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一刻,她恍惚明白了那句话。
{他走了过去,像对着太阳似的不敢朝她多望,但也像对着太阳一般,即使不去望她,还是看得见她。}【注】
小孩子如果要抵御住诱人的玩具,最好的办法都是看都不要往那里看。
多年后,陶栀子还在践行着这句话。
她总觉自己好像长大了,生理意义的长大。
但是自己的思绪和渴望,好像一辈子都被困在了那些缺憾的童年记忆里。
第14章
小礼物
睡觉的时候身体的支点越多,越……
当陶栀子重新来到座位上的时候,江述月杯中的冰块还没有融化,但是浅绿色的冰块已经被酒液磨平了棱角,漂浮在面上。
陶栀子的水果茶依旧还是满满当当,就放在薄荷酒的对面,中间隔着几道的简餐。
她将手里缠着丝带的精致纸袋藏在了身后,像寻求一个最佳时机。
加湿器飘来带着淡雅玫瑰香的水雾,带着湿气和凉意,萦绕在陶栀子眼前。
她眼前迷蒙,费力才能瞧见江述月的轮廓和脸庞。
桌面上的木质的餐盘,是乌篷船的模样,在香槟色的桌面上,像是夜航的船只,船只上载着糕点,是小马形状绿豆糕,最上方点缀了干桂花
她梦中总是能想起斑驳记忆里的天与海,那是她关于自己的出生地唯一的记忆。
水上有小型渔船,空气中散发着鱼腥味,船夫们天不亮就捕鱼返航,大批量的新鲜鱼虾还没来得及碰到地面,就被提前装箱送上大卡车。
海边的劳作十分辛苦,她目光所及之处,没人穿着华丽衣服,就连捕鱼的船也早已残损掉漆,发动时候的突突声,震耳欲聋,让她每次都痛苦地闭上眼,用小手捂住耳朵。
那地方极为忙碌,生活着用落后方式捕鱼为生的人。
尽是忙碌之人,却满目荒凉。
是的,她的记忆告诉她,她来自海滨城市,绝不是位于内陆的安州。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喝着冰凉的果茶,任由那已经被融化冰块稀释的饮料能及时麻痹她由桌上的乌篷船被勾起的记忆。
人之将死,就不要去过分追究那些出生时候的事了。
陶栀子目光看向江述月,总觉眼前水雾很是阻挡她的视线。
她隔着那眼前翻滚的朦胧,混杂着咖啡馆内的复古爵士乐,迟迟开口:
“为什么你看上去总是不开心?”
更准确来说,江述月不是不开心,只是不怒不喜,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她清亮又柔软的声音,在雾气中发出时,被大量削减,以至于在江述月的眼神中,她判断出江述月并没有听清。
陶栀子又用手做话筒状,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清,不过垂眸间,他的眼睫在眼眶处投下暗影。
江述月很多时候并不会直接拒绝他人的问询,而是直接表达一种沉默,或者他自己轻描淡写将话题一笔带过。
他伸出手,将玻璃杯中的冰块摇晃了一下,发出很小的脆响,低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放下杯子的时候,身旁的沙发传来小小的凹陷,他略微侧头,发现刚才还在对面的陶栀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
沙发很宽敞,两人之间始终隔着礼仪范围内的空气墙。
陶栀子神神秘秘地从腿侧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纸袋,上面正是古树咖啡馆的LOGO,一棵白描的树干,没有叶子,枝干横生,是结实的姿态。
她将纸袋放在了江述月的面前,再悻悻收回手,双眼看着暗光下跳动的蜡烛火焰,陷入某种深沉思绪中。
这份沉重感在陶栀子的脸上是很罕见的,毕竟她每日都在不遗余力地大笑,有时候甚至张狂到露出两排洁白牙齿,嘴巴咧到可以看见粉色的牙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并肩而坐的缘故,环境声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嘈杂,以至于她确信自己每一句话都足以让他听到。
“很遗憾你的生日在冬日,我只能在七号公馆待三个月,大概能过完中秋吧。”
“这是份不起眼的礼物,刚才我闻了全部的咖啡都之后选出我最喜欢的一款,找店长买了一包这款豆子送给你,算生日礼物吧!。”
“往后还是开心些吧,毕竟日子这么美好,林城除了有点闷热没什么不好。”
陶栀子很识相地不去过多追问他的秘密,她站起身,隔着巨大桌面准备把自己水果茶挪到面前继续喝,还差一些,没够到。
江述月明白她的意思,略微倾身帮她把果茶拿了过来,顺便在底下垫了杯垫。
心里忽然有种被人照顾的错觉。
陶栀子坐了回去,道了谢后,开开心心继续喝自己的水果茶。
满满一大杯,大到要用两只手才能端起,里面的茶不是很多,但是各种热带水果填充了大半个杯子。
“咖啡豆,你给自己买了吗?”
