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95章

    “只要它一拉起来,无论什么都……”

    林三酒话没说完,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从上往下地重重合上了她的下巴,震得牙关一麻,差点叫她咬着了舌头;大巫女看起来正在死死地按捺着火气,收回了手指,这才冷冷说道:“……闭上嘴就好多了。我告诉你,无论是能力也好,特殊物品也好,都是属于‘这儿’的东西,无法对抗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裂缝。”

    林三酒一愣,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游乐园副本、意识力星空、眼下的维度裂缝,都像一块块拼图一样凑在了一起;只要再多一些线索,也许就能组成一个最终的图像了——但是她最终会拼出的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时间房间里几人都静了下来,只有气流正在呼呼地朝外流出去。大巫女的金发和裙角也被吹得朝外飘扬着;她转过头,盯住了外面半空中那一条维度裂缝,轻声说道:“……祈祷它不会过来吧。”

    她这句话没有用上意识力,轻得另外几人根本没有听见。

    面朝着裂缝方向的所有玻璃,终于受不住引力,突然一瞬间全碎了;玻璃碎片在月色下泛着亮光,直直地扑向了半空中,如同一群大雁归巢——窗户、门、窗帘、桌椅,都以一种疯狂的模样朝外涌了出去,有的被墙壁挡了下来,更多的被吹卷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比之刚才清久留遇险的时候,裂缝显然更大了;林三酒紧紧扒住了墙壁,另外两人也各自抓住了能固定身体的地方——只有大巫女仍抱着手臂站在房间中间,由高跟鞋支撑起的玲珑曲线,就像是磐石打造的一般一动不动。

    风已经大得叫人说不出话了。几人在强烈的气流里苦苦挨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裂缝的引力似乎逐渐正在减小——然而真正的考验却才刚刚到来。

    ……风终于静了下来。

    外面的裂缝消失了。

    一片狼藉的房间内,家具都在死寂中,七扭八歪地聚集在了墙边;几个人伸展了一下用力过度而酸麻疼痛的手指,彼此看了一眼,紧紧地再度抓住了墙角,面色苍白地等待着。

    ……裂缝到底会不会跟过来的疑问,像石头一样堵住了每个人的心口——或许除了大巫女之外。

    她转头看了一眼,手指一勾,清久留就“啊啊啊”地被她从地板上横拖了过来;由于很清楚他的能力是什么,大巫女没有伸手动他,只是用意识力将他牢牢地按在了自己脚边,转头看了脸色铁青的林三酒一眼:“……别怪我。”

    林三酒的嘴唇轻轻颤抖了起来,瞬间放出了【意识力扫描】,将酒店顶部笼罩住了——如果那条裂缝真的出现了,她一定要是第一个知道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出声。

    在极度的紧绷下,仿佛连思维都麻木了。

    忽然“咔嚓”一下,顿时叫林三酒和季山青二人浑身一震,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源——清久留的后背被按在地上,身子趴着不能动,手里却还在一下一下地打着那只不太好用的火机;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吸上了一口烟,他这才一边吐着白烟,一边慢慢说道:“我看……不会来了吧?”

    大巫女瞥了他一眼,半晌才忽然冷哼了一声;随着她一抬手,清久留终于感到背上的力道一轻,赶紧爬了起来。

    林三酒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靠回了墙壁上,额头上已经滑下了一颗冷汗。

    季山青胸前扎着一根用来绑窗帘的带子,盘腿坐了起来;看了看房间里一声也没出的几个人,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抓心挠肺的好奇,轻声问道:“……维度裂缝到底是什么?”

    大巫女眼波一转,什么也没说。

    “会被吸到哪儿去?”礼包想了想,又锲而不舍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关于维度裂缝的事的?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它会跟着人走?”

    “啪”地一下,礼包的下巴也被合上了。

    “去给我找一把沙发来,”大巫女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她之前常坐的那一把单人沙发早就冲出了窗户:“……我累了。”

    虽然她没有明确说是谁,但林三酒仍然第一个跳了起来,拔腿就向门口跑去;但还没走出去几步,大巫女就悠悠地叫住了她:“你站住,让他们两个去。”

    清久留吐了一口烟,和季山青对视了一眼,走出了门。

    “你过来。”大巫女转过了半边身体,朝林三酒轻声道。

    与能力无关,大巫女这个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特殊的力量,令人就是很难拒绝她的要求;林三酒沉默着,一步一步蹭到了她的身边,不知道她是不是要秋后算账了。

    “我刚才的意识力消耗太大了。”大巫女开门见山地说道:“……短时间内,没法再试着替你打开【意识力学堂】。”

    回想起那种钻心的痛苦,林三酒反倒松了口气。

    “你松什么气?”大巫女眯起眼睛,蓝灰色的瞳孔像一汪冷泉:“……你的骨鞭到现在还没能收回身体里,说明你本身的基因在一次次的频繁更改下,已经出现松动了。”

    林三酒一惊,这才意识到是哪儿不太对劲,赶紧试着收了一下骨鞭——但前几次还如臂指使的骨鞭,这一次却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慢慢地、吃力地收回了身体里,顿时叫她脸色不大好看了。

    “那我现在……”

    大巫女一抬手打断了她。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再改变身体形态,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等到我接手那段细胞时,你也可以重固一下你的基因。”

    林三酒抿起嘴,点了点头。

    大巫女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告诉她;想了想,她终究还是半含半露地说道:“第二点是……这一次的维度裂缝,我猜大概和‘荤食天地’的形成有些关系。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那么我就得去意识力星空走一趟了。”

    “可是你的意识力不是损耗很大吗?”林三酒忙问道:“就这么过去,不安全吧?”

