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林三酒才刚冲到彩票窗口前,手指一在蓝色球上合拢了,从身后就传来了肥达气喘吁吁的一声咒骂——她回头一看,晚了一步的胖子脸色阴沉而疑惑地盯了她一眼,立刻转身就跑了,显然去找最后一个提示去了。“没想到游戏竟然来到了2比2的平局,这可真是叫人大跌眼镜呢!最后一个线索是最难的,不知道谁究竟能获得最后一个球呢——噢老天保佑肥达先生……”
从喋喋不休的电视画面前飞速跑过,林三酒看起来对自己的目的地非常肯定——她的身影迅速地跃进了花坛和草地间,随即一低就不见了。
自从林三酒将蓝球握进掌心里以后,车里的钱也终于被吹了个干干净净,半空中再也没有飘扬的钞票了——彩球的提示,果然是根据它的所在地而发出的。
这么说来……
当林三酒的身影从花坛中无功而返以后,便又迅速没入了另一栋居民楼里。最后一个提示之所以难,居然在于它的难以察觉:夜幕下的小区看起来安安静静,一点儿也没有异常的地方,连对找提示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了的肥达来说,竟也有几分迷惑了。
“红队嘉宾怎么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呀?”女主持人似乎铁了心要为肥达造势,在电视画面上笑着说:“没有提示,你找到的这几个球状物,可都不算的呀……”
虽然那个女人竟然顺利地一口气找到了两个球让肥达有些意外,不过现在看来,那个女人也终于没了主意了。
他无声地挑起嘴角,目光又一次从小区内扫了过去。他肥胖的脖颈像一层层切下来的黄油又摞到了一起,转起来时竟异样地轻滑——
“有了!”
肥达眼睛一亮,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即便挪动两条胖大的腿,猛地扑了出去。
说起来,这最后一个提示还真不难,就是猛一看容易叫人忽略过去……
毕竟是自己的能力,怎么着也得照顾自己嘛。
在肥达的脑海里转过了这个念头时,他脚下已经一点不慢地冲到了提示所在的地方。
“哈哈哈,傻X女人,”他高兴地骂了一声,忙弯下腰在花丛里翻找起来。当他眼睛一亮,从地上抓起了一个球时,不禁连声音都尖了:“……她在这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怎么可能找不着,”只是他才高兴了没有半秒,不远处就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女性声音。“毕竟,就是我放在那儿的啊。”
肥达一愣,握着上面画着彩条和动物头像的球,呆呆地转过了头去。
“你现在找到的,是5个球中的第二个。”由于不能靠近他,林三酒此时在好几步之外,抱着胳膊坐着。“果然把你引来了。”
“你……你引我过来又有什么用?”肥达强自镇定下来,冷笑道:“你忘了吗?你可不能攻击我!”
“说的是呀,我的确不能。不过……说起来或许你不能理解,”林三酒冲他笑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红短袖。“……只是你这个能力给我们穿上的衣服,还真的救了我的同伴一命呢。”
肥达眨着眼睛,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听懂——
只是他也不需要听懂了。
下一秒,一个银亮的尖头就从他的胸膛里探了出来——【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丝毫没有任何阻力地穿透了肥达巨大的肉体,切黄油一样,从他胸前的层层肥肉里挤出了脂肪和血。
“你看,我们两个身上都多了这件红短袖,但你却以为我同伴跟死人差不多了,所以什么限制都只冲着我来。”林三酒几乎称得上是温柔地冲他笑笑,身上的红短袖随着远处的电视画面一起,像浮泡一样逐渐地淡化了下去,渐渐露出了底下的黑色紧身背心。“……他对此不太高兴呢。”
当时为了限制林三酒的行动,电视游戏里主持人说的确实是“这位红队选手”——没有把季山青包括进去。
在【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的另一头,紧紧握住刀把的季山青身上,也一点点显出了林三酒罩衫的模样。虽然杀人也不是头一回了,但是亲手捅穿一个人的感觉仍叫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礼包将刀拔了出来,往旁边一跳,肥达的尸体登时像小山似的轰然倒了下来。
远方的电视画面彻底消失了。
“你怎么样?”
当林三酒走上前时,她和季山青同时朝对方问出了这句话。
二人一愣,又同时笑了——季山青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姐你醒过来了,也幸好穿衣服这一招有效。我这一次杀了他,他的能力应该和我的【经济泡沫】融合了,产生的能力会比以前强一点……下次应该就不会这么惊险了。”
林三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幻象们。
“现在让我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第418章
第三种方向
虽然自称“捕食者”的肥达死了,但这一点却丝毫也没有给林三酒二人造成任何妨碍。
……顶多只能说,让他们添了点恶心。
“哗啦”一声,一铲子滑腻稀烂的血肉便被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塑料袋里——两只手撑着袋子,季山青尽量远远地扭过了头去,当血腥味扑鼻而来时,他仍旧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又铲起了一铲碎肉烂肠的林三酒,在一股冲天的气味里,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为了能够将短发女人的残尸装进袋子里,她不得不先把她的尸体剁碎了——这个过程,真是想一想都叫人难受。
“捕食者”不止肥达一个,患上精神病以后反而开始以堕落种为食的,在这个小区里至少还有七八个人。在受到了楼下血肉气味引诱以后,好几个刚才探出头的精神病人已经一声又一声地叫了起来,声响在半空里久久地回荡着。
听着头上越来越急切的叫喊,季山青一脸愁苦地捂着嘴问道:“……姐,我们非要拿上这些人肉去喂他们么?你的卡上不是已经给出了不少信息了吗?”
