔倒,靠自己的力量是肯定站不起来的。
感觉到一片阴影遮在了自己脸上,林三酒努力地转过眼珠。
当一只硕大的肚子映入她视野的时候,甚至叫她惊了一跳。
近距离看,这个肚子更加触目惊心了——随着胎儿的渐渐长大,腹部皮肤被撕裂了、愈合了,又再一次撕裂了,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裂纹和伤疤,渗着黄色的油。皮肤被撑成了薄薄一层,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似的。
顺着她青筋浮凸的肿胀双腿看下去,一只脚腕里头伸出了一根铁链,又扎在了另一只脚腕里;铁链根部虽然已经被增生的组织包住了,但因为刚才的几步路,还是扯得鲜血淋漓。
“铁链缠在我的脚骨上,”一个气喘吁吁的低音,猛地将目瞪口呆的林三酒吓了一跳,“所以只要一走路,就会把伤口拉开,永远不会愈合。”
凄惨可怕的场面,林三酒也看过不少了;但是她目光才刚一看见皮肤下突起的铁链形状,就立刻挪开了眼睛,一股胃酸忍不住冲上了喉咙——她看不到说话人的脸,只是那女人的语气,竟然带着一丝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平静。
“我知道你们现在不能说话,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从头顶上,继续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不知哪里有些异样。“……好好看着这个洗礼,还有我的肚子、我的脚……被抓来的女性异教徒,活着的只剩下我们三个,可是她们两个,早就傻掉了。”
一肚子的问题几乎要把林三酒憋疯了,但她偏偏除了使劲眨眼,什么也不能做。
“嘘,”明知道她不能说话,那个女人仍然嘘了一声,“快看,洗礼要开始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前方那群堕落种猛然爆发出了一声齐齐的喊,惊得此时神经紧绷的林三酒心脏一跳——听清楚它们念的只是一段神谕的时候,她又惊疑不定地微微松了一口气。
“真神的目光永远跟随着我们,无处不在,她全知全能。”堕落种们像是唱歌一样低声念道。其中一只堕落种唱完这句,猛地一甩胳膊,脱下了身上的袍子。它浑身生满短短的青色肉芽,行走动作时像是一朵巨大的、恶心人的海葵;堕落种伸手抓住进化者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追随神的子民,没有死亡,得享永生;不听从神的,皆可以杀。”
堕落种低头在男进化者的脸上闻了闻,仿佛很满意一样——两只从眼窝里探出来的肉须,缓缓地从他面颊上滑了过去。
林三酒一阵反胃。
“一看就是刚传送来没多久的,”那个似乎被肚子里的胎儿,压得永远喘不上气的女人,有些艰难地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我和他,谁应该羡慕谁。”
什么意思?
这个念头才一升起来,恰好身后女人就说话了。“它们不会马上对女人怎么样。在拿走特殊物品、弄明白进化能力后,如果能控制,就控制起来,像我一样;不能控制的,就会跟男性进化者一样接受洗礼。不过,我们最终的下场也是殊途同归的……噢,对了,我的进化能力是读心术——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都能听见。”
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读心术,怪不得她被控制住了——
“对啊,完全没有半点屁用。它们巴不得把想做的事,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在我脸上呢。”身后的女人冷笑着说道。
林三酒胃里沉甸甸的。
在神谕念完了以后,那只堕落种忽然嘶叫了一声,仿佛很高兴的样子,一把捏住了进化者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接着,它张开了脸上那一个黑黑的洞——一条粗壮的肉舌裹着黏液,从洞里一点点伸了出来;已经像是水管一样长长地盘旋在外头了,肉舌却好像还是没有尽头。
“啊,没错。”那个女人的声音喃喃地说。
她话音没落,只听“扑”地一声,粗壮肉舌顿时全部没入了进化者的嘴里——那肉舌中间似乎是空心的,有一股股的什么东西从堕落种的身体里,顺着肉舌流进了那男人的肚腹里,肚子迅速像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
那男进化者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不住颤抖,只不过他才刚刚在昏迷中挣扎了几下,随着肉舌猛地一捅,顿时又不动了,身体软软地垂了下来。
“内脏捣烂了,”女人在身后冷静地讲解道,“……先将黏液吐进去,再把内脏捣烂。”
为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伴随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几个堕落种走近了男进化者,一把拉开他的嘴巴,顺着被掏大的洞往里看,其中一只手上还捏着一个像电筒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个世界流落来的。
“听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女人忽然加快了语速,压低了声气:“洗礼一结束,它们就要来测试你的进化能力了。你的能力强不强?能不能被控制住?”
