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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此时林三酒正坐在地上,腿下是被她压得倒向一旁的小雏菊。从草丛倒下的印子来看,她之前应该是躺着的。

    自己仍然在副本里,可是——“刚才那是什么?难道……我做梦了?”她喃喃地说,有点儿茫然地从地上爬起身。

    刚才遇见小红帽的那片树林,离她此时所在之处,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她眯起眼睛朝树林的方向仔细看了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刚才那个活生生的,戴红帽子、穿红斗篷的小姑娘,仿佛真的是一场梦。

    在副本里做梦,是不是有什么寓意?要知道,刚才她可没要睡觉啊……

    揉着太阳穴想了一会儿,对于刚才的梦,林三酒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心里倒是慢慢泛起了另一种焦虑。

    她身上没有戴表,副本里也没有时间,刚才又来了一回“大梦初醒”,林三酒此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进来多长时间了。

    想到外面正在战斗的薛衾众人,林三酒吸了口气,强压下了心里的茫然无措,随便选了个方向,抬步就走。

    不管怎么说,这个副本总不会是为了要她进来做梦的。为今之计,必须先找到一点什么线索或者提示……

    “你迷路了吗?”

    一个清亮娇嫩的女声猛然响起来,惊了林三酒一跳——她连连后退几步,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心中的惊诧却无以言表。

    要知道,虽然林三酒只强化过一次,但是作为一个成长型,她的力量、五感、敏捷……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在缓慢地增长的,到目前为止,早已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通人所能想象的程度。如果对方只是一个平常人,绝对不可能突然在如此近的地方出现,而不叫林三酒察觉到一点踪迹。

    然而对面的姑娘,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进化人。

    对方似乎发现自己吓着了她,忙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没有恶意。”

    林三酒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女孩。

    她大概只有十六七岁,一头金子似的头发在蓝天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仿佛即将融化,变成阳光似的。虽然这姑娘的模样十分秀致,但皮肤却沾得尽是泥灰,手上提着一篮子的衣服,身上也是灰扑扑的一身老旧裙子,款式不像她这样岁数的女孩会穿的,竟显得她连个腰身也没有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金发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拽了拽裙子,将自己一双破破脏脏的鞋子藏住了。

    这……应该是副本里的人物吧?

    也只有这么说,才能解释她为什么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自己——“我叫林三酒,我的确迷路了……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林三酒轻轻笑了笑,全身警戒着,不敢放过对方的任何一丝异动。

    “我家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村庄里,如果你需要去集市上的话,你可以跟我一块儿走,我为你指路。”金发姑娘温和地笑着说,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林三酒紧绷绷的神色。她转过身,一头金发顺着她抬手的动作,如同流金似的从她肩膀上滑了下去:“你看,下了这个山坡,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是我们的村庄了。”

    她所指的地方,的确躺着一条林三酒刚才从未见过的小路。

    这个女孩似乎没有恶意。

    林三酒松了口气,“谢谢你,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金发姑娘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羞涩。“我很少见到你这样的人,你看起来很和善。”

    死在林三酒手下的无数生魂,或许对此有不同看法——不过林三酒只是点点头,笑着道了声谢:“……我该怎么称呼你?”

    “哎呀,看看我!”金发姑娘忽然叫了一声,捂着脸说:“我真是太没有礼貌了,还没有和你介绍我的名字!不过——”

    她神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了下去。“我原本的姓名,如今也没有人叫了。就连我的父亲,也随着我的姐姐们一块儿,叫我辛德瑞拉……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林三酒的表情迅速扭曲了一下,是因为她刚刚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

    梦中刚走了一个小红帽,马上又遇见了辛德瑞拉——

    这个副本果然是童话世界?

    可是如果真是童话世界的话,刚才的小红帽去哪了?

    “我一个人的时候,不爱想起我的继母和姐姐们。”辛德瑞拉抹了一把脸,强笑了笑:“抱歉,你是远方而来的旅人,还是请你告诉我一些远方的故事吧。”

    跟远方的故事相比,林三酒更想知道一些本地的。她皱着眉头,费劲地整理着头脑已经乱成一团麻的思绪,半晌没有出声——辛德瑞拉见状,倒也没有催促她,只是体贴地放慢了脚步。

    这么走了一会儿,当林三酒听见马车轮子从石砖地上滚过的声音时,村庄已近在咫尺了。这是一个典型的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庄子,低低矮矮的石造房屋错落着,几个农妇抱着一大束花儿,身后跟着几只鸡,从屋檐下走过。小镇的正中央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上还有一口水井,一只猫正百无聊赖地趴在井边舔毛。

    林三酒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话,是绝对找不到这个镇子的。

    “你似乎有很多烦恼,远方来的旅人?”辛德瑞拉用一种标准童话人物的语气问道。

    “啊,这个……嗯,对啊!”林三酒忽然心里一动,一个念头就浮了起来:“你也知道,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你看此刻天色将晚了,我也没有地方住,不知道可不可以在贵府借宿一晚?”