    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大巫女红唇一勾,朝她抬高了下巴:“……噢,亲爱的。你这种出于天真的担心,倒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林三酒一愣,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才好;大巫女一笑,忽然转过身朝门口走了过去——在她轻巧的鞋跟声中,一句话清楚地传进了林三酒的耳朵里:“我会给你留下几样小东西,用来打磨你的意识力……在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们必须留在这间酒店里,不能乱跑。否则,我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林三酒眨了眨眼,在她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猛地低低“啊”了一声,倒令大巫女一怔而顿下了脚步。

    “我知道了,”林三酒朝她点点头,“放心吧,你救了我们,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身体。”

    大巫女睁圆了眼睛,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个答案;半晌她忽然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第479章

    被女性追逐的清久留

    正如过去几天以来的那样,林三酒又一次放出了【意识力扫描】,将酒店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这才将它收了起来。

    ……到今天为止,已经是大巫女前往“意识力星空”后的第三天了。她的身体此时就睡在林三酒头上的那一层楼里,楼层早就被她用一种特殊的力场给“封”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在大巫女离开之前,她还特地对另外三个人嘱咐了几遍,千万不要上楼,也不要碰到覆盖整层楼的力场——“不然就算你当时没死,等我回来以后,你也会求我杀了你的。”

    大巫女当时眯起眼睛,勾起红唇的样子,令几人都打了个寒颤。

    这么看起来,似乎她的身体根本用不着林三酒的保护。只不过林三酒依然十分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承诺,没事的时候总在大巫女房间下方的屋子里坐着,而且每一天都会在酒店里巡逻检查好几次——当然,每一次也都会被清久留嘲讽为“多余”。

    这几天下来的平静,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一点。

    将身子从窗外收回来,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正好听见了身后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姐,”礼包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自从被捅破了胸口的衣服以后,他又亡羊补牢地穿了四五层,加上以前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快要从礼包变成礼球了;而且现在往往是人未到,声已至,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他的衣服摩擦声:“……今天也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林三酒冲他一笑,随即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来也奇怪,我们杀了46号手下一个候选人,结果竟然还是这样风平浪静……”

    “那个家伙也许是顾忌着大巫女。”礼包咕哝了一声,有些吃力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一边艰难地弯下腰去,他一边有点儿不甘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像穿多了”。

    “清久留出去了?”林三酒转头问道。这几天的生活平静得简直令人吃惊,叫她反而很不适应;一旦闲下来,她就会手足无措地浑身不舒服。

    “出去了。”礼包应了一句,费劲地打算把手臂从最外面的外套里抽出来。

    由于还有一个试炼任务压着,几人时不时地就得出去找一找签证官,用于应付刺图——省得他发现几人一直窝在酒店里以后又发脾气。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林三酒和季山青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在了酒店里,只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清久留。

    ……而清久留说自己烂醉如泥地活过了六个世界,看起来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有一天他出去了之后,一直到深夜里也没回来;就在二人坐不住了,刚打算出去找的时候,却正好看见清久留打着呵欠从夜色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蜡烛光芒下一看,他胳膊上居然还带着一个密密麻麻的牙印。

    林三酒惊奇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半路上遇见了一个堕落种,在忍着烟酒的臭气咬了他一口之后,实在是嫌他不好吃,天人交战半天,竟然就这么放他走了。

    “……没走多远我就在林子里睡着了,这才刚醒。”清久留当时理直气壮地这么说道。

    只不过让他出去的结果,就是几天下来签证官没找着,房间里倒多了五六箱各种烟酒。

    “可惜刺图知道你不是签证官,”林三酒朝礼包叹了口气:“你的能力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要不然,我们也不用到处去找了。”

    季山青开出来的签证到底能不能传送,这一点还是个未知数;但是在几人做实验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由于【泡沫般的签证】只能像泡沫一样,最多维持三五秒;这样一来,即使手里捏着一张签证,如果传送的时机没有恰好落进这三五秒的时间档里,都是白搭。

    然而对于进化者来说,能将传送时间确定在两三天的范围内已经算是非常准确的了——因为每一个世界的历法未必相同,甚至有的世界里一天也不一定是24小时,再加上有些副本内的时间流速差异,导致14个月的传送期,只能是一个大概参考。

    最终还是林三酒勉强将季山青的这一个鸡肋能力派上了用场——她让季山青给她开了一张【泡沫般的签证】,然后又迅速将它卡片化了;打算等到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因为传送而颜色开始变淡的时候,就再赶紧将它叫出来。不是一个能确定百分之百无虞的办法,但总归是个办法。

    一边跟季山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林三酒一边叫出了大巫女给她留下的东西之一——六只彩色小球。