江述月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没有,我不喝咖啡,只喜欢闻点咖啡味而已。”
陶栀子真心诚意地说道,生怕江述月对这份礼物有太多心理负担。
“你喝的时候我可以一旁闻一闻,这样才是双赢,我们都享受到了。”
脸的右侧传来江述月清润的嗓音:
“这么早送我生日礼物?”
“嗯……”陶栀子含着吸管,眼珠子往右侧一动,看着他,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这是你那里的习俗?”
江述月似乎对此闻所未闻,但是又保持着对文化差异性的尊重,没有显得大惊小怪。
“不算,这是我个人行为。”
陶栀子不得不停止继续喝饮料的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道。
这一场简单的晚餐,陶栀子吃得不多就很快就抱了,江述月吃东西总是斯文,是多年来被浸润出的自然而然的文雅。
陶栀子将自己的盘子推开,腾出了空位,再用纸擦干净桌子,将手臂交叠,脑袋枕在手臂上,就这样趴在江述月身边,安安静静地欣赏着他用餐的模样。
只觉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躁动的心脏有片刻消停,听着爵士乐,闻着空气中淡淡的酒味和他身上木质香调,仿佛将森林中的空气都带到了眼前。
她的很多动作都不经思考,惯有的用直觉行动的风格。
明澈的双眼中反照着烛光,陶栀子就这样在一旁,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仰头尝酒的时候,脖子前侧凸起的喉结,在白皙细腻的皮下上下一动。
带着陌生的异性的特征,竟由视线落入陶栀子的眼中。
或许她从未真正细想过为什么里总是描写男性的喉结和锁骨,她和其他男孩子日常相处中也从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眼前的江述月,就好像是将文学中的对男主矜贵清介气质的抽象描写带入现实的人。
注意到她的眼神,江述月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然,好像对她所有动作都习以为常般。
视线略微偏移,看向她,发现她的那盘主菜只吃了一半不到。
“这就吃好了?”江述月问道。
“嗯,再吃就太撑了,晚上睡不着。”
陶栀子伸手摸了摸肚子,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动作。
等服务生将桌子清理干净,江述月给两人点了喝的,陶栀子换了个姿势趴,将头转向反方向,后脑勺对着他。
“我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不然一会儿走不动了。”
她总是容易疲惫,感到疲惫的时候不能强撑,这导致她很多时候就跟骨头被抽掉了似的,随时随地可以找到地方稍微休息。
她的后背无意间触及到什么,应该是江述月放在桌上手臂。
江述月将手臂挪开,陶栀子也跟着手臂挪了一下,她闭着眼睛懒懒地给出了说法:
“睡觉的时候身体的支点越多,越不容易做噩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那只手臂没有继续挪开。
因为感受到他的手臂,就不怕一睁眼人没了。
陶栀子心满意足地在傍晚时分的咖啡馆趴在桌子上打盹,这一觉睡得短暂又踏实,再次睁眼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酒吧里的音乐早已换了好几首,墙上时钟显示,她不过睡了二十分钟。
她下意识在直起身之前摸了一把嘴角,确认自己没有失态才缓缓起身。
两人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陶栀子开口提醒道:“别忘了我给你的小礼物。”
江述月将纸袋拿起,说道:“不会忘的。”
两人重新踏上街道的时候,林城的很多店都关闭了,空气中的暑气消散,带着一缕不经意的清风。
在环境寂静的时候,江述月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欠人情?”