    辛德瑞拉张着嘴,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下午三两点钟正热的阳光。

    “呃,我是很乐意的,”举世闻名的灰姑娘果然是个善良的人,她有几分扭捏地说:“因为我家里还有继母和姐姐,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同意……”

    “我可以付钱!”林三酒忙道,“我有许多从远方带来的宝物,只要让我住一晚,到时随她们挑!”

    她身上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当初在超市里搜刮到的,想来要让一个中世纪的人物惊讶,倒也不是特别难的事。

    辛德瑞拉显然也很清楚自己继母的德行,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领着林三酒走进镇子。

    “这里是我家,”辛德瑞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仍然十分灰暗。这是一幢非常漂亮的三层建筑,推开铁门后,还要穿过一个很大的花园,才能走到大门口。“我去问问我的继母,请你稍等。”

    林三酒忙应了一声“好”,目送她进了房子。

    “唉……”在来来往往的中世纪欧洲农民奇异的目光下,林三酒叹了口气,感觉很累。“这个副本想让我干什么啊……”

    她揉了一把脸,努力地不去想此刻的伊甸园里,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希望梨桃她们一切都好吧……”林三酒喃喃地说了一句,睁开了眼睛,愣住了。

    此时,她又身处于同样的一片草坪上,阳光和丽,风中吹来了一阵阵的青草气息,腿下是她压倒了一片的小雏菊。

    小镇、行人、辛德瑞拉的家……都像是午后阳光下的一个彩色泡沫,“波”地一声,在她听不见的时候破灭了,毫无踪迹。

    林三酒咬住了自己不断颤抖的下唇,抬起了手腕一看,一个清晰的指印尚还红红地留在皮肤上——轻轻一摸,甚至还有一点点微微的痛。

    就在这时,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异样的响动,林三酒有些直愣愣地抬起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女人身上。

    这是一个黑发的年轻女人,看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头发束成了漂亮的发髻,一身略显夸张的大长裙,正洋洋洒洒地铺在了地上。

    她一张脸红通通的,摇了摇手里的水晶高脚杯,剔透的光泽伴着深红色的酒光,在阳光下一晃一晃。

    “你……跑到我的花园里来干什么?”她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问。不过,这个年轻女人显然也不是很在乎林三酒,她半眯着眼,痴痴地看着自己的高脚杯。“你、你!想必,你没有见过色泽这么清透的水晶杯子吧?即使是国王的宝藏,恐怕也不及我身后屋子里的一半多。”

    林三酒怔怔地望着她。

    “屋子里,还有可以从头照到脚、清清楚楚的镜子,都是没有人见过的珍宝……”黑发女人仰头笑了一声,歪倒在椅子上,手里珍贵的水晶杯子落在了草地上,红酒溅湿了她的裙角。“可是,嫁了如此一位丈夫,即使拥有全天下的宝贝,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

    我操。林三酒暗暗地骂了一句粗话。她小心地问道:“你的丈夫是……”

    黑发女人按了按晕红的双颊,目光涣散。“他生得不好看,长了一脸蓝色的络腮胡,所以人们都叫他蓝胡子——你听说过吗?”

    太听说过了——林三酒一拳砸在草地上。

    这个副本,到底是他妈怎么一回事!

    第134章

    拿破仑蛋糕(2)

    醉醺醺的女人,身子比平日更沉重了好几倍,简直像是用一条漂亮长裙装起来的一袋沉甸甸的石头。只是对林三酒来说,把莱拉抱起来送进屋子,也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啊……你真强壮。”莱拉一张口,浓重的酒气就全扑在了林三酒脸上,她立刻偏开了头。莱拉嘿嘿一笑,摸了摸她的脸:“如果……你是一个男人就好啦。”

    如果不是【乌苏毒】在伊甸园里用完了的话,莱拉此刻早就已经死了。林三酒板着脸没理她,一声也不吭地穿过花园,来到了这座小城堡的侧门。她用身体撞了一下,木门应声而开,应该是莱拉出来时所留的门。

    “上楼、上楼,我的卧室在楼上,我要让、让你看看,我漂亮的卧室……”

    林三酒叹了口气,把她像一袋土豆似的扛在了肩膀上,上了楼梯。莱拉喝多了,正是不老实的时候,一边在她的背上晃晃悠悠,一边还伸手出去点亮墙壁上的蜡烛。

    在明明暗暗的烛光中,城堡中高高的哥特式吊顶看起来更加深邃高远了。莱拉的确没有胡说,城堡内部确实极尽精美之能事——叫不上名字的异域风格挂毯、带着繁复花纹的白银制烛台、镶满了珍珠和宝石的挂钟……