    球本身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巫女的要求才让人觉得棘手:林三酒必须用意识力将每只球浮空,再在同一时间内,让它们以不同的速度朝不同的方向来回运动,还得保证没有一只球掉落、或者突然斜飞出去才行——“什么时候你能一边跟人聊天,一边用这几只球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个LOEWE的Logo,我就算你及格了。”大巫女在走之前嘱咐了这么一句,还让林三酒看了看她包上的标志——那个logo的复杂程度,顿时叫后者眼前一黑。

    ……别说是那个标志了,到目前为止,林三酒最多也只能让四个球定定地浮在空中而已。

    季山青看了看那两个依然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球,又看了看青筋都憋出来了的林三酒,暗暗叹了口气问道:“姐,你说意识力星空是由拥有意识力的进化者,所创造出的另一层维度?”

    “对——”林三酒刚吐出了一个字,空中登时掉下了两个球来;她慌忙用意识力将那两个球按住了,一边把它们往上抬,一边继续说道:“……那真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方。我以前从没想过,意识力竟然也可以‘联网’。在那儿,每个人都是以意识力形态存在的,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星星——除非你主动更改外形。”

    季山青微微张开嘴巴,听得有些目眩神迷。

    他虽然看起来是一个礼包成了精,但归根结底,他仍然没有人类的潜力值;对于这个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到达的地方,他既有点遗憾又向往地说道:“……能创造出另一个维度,真是太惊人了。”

    “是啊,”林三酒附和了一句,“意识力星空看起来非常广袤,我也没能去多少地方就被大巫女给弄了回来。在我回来之前,我才刚刚进入一个游戏场呢。”

    “游戏场?”礼包顿时来了兴趣。

    林三酒将当时J7告诉自己的话,又原样给他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她歪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留在那个游戏场里,也不知道我的意识力会不会突飞猛进。”

    “那个J7……居然是半生化半机器?”礼包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又问道:“你们当时开始的是什么游戏?”

    “叫什么来着……我才刚看清楚名字就退了出来……噢,应该是‘两人三脚越狱游戏’。”林三酒固定住了四只球,终于又将第五只球缓缓地拉离了地面:“过去这么久了,J7肯定早就结束了游戏,以后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它去了……没来得及告别,倒是满遗憾的。”

    季山青愣了愣,眨了眨眼睛:“……两人三脚?”

    “还有个越狱。”林三酒补充道,目光一转,面色当即一喜,叫了一声:“第五个!终于上来了!”

    季山青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脸色忽然怪了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林三酒的神色,见她一脸自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可能性;他忍不住张了张嘴。

    以林三酒目前的进度来看,什么时候能再进入意识力星空还是一个只有天知道的事;然而压在她身上的难题,却一件比一件沉重。

    “怎么了?”林三酒扫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只球。

    “嗯……没什么。”季山青吞了一口口水,朝窗外转过了头,“……哎,清久留还没回来呀。”

    “不会这么快吧,”林三酒头也没回,“要是他喝上两瓶酒,在哪睡上一会儿,怎么也得到天黑。”

    见她正试着慢慢将一只球朝自己的方向拉过去,季山青一脸心虚地将眼睛固定向了窗外。

    之前几人选的那几间房,由于面朝着酒店的前庭,都被维度裂缝的强大吸力给毁得差不多了;他们干脆就搬到了同一层的另一端,从这儿的窗户外望出去,正好是酒店背后一片种满法国梧桐的宽敞街道——在末日以前,似乎是一片奢侈品店的聚集地,也难怪大巫女会选择这里落脚。

    此时在那一片蓬勃生长、逐渐侵占了街道的厚厚绿荫下,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在往前挪——季山青眯起了眼睛,等那影子走出来了一点儿之后仔细一看,发现正是清久留。

    “真是白天莫说人,晚上莫说鬼。”他咕哝着,招呼了林三酒一句,二人同时将目光投了下去。

    即使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二人也知道他一定又喝了不少酒;他的脚步和手里一个大兜子都在地上拖着,清久留慢吞吞地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走到酒店所在的这一条路上了,他顿下脚想了想,又摇摇晃晃地一掉头,上了另一条岔路。

    “我喊他一声。”

    就在礼包挣扎着、试图把自己裹得厚厚的身体从椅子里拔出来的时候,清久留已经又走出去了好一段距离;礼包趴在窗沿上,还不等出声,二人忽然同时愣了一下。

    ……在同一条街道上,从路对面的另一个方向,正好朝清久留迎面又走来了一个人。

    “谁?”林三酒也眯起了眼睛。

    “不认识,”礼包答道,紧紧盯住了隔着一条马路,面向清久留越走越近的那个人影:“看他走路的样子,好像不是一个疯子。”

    这个时候,清久留似乎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人。

    在一棵又一棵茂密的法国梧桐枝叶里,清久留的身影看起来时隐时现;当他正好走到两棵树之间的空隙里时,二人正好看见他刚刚转过了头——似乎他刚才朝来人扫了几眼,发现不认识以后,就又浑不在意地朝前走去了。