林三酒精神一震,条件反射式地掐住了自己的念头,强迫自己将心思转到了其他的事上,不去想进化能力——在弄清楚情况之前,她根本不敢信任这个女人;对于一个被囚禁、被虐待了的女人来说,她的态度未免冷静得有些奇怪了。
“噢?你不相信我,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能力啊……”那个女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声。“你看不出来,不配合的话,你的下场就和我一样了吗?”
那么首先告诉我,你的肚子是什么怎么回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三酒在心里默默地问道。
堕落种根本已经脱离了人类构造,不具有这种使人怀孕的能力——难道是外头那些身体单薄、表情麻木的男人?
“不是他们,”那个女人读到了她心里每一句话,突然十分急迫地说了一声,字句像是被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爆了出来——紧接着,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完全不能自控的呕吐声,“哗啦”一下,一泼酸水洒溅在地板上,登时漫起了一股酸臭味。
“那些男人都没有进化,”她一句话没说完,又是“呃啊”一声呕,甚至引得几个堕落种都往这边看了看:“……而、而且男女通奸是教义里的大罪,所有男人都必须保持处子身到死。”
咦?
第三次呕吐物只剩下了水,淅淅沥沥地从那女人的身上滴在了地板上:“……每、每个女人都会被交给母神,回来的时候,就——”
响亮的呕吐声又一次打断了她,几个堕落种朝这边狐疑地走了两步;大概是见那女人只是在吐,便又停下了脚。
“不要让我想,”那个一直还算冷静的语调,骤然拧曲起来,仿佛即将崩溃一般,透出了隐隐的歇斯底里;林三酒在心里焦急地一连重复了无数遍,才终于把她安抚住了一些,叫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要让我想起来!总、总之……一次六个胎儿,三个月一次。产下的孩子养个几年,就又会被交上去怀孕……”
林三酒又想起了母神的声音——那种像是男人尖起嗓子、故意装出女人声调一样的声音,浑身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姑且称之为“她”吧——在靠着这种办法,不断增加自己的教众?
林三酒不敢在心里问母神是怎么办到的,她生怕那女人这一次会崩溃。
“对,”那个女人喘着气说,“……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末日了多少年,但你看到的人,都是这样来的。”
林三酒一时之间过于吃惊,连思维都滞了一下;她刚要在心里问下一个问题,只听不远处那一群堕落种忽然一阵骚动——随即还有的吹了几声口哨,似乎在表示庆祝。
她赶紧抬起眼睛,随即愣住了。
拎着进化者尸体的那个堕落种,像是表演节目似的一松手,尸体顿时摔了下去——然而在即将摔到地板上的时候,尸体忽然歪了歪身子,随即伸出了一只手,撑住了地面。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波”地一声,眼球从脸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林三酒二人面前不远处。
林三酒死死盯着那个站起来的人影,明白了。
“他们这样做,死掉的人就很可能会成为堕落种……这就是洗礼。毁掉这个世界的不是母神,所以她尽量不杀进化者,因为那样的话,除了得到一具尸体,她什么也得不到。”那个女人压下了嗓门,“……这些堕落种里面,也有不少曾经是女性呢。因为控制不住,所以干脆给她们洗礼了——我看了至少有五六次了。也不知道,我们谁应该羡慕谁。”
她把这话又说了一次。
你要干什么?林三酒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汗毛,忽然随着一阵凉风而立了起来。
远处的堕落种仍然在吱吱嗡嗡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因为我终于被分配去做了一尊铁雕像。”她含含糊糊地说道,一阵金属的凉意贴上了林三酒的颈部动脉。“你放心,我会帮你这个忙,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不必怀孕、也不必做堕落种……杀死了你们四个,我也自尽。”
第511章
模仿秀
就算是有一万个能力,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那个女人话音一落,林三酒只觉一股力量立刻按着铁器朝她的动脉上压了下去,森森凉意顿时渗进了皮肤深处。
一丝尖锐的疼痛刚刚传入脑海,【意识力防护】顿时在她脖颈上展了开来,正好勉强拦住了那片铁器的锐角——她所剩不多的意识力,也只能护住脖子这么一小片地方。
“幸亏这个玩意儿不够利,是她自己磨的,”意老师满心后怕地说道,“……咱们还是祈祷她不会换一个地方捅吧,你的意识力可不够在全身打游击。”
她的话一响起来,林三酒随即暗道一声,糟了。
那女人也马上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把铁器向外推;疑惑地“嗯?”了一声,她这时侧耳听了听,随即吐了口气:“……原来你身上还有这样的防护能力。”
有了读心术,林三酒的这些念头对她来说都再清晰不过;那女人将铁器抽走,转手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等等!