    天光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去,当林三酒把莱拉扔上她的大床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暗暗的深蓝色了。莱拉脸朝下趴在床单里,低低地咕哝了几句,渐渐没了声音,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你连个仆人都没有么?”林三酒见她睡得死死的,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好了,目前看来,似乎也只好先暂时呆在这儿——跟在主角的身边,大概迟早总能找到线索的……

    不知道她的丈夫,蓝胡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林三酒一边嘀咕,一边走到窗前,拉上了红色的丝绒窗帘。

    窗帘柔软的触感才刚刚从手中消失,林三酒忽然一脚踏上了半根枯树枝,它被踩断时所发出的的一声清脆的“啪”声,迅速地消融在暗绿的森林里。

    她身前不远的地方,正走着一个挎着篮子,戴着红帽子的小姑娘。

    林三酒怔怔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周围。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仍然压不住心中涌起来的震撼感——莱拉的房间不知何时消失了,抬头一看,只有参天老树无尽的绿荫,将傍晚暗灰色的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森林里的光线很昏暗,自己身上的白衬衫看起来隐隐地发蓝。

    没有表情的风从阴凉的林子中穿过,带起沙沙的一片响,叫人更觉幽暗寂静。

    “你怎么了?再不快点走,可就天黑啦。”小红帽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精神分裂。”林三酒低低地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看,再往森林深处走一会儿,就快到了。”小红帽显然没听见她的话,朝远方一指,语气轻快地说。林三酒应了一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森森老树的掩映下,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几幢木屋的房顶。

    “今天有点儿阴,希望别下雨。”小红帽抬头看看天色,随即拉紧自己的红斗篷,加快了步子:“外婆最不喜欢雨天啦。”

    “为什么?”林三酒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雨天客人会很少啊。”

    “什么客人?”童话里可没有提到外婆还在做生意……

    “噢,我还没有告诉你,”小红帽忽然抬起了下巴,眼睛里泛起光亮,语气很是骄傲:“我的外婆,是一个艳舞女郎!”

    “……艳……什么?”

    小红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一句话,对对方造成了多大冲击:“没错,虽然妈妈很不喜欢外婆做这个,平时都不许我跟别人说,但是我觉得外婆好酷哦。”

    ……仔细想想,如果外婆十几岁就怀孕生孩子了的话,现在也不过才三十多岁,要是身材保持得好,做艳舞女郎也不算离谱……

    原本跟上童话里的主角们,只是为了找到离开副本的线索而已,但是现在的林三酒,还真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一见小红帽的外婆了。

    从天空的边角漫起了一团团阴沉的暗灰色,云朵压得低低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下雨。二人走了一会儿,深绿色渐渐后退,露出了一小方土地。

    一栋小小的矮木屋孤零零地坐在林子里,似乎年代已久,木漆已经斑斑驳驳,露出了底下的原木色,只有插在大门旁的一束红艳艳的鲜花,表示这儿仍有人住。在离它很远的地方,隐约还有其他几栋屋子,在山林之中若隐若现。

    “这儿是你外婆的家?”林三酒指了指不远处破旧的小木屋。

    “是呀!另外那一些,是山里一些猎人歇脚用的。”小红帽注意到了林三酒的目光,她望了一眼远方的屋子,解释道。“不过,他们真是些奇怪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老是说一些外婆的坏话,可是每次见到外婆经过的时候,又总是直愣愣地盯着她。”小红帽说到这儿,用一种特别郑重的语气告诫道:“你知道吗,我外婆真的特别厉害!以前她可是给国王跳舞的……你肯定没有见过国王吧?”

    那种东西,的确没有见过。林三酒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小红帽立刻很满意的样子,清脆地一笑,脚步轻快地冲向了小木屋,伸出拳头敲敲门:“外婆——!我是小红帽,我来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在她身后,林三酒悄悄地叫出了口器。

    童话里的这个时候,屋子里已经是狼外婆了——虽然她们刚才来的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灰狼模样的家伙,但毕竟这里是副本。

    一个女声音重重地咳了几下,带着浓重的鼻音,从门后传了出来:“是小红帽呀?你怎么突然大老远的来了……”

    门后的人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露出了一张正常人类女性的脸——她正如林三酒所猜的一样,大概还不到四十岁,一头头发仍然是健康的浅棕色,虽然面色疲惫苍白,一双细长的眼睛却形状勾人,眉目间自有一股成熟美感。

    不是狼——林三酒松了口气,藏在身后的口器顿时化作卡片消失在她手心里。

    外婆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有点疑惑:“这是……”

    “……这就是我向您提到的,从远方而来的旅人。”

    辛德瑞拉柔亮的声音,含着一股谨小慎微的意味,恭恭敬敬地对一个中年妇人说。

    林三酒原本即将踏上木屋台阶的一步,被她匆忙收了回来,没有掌握好平衡,差点在平滑的地面摔跤——顿时引来了中年妇人和她身后两个年轻姑娘的目光。

    这是一间很漂亮的会客厅,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壁炉里的柴火正“啪啪”地发出轻响。

    顶着那妇人审视的目光,在辛德瑞拉两个姐姐的嗤笑声里,林三酒稳住了身子,眨眨眼,这才呼了一口气:“……呃,夫人,您好。”

    不开玩笑地说,刚才森林中木屋的残影儿,还留在她的视网膜里呢。

    大概是对这个摇摇晃晃的奇怪女人感到很不放心吧,妇人从她舒适的沙发椅里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林三酒:“……你说,你希望在我们家借宿一晚?”