林三酒手上动作一顿,摇摇头:“卡片给出的毕竟只是死尸信息,从活人口中我们能得知的更多。”
说话时这么短短的几秒,她就感觉血肉腥气都扑进了嘴巴里;林三酒也有点受不了了,瞥了一眼袋子,见肉量差不多也够了,就将铲子扔在了地上。在二人拾起袋子转身上楼的功夫,她又叫出了肥达尸体的卡片看了一眼。
【肥达的尸体】
姓名:张达,外号肥达
性别:好像是男性。由于过度肥胖以及死者的进化方向等原因,他的下体已经开始模糊不清,性征出现了退化的迹象。
体重:378斤
种族:暂时还可以说是人类
能力:【潜规则盛行的综艺电视】,以及牙齿、颈椎骨、足部等部分的身体变异——后者由于一层又一层的肥油遮挡,所以很难从外表上看出来。
……叫林三酒犯起了疑虑的,就是卡片最后的这一行字。
每到一个世界,她都会收进一具尸体,五个世界下来她早就对进化者的尸体卡片信息了如指掌了——但是这个张达的卡片,却跟以往的都不一样。
进化者和堕落种,都只是人类在应对末日时选择的不同进化道路而已——在堕落种进阶到高等级、可以转换世界之前,二者之间的分别可谓泾渭分明;也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张达的卡片才会显得如此特殊:它既非对进化者的描述,也不是对堕落种的描述。
不管是进化能力、身体变异,还是种族、性征等等,都更像是结合了两者特点之后的另一个、全新的进化方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发现可不得了。”季山青一边上楼一边沉思着说:“在进化者和堕落种之外,难道真的又出现了第三种进化方向?中心十二界知道了的话,得是什么反应啊……”
“若是把这个世界的消息带回去,评级肯定低不了。”林三酒叹了一口气,不明白同样是开了未知世界签证,怎么偏偏自己运气就这么差:“……不论什么是造成末日的原因,进化者都是先对末日因素产生了免疫或者抗体,才能够进一步进化的;这个胖子不管是什么,都肯定不是进化者。”
“这么说来,咱们还连一个本地的进化者都没遇见呢——地穴颗粒能够摧毁精神状态和潜力值,按理来说没有人能进化得了。”季山青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小心地问道:“对了,姐,你不是说你精神分裂的症状还有一些吗?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生成了抵抗能力,还是没有啊?”
听见这句问话的时候,林三酒下意识地一抬头,正好看见薛衾在头顶上的楼梯拐角处冲她笑了笑,随即指了一下一间还贴着春联的房门。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能肯定,我没有生成任何抵抗能力。”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此刻她的实际感受要冷静得多,“……如你所言,在一个摧毁进化能力的因素下,生成抵抗它的进化能力,这根本就是一个悖论。”
“那……?”
“我之所以现在神智清醒了,是因为新生成的潜力值,与我的精神分裂症状之间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除此之外,我觉得这些精神分裂症状,似乎也刺激到了我的【意识力学堂】……”这一点她自己也没有想透,因此只能含糊地提一句。
在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楼上,林三酒一脚踹开了贴着春联的门——在“当啷”的巨大响声里,里屋冲出了一个精神病人,对二人视同无物,只是猛地朝他们手里的塑料袋扑了上来。
那人甚至连打开袋子也急得顾不得了,一张嘴就连血肉带袋子都咬下了一口,随即在塑料袋“哗啦啦”的响声里,近乎疯狂地咀嚼起来——这个人没有肥达那么胖,因此身体上的变异看起来一清二楚——他脸颊上粗壮的咀嚼肌足有四五条,横向贯穿了半张脸,随着嘴巴的动作一鼓一鼓,根本不是人类肌肉应有的样子了。
看着看着,季山青忍不住往主人身后退了一步。
袋子一破,房子里顿时漫起了那股中人欲呕的刺鼻气味来。
这个冲出来的精神病人到底是多大年纪、什么样人,都叫人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他一头一脸上全是黏腻的血和体液,鼻尖、额头、下巴上沾得到处都是零星碎肉和小块内脏。他似乎并不像肥达那样挑剔,连生着汗毛的大块人皮也津津有味地全都嚼了——一时间,房子里全是他牙关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浑身难受地忍受了一会儿以后,季山青忽然皱了皱眉。
……他们找的塑料袋很大,是用来套大型垃圾桶用的,里面至少装下了半个短发女人。肥达只不过在她的脖子和肚腹上啃吃了几口而已,神智就已经恢复了清明;可眼前这个精神病人的肚皮已经在衣服下鼓胀得越来越大了,却仍然模样疯狂地将脸埋在袋子里一直大口大口地吃——
他刚想转头对主人说点什么,林三酒却先动了。
她似乎先朝空气中某个角落点了点头,随即走了上去,将【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嗡嗡直响的刀尖对准了精神病人的脖颈。
“别装了,”她凉凉地说,“……你吃下的肉,早就足以让你清醒了。”
精神病人的身体一顿,从塑料袋里捞尸块的手停了下来。
“什么啊,”他发出了一声愉快的笑,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这才叫季山青惊觉原来这个人十分年轻。“……早知道你们发现了,我就不吃这么多生肉了。我的胃不太好,还是更喜欢熟食一些。”
在不咀嚼食物的时候,年轻人脸上的肌肉全都消退了下去,看起来甚至称得上俊俏——如果不是他连眉毛都被鲜血浸成了一簇一簇的话。
林三酒眯了眯眼睛。
她才朝礼包使了一个眼色,早就感觉到这个人恐怕比肥达还棘手的季山青,就忙跑到了她身边站着。
“你们刚才对付肥达的那一幕,我都看见了——当然了,看是看到了,不过现在才反应过来。”年轻人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即站起了身。他身上还穿着精神病院的病号服,在裤子上抹干净了手,他这才笑着道:“……我在医院里是573号,你们叫我小五也行。”
“你和肥达到底是什么——”林三酒说到这儿,一时竟有些找不着词了:“……人?”
小五哈哈地笑了两声,牙缝间还残留着生肉的碎片。
“如果我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他朝林三酒二人摆摆手,随即神态自若地将剩下的半袋人肉放到了厨房门口,那模样如同刚刚买菜回家似的。“肥达没有说过吗?我们是捕食者。”
……又一次听见了这个名字。
“就像生物链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那些你们称之为堕落种的家伙们以普通人为食,我们就以他们为食……”小五好像根本不在意林三酒手中样貌奇异的长刀,往沙发上一坐:“……我没有对你的同伴下手,你总不会要因为我的食谱与你不同,就要杀了我吧?”