    当世界都消亡了以后,两个陌生进化者迎面在街上遇见的时候,到底应该怎么做——这个问题好像根本没有往清久留的心里去。

    来人的身影在树荫的遮掩下,也渐渐地靠近了酒店的方向;那人似乎对清久留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等那人又走近了一些之后,林三酒和礼包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个穿着青布衫的老太太。

    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扶在驼起的背后;加上圆发髻、青布衫,再配一条肥肥大大的黑裤子,她看起来简直就是“老太太”这个词的标准注释。

    老太太或许腿脚不好,慢慢腾腾地一步一步走出了树荫,速度看得叫人着急;二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谁也没出声叫住清久留。

    那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已经越走越远了,走到一半,还停下来从兜子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想来不是烟就是酒。

    就在这个时候,老太太忽然停下了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去的清久留。

    她转过身,突然大步朝清久留的方向冲了过去,两条腿左右迈动之际时,甚至因速度都模糊了起来;几乎是转眼间,她就迅速消失在了树荫里。

    林三酒悚然一惊,对礼包匆匆喊了一声“你不要动”,立即踩着窗沿,从十九楼纵身跃了下去。

    第480章

    磨磨蹭蹭就是不说

    往年飘落的树叶,一层一层地积在路上,厚厚地堆积出几层深绿与橙黄;一踩上去,干枯的叶子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咔嚓咔嚓”的轻微脆响里,林三酒茫然地停下了脚步。

    风从她身边吹过去,卷起几片落叶,忽悠悠地飘向了前方。暖红的叶子在蓝天下盘旋了一会儿,最终轻轻融入了地上近乎绚烂的色彩,靠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桥。

    看起来如此静谧安好,而唯独不见了那老太太和清久留的踪影。

    前方的树林被一条河面截断了,落叶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容易看出人走过的痕迹。

    林三酒打开了【意识力扫描】,往前找了一会儿,然而扫描范围里依然什么也没有——一边压着焦虑、一边向前走,在快踏上那条小桥的时候,空气里传来了一阵隐隐的人声。

    她一惊,忙住了脚,竖起了耳朵。

    似乎是谁在远方高喊着,一声又一声;距离太远了,当它被空气波散开,落入林三酒耳朵里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地几乎听不出内容了——皱眉听了几秒钟之后,她蹭地跳了起来,掉头就往回跑。

    那是季山青在叫“姐”!

    难道刚才那个老太太是玩了一把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是酒店?

    林三酒一颗心咚咚跳着,立刻调转过了头去,转瞬之间就扑近了酒店所在的那条街上;目光一扫,她倒反而愣了。

    清久留此时正晕头转向地坐在酒店楼下,身边还放着他从酒店里拿出来的洗衣袋;抱着装满了酒瓶的洗衣袋,他看起来一脸迷茫,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姐——”季山青在楼上遥遥地喊着,看来是早就发现了楼下的清久留:“你总算听见了!”

    “这是……”林三酒糊涂了,仰头朝礼包喊了一声“你没事吧?”,在确认了他果然只是为了叫自己回来以后,她走近了,将清久留扶了起来。

    身子软得如同烂泥一样的男人抬起脸,偏偏一双眼睛却像是泛着水光似的。

    “你怎么会回到这儿来?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往那条路上去了,而且还有个老太太——”

    咂了咂嘴,清久留懒洋洋又醉醺醺地搭在了她的胳膊上:“好像是有个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哦,我就记得有人拽了我一把,说了声‘你走错了’……然后我就回来了。”

    林三酒的眉毛几乎能打成绳结。

    “她怎么会知道你走错了……她还说了什么?”

    清久留“啊”了一声,摆了摆手:“好像的确叨咕了几句别的话。不过我现在迷糊着呢,什么也想不起来……等我抽根烟清醒清醒啊。”

    说罢,他掏出了一盒崭新的烟和一个崭新的打火机;在寻找烟酒这一方面,他简直拥有着惊人的天赋——一边吸了一口,他一边跟着林三酒绕道走向了酒店前庭。酒店后方虽然也有一个出口,但在十来辆汽车一辆接一辆地撞上、一块儿挤成了大铁块以后,那个出口就被水泼不进地堵上了。

    “你快点儿想,”林三酒伸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烟雾,“……想完了回去洗个澡。”

    “你懂什么。”清久留咕哝了一句,“越像个流浪汉,别人才越不愿意理我。”

    “那你怎么解释那个老太太?”

    “……老人家心眼好。”清久留嘴硬了一句,随即紧紧皱起了眉头,盯住了酒店大门:“你别说,她好像还真说了一句‘酒店’什么的。”

    “酒店什么?”林三酒立即望向了他。见后者又半眯起了眼睛,不由有点着急:“咱们快点上去,让季山青也听听。”

    礼包一向聪明,也许能够分析出自己分析不出来的东西;但没想到她才刚一转身,胳膊顿时被身后的清久留给拉住了。

    “等一下,”他难得动作迅捷一次,握住了林三酒手腕以后,却只是皱着眉头说:“我好像有点儿印象了。”

    “你倒是说啊!”

    “我能肯定的是,她那话不是冲我说的。”清久留沉吟着说道。酒意渐渐地从他的脸上消退了些,他抬起了一双闪烁着钻石一样的眼睛:“……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是被那个老太太给扛在了肩上;我还记得我的脸正好压在驼背上,感觉很不大好。当她说起那句话的时候,与其说她是在自言自语,倒不如说……”

    “什么?”