这似乎是一句友好的推测,也像是打破沉默漫不经心的对话。
陶栀子如实点头,又补充道:“但是我送你礼物可不是为了还你人情。”
在江述月略带探寻的目光中,她解释道:
“你待我好,所有待我好的人,我都会把眼下最好的送给他,这份咖啡豆,就是我能力范围内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
江述月眼神微动,漆黑的眸子看向她:
“那你以前对别人好的时候,别人会用相同的真心待你吗?”
陶栀子眼中露出了诧异,似乎没有细想过这些,但细想后……
眼底闪过失望,随即又乐观地笑了笑:
“不是每个人都会回报我,但是当我表达友好的时候,本就没有指望别人也同等地待我,那样事情就过于复杂了。”
“我精力有限,脑子也不爱动,容不得我去分析这么复杂的情况,尤其是人性。”
江述月又陪她一起走了一段,问道:
“你觉得我会回报你吗?”
陶栀子愉快地说:“你和我一起共度过这些日子,已经在回报我了,我一直都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很容易满足的人,为什么还能从他人身上感知到那么多失望呢?
这是最先冲入江述月脑子里的一串逻辑。
“好吧,你呢,你出生于什么季节?”
江述月很会现学现用,这分明是陶栀子刚才问他的方式。
陶栀子眼底的笑意像按下暂停键似的,来回在空气中呼吸了几下,一时语塞。
“我不知道我的生日……”
为了避免追问,她想了个法子再次圆过去:
“而且身份证上的生日好无趣,你不是说只要我想,每天都是生日吗?那我选个好日子再告诉你。”
两人走过一座古老的石桥,陶栀子先一步踏步上去,径直走在江述月的面前。
路灯从斜后方照来,陶栀子刚好踩在江述月的影子上。
她看向桥下的时候,河岸恰好亮起沿岸的河灯,一寸寸延伸到视线尽头,不知所踪的远方。
余光中,她感受到了江述月的目光。
第15章
栀子花
沙漠里的人,最容易死于暴雨。……
公休结束后,公馆内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时有人员来往。
但是江述月再也没有出现在池塘边上,陶栀子变得比以往更加忙碌,因为刘姨请了专业人员准备改造一下后花园,陶栀子也过去帮忙。
后花园面积很大,呈一个大体的“L”型将建筑群包裹,穿过一整个花园就能抵达人迹少有的藏书阁。
对于陶栀子来说,那里几乎无人造访,但是藏书阁前的小院子和周围的仿古廊道总是被清理得很干净。
为了不影响公馆内事务正常运行,清扫人员从早上四点就会开始打扫,整个公馆内能够在早晨看到打扫人员的大概只有刘姨和彻夜值班的保安。
在刘姨和园丁们一起规划花园的时候,陶栀子在一旁听着,他们考虑到的更多是庭院的植物的色彩,试图让院子里四季景色都分明。
在陶栀子听来,庭院中接近藏书阁的拐角处会进行留白,就是移栽简单的灌木就好。
但是陶栀子几乎每日经过那个拐角,总觉得只有绿色有些单调,便主动跟刘姨提,能不能由她来规划那处留白。
刘姨脸上露出意外之色,诧异道:“你倒是所有房客中第一个主动提出多干活的。”
“我觉得那里色彩太单调了,藏书阁那么古色古香建筑前,只有孤零零几棵垂紫荆树,不如额外种点花卉增添点活力,也不费事。”
毕竟是陶栀子义务劳动,刘姨倒没有立刻答应她,而是说她需要请示下江先生是否同意。
陶栀子倒是乐见其成,她平日里说不上多勤快,这个决定一定程度上夹杂了她的一些私心……
今日在庭院中足足折腾了整个下午,陶栀子干活的时候总是会刻意注意一下日头,她每天都去短暂见见江述月已然成了某种习惯。
担心今天要是去晚了,江述月下班回家了怎么办。
话虽如此,陶栀子还是矜矜业业和工人们一起干活到了下午六点。
江述月大概率已经下班了。
她看到时间的时候,疲惫的心早已凉了大半,总觉得一天不和江述月说说话就生活少了点什么。
尽管两人对话还是陶栀子说得多。