林三酒抿了抿嘴唇,手中的长刀倏地消失了。虽然撤掉了表面上的武器,她实际上却一点都没有放松——毕竟,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可能与肥达一样,进化出了某种能力。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我的战斗力还不如肥达,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尽管问我好了。”
这个叫小五的年轻人,在几句话的功夫里就反客为主了,不可谓不机智——季山青的眼皮跳了跳,盯紧了他。
“你们与堕落种的分别,就是食物不同吗?”
“对,也不对。”小五耸耸肩,“不知出于什么原理,我们、堕落种、普通人,身上产生的一切变化,都与我们吃下的食物相关。对于平常人来说,只要吃了暴露在空气中的食物,很快就会精神失常,但仅此而已;而前一刻还是平常人的人,只要吃一口人肉,立刻也会产生相应的身体变异。”
说到这儿,小五笑着敲了敲自己血红的腮帮子。“我想你们大概在楼下被恶心坏了,都没有留意到吧?那个短发女人嘴里,一共有50多颗牙……我吃堕落种是很节省的,脸皮和舌头都要割下来煎熟……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发现呢。”
季山青忍不住咽回了一口泛着胃酸的口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反胃。
“那你们这些捕食者,产生的变异又跟堕落种不同?”
“当然。”小五一扬下巴,“最起码,他们没有我们的能力……哦,我们真的是一个比他们优秀得多的物种。”
尽管大家都披着相似的人类外表,但林三酒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层皮下的生灵,已经互相之间越走越远了。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冷着面色问道:“……有没有不吃人肉而活下去的办法?”
以她目前的状况来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吃任何东西了。脆弱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还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恢复神智——而她是死也不肯吃人肉的。
可即使是进化者,14个月不进食也早就饿死了。
进化者之所以能够长时间不吃饭,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体不需要能量补充了,而是因为每一次进食后获得的能量都被身体最大化地利用贮存下来,排泄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完全断绝了能量来源,照样是个死。
原本并不抱多大希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五却沉吟了一会儿。
“我不敢打包票,毕竟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这样了。”他沉思着站起身来,“为了解释清楚这一点,我得去给你们拿张地图。”
拿地图?林三酒犹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季山青像只警觉起来的狐狸似的,神色登时紧张起来,目光紧盯着小五的身影不放。或许是察觉到了,后者苦笑一下,将上半身探进卧室里,为了让他们放心似的,故意把脚留在了外面。
“地图就在这儿挂着呢,稍等。”
似乎在伸长胳膊够什么,门口的脚也微微抬了起来。
礼包狐疑地眯起眼睛,歪过头去跟着看了一眼。
“姐姐,不对!”
季山青猛然叫了一声,一拉林三酒,二人立即冲到了房间门口;然而已经晚了,那只抬起来的脚像一个泡影一般渐渐消失在了空气里,小五身体的其余部分,早就不见了。
“在那儿!”方丹一指窗外,高声叫道。
林三酒一看,果然看见楼下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钻进了一辆汽车里,随即就将车子发动了起来;二人来不及多想,立刻撞破了窗户玻璃,从楼上纵身跃下——
小五为了以防万一而藏的车子,性能马力都称得上是十分良好;马达轰鸣声中,路虎已经直直地朝着小区大门冲了过去。
轰然一声巨响,两扇铁皮大门被撞得豁然洞开——铁丝吱嘎嘎地在挡风玻璃上挂过去,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声音——才一脱逃出去,路虎立即加到了最大速度,疯了似的冲入了夜色中。
“快!”
林三酒喊了一声,见礼包才跑了几步就有落下去的趋势,忙一伸手将他甩在了自己后背上,脚下一刻不停地跟了上去。
然而她的潜力值毕竟还是受到了精神分裂症的影响,身体素质大不如前;再加上肩上扛了一个人,发挥不出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了不过十来分钟,路虎终于还是从视野里不见了踪影。
林三酒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愣愣地望着远方。
“这……这是什么?”
第419章
林三酒即将变成豌豆射手
世上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
假如在一天以前,不,哪怕半个小时以前,有人告诉林三酒她将会被活埋的话,她恐怕都只会冷笑一声,叫出【龙卷风鞭子】来的——但是现在,她手里正攥着一张写着49号的号码牌,坐在一栋大楼的天台边上,两条腿在空中一晃一晃地,静静等待着被“活埋”的时刻到来。
追着路虎一路跑出了小区以后,她很快就把小五的踪迹给跟丢了;试探着又朝前走了不知多远,当她回头的时候,已经彻底看不见那一片落脚的居民区了。
这一点只是匆匆地从她脑海中滑了过去,林三酒只瞥了一眼就迅速回过头,目光牢牢地钉在了不远处的前方——她的注意力,已全被眼前的一切给抓住了。
荒芜下来的都市废墟,连道路的痕迹都被卷土重来的自然给吞没了。荒草从碎砖的缝隙里探出头,断裂的电线从千疮百孔的楼体上垂下来,冷风呼呼地从破洞一样的窗户里穿过。
清晨的天空已经逐渐地白了起来,在青白的天光渲染下,失去了人类活动痕迹的世界看起来静谧而惨淡,正像是林三酒经历过的许多个末日世界一样,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不是一个地方,与这副末日景象格格不入的话。
“那……那是……”季山青双手仍环绕着她的脖子,趴在她背上喃喃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你先给我下来。”林三酒将他从自己背上剥了下来,喘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远方,这才略微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说道:“这儿……大概是一个副本吧?”