    “啊,对,”林三酒回想起了自己对灰姑娘说过的话:“如果您愿意让我住一晚的话,我会拿出许多宝物,供您……和您的二位女儿随意挑选的。”

    妇人立刻矜持地向后坐了坐,抿了抿嘴唇。

    “其实我并不在乎宝物,因为你也看见了,我们家是很富有的。”她说到这儿,嫌恶地朝辛德瑞拉挥挥手,像赶狗一样将她赶了下去。“但是,我确乎对奇异的东西有一点兴趣……”

    听她的意思,似乎是想先看一看林三酒到底有什么宝物。

    辛德瑞拉的两个姐姐,不像母亲那样尚还按捺得住,一个劲儿地直催林三酒将东西拿出来,好叫她们看看。

    “好、好,我的背包放在门外了,容我去拿……”

    林三酒自然不会当着她们的面儿无中生有地拿出东西来,于是想了一个借口,转头朝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盘算自己手里还有什么东西。

    在她身后,夏洛特和凯蒂兴奋的窃窃私语,没有丝毫阻滞地传进了进化人的耳朵里。

    “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东西?”

    “我希望她能拿出一些漂亮的头饰来……”

    “噢,对对,或者是好布料,像上星期那位公主穿的一样……”

    林三酒脚下一顿,略略有些惊讶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那位公主来自哪个国家呢?漂亮得叫人难以置信,王子竟然谁也看不见了,整晚只跟她跳舞……”

    原来辛德瑞拉已经跟王子跳过舞了?不知道跳到第几次了,水晶鞋丢了没有……

    林三酒一边寻思着,一边走进了莱拉的卧室。

    ……她真的快要精神分裂了。

    第135章

    小红帽与大灰狼

    在三个童话故事之间,来回穿梭了好几次的林三酒,终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躺在了一张木桌上。

    木桌很硬,即使爱玛——也就是小红帽的外婆——给她铺上了一层薄垫子,她依然能感觉到木板正坚硬不平地硌着她。

    跟莱拉一比,爱玛的日子的确太清苦了。整间木屋,只有一间卧室兼会客室,连张多余的床都没有,唯一一个值点钱的家什,就是一面据说是由国王赏赐下来的镜子了——旧时候由于技术不到位,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透亮镜子,可以说是极其少有的宝贝。

    在镜子反射出的微光中,林三酒翻了几下身,听着一旁的祖孙俩正在低声细语地说话,心中的焦虑像一把火似的,将她的睡意烧得干干净净。

    三个地方都已经入夜了。

    在被莱拉拽着手、要求同睡在一张大床上之后,林三酒又被辛德瑞拉的继母打发去了后者的屋里,跟灰姑娘一块儿分享一个大草垛。当她从爱玛木屋中睁开眼的时候,早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

    由于参照物总是不断变化,林三酒甚至推算不出自己进来多久了。

    薛衾她们见到自己留下的信了吗?宫道一告知的出路,是不是真的可靠?以及最重要的……她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副本?

    到目前为止,虽然多出了她这么个人,但三个童话故事都仍然好好地在按照既有的轨迹进行——如果实在要说哪里不同了的话,大概就是小红帽还没有遇见狼吧……

    难道说,突破口在这儿?

    可是连这个副本中的目标都还不知道……林三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因为这一声叹息而静了一会儿,随即小红帽轻软的声音在暗夜里响了起来:“……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我还好。”林三酒忙应了一句,感觉到黑暗中爱玛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只是我必须要快点到一个地方去,所以有点心急……”

    刚才在大家分吃蛋糕的时候,爱玛已经旁敲侧击地问了林三酒好半天的话了。或许是因为过去经历有些复杂的原因,她的防备心很重,跟外孙女可大不一样。即使没有从林三酒的话中挑出什么毛病来,晚上睡觉的时候,爱玛依然选择了靠近林三酒的那一侧,而把小红帽安置在了床的另外一头。

    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话中渐渐多了一丝雨水敲打窗棂的背景音。顺着窗户朝外一看,淅淅沥沥的雨滴正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的势头,冲淋着这座破旧的小屋。