她心情有些低落地穿过一整个庭院,倒没有平时那么火急火燎。
又稍微在那片绿地上大致做了一下种花的规划,才沿着以往路线走到了藏书阁前的院落中。
她用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一块花园里捡来的鹅卵石,本已不抱希望时,她视线闪过间……
竟然发现藏书阁的门竟然还半开着。
陶栀子眼前一亮,马不停蹄地三两步冲如门内,将刚才的鹅卵石彻底晾在院中。
一转头,高处阅览室亮着灯带,空气中弥漫着袅袅茶香和旧书混杂的古朴气味。
她终是楼下看到修长的身影,略带懒散地半倚在真皮沙发上,专注地看着一本极厚的叫不出名字的书。
这里是越是隔绝般地安静,他如同一缕孤高的灵魂,身处林城最繁华之地,仍然离群索居,空寂得如与城市隔绝的游魂。
也许正是这份格格不入,才让陶栀子如目睹明镜般照见了自己。
陶栀子径直上了楼,也不知是不是木质楼梯比较费力的原因,每次她抵达江述月面前的时候总是有些发喘。
心跳只要略微加速,她的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
“我还以为你下班了,今天见不到你了。”
她说话间,搬来的蒲垫熟络地一屁股坐下,仰头看着江述月,气喘间用袖口大致擦了擦今日在太阳光下暴晒一下午出的薄汗。
之所以不坐沙发,是因为沙发离得太远,总觉得隔着冒热气的茶案不够将他的面容看清。
江述月轻轻合上书,将那本旧书拿离腿上,工整地放到一旁,像是命定的儒雅之人。
他的视线略微落下,抬手从身旁的木头匣子中抽出了一方纸巾,递到陶栀子面前,待陶栀子结果才缓缓说道:
“我的时间比较自由。”
像是在说明他为什么这么晚还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谢谢。”
陶栀子接过纸巾,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袖口重新收了回去,错乱中左手腕处的银色链条倒是短暂吸引了江述月视线。
他落下的视线带着某种敏锐的力量。
陶栀子眼疾手快地将袖口用力拉下,飞快将那手链挡住,头脑飞快运转,说道:
“今天帮忙打理后花园,我还看到藏书阁附近有一块不被规划的绿地,我准备在那里种点东西,刘姨很好说话,帮我去跟江先生申请了。”
话音落下,并没有如陶栀子预料的那样引来江述月的好奇心,她反而发现眼前江述月眸色愈发幽深。
她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像是一个用笑容掩饰着内心恐惧的罪犯,忐忑地等待着法官审判。
“你……不好奇我想种什么吗?”
陶栀子试探性地问道。
江述月用琥珀色的眸子凝视了她半晌,空气中流动的空气不知不觉带上了异样的凉意。
他缓着语调吐露两个字,像是极有耐心:“你说。”
“林城处于亚热带季风气候,我想挑选一些在不同季节开放的花,比如秋天的丹桂和海棠,冬天腊梅和山茶花。”
“山茶花刚好可以开到早春,花期长,春天有玉兰和风信子,夏天有木槿和栀子花……和我的名字一样……”
说到这里,她的滔滔不绝因喉头一紧,断了一瞬,立刻接着说,只不过当她和江述月四目相对的时候,语气弱了下去,带着很轻的颤抖。
“花瓣洁白,有暗香……”
她移开视线,拿起刚才的纸巾吸掉额角的汗珠,也趁着这个动作,将心里有些呼之欲出的情感重新关进的匣子里。
沙漠里的人,最容易死于暴雨。
正如同没有目睹爱的人,更容易在突如其来的爱与善中溺亡。
她如此小心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小心着汹涌的不可名状的强烈情感。
收拾好内心后,她听到耳边响起江述月的隐隐叹息。
江述月终于将视线从她的手腕处移开,浅问道:“你就在这里三个月,来得及种吗?”