……如果真是副本的话,那么这个地方也有点太张扬了。
如果说眼前这一切就像是一幅招贴画,那么此刻在远远的前方、几幢折断倒塌的楼体之后,这幅画不知被人给撕下去了一个角——接着,又把另一幅风格完全不同的画面一角给贴了上来。
灰暗而无生机的人类建筑残壳,如同一盘被推翻的棋子一般坍塌在一块儿,火焰与浓烟留下的黑色熏痕,在黄黄的荒草中一直蔓延出去——直到一块碧绿青翠的草地,忽然突兀地接管了下一片空间。
在那片草地后方,一块显然被精心打理过的土地,在天光下看起来好像闪着光似的新鲜;土地被翻成了整齐的一道一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伸出几支翠绿绿的嫩芽来——尽管世上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食物都不能再吃了,但这儿看起来仍然明显是一片农田。
一直当林三酒走到跟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农田占地很广,一眼望出去,几乎看不见它的尽头在哪儿;只有天边极远处淡成了水墨一般的高架桥,还在昭示着这儿仍然曾经是人类都市。
“……简直像是在做梦。”季山青低低地咕哝道。
林三酒没应声,带着几分谨慎地走近了。
农田里不知谁开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二人顺着小道望进去,目光很快落在了一座干净洁白的小屋前。林三酒眯眼看了看竖在它前方的一块木牌,只见上面正用几种文字写着“哈瑞的农场”——呼了一口气,她回头对礼包说道:“果然没错,真的是副本。”
也只有副本,才会这样体贴地照顾到不同世界的来客了。
“副本啊,”季山青望着被漆成了奶白色的双层木屋,脸上浮起了怀念之色,好像觉得这一切都很亲切:“……那咱们进去吗?”
“当然不进了,”林三酒被他吓了一跳,转身像赶鸭子似的朝他摆摆手,“……这片土地上还没有什么异状,说明咱们还没正式进入副本,赶快趁着现在走——”
“你确定吗?这位小姐?”
话没说完,一个浑厚的男音就从背后猛地响了起来。
这就激发副本了?我们可还没进去呢……
林三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了头——或许是由于精神状态不稳,潜力值也跟着受损了,所以她压根就没发现背后的小屋里什么时候走出来了一个人。
来人大概四十来岁,脸颊红润,穿着一件牛仔布衬衫,领口里还系着领巾。不管是外貌还是打扮,他都是一副十分标准的美国南部农夫模样——胳膊倚在栏杆上,这位大概就是哈瑞的农夫笑着朝二人道:“……这位小姐,你想走随时都能走,但要是不听我把话说完,你可就错过好事了啊。”
林三酒抬起一边眉毛,虽然嘴上应了一句“哦?”,脚下却一连退开了好几步。
“等等,先别走啊,你们看。”哈瑞忙叫了一声,随即走出屋子,将木牌转了一个方向。它露出的背面,被密密麻麻刻了一行又一行的小字:“……看完这些,你就知道为什么你不应该走了。”
“……哈瑞农场,人类的福音,进化者的诺亚方舟。”季山青一边伸长了脖子看木牌,一边轻声地念道:“哈瑞农场为您提供一方庇护所,是您在风雨中最可靠的伙伴。您在末世之中遇见了敌人吗?来这里,我们遮掩您的行踪;您在末世中没有地方住?来这里,我们为您准备好了休息的床;您遇上了粮食短缺?来——”
“等等,粮食短缺?”林三酒立刻打断了这大段大段的广告词。
老实说,或许是发疯太消耗体力,她其实肚里早就有隐隐的饥饿感了——本来还不觉得怎么严重,但被这么一提醒,她才发觉从哈瑞农场小屋里,此时正隐隐散发出一阵阵的食物香气,真勾得她眼睛都有些绿。
“来这里,我们为您提供安全健康的养分。”哈瑞笑眯眯地点点头,将季山青没说完的话给接了下去。“没错——在这儿,你不必担心食物的问题。”
林三酒“嗤”了一声,觉得对方大概真把自己当傻子了。
“既然这儿不是强制型副本,那么咱们现在就走吧。”林三酒因副本所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因此她压根没有理会身后的哈瑞,只是拉起了季山青抬步就走。
“诶,等等呀,你怎么不信我呢?”哈瑞似乎有点着急地扬起了声音,“我写得多好啊——喂,喂!你们走得也太快了点儿吧?”
林三酒健步如飞,没过一会儿就与那个哈瑞农场副本拉开了远远的一段距离;农夫哈瑞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几乎成了天边飘荡着的一点回音:“……饿得不行了的话,我随时欢迎你回来啊——”
季山青一直到农场完全看不见了的时候,才愣愣地回过了神来。
“姐,你真的不仔细问问吗?”他小心地问道,“毕竟那是个副本……”
“就因为是副本才不能信任呢。”林三酒生硬地打断了他,似乎没有想到礼包的老家也是一个副本:“……以我经历了这么多末日世界的经验,我不信我还能被饿死。”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还是很有底气的——毕竟她自从来到了“荤食天地”以后,一直还没动用过她的【诺查丹玛斯之卡】。
既然【诺查丹玛斯之卡】能够吸收一个小范围的末日因素,那么只要将食物表面上沾染到的“地穴颗粒”全部吸收掉不就行了吗?