    林三酒不由想起小红帽说的那句“没客人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爱玛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呃,这个跳舞?看今天的雨势,挺大的啊。”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啪”的一声,随后小红帽痛叫了一句,似乎是小红帽挨了她外婆的一下打。

    “这个孩子,什么都乱说……”爱玛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窘迫,“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因为我的女儿几乎不跟我来往了,所以我也就不干了,现在只是在家做些手艺活卖钱。”

    大概看对方也是个女人,而且没有流露出瞧不起她的意思,爱玛说的也略微多了点儿。

    “不过,自从不再跳舞以后,女儿跟我慢慢地也恢复了联系……你看,她听说我不舒服以后,这不是还让小红帽给我送蛋糕来了吗。”她听起来似乎还有一点点欣慰。

    林三酒心思一动,刚想问问她们以前有没有见过别的“从远方来的旅人”,但不等话说出口,忽然被屋外一阵突如其来的狗吠声给打断了——似乎是好几条大狗,正声嘶力竭地吠叫着,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竟然离小屋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门口。

    屋内的三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扑到了窗前。

    透过沉重的雨幕,三人都瞧见了外头好几条黑乎乎的狗影子,足有半人那么高,正像疯了似的冲着小木屋不住地发出咆哮。

    小红帽第一个害怕了,冰凉的手一把握住了林三酒,又抬头看了看外婆,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这是谁家的狗?它们要干嘛,怎么这么吓人?”

    爱玛的脸色也有点儿发白:“……这好像是埃维的狗啊?”

    听她的意思,这个叫埃维的人,似乎就是住在不远处的猎人之一。

    别说是狗了,就算外头是狗妖,林三酒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她正打算转身去开门,一句“我去把它们赶走”还含在嘴里,就被一个男人的怒吼声给打断了思绪。

    “爱玛!你还活着吗?”

    爱玛愣了愣,虽然被这一问弄得有些糊涂,但有些慌神下,还是忙高声应了一句“林克,我在这儿呢”,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拉门。

    没想到木门才被她打开了一个缝儿,就有人从外面猛地一下,将门拉上了。

    爱玛的手顿在了空中,盯着木门,面色很难看。

    “你们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她吸了一口气,语气重重地朝门外喊道:“我的小红帽今天也来了,你们别吓着她,快把狗赶走!”

    这句话传到了屋外,刚才说话的男人突然不吭气了,只有一阵比一阵激烈的犬吠声,仍像要掀翻房子似的,一波又一波地冲进耳膜里。

    过了几秒,才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屋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林三酒一怔,缓缓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爱玛长长的细眼。

    “……还有另外一位客人。”爱玛死死地望着窗外,林三酒看见她扶着窗台的指关节都白了。“……为什么问这个?”

    “埃维!理查德!你们带上狗,进院子里去!”

    刚才那个叫林克的男人急急地喊了一声后,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木屋。

    “我刚才发现了不对,所以赶快叫上了埃维和理查德过来……”

    “现在的雨势这么大,我们的猎犬仍然表现得这样狂躁,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在你们屋子里的人当中,有一个是狼人。”

    第136章

    灰姑娘与水晶鞋

    ……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林三酒从厚厚的、有些扎人的草垛里睁开了眼睛。

    光芒初初映入瞳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况,猛地吸了一口气从草垛里跳起来,干草顿时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将一旁正在掏炉灰的辛德瑞拉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灰姑娘的脸和双手都是一片黑蒙蒙的颜色,语气很温柔:“你做噩梦了吗?”

    “我……啊,是,没错。”林三酒使劲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心神似乎仍被留在了那个犬吠声震耳欲聋的雨夜小屋里——她缓了几秒钟,目光投向了窗外。

    外面仍然是一片黑沉沉的夜,半边发白的月亮隐隐地挂在云层里,没有一丝下雨的征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林三酒平静了一下呼吸,有点疑惑地看了看辛德瑞拉。“你怎么这个时候干活?”

    辛德瑞拉叹了口气。“我一向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干活的……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到时厨房就该忙着做早饭了。”

    说罢,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慢慢地顿下了手,双眼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炉子,出了神。

    林三酒倒是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从在这儿听见的只言片语看来,舞会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按理来说,灰姑娘应该早就弄丢了一只鞋才对,可是都过去了快一个月了,也迟迟没有什么王子来找她……

    对于辛德瑞拉来说,所有的宝石裙子、璀璨灯光、王子和舞会,通通变成了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梦,梦结束了,她还是要照旧蹲在肮脏的厨房里,满手灰泥地干活儿。

    灰姑娘这个故事,想必也快要和小红帽一样,迎来关键时刻了吧?