“能种多少算多少吧,剩下的,只能劳烦刘姨交给园丁了。”
陶栀子语气乐观随意,倒没有给自己半点压力的意思。
随即她目光闪闪,笑着问他:“对了,你今天有喝咖啡吗?我昨晚送你的豆子尝了吗?”
江述月回到了之前坐姿,腰后垫着厚实方靠枕,令他可以随时保持礼貌的坐姿,不露出半点散漫。
“你每天操心的事还挺多。”
又是花花草草又是咖啡的……
他略微侧头,分明的指骨恰好轻点在刚才他的书的钢印上。
陶栀子悻悻一笑,依旧保持着一脸期待。
总觉得在他面前的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脆弱,会因为一些波澜不惊的语气而被吓退。
陶栀子算直觉动物,在江述月面前她没有感知到半点危险和不善,才会有勇气每日厚着脸皮来找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厚颜换来了江述月的松动,只见他略微指向远处茶台。
“没发现今天多了些设备?”
那边正安放着咖啡研磨器,还有一个法压壶和金属手柄的咖啡杯。
陶栀子立刻起身去查看了一番,寻到了研磨器内残留的咖啡粉,还确认了一下香味,便立刻知晓他已经尝过了。
重新看向江述月的时候,却发现他嘴角似乎上扬了几分。
“早知道咖啡豆能让你开心,我就应该天天给你供应咖啡豆。”
好像目睹江述月情绪变化的她,反而比他开心得多。
江述月略微抚额,似是对她外露的情绪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让人开心的永远不是咖啡豆本身。”
他的话像是只说了一半,却让陶栀子严肃做思考状,去猜测这句话更深刻的含义。
刚想到一半,江述月清了清嗓子,忽然开口:
“明天想去看音乐剧吗?”
刚回过神的陶栀子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任凭她想象力如何天马行空也觉得这不像是江述月主动说的话。
“嗯?”
她凝神侧耳又确认了一遍,面对人生第一次音乐剧邀请,她激动到仿佛有种心脏跳动到即将飞出嗓子眼的感觉,一时间难以置信。
稳了稳心神,纵使心里有千百种对音乐剧的好奇,却只能有些遗憾地表示:
“明天我可能要继续去后花园干活,可能也是六点结束,来得及吗?”
“明天公馆放假。”江述月简短地说道。
“昨天刚公休完,又放假?”陶栀子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有些发懵。
他略微颔首,云淡风轻地解释:“避暑假,夏天随机休的。”
“时间上我没问题,但是……票价多少啊?”
她有些迟疑地问了下,在价格问题面前,她的脸有些羞赧地发着烧。
“票已经买好了。”简单的回答,很奏效。
但是陶栀子在这节骨眼上,却一反常态开始优柔寡断起来:“需要穿什么衣服吗?我可能带来的衣服都比较随意。”
“无所谓衣着。”江述月耐着性子回答道。
陶栀子踌躇了很久,才小心谨慎地问道:“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突然要一起看音乐剧啊……”
“明天是德语版《莫扎特》今年的尾场,大剧院夏日最精彩的演出,也许能作为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他表达得有些含蓄,以至于过了很久,才听到陶栀子的欢欣声,充斥着这平日里死气沉沉的藏书阁中。
“原来你是要送我生日礼物!”