林三酒觉得这个理论很可行,在找到了一处隐蔽地方歇下脚以后,随即迅速地叫出了一包从红鹦鹉螺带出来的黄油烤羊肉饼。
刚刚被解除卡片化的烤羊肉饼,立刻呈现出了它被变成卡片前那一刻、刚刚出炉的状态——腾腾的热气里,扑鼻而来的油香里混着蒜、葱花、孜然和浓浓奶味,酥皮金黄,别说礼包了,连一众被她幻想出来的人物们,都直勾勾地盯着烤饼而蹲了下来。
在【诺查丹玛斯之卡】上的小电池数字达到了1.5%就不再增长了以后,林三酒立刻抓着烤饼一角就要往嘴里塞。
“等等!”季山青猛一眨眼,好像想到了什么而突然合身扑了上去,一把将热乎乎的饼给握在了手里。面对着林三酒的目光,他忙解释道:“姐,你吸收的过程不也是在空气中进行的吗?为了保险起见,你再吸收一次试试,看还有没有了——”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忍着嘴里汹涌泛起的口水,林三酒又用【诺查丹玛斯之卡】在烤饼上扫过了一次。
这一次的结果,几乎叫她惊掉了手里的饼——刚刚才只吸收到了1.5%的地穴颗粒,而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数字竟然一下子跳到了4.5%。
“啊……看来比我想象的还严重。”季山青盯着数字,也不由有点傻;想了想,才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就算把之前的颗粒都吸收掉了,也没有用。食物本身就暴露在空气里,除非你能在真空环境下将它进行净化,不然根本无法杜绝二次污染。而且别的不说,一小块没有地穴颗粒的干净地方,在这儿的大气里立刻就成了一个‘低洼地带’,为了填补真空,受到吸引而流过来的地穴颗粒反而会更多……”
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林三酒终于无奈地发现,礼包说的都是对的。其实根本不必用上【诺查丹马斯之卡】检查,只需要将食物再次卡片化,卡片的标题就会从【阿葱娘的黄油羊肉饼】变成【受到污染的黄油羊肉饼】——
至于他们从超市、民居中找出来的密封食物,就更帮不上一点忙了;虽然里头的食物都隔绝了空气,但林三酒总不可能连同着塑料袋和铝罐都一块吃下去。
在荒废了的城市中又兜兜转转了几天功夫,一点水米都没敢打牙的林三酒,终于有些挨不住了。
为了维持她的能力和体力,她每一日的消耗都是很大的;更别提这期间还遇见过几次堕落种,卷入了好几场战斗——眼下她的状态虽说还可以应付,但食物与饮水的问题,却像一块厚重的乌云一样,每过一天,便沉甸甸地往下压一点。
没有了食水补充以后,林三酒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了下去,肌肉与脂肪都在飞快地分解着,逐渐显露出了她枯瘦的骨头轮廓。
在一个与平时没有两样的清晨里,当林三酒睁开眼好几秒后发现世界都还是黑着的时候,她终于叹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走吧,”她的嗓音干哑地对季山青吩咐道:“……咱们去哈瑞农场。”
为了以防万一,当初在离开的时候二人已经把哈瑞农场的位置给记了下来;因此一路找回去的时候,除了因为林三酒体力不济而走得有点儿慢之外,其余的倒也顺利。
再一次见到林三酒,农夫哈瑞显得毫不惊讶。
虽然早就预料到他们还得回来,不过他却并没有露出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神色,只是热情地就要将二人给迎进去——即使每走一步眼前都要花一阵,林三酒依然在进屋之前警惕地停住了脚。
“全世界的食物,都被污染得不能吃了,即使是新种出来的也一样。”她扶着季山青的胳膊,连说话都感觉有些使不上劲儿似的:“……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你这儿还有东西吃?”
“哎呀,”这位面色红润的农夫骚了搔帽沿下的头皮,“……我可没说过我有东西吃啊。”
“什么?你明明——”
“不不,小姐,你别误会。”哈瑞笑着安抚了一句,“我这里能为你提供的是生命所需的养分——这跟食物是不同的。”
“什么意思?”
“凡是暴露在表面与空气中的,都会受到污染不假,但是在层层沃土之下,却还是干净的呀。”哈瑞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想你看到农场两字就误会了,以为我在这种的是菜或粮食——但其实我种的是人。”
……连一向聪明的季山青,都一点也没听懂。
“在这个副本里,你会有幸在农夫的手中变成一棵植物——从最深的土地中汲取营养,当你完全破土长成的那一刻,你便又是一个充满活力、能量旺盛的人了。每经历一次这样的种植与收获期,都最少可以维持一个月的精力呢。”哈瑞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号码牌,递给了林三酒:“来……每一个种子种下去的时候,都需要我精心的养护,所以想要被种进地里,就必须要排队……你前面还有七个人,再等一星期,就能轮到你了。”
林三酒觉得,自己此时脸上的神情一定很不好看——但是犹豫了几秒,她到底还是接过了号码牌。
第420章
种植第一步,把种子放进土里
在人类活动彻底停止两年多以后,这个星球的天空清澈碧蓝得惊人。
在藤蔓与野草的蔓延下,废弃的城市渐渐地被涂上了一片又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地下水从裂缝里渗出来,潺潺地在旧日的人行道红砖之间汇成了几道溪流;每当有风吹起的时候,天边就会被推来一片片净白得可人的云朵。
没有了人类以后,星球开始呈现出了一番独特荒芜的美感。
风渐渐大了,视野也被吹起来的头发分割成了几条,季山青拂开头发,看了一眼身边的林三酒。
“姐,要不要下去?”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了一眼近百米之下的街道:“楼顶上风有点凉,毕竟你都一个星期没吃过东西了。”
“没事。”林三酒朝他一笑,随即她的思绪就显然飘到了另一个地方:“你说……那个副本里面会是什么样的?”
季山青有点隐隐佩服她,居然能临到快要入场的时候才问出这句话来。这个问题其实已经盘绕在他的心头一个星期了,但他此刻能做的仍然只是摇摇头。
“不管怎么样,如果真的能补充能量就好了——哪怕还有别的条件呢。”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林三酒刚刚拿到号码牌的时候,二人并没有就这样乖乖地等。不管遇见什么事,解决办法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靠谱——因此在林三酒的提议下,二人也算是尝试了不少进食的办法,只是没有一个成功的。
如果不同时满足“完全密封”和“真空”这两个条件的话,【诺查丹玛斯之卡】几乎可以等于无用——卡片容量有限,连一张饼上的颗粒都占到了它总容量的4.5%,根本做不到将一个空间内空气中所含的所有颗粒都完全吸收——更别提从细小缝隙渗进来的新空气了。
季山青怀疑过地穴颗粒也许只能在与胃液接触的时候起反应,这样一来倒是叫他有了个主意:假如给林三酒通过静脉注射葡萄糖的话,倒是能够支撑下去。只不过这个办法一来无法提供全面的营养,二来这个世界的末日已经降临了两年多,能够代替食物的物资肯定已经非常难找了,所以即使日后可以多留意,眼下也还是得靠“哈瑞农场”不可。
眼看着这条路走不通,二人的注意力就又转移到了“哈瑞农场”上。
根据农夫哈瑞的说法,在林三酒前头还有七个人在等待着“被种下”。然而在小心地检查了周边的环境以后,他们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进化者的痕迹——事实上,即使二人曾经轮流监视过哈瑞农场的入口,但仍然一无所获,压根没看见有人出入过。
这样一来,连找人打听“哈瑞农场”的消息都办不到了。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林三酒坚持要呆在天台上的原因——从这儿望下去,正好能看见大半个广阔整齐的农场,以及那个小得像蚂蚁一样的农夫哈瑞——后者每天的行动很简单,就是独自来往于小屋与农田之间,丝毫也看不出他什么时候“种了人”。
……怀着隐隐的一丝焦躁,当第七天几乎过去了大半以后,林三酒号码牌上的文字终于由“Firstinline”变成了“Currentone”。
再次来到了哈瑞农场门口的时候,农夫哈瑞已经拄着一把铲子在小屋前等着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上一个种子有些难办,所以拖的时间有点儿长……这个铲子?别担心,这个只是用来摆样子的。”他的笑声听起来毫无必要地爽朗,做了个手势示意林三酒跟上他的脚步,随即又看向了季山青:“……这位,嗯,这位朋友,应该不需要被种植吧?你也要跟着来吗?”