“没时间了,它们马上要过来了。”那女人听见了,却根本不为所动,微微地抬起了手。
远处那群堕落种,在嗡嗡的一阵子交谈之后,此时好像也已经对那个新加入的成员失去了兴趣;为首的殿司,似乎正要朝这个方向转过头来。
就算堕落种阻止了这个女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命运也——
林三酒一时什么都不敢想,只能拼命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个念头;或许是她的想法太强烈,当女人的手猛然刺向太阳穴的时候,终于在她皮肤毫厘之外险险停了下来。
“传送?”她冷笑了一声,声音中忽然带上了愤怒。“噢,是我说得不清楚——只要被交给母神一次,就会终生不断地怀孕生产!就算这些家伙不在传送前给我们洗礼,我们也是一直生到死!”
她激动得一时有了破音,高昂的音节顿时穿透了空气,传入了前方堕落种的耳朵里——一只脸被掏空了、露出了头颅里一团团绦虫一样东西的堕落种,一转头,立刻尖尖地挤出一句:“你干什么呢!”
即使对方没有吭声,林三酒依然感受到那个女人一瞬间强烈起来的决心,一股风迅速地扑了下来——
“她要杀人!”几个堕落种立时跟着喊了一声,嗓门高低不平,咚咚地冲了过来;林三酒心脏几乎都停住了一秒,随即只听意老师吼道:“……我现在暂时拦了她一下,但接下来怎么办?”
不等林三酒反应过来,身边立时又响起了一个女人的惊叫——刚才一个傻呆呆、一直不说话的孕妇,像是被突然冲过来的堕落种群吓住了,一边啊啊地失声叫着,一边要爬起身跑;她脚内缠的倒不是铁链,只是脚骨被砍得开了花、从皮肉里露出来了而已,此时才一挣扎,顿时被沉沉的肚子给坠了下去,重重摔在了二人身边。
林三酒只觉太阳穴上一轻,那个女人似乎骂了一句什么,转身爬了过去;紧接着,在不远处堕落种骤然高起来的呼喝声里,她觉得脸上登时一热——
喷溅出来的血,打湿了她的半张脸,滴滴答答地落下了她的鼻尖、下巴。
新死的女人抽搐了几下,仿佛一条离了水的鱼;她的双腿像被电流打了,正好颤抖着落在了林三酒面前,将她和那个女人隔开了一些。
“她把人杀了!”
最前头一只叫了一声,脚下的速度顿时加快了——它就是刚才那个生得像海葵一样、浑身肉芽的堕落种,逼近的时候仿佛浑身的肉须都要打开,卷上来一样;林三酒感觉到身边的那个女人也被惊了一跳,立刻在心里一连急急叫了她几声。
“干什么!我没有时间了!”
她吼了一声,随即勉强镇定了一下,趁着那只堕落种还没冲到面前,她一转身又扑上了另一个离她最近的孕妇;这一次,铁器就好像已经钝了,刺破血肉的声音一连响起了好几次,那孕妇的痛呼声反而越来越高了。
眼看着一群堕落种已经越来越近,林三酒飞快地从脑子里闪过去了一个念头,暗暗盼望那个女人能及时听见——
好在,就算是花上十分钟也说不清楚的想法,在思绪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只听扎破血肉的声音忽然一顿,那个女人拖拽着巨大的肚子,又再次艰难地半扑半爬了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你不是会读心术吗!