今日,最后的傍晚时光,陶栀子内心的狂喜难以抑制,整个人像一只刚被放出来的柯基幼崽在江述月面前走来走去,像是要欢呼也不是,要故作深沉也不是。
每个细胞都充满着欣喜,噔噔噔下了木质楼梯,脚步声格外轻快,让远方的落日也晃了晃。
第16章
温柔钝刀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栀子……
翌日,
原本还对避暑假这种说法68将信将疑的陶栀子,醒来后拉开窗帘,看见冷清的庭院,
才吃惊地发现今日竟然真的放假。
她一早出门去68超市买了一些烘焙原料,准备去68刘姨的休息室打声招呼,
借用下厨房,却发现刘姨已经68换下了平时严肃的工作服,
正在打包行李。
“刘姨这是要出远门吗?”陶栀子站在门口伸出个脑袋,
好奇地问道68,未经68允许向来都自觉待在屋外。
刘姨今日将一头卷发从68头上放下,很有68弹性地搭在肩上,随性又生活化,容光焕发,
和平日里职业化的微笑很不68一样,
更显亲和,也更有68邻家阿姨的错觉。
“我最近找江先生调休,
好不68容易有68个假期,准备和全68家人一起去68海边旅行一趟。”
听到这个描述,
陶栀子想起这偌大的庭院一路走68来空无68一人,
心里有68些空落落的。
李叔将车已经68从68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停在了草坪前68方,
准备直接送她去68机场。
临行前68,刘姨嘱咐道68:“小68陶,
你平时有68什么68需要可以问问值班的工作人员,
或者直接打我的电话。”
“刘姨要去68多久啊?”陶栀子虽然跟人交情不68深,还是开口关心道68。
“半个月就回来了,对了小68陶,
昨晚我帮你问了,江先生同意你种花的,一切费用报给我们就好。”
挥别刘姨的时候,陶栀子一个人原地站了很久,眼前68寂静的庭院如同旷野。
有68人爱旷野,但旷野里所68暗含的落寞,让陶栀子觉得不68安。
上午她对照着甜品方子想要做一个抹茶蛋糕卷,厨房用得不68是很熟练,但是烤箱温度很准,按照方子来在烤蛋糕胚这环节没有68出过岔子。
加入奶油稳定68剂后打发奶油,加入熬透的红豆,和奶油搅拌在一起,小68心翼翼从68两侧卷起来。
这个步骤比较考验技术,卷坏了两个后,失败品进68了她的肚子,早餐和午餐都省了。
将最终成品小68心翼翼放入冰箱冷藏,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小68木屋准备收拾下自己。
门口安放着一个黑色礼盒,上面留了张字条。
比起礼盒里的东西,倒是江述月字迹更能引起她的兴趣,用很细的笔尖书写,清秀的行书,带着笔风,内敛而不68失个性。
「栀子,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也许不68一定68符合你的尺码,请根据你的意愿决定68是否穿它,别有68任何压力。」
完这句话之后,陶栀子立刻直起身,向后方警惕地张望,下意识会68觉得这是一个恶作剧。
因为这完全68不68是记忆力江述月的口吻,他目前68只唤过一次自己的名字,还是在泳池边上压抑着愠怒唤的全68名。
让人心里发寒的语气,回想起来还有68些后怕。
但这份暗戳戳的心意,避免当面赠送时的尴尬,倒是符合江述月的性情的。
她在脑海中形成一个逻辑闭环后,忍不68住又低头看了一眼开头的那句“栀子”。
没有68带姓氏,唤她“栀子”的人,也几乎是年长者,带着爱护与温柔,夹杂更多的是带着叹息的怜悯。
久而久之,她反而有68些想象不68出江述月的语气,不68带怜悯语气的“栀子”,她好像从68未听过。
人的想象永远无68法68脱离自身阅历。
当江述月用富有68质感又兼具磁性的嗓音唤出一个名字,也许有68无68数人自甘沉溺于那份罕见的温柔里。
一份极度难得的,从68硬骨头的缝隙里渗透出的温柔,该是如何极致。