季山青想了想,笑道:“如果不妨事的话,我想看着我姐被种下去。”
“当然可以,”哈瑞出乎意料地一口答应了:“只是种植过程不太有趣,也有人觉得怪无聊的。”
“你说种植过程……”林三酒忙赶上一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把流程仔细跟我说说?”
哈瑞抓了抓脸,似乎新生出来的胡茬让他有点痒:“这个当然没问题,等进了屋我再解释,你自然会更明白……啊,来,进来吧,别客气。”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小屋门口,哈瑞当先一步上了台阶,替二人打开了屋门。林三酒和礼包有几分疑虑地互望了一眼,终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即使想过很多次哈瑞的小屋里头会是什么样,二人仍旧因眼前所见而吃了一惊。
既没有原木铺成的地板,也没有取暖用的壁炉;像沙发、地毯、餐桌等等这些家具,更是几乎要什么没什么——事实上,在整幢房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东西。
一个坑。
在四周的木墙壁包围下,是一片新鲜湿润的泥土地。刚一推门进来,林三酒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一脚滑进这个深坑里去——她忙稳住了脚,这才小心地把季山青从坑边引了过来。
坑的另一头堆着小山一般的泥土;从最上层的颜色看起来,这个坑似乎才刚刚被挖过一回。林三酒弯腰朝坑底看了看,然而即使是以她的眼力,她也压根看不见那深邃漆黑的底部到底是通向了哪儿的。
“给你的号码牌还在吗?”哈瑞将铲子放了下来,转头问道。
“在,”林三酒忙将号码牌叫了出来,刚要递过去,哈瑞却挥了挥手说:“不用给我,这个你记住,必须要全程挂在脖子上,连放在口袋里也不行。只有有了它,你才是一颗种子、一株植物,一旦没有了这个号码牌,你就只是一个被活埋进地底的人。”
林三酒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浑身一凉,赶忙将号码牌挂好了。
然而哈瑞却觉得他还没有把严重性说透,加重了语气道:“号码牌是你保命的关键。这个深坑就是种子进入大地的通道,一会儿等你从这儿下去以后,如果脖子上有号码牌,那么你会感觉活动、呼吸,都好像跟在地上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哪怕号码牌离开了你半秒钟,你就会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压在土地之下了,连动不能动;即使号码牌马上就会被还回来,与你之间也会隔着无数厚土——到那时,你会希望自己是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因为这样死得还快些。”
“你作为农夫,难道不能做点什么?”季山青脸色有点白地问道。
“我是农夫,我只管理我的农作物,”哈瑞立刻回应说,“……挖死人你得找掘墓的。”
“那……我身为种子,只需要从这儿跳下去就可以了吗?”林三酒一手紧紧按住了号码牌,心里忍不住浮起了一个念头:也许附近还有没被洗劫过的医院……
当然现在再提葡萄糖的事,大概太晚了点。
哈瑞蹲下身,拍了拍深坑的边缘,似乎在示意她顺着坑沿处爬下去:“差不多……下去以后,你会看见一条通道,顺着它一直走,你就能走进我在农场里为你留的位置。当你就位了以后我会开始填土、浇水等一系列工作……为了证明你是一颗好种子,记得一定要尽量多争取一些资源,这样你才能成功在土地里生根发芽。”
林三酒皱了皱眉,不知这番话是哪里让自己感觉有点在意。只是她抬头一看,见几个幻想出来的人物和季山青都沉吟着没说话,便转了个念头问道:“然后呢?生根了以后我就不能动了吗?”
“噢,所谓的生根发芽,也只是对你状态的一种表示,并不意味着你的身体真的会生出根来。”哈瑞朝她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你现在的体力是什么样,在种子期就是什么样;等进入生根状态以后,你才会慢慢感觉强壮起来。在破土发芽之后你要做的也是一样的事:尽量多汲取营养,早日成熟。”
“我要怎么汲取——”
“接下来的全程,我都会详细地把情况统一告诉所有种子,为你们提供帮助的。”哈瑞笑眯眯地打断了她,“毕竟要是在这儿说的话,花的时间可太长了……你后面还有好几个种子呢。”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正在林三酒犹豫的功夫,季山青开口了:“……虽然我知道这儿是一个副本,但你又可以从种植中得到什么好处?”