    “不如说,更像是在发动什么物品或者能力。”清久留顿了顿,好像也知道自己把林三酒的胃口吊得不行了:“她说了两个词,‘酒店,事实’,诶,好像不对。”

    “怎么了?”

    “我似乎记错了。”清久留歪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吧?”

    林三酒被他吞吞吐吐、含糊不清的几句话折磨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你快点说!”

    “当……什么酒店,然后是什么事实……”

    又一次,清久留卡在了这里,像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难题一样,连那张仿佛有星光闪烁一样的面容都拧巴了:“啊……到底是什么来着……”

    林三酒的耐心终于被他消磨光了,二话没说,拽着他就往酒店里走——清久留说了“酒店”两字,也是叫她有些担心了:按理来说,他们与那个老太太素不相识,无缘无故地她应该不会朝他们三个动手;那么这么一来,岂不就只剩下楼上的大巫女了么?难道老太太已经进了酒店?

    再说,这个酒店也是大巫女先挑出来作落脚点的……

    当林三酒一着急,又真正用上力气的时候,清久留几乎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好一边“啊啊”地叫她等等,一边使劲拍她的手——只不过这点挣扎,在她刚刚迈过酒店门槛的时候忽然就停了下来。

    “我、我想起来了……”

    清久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然而这个时候,视野突然矮了一截的林三酒,已经不想听了。

    第481章

    新姿态

    ……矮了一大截。

    一大截。

    林三酒的视线,突然就直直地落了下去,突然降到了小腿的高度,就像是她走着走着、便蹲下了身子似的。

    原本不远处的大厅前台,忽然一下子高了不少;天花板更是遥遥地被拉了上去,大厅中的一切,也都被拔高了至少一大半——林三酒或许会早一点儿发现这个异常,如果不是她的视野也猛地模糊了一下的话。

    发生了什么?

    努力定了定神,林三酒低头看一看,她爪下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自己的视线,真的就像是自己正蹲在地上似的。大厅里其他的东西看起来都没有变,可是——

    等等。

    倒回去一点。

    ……爪下?

    她愣了两秒,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再一次低下了头。

    在她的视线里,两只浅棕色的鸟爪,正牢牢地按在地板上。

    在这两只浅棕色的鸟爪上方,还有一个浑圆饱满、盖满羽毛的前胸——从位置上看起来,就在自己的下巴底下。

    当然,她现在也没有下巴了。

    “啊……”从身后传来了清久留呆呆的声音,林三酒左侧的眼睛一转,就把身旁的景象纳入了眼底。

    一只棕红色的小熊猫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两只黑豆子一样发着亮的眼睛,陷在一脸深棕红色夹着雪白的柔软茸毛里望着她;小熊猫嘴巴张着,一副蠢样子地发出了清久留的声音:“……她说,当全员进入酒店后,这个事实就会造成我们物种的改变。”

    “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林三酒愤怒地张开了喙:“刚才他妈怎么想不起来,一进来就都想起来了!等等,什么叫物种的改变,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

    “仔细想想,那个老太太肯定不会让我在进来之前就想起来,”小熊猫发出人声时,白胡须也随着一颤一颤:“或许用了什么手段阻挡了我的回忆吧。只不过……为什么你居然是一只老母鸡?”

    为什么带了个“老”字,就先不管了吧。

    “我怎么知道!”林三酒只觉自己脑子里一团混乱,一时间根本想不出来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好,只能用力扑扇了几下翅膀,在空中激起了一阵气流。

    即使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她也能隐约感觉出来,相对于一只尺寸平常的家鸡来说,她现在的个头似乎太庞大了点儿。别的不说,光是一只鸡爪,和她自己的脚就差不多大了。

    “妈的,”林三酒又骂了一句,试图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理清楚,“那个老太太,她——她——为什么,我是说,怎么……”

    小熊猫朝前走了几步,仍然还带着一身酒气,即使用鸡那不太灵敏的嗅觉闻起来,依然挺冲的。清久留一边甩着蓬松的圆尾巴,一边说道:“总而言之,咱们还是先上楼。那个老太婆干了这么一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瞧瞧——诶,说不定现在正在哪儿看着我们笑呢。”

    “别说这种话,”林三酒稳了稳神,也飞快地朝楼梯间的方向迈开了腿:“我只希望季山青不要把我捉起来吃了。”

    “不会的,”清久留也撒开了四条腿:“老太婆说了一句‘全员’,应该是利用了我对于此刻‘同伴成员’的概念,我没猜错的话,恐怕季山青的物种也变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林三酒反而更着急了,“噔噔噔”地一头冲进了楼梯间,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上;清久留才喊了一句“你等等我”,立刻被她一句话给堵上了嘴:“两条腿的时候你跑不快,四条腿了你还跑不快!”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动物啊,”听着在楼梯间内不住回荡的余音,清久留咕哝着也冲上了楼梯:“只知道我现在好想趴下睡觉……诶,我上楼梯挺快的嘛。”