    林三酒一边想,一边借口洗漱,走到外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卡片。

    她交给辛德瑞拉继母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些香薰蜡烛和手电筒而已——对方虽然想也没想地就收了下来,不过到底还是因为不是宝石首饰而有些失望,所以只给她安排了一个草垛。

    整理完了卡片,林三酒忍不住托腮回想起雨夜小屋中的另两个人来。

    不管是小红帽还是爱玛,谁都不像是狼人……行为举止也丝毫没有可疑之处。仔细想想的话,狼人又是什么样儿的?

    当林三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天光渐渐地亮了——辛德瑞拉忙进忙出地做好了饭,给她的继母和姐姐们送了过去,自己只煮了两碗土豆和豆子的混合物,分给了林三酒。

    味道虽然不好,但只要能吃上一口热饭,对林三酒来说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了——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辛德瑞拉忍不住低声一笑:“想必你在路途上受过不少的苦吧?”

    这句话倒是让林三酒怔了怔。

    如果说末日世界是她的征途,她真的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平时林三酒会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那茫茫而没有尽头的千万个末日世界,也尽力不去想自己死去、失散的朋友伙伴——但是这情绪就像水面下的泥沙,此时被辛德瑞拉轻轻的一句话给搅了起来。

    “啊,是的,很少有能吃上饭的时候。”她回过神来,笑着应了一句。

    辛德瑞拉仔细看了看林三酒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被忽然不远处一阵喧嚣声给打断了——一个男仆的声音在一片吵嚷声里,显得特别地高:“夫人,夫人!您在哪儿啊,快些出来迎接王宫的总管吧!”

    来了——!

    林三酒心里咯噔一跳,放下饭碗,一把拉起还兀自迷茫的辛德瑞拉,闪身从后门进了屋。

    辛德瑞拉家庄园式的大屋,此刻一点都没有了往日矜持的气派。

    继母拎着裙子冲了出来,头发显然是刚刚才抹平整的,还泛着油光。她身后是辛德瑞拉的两个姐姐,三人显然都着意地打扮了一番,手上身上挂着一串串亮晶晶的宝石——“王宫总管怎么来了?”继母喘匀了一口气问道。

    王宫总管是一个银灰头发的中年人,脸色板得冷冷的,严肃得让人忍不住也要摆出跟他同样的一副表情来。

    “我奉王子之命,在全国寻找能穿上这一只鞋的少女。”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解释了一句,随后一挥手,身后有人亮出了一只装在盒子里的水晶鞋。“能够穿上这只鞋的人,将会获得无上殊荣,从此陪伴在王子身边。”

    水晶鞋闪着剔透的粉芒,才一露出来,林三酒立刻听见身边的辛德瑞拉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好在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总管和鞋上,倒是无人留意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童话里差不多了。继母的两个女儿,虽然不至于像童话中那样削足适履,但是也费了大工夫——用布条将脚一圈一圈地缠起来,脚趾头都被卷在脚掌下头了,简直成了欧洲版的裹小脚。

    可她们疼得脸都青了,仍然没能将脚挤进鞋子里去。

    水晶鞋没有一点伸缩的空间,只能适应它主人的脚型——总管甚至还想让林三酒也试试,但在看见她伸出了一只套着天木兰的脚以后,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当辛德瑞拉略有点战战兢兢地,将她小巧又纤薄的赤足滑入水晶鞋里时,林三酒简直被身边人的惊呼叫嚷声给震了个半聋。

    “太好了,”总管板得紧紧的面孔,丝毫也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意味。“我们终于找到您了,想必王子会十分安慰的。”

    辛德瑞拉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任几个王宫中的侍女将她拉了过去,一番又是清洗又是打扮的,终于露出了几分她在舞会上时所展现出的美貌。

    能够身处于童话之中,与其中的人物共同经历每一件事,这种感觉也十分奇妙——因为一楼大厅里的人已经挤得满满的了,林三酒就站在了二楼的窗户旁,看着辛德瑞拉被总管迎出了房子,恭敬地送到了一架特别气派的马车边。

    在林三酒的印象中,这个部分王子是出现了的——下令惩罚继母和两个女儿的,也正是他。这架马车里,坐的大概正是王子吧?

    眼前的景象,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总管对马车中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让辛德瑞拉也走了过去。

    辛德瑞拉朝马车中看了一眼,回头跟总管说了些什么,又急急地摆手……

    ……咦?林三酒眯起了眼。

    辛德瑞拉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她脸色有点白,一直在拼命地摇头——因为离得太远,说的话也听不清——但她还没有说上几句,刚要转身走,忽然走来了两个高大的士兵,一把架起了辛德瑞拉,强行将她塞进了马车里。

    辛德瑞拉的两只脚仍然在外头踢蹬着,似乎她在马车里头被什么人给按住了而出不来,而马车轮子却已经迫不及待似的转了起来,很快就从大屋前掉头离开了。

    屋子里,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静了一息。

    变故来了!