林三酒急得青筋都浮出来了。
“好。”那个女人匆匆忙忙地应了这么一声——她也只来得及应上这么一声,就直直地朝林三酒二人身上压了上去——此时那些堕落种们已冲近了,身上的腥臭气也已经清晰可闻。
因为是一块被抓、又是一块被扔下的,林三酒和礼包躺得也近;那个女人往他们身上一倒,顿时就把两个人一起挡住了。二人才一吃痛,身为殿司的堕落种正好在这时大步走了上来,嘴里喃喃地骂了一句什么,伸手就朝那女人抓了上来。
“别碰我!”
那女人一声尖叫,挣扎扑腾间,竟然猛地踢了两下腿;林三酒根本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动作,会带来多么剧烈的痛苦——只是当她感觉到自己手里的一个东西,果然被抽了出去时,她顿时微微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了一颗心。
“抓紧了她!”
在十来个堕落种面前,那女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她明知自己的劣势,只能拼命推翻身边一具具神像,若有小型的,她就抓起来朝堕落种扔去;然而那些堕落种几乎眼也没眨,避过一地咕咚咚乱滚的神像之后,冲上来拽住了那女人脚间的铁链,硬生生地把她拖了出去。
她顿时爆发出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一样的痛呼,一个堕落种猛地在她肚子上来了一拳,立刻把她的声音给截断了。
“等你生下了这一胎,马上就给你受洗,”殿司嘶嘶地、愤怒地叫了一声,枯枝一样的手臂猛地一挥:“看来这些女人还是不能留!把今天来的那两个带过来,马上给她们洗礼!”
说完了这句话,它一转头,发现刚才躺着人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在它愤怒的尖叫里,林三酒大气也不敢喘,与礼包一起趴在由【战斗物品】模仿出来的【初级环境色】下,暗暗企盼着这些堕落种不会马上把神像扶起来。
……因为在【初级环境色】的作用下,他们二人现在看起来,好像正是两具母神雕像的样子。
第512章
重新站起来以后
“来个人,去看看那两个女的活着没有!”
在堵住了入口以后,一群堕落种就开始逐寸逐寸地搜索起了地下神庙。殿司倒没有动——它原地吩咐了一声,一只堕落种懒洋洋地走了过来,踢了地上的孕妇几脚。
“死了啦,”这一只堕落种的音质柔和动人,好听得很,像小鸟唱歌一样从它雪白没有五官的头中传了出来:“不,等等,这个好像还……”
它一把抓起了那个被刺了好几次、还没有完全断气的孕妇头,没想到一时力气大了,“喀拉”一声颈骨断裂,那孕妇顿时垂下了脖子。
“哟,现在死了。”无脸堕落种耸耸肩,扔下了孕妇。
被堕落种掐住喉咙拎起来的女人,顿时有点儿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
殿司的头唰地转向了背后。
“我们刚抓来的人呢?”它低低地问道,声音忽然温柔了下来。“……你要知道,就算你怀着神胎,我们能对付你的办法,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啐”地一下,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吐在了它脸上。
抬起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那女人露出了一张颧骨高耸、面黄肌瘦的脸——大概唯有她笔直硬朗的鼻子,仍与往日一样:“我巴不得你杀了我呢!”
这答案似乎天真得叫殿司有些想笑,它的头在后背上歪了过去,打量着她。看了几秒,殿司轻声向身旁的堕落种问道:“她上次生的孩子,在哪里?”
“育儿区里头吧,拎出去一问就知道哪些是她生的了。”
那女人一愣,随即脸拧了一下——一种像是反胃、又像是恐惧的表情,瞬间笼住了她的脸。
殿司“啧啧”了两声,满意地笑了,声音黏腻:“分开这么久,难道你这做母亲的不想他们吗?尤其是你的女儿们,当她们要被献给神的时候,这么光荣伟大的事,我想你一定希望亲眼看看……”
那女人再也控制不住了,喉咙间咕噜一声,一股酸水从她嘴角渗了出来;要不是脖子被掐着,只怕她已经吐了一地。
“好恶心哦。”殿司退开一步,摆了摆枯枝一样的手:“你如果不想被我们带着去找你的孩子,就配合一点的好。神光的效果明明还没有消失,她们是怎么跑掉的?”