    相比起平地来说,楼梯好像更适合小熊猫活动;挺辛苦地跑了一阵之后,两只动物总算又在楼梯上靠近了,一前一后地往楼上跑。

    一鸡一熊猫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里,响亮得好像整栋楼都能听见。在这“啪啪”的、脚爪拍向地面时发出的回响里,前方那只巨大的老母鸡忽然刹住了脚,使劲拍了几下翅膀,这才保持住了新身体的平衡。

    “怎、怎么了,”小熊猫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身子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样地软了下来:“干嘛——”

    “嘘。”老母鸡的喙里,不可思议地发出了这个音。“别说话,你听。”

    清久留转了转裹着一圈厚厚白毛的耳朵。

    ……在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了以后,从楼上遥遥的地方所传下来的“咚”一声闷响,顿时清晰地撞击在了二人——姑且算人吧——的耳膜上。这声音远比他们刚才的脚步声要大,听起来似乎来自一个非常沉重的什么东西;过了几秒,又是一声一模一样的“咚”,震得清久留突然用两条后腿撑着,直直站立了起来。

    “你干什么?”林三酒看了他一眼。“你这动作是要放哨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这个动物的本能,”清久留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放下了两只前爪。“那是什么声音?你没有耳朵吧?怎么听见的?”

    “我有!”林三酒不高兴地压低声音道,“而且我也感觉到了地面的振动……楼上的那个大个子家伙,马上就要下来了——嘘!”

    长长的一声“咚”,顿时又震得楼梯间内的扶手嗡嗡一响;就在二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着楼上的动静时,第二声“咚”明显地靠近了不少。

    林三酒想了想,悄悄地走上去了几步,从楼梯之间的空隙处探出头,抬头朝上方望去。

    她此时所在之处,已经是十二楼了;那声音好像就在离她不远的头上。

    清久留悄悄地跟了上来,趴在了她的翅膀下面。

    一声茫然无措、仿佛还带了点儿哭腔似的熟悉声音,在楼道里响了起来:“……姐?”

    林三酒心脏一跳。

    “姐,你是在下面吗?是我啊,季山青,我现在下来了……”

    第482章

    鬼打墙

    林三酒与身旁的棕红小熊猫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前方的楼梯,此时正被一个大家伙给堵得严严实实,歪斜在楼梯上;在几个人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以后,从它的内部传来了季山青委委屈屈的声音,声音被布包住了,听起来闷闷的:

    “姐?你真是我姐?我……你们……怎么突然都变成这样了?怎么回事?”

    与小熊猫对视了一眼,林三酒原地转了两圈,忽然一张翅膀,扑棱棱地飞上了半空。当她落下来的时候,她正好踩上了沙发坐垫,蹬蹬地跑了过去,在季山青一连几声“哎哟”里,她从布沙发的另一头跳了下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爪,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前这个蓝布碎花布沙发的的确确就是季山青不假。

    也是,那个老太婆只说了“物种会改变”,没说肯定会变成动物;季山青本来就是一只礼包,现在变成了一个包着碎花布的三人座沙发,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不过,为什么偏偏是沙发呢?

    要说此时对季山青的变化最满意的人,一定是清久留无疑了;他几下跳上了沙发,舒舒服服地窝在里头,爪子搭上了扶手,对季山青说道:“……也难为你一下一下地挪过来了。走吧,我们继续上楼,我路上给你讲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动一下有多不容易吗!”季山青一边说,一边费劲地向上挪了一节——当他动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人在后头推他似的;沙发一歪,又一斜,咚地一声在台阶上砸了一下,传出了刚才那种熟悉的回响。

    林三酒急着想上楼看看大巫女,又不放心把他们两个留在后面,一步跳上几层台阶后,只能干等着,原地转圈;一边转圈,她一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你们的能力还能用吗?”

    “与其说是能力不能用,倒不如说是发动能力的条件消失了。”清久留懒洋洋地说,“……我要用手覆盖住物件,才能吸收它内部的液体;但是现在我只有这两只爪子,第一个条件就满足不了。我不用试就知道用不成。”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蓝碎花沙发上忽然多了一张签证,在维持了几秒之后,又随着沙发的动作而忽地一下像泡泡似的破灭消失了——也是,他本来就不是人类,所有能力的发动条件自然也都和“身为人类”无关,不管是礼包还是沙发都能发动。只不过就算季山青的能力还能用,对眼下的状况也于事无补。

    林三酒想了想,也试着叫了一下卡片。

    然而没有了手以后,卡片似乎也不知道应该从翅膀下出来,还是从鸡爪子下出来,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动静;卡片都叫不出来,更别提【一声叮】这两个用手实施的能力了——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后,顿时让她的心沉了沉。

    不知道物种改变是源于那个老太婆的能力还是特殊物品……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原因,这个效果大概都是有时限的吧?

    不幸中的万幸是,林三酒的意识力、一身异于常鸡的力气,以及脖子上的【皮格马利翁项圈】这三样东西,仍然能够依靠。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上楼吧,”她咽下了喉咙里一连串的叽叽咯咯,“……那老太婆与我们素不相识,我估计是冲着大巫女来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意识力还在,那么她可能就还在沉睡着;然而其他的能力却不能用了,说明她的自保手段大概失灵了——这对大巫女来说,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

    “累、累死我了,”蓝布碎花沙发在又一声“咚”以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楼梯上,甚至连它的布罩都在一起一伏:“……我这样上楼太不容易了,清久留,你赶紧从我身上下去!”