    林三酒一咬牙,趁人不注意,直接从窗户里翻了出去。落在地上时,身体重量震得她双脚一麻。然而还没等激起的尘土落下去,她的身影已经跑出去了远远的一段距离,直咬住了那辆马车不放。

    由于拿不准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完全放开速度追上去,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观察情况。

    好在一个能够把全国少女都翻出来试鞋的国家,疆土也不会很大——这么跑了大概几十分钟,王宫到了。

    这样的小型宫殿对于林三酒来说,出入简直就像无人之地一样,只花了她二十分钟,林三酒就在一个布置得很素雅的房间里找到了辛德瑞拉。

    她面色苍白,满脸泪痕,甚至看见林三酒时,也没觉得奇怪——

    “……跟我跳舞的王子,不是刚才那个人。”她呜呜咽咽地说。

    第137章

    拿破仑蛋糕(3)

    接走辛德瑞拉的不是王子,那会是谁?

    当林三酒后退了半步,一下撞上了爱玛的饭桌时,她的脑子里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几个毫秒后,哗哗的雨声和狗叫声突然扑进了耳朵,她这才醒悟过来,迅速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木屋落向对面,小红帽正一脸恐惧地躲在爱玛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了外婆的衣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

    窗外偶尔打过几道闪电,映白了屋子,也照亮了爱玛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刀。

    明知道无用,但林三酒还是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不是狼人……”

    但是爱玛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颤抖的双手握紧了刀子,扬声朝出屋外高声喊道:“就是她!狼人一定就是她!你们快想想办法救我们!”

    林三酒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连狼人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当然更加没法判断是谁在说谎。要击倒、甚至杀死这儿的所有人,对她来说都不难——但越是这样,反而越叫林三酒不愿轻举妄动——更何况,现在还无法确定死了一个人对这个副本会有什么影响……

    屋外猎人高声的呼喝透过层层雨雾传进耳朵里,听起来他们已经商定好要冲进来了——真让他们进来的话,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她几步来到门边,转头对戒备森严的爱玛祖孙俩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狼人,我也不知道谁是。但我不会走远,有什么危险就大叫吧。”丢下了这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和谁说的话,林三酒一把拉开了木门——外面的猎人猛地被她这么一拽,顿时滚跌进了屋。

    不等他们亮出武器来,她拎起那猎人往旁边一扔就冲了出去,像头豹子似的一连撞开了几个扑上来的人和狗,眨眼间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从地上爬起来的猎人待要再追,可哪里还看得见林三酒的踪迹了?

    猎人们不甘心地跑了几步,但站在夜半暴雨的森林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没追多远,就只好掉头折返回了爱玛的小屋。

    看见猎人们来了,“当啷”一声,爱玛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她这才惊魂稍定地紧紧搂住了小红帽。

    人一多,爱玛二人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冷静下来以后,她点亮灯,忙给几人倒了水,又拿来毛巾擦脸,不住地道谢。不过不知怎么地,狗叫声仍然没有停止,埃维咕哝了一句“我看它们一时半会还平静不下来呢”,只好起身出屋去安抚他的猎犬。在时不时响起的犬吠声里,众人谈了好一会儿,都认定了刚才那个衣着古怪的女人一定就是狼人。

    小红帽咬着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眼见实在不早了,林克第一个站起身来:“……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也要小心点。”

    “嗯,我会的,”爱玛避开了他的眼神,送几人出了屋,“非常感谢你们。”

    埃维的狗仍然不大老实,但是被他拽住了狗链,倒也都能控制住。几人一狗的背影走进雨幕里以后,很快就像几笔画似的,被昏暗的雨水从幕布上涂抹掉了。

    爱玛目送他们走远了,关上了屋门。

    刚一回头,她迎上了小红帽黑亮的双眼——那么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炸开了。

    “外婆。”小红帽轻轻地叫了她一句。

    木屋里又重恢复了宁静和昏暗,让爱玛有些看不清楚自己外孙女儿的表情。

    “什……什么事,亲爱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有点儿打颤。

    黑暗中,随着小红帽朝前踏了一步,爱玛不由自主地退到了窗边。

    “我想问你一件事。”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

    爱玛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刀,想起刚才狗群止不住的狂叫来。

    “宝贝,你上这儿来说,让外婆看看你……”她鼓起勇气笑了一笑。

    出乎意料地,小红帽倒是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几步走到了窗边。

    在时不时亮起的雪白闪电下,她一张小脸儿虽然说有些苍白,但仍然是平常小红帽的模样——并不是什么狼人——爱玛松了一口气,隐隐地有些自责。

    还不等她愧疚的情绪消下去,小红帽的一句话突然让她的脑子都仿佛冻住了:“……外婆,刚才来帮助我们的猎人,一共有几个人?”

    爱玛愣愣地想了想,觉得感冒似乎影响了自己的头脑。“三、三个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不对了。这并不是一个大数字,为什么自己会犹豫……?