如风箱一样嘶拉嘶拉地喘了几口气以后,那个女人终于说话了。
“这个是,能力,”她依然被掐着脖子,目光闪动,表情隐隐有点儿疯狂:“她们其中一个的能力,就是,减少或免疫异常状态。效果早就消失了……”
殿司顿时沉下了脸——层层叠叠破碎的干皮折在一起,竟也能看出几分严肃的表情来;它急急一转身,朝神庙中的堕落种尖声叫道:“别找了,那两个娘们恐怕已经跑出去了!把神庙关上,赶紧出去搜!”
“那她怎么办?”一只堕落种抖了抖手里的女人。
“带上,”殿司干黄的眼球骨碌碌转了一下,“……带她去找她的孩子。”
在那个女人骤然爆发出的愤怒尖叫和挣扎里,一群堕落种们也从密密麻麻的神像中鱼贯走了出来;殿司阴沉着脸,在堕落种拽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忽然面皮一皱,一脚踩上了她双足间的铁链——“扑通”一声,那女人的肚子就直直砸上了地面。
她摔倒的地方,正好与一个神像面对面——那女人瞥了神像一眼,随即低下头,艰难地用手撑起地板爬起了身。
殿司两只眼球咕噜滚了一下。它转头朝身边的堕落种吩咐道,“……出去以后找几个人,把神像都扶起来;这样倒得一地都是,母神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那一只堕落种不能说话,只是张开了脸皮,露出了从额头到下巴一排金属般、立起来的尖齿;黏液流了出来,就权作是回答了。
大概也是意识到了事态紧急,这么多只堕落种,在转眼间就走得干干净净——它们出去时灭掉了墙上的火把,当楼梯尽头的入口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铁门关闭声以后,地下神庙就被绝对的黑暗给笼罩住了。
……林三酒这才微微地缓了一口气,心里的焦虑却一点儿也没有减轻。
那个陌生女人给了他们俩一个活命的机会,自己却被押着不知道送去了哪里;虽然不大明白细节,但从刚才的对话听起来,她接下来的下场只怕不会好——林三酒心急如焚地试着动了动手指,然而她的身体却依旧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做出半点回应。
这个什么他妈狗屁神光,到底得多久才能消失?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恢复意识力的机会;在意识力至少恢复了一半之前,你本来也不应该出去冒险了!”意老师抓紧时间,在她脑海里又一次念叨了一遍——听起来像一只聒噪的鸟。
虽然看不见,但她仍清楚地知道,礼包就在身边不远处,与自己一样静静地趴在被模仿出来的【初级环境色】底下——这让林三酒多少放下了点儿心。
就算心里再急,身体一动不能动,她也没有办法。
林三酒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焦虑揉来捏去,却什么事也不能做——头顶上“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响动伴随着震荡,将头上石板里的灰尘,都给扑簇簇地震落了下来——就这样煎熬了不知多长时间,林三酒忽然心里一动。
带着几分近乎害怕的期待,她微微地试着抬了一下手指。
刚才还像死鱼一样垂在地上的手指,慢慢地、吃力地向空中抬了一下——就像是一道锁被这一动作应声而解一样,手指才一离地,林三酒顿时感觉到浑身一振,行动能力在一瞬间又回来了,迅速充泛了她的手脚——她心脏咚咚一跳,一把收起了【战斗物品】,随即立刻翻身跳了起来。
“礼包,你能动了吗?”她摸黑叫了一声,随即叫出了【能力打磨剂】,银光登时洒满了半片空间,映得无数母神的脸,幽幽地在昏暗中亮了,仿佛每一个母神都在发笑。
“咱们赶快出去——”
她一句话没说完,转身一照,后半句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季山青也站起来了——只不过他虽然也同样恢复了行动力,却不是自己主动站起来的。他脸上被缠了一只长长的肉芽,不能张口说话;身子也紧紧地被裹住了,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在焦急害怕下泛着水光。