哈瑞一愣,随即笑了:“我的好处是能够继续这样存在下去——不论以什么方式。”
也就是说,由于副本类型所限,他必须要这样做吗?林三酒刚想到这儿,只听耳边传来了玛瑟的声音:“……这样的副本倒真少见。”
“姐。”当她还沉浸在思绪里时,季山青在一边轻轻地叫了她一声。林三酒抬头一看,礼包的神情显得有些异样地严肃。
“你下去了以后,千万一切小心。眼下这是咱们最好的办法了——你几个月不必进食的话,那么你新生成的潜力值会越来越多,想来很快就会彻底恢复原状的。”他低低地说道,好像不想让哈瑞听见。“……我就在咱们之前藏身的那栋大楼里等你出来。”
林三酒点点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办,她觉得这时再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都纯属无用的婆婆妈妈——接下来老天出什么牌,她看着打就是了。因此她自己语气反而轻快多了:“你自己当心一点儿,多找几件衣服穿上,我给你的东西也要带好。”
简单地与礼包告了别,林三酒就顺着土坑一点点地爬了下去。
在上头的时候就已经感觉这坑深得吓人了,但真正下来的时候,才体会到了它的陡峭深邃。才往下爬了一会儿功夫,头顶上的光芒就陡然暗了下去;她此刻本来体力就不佳,一个没踩实,登时“咚咚”地摔了下去——在翻滚的过程中,她还隐隐地听见季山青在上方惊叫了一声。
不过好在这儿的泥土十分柔软,也没有什么石头,深坑又是呈一个漏斗状的;当林三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以后,除了眼前有些七荤八素地,身上倒还没受什么伤——摸摸胸前号码牌还在,她在抬头高喊了一声“我没事”以后,半晌也没听见季山青的回应,想来是她所处的地方已经很深了。
又花了接近二十分钟,林三酒才终于踩着了地面,掏出了【能力打磨剂】。
她所在的地方,恰好是一个小小的土室,连接着她来时的那一条斜坡。若是抬头一看就会发现,此时从洞口中透下来的光亮几乎还没有一个拳头大。
举起【能力打磨剂】四下一照,林三酒果然很快就发现了一条窄窄的甬道。开启了纯触状态以后,她举着手里的银光,钻进了甬道里。
……现在想来,哈瑞的指示真可以称得上是模糊极了。
林三酒顺着甬道一边走,一边想道。
等自己走到了指定位置以后,会发生什么?被土和水淋个一头一脸吗?这样就能获得营养了……?
奇奇怪怪的副本她也经历过不少了,唯独这一个最叫她摸不清头脑。
举着银光又走了一会儿,林三酒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几乎根本用不着纯触状态就能发现,前方的甬道延伸不了多远就触及了尽头,从尽头那小小的一处洞口里,此时正传来了隐隐的人声和微弱的光。
她的脚步明明已经轻得近乎毫无声息了,然而从那个洞口里传出的杂音却忽然静了静。
“有新人来了!”
一句清脆的女声立即响了起来——紧接着,还不等林三酒做出什么反应,一个身影就从洞口边探了出来。
在盈盈的银光下,一个鹅蛋脸的女孩正好与她的眼神对上了。匆匆地、像应付似的朝林三酒笑了一下,她又迅速地缩回了头;接下来,林三酒听见她正以丝毫也不掩饰的声音,朝洞内说了一句:“第八个人是个女的!你们这下要高兴啦?”
第421章
种子期间要好好浇水才行1
林三酒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之前被“种下”的七个人,此刻竟然全在这一方土室里。
边墙呈现出半圆形的这个土室,可比她刚刚落下来时所在的那一个宽敞得多了。不论是大小还是高度,看起来都足有一个酒店大堂那么大的面积;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另一边的土墙上还嵌着一扇一扇的小门,一共三扇——最边上的一扇门上,正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42号至49号”。
“这……你们是在我之前下来的人啊,”林三酒的目光扫过了一眼众人,着重留意了一下他们身上的号码牌。在昏暗的土室里,唯有号码牌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看起来比人还显眼多了:“怎么都聚在这儿呢?”
当她满怀疑惑地走进这个大厅时,除了鹅蛋脸姑娘之外,其余的人或站或坐,角落里还有一个躺着的,看起来气氛甚至颇有几分悠闲——
“在等你呀,”一个面皮白净、号码牌上写着44号的年轻人朝她嬉笑了一声,“老是对着几个男人真是没意思,还好又来了一个姑娘。”
林三酒刚一皱眉,另一边又响起了一个沉稳的声音:“44号,别乱说话。”
她抬眼一看,一个相貌严肃、身材壮实的中年人正盘腿坐在一边,胸前号码牌上写的是42。他转头对林三酒道:“49对吧?抱歉,这帮小年轻在地下闷久了,说话难免有点乱七八糟的……不过我们确实是在等你。现在你来了,我们就可以进去了——你也看见了吧?最左边那扇门?从那儿就可以进入哈瑞给我们预留的位置了,但必须要这一批的八个种子都进去才行。”
“都进去?”林三酒一愣,“但是哈瑞让我等了七天,说每一个种子都必须要花一天时间种下……”她还以为之前的种子都被种进地里了呢。
“我也是等了三天,哈瑞才让我下来的。”45号的鹅蛋脸女孩插言道——或许是因为她跟林三酒是土室里唯二的女性,因此说话时态度也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亲近随意:“一天之内,好像只能下来一个人,42大哥已经在这个土室里等了许多天了。”
林三酒忍不住注意到,他们互相之间只是以号码相称;虽然这么做她也觉得舒服一些,不过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大家不交换名字吗?”
“47号觉得这样比较好。”鹅蛋脸女孩笑着解释了一句,随即指了指角落里坐得离众人最远的一个年轻男人。47号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是林三酒从前完全没有见过的样式,倒令她想起了季山青的斗篷。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进去吧。”一个包着头巾的男人站起了身,随着他的动作,标示着“43”的号码牌从他的胸前垂了下来。
在林三酒此时的视野里,除了这几个种子以外,还三三两两地站着好些个人;有些是熟悉的朋友,有些是说不上在哪见过的脸——正是因为这些幻觉来来去去,令她花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诶?怎么没看见46号和48号?”
“他们已经进去等着了。”由于来得最早,而隐隐有了领头风范的中年人回应道。
“不是要一起进去才行吗?”