    “有林克、埃维,和理查德……对吧?”小红帽紧追不舍地问道。

    “对、对……”爱玛再想不起来还有别人了。“到底怎么了?”

    “可是刚才从屋子里出去的,有四个人。”小红帽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点在冰凉的窗户上。

    “咦……那是谁?”

    同样的一句话,刚刚在爱玛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紧接着就被林克吐出了唇。

    因为都希望能早点回家、把身上被雨浇透的湿衣服烤干,所以几个胆大老到的猎人,一致同意抄林子中的近道走——所谓的近道,其实不过是在密林中,被踩得稍稍平了点儿的一条窄窄的空隙罢了。浓密阴暗的森林里,一下了雨,几乎什么也看不清,触目所及只有一片乌沉沉的黑。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几人沉默地走了半天,林克偶然间一回头,忽然发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埃维个子没有这么高。

    但是加上这个高大的黑影,此刻走在林子里的人影,的的确确只有三个。

    林克不愧是做了二十年的老猎手,一把拉过了理查德,动作迅捷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你是什么人?埃维呢?”

    难道是刚才的那个女狼人?

    对面那个高大的黑影动作顿了顿,出声了:“……呃?我是理查德呀,埃维不是在你身边吗?”

    哦,对了,理查德也是高个子。

    放心的感觉还没有传遍全身,林克生满老茧的手,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皮肤下粗糙坚硬、好像针扎似的触感。

    接下来的事,他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自己惶恐之下,似乎抽刀使劲儿挥了一通——理查德的惊声大叫、哗哗不停的倾盆雨势、来回冲撞的高大黑影、尖锐东西划破自己肚子时的剧痛……

    林克似乎昏迷过去了一会儿,直到硕大冰凉的雨点将他砸醒了,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远处倒着理查德的身体。即使雨势这么大,依然冲不散那浓重的血腥气……但似乎尸体还是完整的,好像没有被狼人吃掉。

    既然不吃,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林克已经散断了的思维无法得出任何结论来,只靠着身体内残存的求生本能,艰难地在地面上爬行,朝着林外的道路上一点一点地挪去。

    那里是一条大道,通向城里的,时不时便会有人经过——到了那儿,活命的几率就大了。

    身上被豁开了一个口子,森林里的落叶、石子、泥块,都随着爬行的动作而扎进了血肉里。就在林克以为自己马上要昏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一声还带着童音的尖叫,撕破了雨夜。

    声音一传入耳,蹲在林子另一头、一棵树顶上的林三酒,浑身一震。

    这很明显是小红帽的声音——她迅速滑下了树,抬步就朝爱玛的小木屋跑去。

    因为既不敢伤害剧情人物,也不敢离她们太远,她只好一直蹲在树顶上,侧耳倾听来自小木屋方向的异动。但是自从那一帮吵吵闹闹的人和狗走了以后,木屋里一直安安静静的,能听见的只有沉重地从天而降的雨声。

    这么一点距离,对于林三酒来说不算什么——才不过十秒的工夫,木屋已经在她的视野里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门却是大开着的,小红帽的惊叫声猛地又迸了出来:“外婆——!”

    妈的,狼人肯定是藏在这屋子附近了——林三酒暗骂一句,刚刚冲近了,忽然眼前一花,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停地打在身上的雨滴消失了。

    莱拉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林三酒还维持着一个跑步的姿势,但眼看就要撞翻面前的餐桌了——她急急一个拧身,好歹是稳住了脚。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恢复了令人舒适的干燥。

    莱拉的手里仍然端着一只高脚杯,装着满满一杯透明的东西,从她脸上的红晕看起来,想来这东西肯定还是是酒。

    “你干什么?你这人真怪。”莱拉调笑似的掐了一把林三酒,“跟你同住好几天了,我也还是没有搞懂你这个人……喂,刚才跟你说的事,你有没有听见呀?”

    林三酒顿了顿心跳,目光落在了面前丰盛的菜肴上。

    “……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来着?”她有点不客气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莱拉总也不会跟林三酒生气,对她总是那么亲密:“真是的!我刚才说——我丈夫给了我这个城堡里所有的钥匙,却不允许我打开楼上最尾的一间房。你说,房间里究竟是什么?”

    第138章

    莱拉与沾血的钥匙

    “我也不知道。”

    随口应付了莱拉一句以后,林三酒怔怔地出了神。

    以她进入副本后的经验看来,每次从一个童话故事里离开后,下次进入时,就不再是离开时的那一个时间点了。在她缺席的时候,故事也仍然在正常地向前发展——这也就是说,当她下一次回到小红帽的故事中时,将爱玛祖孙俩从危机关头拯救下来的时机,肯定已经过去了。

    要是袭击她们的真是狼人的话,林三酒几乎想不出她们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故事的主角如果死了,这个副本、以及身处其中的自己……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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