“没等我们找到你,你就跳出来了,”银光一转,殿司那张干枯得尽是裂缝的脸,在微光中一层层亮了起来。它微笑着说:“……诶呀,你省了我们不少事啊。”
第513章
没有你的戏份
林三酒吐了一口气,站直身子,左右活动了一下肩颈。
僵直了这么长时间,突然一活动,骨节“咔咔”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了地下神庙里;顿时,几个堕落种拽着季山青往后小心地退了几步,空气里紧张了起来。
“一,二,三,……”林三酒目光转了一圈,低低地挨个数了一遍,轻声道:“我还以为你留了多少下来呢,这不是也才六个吗。”
殿司扯开碎皮,回应了一个笑:“毕竟鸡蛋要放在不同的篮子里,万一你们刚才真跑出去了呢?我看六个也够了。来,锁起来。”
最后几个字,它是头也没回地对身后吩咐的——殿司话音一落,从一只堕落种的脚下,随即“哗啦啦”地升起了无数铁链;铁链的模样看起来不知怎么竟有点儿眼熟,如同蛇一样,迅速束缚住了季山青——随着肉芽迅速从他身上退了下去,礼包才刚一挨着铁链,立刻吃痛地低低叫了一声。
“她的能力似乎很弱呀,”堕落种矜持地笑着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同伴?要是在十分钟之内,你不把铁链从她身上剥下去,这铁链就会慢慢陷进去,我怕她会变成跟刚才那个大肚子一样——噢,不用我说,你见过铁链被包在肉里的样子嘛。”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下。
礼包与一般人不同,衣服下面是没有真正血肉的——铁链只要一陷进衣服下头,他的身份恐怕立时就会暴露。万一它们察觉到这其实是一个礼包……
林三酒掐住了自己的念头,脚下一蹬,身体已经腾空跃了出去。
——别看她刚才表现得游刃有余,但她面对的,终究是六个具有进化能力的堕落种。
几条铁链就像被刺激着了似的,顿时兴奋地朝半空中舔了上来;林三酒凌空一拧腰,在低矮的神庙天花板上一踩,变了个方向扑了下去,双手已经发动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
堕落种们也知道厉害,急急地退散了出去,其中捆着礼包的那一个,手里铁链一摆,迎面就把季山青甩向了林三酒——她低低地骂了一声,立时收了能力,正要伸手去拽礼包,突然醒悟过来,忙一闪身让了过去。
那些铁链像是灵蛇一样,沾上就甩不掉,而且还会往皮肤里陷;要是她因救人心切碰上了,两个人可就都落入了同一下场。
那堕落种见她没上当,啐了一声,铁链便又将季山青直直拽了回去;而此时,其他堕落种的能力也都发动了。
眼角的余光里,右方一点绿火忽的一亮;恰逢此时,意老师也在脑海里喊了一句:“左边的没有形态!”——林三酒心下一紧,【意识力防护】顿时挡住了左边身体,右手一甩【龙卷风鞭子】,一股飓风顿时迎上了那个方向上的绿火;同时她一矮身子,险险躲过了头顶上忽然洒下来的一片黏液。
在进化能力的对战中,最叫人害怕的,就是遇上那种莫名其妙、没有形态的能力;这种能力往往只要由主人一个念头就能发动,能力效果千奇百怪,根本叫人防不胜防——此时左边那只堕落种,恰好就是这样的能力;即使林三酒及时开了【意识力防护】,脑子里也还是嗡了一下。
再一抬眼,她登时傻了。
【成人内容,一百岁以下请勿观看】
这个世界上实在有太多的内容不可描述了。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与精神卫生,这个能力将一切景物,都高度马赛克化了;凡是一百岁以下的人类,在能力范围内,看见的都只是一片一片、连形状都分不出来的模糊像素点——不客气,这都是为了和谐。
PS:所有不以眼睛去看的翻墙行为,也统一会被马赛克。