“不,先进去也可以的,只是什么都不会发生而已。”42号解答问题时很耐心,让人忍不住佩服他可以将同样的事情做上七遍:“……似乎要等所有人都进去了以后,哈瑞才会开始下一步动作。”
“下一步动作……是指浇水?”林三酒犹豫地问道。
“谁知道呢,你很担心吗?”还不等42号说话,刚才那个态度颇有几分轻浮的白净青年就从她身后探过了头:“你要是担心的话,不妨一会儿站在我身边吧?我会保护你的。”
老实说,自从末日降临以后,林三酒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进化者——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男女之分了;因此她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只是摇了摇头,快走几步离远了44号。
“好冷淡啊……”44号的咕哝声从身后飘了过来。
在众人说话的功夫,走在最前头、一身长衣的47号也已经把门给打开了——门后面并不林三酒所想那样是一个房间,反而又是一条甬道。众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当她走过时,她无意间瞥了一眼门上贴的告示纸。
“42至49号”——纸上只是简单地写了这么一行字。
目光刚刚从纸上扫过,林三酒紧接着听见走在前头、包着一条花头巾的43号忽然问了一声:“怎么在这儿呆着呢?”
谁?
由于甬道里又窄又暗,八个人和好些个幻觉都挤在了一块,林三酒始终看不清43号在跟谁说话——
“我们试了,进不去,大概要等所有人一起来才行。”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49号来了?”
“怎么,你上次来的时候没发现吗?49来了,就在那儿呢。”43号回头朝林三酒的方向随便一指,“48号呢?噢噢,在那边啊——好了,那我们就继续走吧。”
“偷偷跟你说,”45号的女孩子忽然凑近身边,笑了一下:“46和48好像是一对哦。”
“啊?”林三酒愣了几秒,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在极温地狱以后,连异性情侣她都几乎没有再遇见过了,没想到反而在这儿遇上了一对同性情侣。
由于眼前挤得都是人,大部分又都是与自己身高相仿佛的男人,因此林三酒始终也没有瞧见46和48号的模样。跟着众人挤挤挨挨地向前走了几分钟,相比之下短得多的第二条甬道很快就走到了底。
在甬道尽头迎接着八颗种子的,是一个非常古怪的空间。
说它是蜂巢吧,又没有那样密集整齐——【能力打磨剂】早就被收了起来,借着不知谁手里一点微弱的光,林三酒勉强看清土壤稀稀松松得被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间,一直填满到了这个空间里的天花板。如果弓着腰的话,那么每个格间都勉勉强强能够挤下一个人,格间互相之间交错层叠,看起来可以一直爬到顶部的样子。
“这……又是什么用意?”不知道人群中的哪一个问道。
“想要种子发芽的话,”这个沉稳的声音正是属于42号无疑:“除了必要的浇水施肥之外,土壤也不能垒得太死,要轻一点,透气一点。没想到这个副本还是挺靠近真实的。”
“42大哥懂的不少啊!”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笑着说,肯定是45号了。
“哪里,我在末日以前喜欢养花种菜,还惹了我老婆不少埋怨呢——她嫌招虫子。”
众人应景地发出了一阵紧张的笑。
又等了几秒,见土室里始终没有动静,大家有些坐不住了。八个人不知道小格间是干什么用的,因此都挤在门口那一小块地方,站得都很不舒服;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47号反而成了第一个出声的:“怎么回事?哈瑞人呢?”
简直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似的,农夫哈瑞的声音突然在土室里回荡了起来。
“咦咦,你们都到了……嗯,好吧,我马上给你们说明一下填土和浇水的规则。”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听起来仿佛有几分惊讶——尽管林三酒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惊讶的:“好,大家都看见你们面前的土室了吧?土室里被垒出了很多个格子,对吧?其实这里一共有整整一百个格子,不多不少。”
农夫哈瑞似乎是一个有点啰嗦的人。
“在你们发芽之前的这段时间,叫做种子期。种子期间,每一个格子里都会被我放入你们所需要的营养——在这个期间,也就是水珠了。在场有八个人,每一个人都需要收集到40滴水珠,才能够成功进入下一个发芽期。”哈瑞有点含含糊糊地说道:“不知道在场的各位种过东西没有?一个坑里往往不会仅放一颗种子……要放上好几颗,才能保证肯定发芽;这个道理,在这儿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儿,八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即使不用打量,林三酒也能察觉到现在场内气氛的变化——要说大家刚才还算相处得挺融洽的话,现在已经开始微妙地紧张了一点儿。
虽然没说明白,但农夫哈瑞的言下之意却都被众人领会了:水珠恐怕没有320滴,在场八个人中,只怕会有被淘汰的种子——毕竟这儿可是副本,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儿有足够让我们每个人都发芽的水珠吗?”一片昏暗中,果然有人扬声发问了——尽管他们此刻被深埋在地下,也不知道哈瑞是否能听见。
然而哈瑞真的听见了。
“你们放心,水珠是绝对足够的。”出乎众人意料的,他立刻应道:“只要你们找到水珠,并且辨别出它们,就可以了。”
找到还不难理解,他说辨别……?
“哎呀,都怪周边的化学品工厂污染了这附近的水源。”哈瑞提出了一个明显是副本背景的原因,“虽然我是用自家后院里的井水来浇灌农作物的,但难免会有受到污染的地下水跑到我的农田里来。它们与井水看起来没有分别,所以你们在收集水珠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万一吸收了一颗‘污染水源’,你们的体力就会衰弱下去一部分;据说衰弱的程度,相当于人类一个月没有进食的程度呢。而吸收了洁净水源的话,体力是不变的,只有在发芽后才会慢慢强壮起来。”
这么说来,哪怕是进化者,能够吸收的污染水源数量也是有限的——由于洁净水源对体力毫无助益,也就是说,一旦吸收了超出自己体力范围的污染水源,那么即使吸收了40颗洁净水源、足够发芽所需,也必死无疑了。
“怎么分辨呢?”不知是谁问道。
“很抱歉,这一点作为农夫的我也分辨不出来,等我发现有种子被污染水给毒死了的时候,往往都已经太晚了。”哈瑞竟然在最关键的问题上无可奉告了,“不过大家放心,只要还有号码牌,即使死了我也会把你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