    棕红色的小熊猫咕哝了一句什么,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为了能加快速度,林三酒干脆张开翅膀,从后面扶起了沙发,半推半顶地把季山青一路挪上了楼——加上季山青自己也在努力地朝上爬,一时间速度还真快了不少。

    “我说,”清久留一边上楼,一边说道:“跟我以前经历的世界相比,这个世界真是够乱七八糟的。什么精神病、卡路里、裂缝……现在连物种都改变了,完全没有道理嘛。”

    林三酒抬头看了一眼楼道编号16,又继续朝上走去:“说到这个……我倒是有话想说。”

    她也有跟清久留相似的感觉,似乎这一切都凌乱得不成章法——但是在这一片乱麻似的表象之下,林三酒不知怎么就是觉得有问题。

    “这只是我的一个感觉,”她朝身后二人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自然,说不通,尤其是跟其他世界一比,这感觉更强烈了。但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毕竟只是我的一个直觉而已。”

    “不自然啊……”季山青轻轻地重复了一声,随即陷入了沉默。

    二人似乎都沉浸在了各自的思绪里,一声不吭地走了一会儿,还是清久留头一个出声了。

    “……爬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到?”小熊猫顿下了脚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这是第几层楼?”

    “19。”林三酒在心里皱了皱眉头。以她的脚速来说,这么半天才上了三层楼,确实让她有点意外——或许是季山青拖慢了速度吧。

    “……再上一层就是大巫女的地方了,大家提防着点她设下的力场。”

    假如那个力场也是通过意识力设下的话,可能依然还在——只不过,当众人在季山青喘着粗气的声音里又向上走了一层楼以后,林三酒就发觉自己的警告根本没有必要。

    因为他们又回到了16楼。

    那个熟悉的“16”,静静地在墙上等待着他们,连旁边的污渍都一模一样——季山青忽然喃喃地出声了。

    “……不是我们走得慢,是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已经爬了好几次16楼了吧。”

    第483章

    数学的领域

    ……在这段楼梯只剩下最后几节台阶的时候,林三酒抬起了头。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眼前再次出现了一张占了大半楼道的三人座沙发,和一只棕红色的小熊猫。

    林三酒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刚才就是从这儿出发朝上走的,结果在爬了三层楼以后,她果然又回到了原点。

    这三层楼梯,看来通过普通手段是走不出去的了。

    “你们别说,这还真像是鬼打墙。”林三酒抱着翅膀向下一趴,也不走了:“我以前看鬼怪故事,好像说童子尿可以破解鬼打墙来着。”

    “说童子的时候不要看我,”清久留冲她龇了龇牙:“别侮辱人。”

    “……应该不是那么回事,”蓝布碎花沙发插言道,“我看咱们是中了别人的招了。”

    “是那个老太婆吧?我们又没招惹她,怎么偏偏就盯着我们不放……”

    林三酒看了看二人,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站起来走到了标示着“EXIT”的门旁边,用硕大的身子顶开了门,转头吩咐道:“你们在后面跟上,我从楼层里面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从窗口跳出去,看看能不能打破这个怪圈。”

    闻言,小熊猫立刻轻巧地跳上了沙发,借着季山青咬着牙往前一点点挪的劲儿,就这么挤进了门。

    ……16楼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地毯被血浸透了,又随着时间而被阴干,踩起来嘎嘎地发脆。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憋闷久了的铁腥气与霉味,与顶楼比起来,更加令人难以忍受——19楼及以上的客房价格太高,末日来临前都空着,保存得还算干净完好;不像16楼,有几间客房门至今仍半开着,因为被门口的房客死尸给挡住了。

    说是死尸,其实也早就看不出什么人形。

    好像在死后又被人啃咬切割过,坑坑洼洼的尸体露出了大部分白生生的骨架;骨架上挂着风干了的枯黑皮肉,与碎布片一起,被林三酒经过的脚步震得摇摇晃晃。

    “跟我上次看见的差不多,”迅速检查了一遍走廊以后,林三酒“蹬蹬”地快步走了回来,对另二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等我,我从阳台往上爬试试。”

    说完,她就推开了身边一扇门——巨大的鸡翅膀就像是扫把似的,将地上支零破碎的残尸朝外扫了出去,迈步就进了屋。

    这一边的客房,都带了一个精巧的小阳台;虽然没有了双手,令攀爬变得很困难,但是如果扑棱着翅膀使劲往上跳,林三酒的鸟喙倒也能够着楼上的阳台边沿——跟进了屋子里的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只大鸡爪在空中使劲蹬划了几下,终于爬了上去、消失在了窗外。

    屋子里陷入了一会儿的沉默。

    “你觉得怎么样?”半晌,棕红小熊猫突然说话了。

    “……不太有希望。”蓝布沙发叹了口气说。

    “如果我们往下走的话呢?”