……地下神庙里本来就是一片昏暗,此时再被马赛克一打,林三酒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纯触不能用,目光所及之处,也全是像素小方块不说,还随着堕落种冲上来的动作而都花作了一团——她一咬牙,只能拼命地挥舞手中鞭子,试图借着打出来的小型龙卷风,像个瞎眼蛾子似的,想从包围圈中脱身出去。
风团击开了欺近身边的几下攻击,就在林三酒刚刚朝斜刺里冲出几步时,只听礼包猛地喊了一声“小心!”;只是他到底叫晚了,林三酒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登时朝前摔了出去——礼包的声音,随即变成了被捂上嘴以后的“呜呜”声。
几只堕落种此时正紧盯着林三酒,还不等她摔倒在地,后方顿时有一注黏液喷射了过来;即使她挣扎着一拧身子,避过了大半,也仍有不少落在了胳膊上——
随着一阵白烟从皮肤上咝咝地冒了起来,林三酒眼前一黑,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在剧痛中趴在地上,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酸水。
【记忆黏液】
原本是以血液为介质的能力,但在能力主人变成堕落种后,就变成黏液了。将黏液滴在死尸上,能力主人就可以把死者在死亡之前的所有感受记忆下来。下一次向对手喷射黏液时,对手便会清晰地感受到上一个死者的痛苦,也会承受百分之十的致死伤害。
“快爬起来!它们要上来了!”
意老师根本没空问问林三酒情况如何,一叠连声地在她脑海里吼道。
“过去多久了?”
“不到四分钟!”
还好——林三酒挣扎着撑起身子,眼前仍是昏花的;她手中鞭子也一刻也不敢停,在她翻身跳起的时候,已经卷出去了无数道龙卷风。包围住她的层层攻势,终于被这无差别的疯狂攻击给逼退了一些,但这终究只能撑过一时——
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风从脚下扑了出去,顿时响起了一串木料断裂的咔嚓嚓脆音;紧接着,殿司又急又怒地喝了一声:“你们两个,先把神像都挪开!别他妈叫她打碎了!”
林三酒顿时浮起了一丝疑惑。
如此惦记着神像,说明……这些堕落种,似乎要比它们看起来的更虔诚?
可它们明明连怀着“神胎”的孕妇都不怎么在乎……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耳边一道尖锐风声,已猛地破开空气朝她的太阳穴冲了过来;目光中一切都是毫无形状的一团模糊,她只能听着声音,就地一滚避了过去,同时朝那攻击来的方向击出了一道气流漩涡。
一只堕落种痛呼了一声,似乎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林三酒连一口气也来不及喘,反手叫出了【Howtorender】——这本书在她手里一展开,空气中昏暗的光线顿时被微微地扭曲了;影子像是被折断了、又被叠起来了好几次,根本瞧不清确切位置。一时间无数攻击,都从她身边擦了过去,纷纷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借着这个机会,林三酒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在一鞭子甩开了面前一个晃动的影子之后,她总算眼前一亮,顿时一颗心放了下来——她终于逃出了马赛克的能力范围。
低低骂了一句,林三酒粗重地喘着气,目光左右一转。
“接下来怎么办?”意老师急急问道。【Howtorender】的效果也有时限,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刚才攻击我的能力中,出现过绿火、铁链、黏液,还有一个家伙也能释放出类似气流的东西。”林三酒在脑海中回了一声,想了想,一脚将数具神像踹飞了出去;母神咕咚咚滚了一地,在【Howtorender】的效果下形成了重影,看起来仿佛足有上百具。殿司的叫声果然随即远远响了起来:“当心神像!”