心情复杂地抱着礼盒进68了屋,打开一看,正是一条精致的小68黑裙,裙摆是斜边设计,周身不68做过多复杂修饰,一切巧思皆为黑色,将成本大幅放在了流线和材料上,手工缝边也是精致感的一部分。
作为人生中第一条半正式礼服裙,它完美地满足了一切想象,一时间联想到江述月平日的穿衣品味,陶栀子这下才对这条裙子的来源深信不68疑。
她或许永远无68法68忘记自己拎起裙子的手,指尖不68住微颤,浑身血液在体内剧烈涌动。
这陌生的心颤让她感到不68安,连忙打开床头抽屉将药物拿出,以备不68时之需。
试穿裙子的时候,她赤着脚,在木质地板上行走68,走68到落地镜的面前68,端详着……
那鲜少见到阳光而过白的皮肤,将手腕上青色血管反衬得更加明显,深陷的锁骨,嶙峋的肩头,一条修身的礼服裙被她穿成了宽松款。
没有68宽松大袖的遮挡,她像一只沾湿了毛发的鸡仔,被黏腻的羽毛困得纤瘦。
面对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她下意识想起自己是个病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微伸出手,将领口的衣料往下勾了几分,来测试这领口是否能全68然遮挡她胸口的手术切口。
面色凝重地测试完后,她松了口气,在镜子前68来回多踱步了几次,好像又觉得自己不像病人了。
叮铃……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陶栀子赤着脚到门口将门开了个缝,露出自己半只眼睛。
瞳眸浸了水似的乌亮透彻,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好奇,不68住地观察着他的衣着。
不68同于以往,他今日穿的是深灰色的西裤,比平日多了一道68位于腿部正前68的一道68细密缝线,料子细看之下藏着对比度不68甚明显的细密条纹。
独特68,又考究,绅士装很适合他。
江述月绝不68会68忽视她这双眼每次对他的关注,倒也对此没什么68懊恼。
因为陶栀子这双眼,并68非无68礼审视,而是将心里全68部思绪都全68然写了进68去68。
但是门缝太小68她遗憾没能欣赏到江述月的全68貌。
像是突然间变得含蓄起来,有68些舌头打结:
“我……收到你送的礼服了。”
直到江述月问出那句:“喜欢吗?”
她才嘟囔着说:“已经68穿上了,但是我还没想好要不68要穿着它出门。”
江述月倒对此表现得很随意,很诚恳地说道68:“以你的喜好为主。”
他生活中向来对事物不68是太热切,寡淡如水,风过也不68会68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自然也不68会68对他人有68任何约束。
“我很喜欢……只是……”她在门缝后声音低了下去68。
酝酿了一阵后。
“你……能不68能叫我一声‘栀子’?”她收敛起了平日里嬉笑的模样,犹豫地问了一句。
像是某种请求,没有68平时将礼物塞江述月手里的理直气壮。
“为什么68?”江述月眼神微愕,启唇道68。
隔着一道68木门,藏尽了陶栀子脸上所68有68的波动,包括她那挡得严严实实的希冀。
“我看到你在给我字条上叫我‘栀子’,但是我脑海里只能回想起你很硬的语气,实在想象不68出……”
她不68放心地又急切地补充道68:“如果要问生日愿望的话,我目前68只想听这个。”
语气笃定68,又殷切,带着满满的期待。
她用一种坦荡的直白,加上生日愿望的加持,和一道68期待的眼神,将江述月毫无68设防地推到了巨浪之下。
那里是陶栀子的统治区。
“你要是不68愿意的话,也可以……”她等待了寥寥几秒,颇有68失落地垂下眼睑。
不68带任何情感裹挟的模样,反而精准戳中了江述月难得的不68忍。
她总有68办法68让人就范。
“……栀子。”
温柔又深沉的声线,像一把从68雪地里拔出的钝刀,遇风而化,交融成一汪清泉。
陶栀子从68门缝后倏而抬眼,怔怔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