    “现在下楼的话,我们应该会回到18层吧。”

    清久留一愣,转过半个身子看向身后的沙发:“难道你已经——”

    “你看,”季山青忽然打断了他,“窗外。”

    如同为了证实他的话似的,窗外的小阳台边缘,“啪”地打上来了一个什么;借着翅膀的支撑力,一只熟悉的鸟喙也叼住了铁栏杆——渐渐地,林三酒化身的那只老母鸡,使劲扑腾着又从阳台下方冒出了头。她黑亮的圆眼睛刚一与屋内二人对上,她喉咙里立刻发出了一连串的“咕噜”声,大概是在骂人。

    “……见鬼了!”

    在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三层楼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出不去了!”随着一身凌乱的老母鸡走进屋子,空气里纷纷飘扬着细小的羽毛:“……要不我直接跳下楼去试试?我还是能看见地面的。”

    “你可别,”季山青赶紧说话了,“我估计你从16楼跳下去,就会从18楼掉下来……然后一直在16、17、18这三层之间循环下坠,永远也停不了。”

    林三酒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沙发。她不知道哪儿才是季山青的“脸”,只能狐疑地来回转着目光:“……你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嗯,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答案,其实也没什么难猜的。”大概是看见了林三酒眼睛一亮,季山青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点儿羞涩:“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的能力——或者特殊物品——不过从16楼到18楼这段距离,现在大概已经变成了一段莫比乌斯之环了。”

    这个词耳熟得令林三酒皱起了眉,就在她回忆自己在哪儿听说过这个词的时候,清久留已经“啊”地一声应道:“那个首尾衔接、无限循环的带子嘛!”

    “对,如果站在莫比乌斯之环的表面上行走,可以一直周而复始地走下去,没有尽头……”季山青沉吟着说道:“不是很像我们现在的局面吗?”

    “我模模糊糊记得这个东西,好像跟数学有关系。”林三酒应道,“知道了这一点,我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问题很有建设性,然而却没有人回答她。

    她正要再问,忽然发现小熊猫抬起了头——对方晶亮的黑眼珠慢慢地挪向了上空,盯住了她的背后。清久留也安静了下来,就像一张真正的沙发一样。

    自己背后有东西!

    林三酒骤然一个转身,目光一落在那东西上,登时一惊。

    在阳台的上方,一头黑发正飘飘荡荡地垂在半空中;就在林三酒瞧见它的同时,那一头黑发猛地朝上一缩,彻底消失在了楼上——刚才似乎有人就这样倒吊着,朝屋里看。

    “在这儿等着我——!”

    还不等身后两人开口说话,老母鸡已经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翅膀在空中一振,她已经熟门熟路地叼住了楼上的铁栏杆,将鸡身子给拉了上去,也迅速不见了踪影。

    清久留坐直了身子,紧紧盯住了阳台——只不过他盯的不是头上,反而是阳台下方。

    如果那一头黑发一路向上逃,很快就会从这一层下面露头了。

    等了几分钟,阳台边缘处仍然是一片涂漆的米白色,始终没有出现想象中那个黑压压的头顶;而林三酒,竟然也不知道追踪到哪儿去了。

    这个时候,身后的季山青说话了。

    “清、清久留?”他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忽然轻了下去,还有点儿发颤。

    这个家伙聪明是挺聪明,就是胆子有点小了……清久留脑海中划过去了这个念头,头也没回地问道:“干什么?”

    尽管没有口水,也没有食道,但蓝布碎花沙发依旧发出了一声咽口水的清晰“咕咚”声。

    “刚才……有人碰了我的靠背一下。”

    小熊猫立即拧过了脖子,背上一溜毛已经乍了起来。

    ……沙发背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由于沙发是斜侧着停在入口处的,目光范围内除了一堵墙外,只有一个大敞着的房间门,以及门口露出来的一小段污渍斑斑的走廊。

    “你说碰……是什么意思?”清久留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看不见身后,但是感觉上好像是有个人从我身边经过时,不小心擦到了我一下。”季山青的声音也轻得几不可闻。“反正我被什么碰着了。”

    莫非是那一头黑发的主人?

    小熊猫前爪扒住了沙发靠背,用两条后腿支撑着站了起来,谨慎地探出了两只眼睛。

    他一双黑眼珠从左转到右,转了一圈。行李几、地毯、电灯开关、门、以及门下那一堆残破的尸骨……

    看起来好像跟之前没有半点区别,更加没有季山青所说的“人”了。

    等一下。

    第484章

    沉睡的蝙蝠

    等、等一下……

    清久留缓缓地眨了眨眼,死死地盯住了门口下的那一堆尸骨。

    刚才进来的时候太匆忙,也没有来得及仔细瞧——但是现在一看,他立刻发觉了那堆尸骨上的不自然之处。

    “季山青,你能不能挪过身去一点?”他压低了声音,将毛茸茸的嘴巴贴在靠背上轻轻问道:“……你看看门口那个死尸。”

    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下似的,蓝布碎花沙发朝前移了一段,打直了以后又歪过了身子,总算是让沙发的一部分正面对准了门口的方向。

    “你怀疑那个死尸没死?”季山青随口问了一句,“不可能,已经烂成——”

    他后半句话突然没了声息。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