“其中殿司一直没有出手——眼下最叫人觉得麻烦的,就是那一个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没有了它,其他都好办。”
尽管一条胳膊仍然钻心地疼,但林三酒此时已经再次冷静了下来。
那只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现在光影扭曲,所有人都陷入了辨物不清的状态里,它依然跟在另一只堕落种身后,脸上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骨碌碌地转着、寻找着林三酒的踪迹,却半步也不肯从阴影里走出来。
“那你打算——”意老师一句话没有问完,林三酒突然将手指放进嘴唇里,用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打断了它。
堕落种们的头颅忽忽地转了过来,攻击像雨点一样朝声音来源落了下去——然而它们的动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林三酒早已经身子一翻,跃上了天花板;霎时,她刚才所站之处便被绿火、黏液覆盖了。几根铁链击了个空,悻悻地缩回了地面之中。
“你们肯动地方就好。”林三酒低低地笑了一声,蹬着天花板扑了下来。
一时间,所有的攻击再次对准了那个半空中的人影,一直藏在阴影中的堕落种也朝着那个方向,张开了脸上一个血洞。那人影避之不及,被砸了一个正着,绿火立时大盛,彻底吞没了那影子;然而当那人落在地面上时,却在当啷一声中,露出了一张被腐蚀得斑斑点点、仍在微笑的脸——正是母神。
“她拿神像挡了!”
在嘶叫声响起来的同时,忽然只见那个具有马赛克能力的堕落种,突然噔噔噔后退了出去,简直像是心甘情愿一样,主动将自己送进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的女人手里。
“要不是你为了攻击我而主动走出来,”林三酒一手攥住了它黏糊糊、散发着腥臭的脖子,将它挡在自己面前,喘着气笑道:“……还真有点不太好抓你呢。”
那个堕落种喉间“咯咯”响了几声,似乎想说什么,但林三酒没有给它这个机会。她紧紧盯着对面的一群堕落种,当【妙手空空】消失在她手中时,她的手指立刻像钢圈一样收紧了,登时挤爆了那只滑溜溜的脖子——
在四溅的腥臭液体中,堕落种的头才一离开脖颈,她已经纵身一跃,从那具倒下的尸体边远远跳了开去;张开了【意识力防护】,林三酒顶着层层黏液,一拳就砸倒了那只浑身都是肉舌的堕落种。
她不必回头,也能听见另外几只堕落种正凑了上来;在它们的攻击发动同时,林三酒猛然一弯腰,绿火、气流和铁链从她的头顶上擦了过去,一股脑地砸上了那只刚刚站起身来、海葵一样的堕落种。
在它的尖声嘶叫中,绿火大盛,一团影子骤然在阴幽幽的火焰里拧曲了,迅速坍缩成了一团;一秒也没有停歇,林三酒头也没回,一鞭抽中了那只喷发绿火的堕落种双脚,龙卷风顿时裹起它朝远处飞了出去——在一连击碎了一大片神像后,它像个蚊子似的被重重拍在了墙上,尸体顺墙滑了下去,留下了一道黑乎乎的血迹。
“过去六分钟了!”意老师提醒了一句。
这个时候,远处的殿司也已察觉到了危机;它放下手里的神像,头飞快转到了后背上——然而在这短短的须臾之间,林三酒硬扛着气流攻击,已经一脚踢碎了一只堕落种的头颅,染满污血的靴子从它破碎的脸里伸出了半边。
随即她双手撑地,将挂在脚上的尸体重重扫向远处最后一只堕落种;尸体从她脚上直直飞了出去,在一片昏暗中看起来就像一个人正突袭而来——在铁链慌慌张张卷上尸体的同时,林三酒从它头上高高跃起,一拳朝它的天灵盖砸了下去。
季山青猛地一闭眼,脸上已经被飞溅的脑浆和黏液打湿了。
……一旦解决了扰乱最大的那一只堕落种,剩下的这些,加在一起,也只花了林三酒不到三分钟。
她一把扶住了浑身发软的礼包,喘着气,转过了头。
殿司一双枯黄眼球,看起来仿佛马上要掉下来了;它不敢靠近,盯着两个人,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去。
“刚才那个孕妇……”它结结巴巴地说。“她可救了你们……”
林三酒浑身溅满了腥臭血液,一张脸上污渍斑斑,几乎连五官都看不清了;唯有当她露出了一个冷笑时,那一抹白才在昏暗中亮了亮。
“过来。”她轻轻说了一声。她没动地方,只是抬手抚了一下自己下颌线上的刺青。
【百鸟朝凤】的引力喷薄而出,细细瘦瘦、如同枯枝一样的殿司,压根没有反抗之力,顿时不由自主地踉跄着脚步,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