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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纪承彦不置可否。

    贺佑铭看着他,突然说:“要一起去喝一杯吗。”

    纪承彦立刻道:“不了,我最近禁酒。”

    贺佑铭像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说:“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

    纪承彦笑了:“不,我没有。”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章

    贺佑铭注视着他,他也毫不避让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两人目光相对,一时无言。贺佑铭像是在不动声色地端详探究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隐藏的情绪来。

    过了那么一刻,纪承彦道:“到底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啊。”

    贺佑铭伸手拦了他:“有。”

    “……”

    “我们需要谈一谈。”

    纪承彦猛地一抬眼,仿佛抹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沉下脸来。

    未待贺佑铭开口,突然听得有人说:“哎,就猜到你还没走。”

    李苏站在门口,高挑着眉,他径自进来,以他那种独有的年轻气盛对着纪承彦说:“还在等我哪?”

    贺佑铭看了他一眼。

    李苏却对贺佑铭视若无睹,只过来十分熟络地将胳膊往纪承彦肩上一搭,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纪承彦说:“……不是说有工作来不了吗。”

    “是啊,我那边拍完就这个点了,”李苏说,“不过还是想来瞧一眼,看你在不在。走吧,带你去吃宵夜。小龙虾配啤酒咯。”

    纪承彦转头对贺佑铭道:“先告辞了。”

    出了门,两人沉默一阵,纪承彦道:“谢谢。”

    李苏松开手,说:“你等一会儿,我让司机开车过来。”

    “哎?”纪承彦问:“去哪?”

    李苏瞪着他:“带你吃小龙虾呀。”

    “……”纪承彦有点懵,“还真吃啊?”

    “这有什么好假的?”李苏没好气,“你要纠结,回头发个定位,你叫小张也过来,跟袁琳她们一起吃。”

    李苏真的带着他到了一家生意火爆的小龙虾店,未停好车便已见得门口坐满了排队等号的人。

    纪承彦不太确定地问:“……这,我去拿号?”

    李苏说:“傻啊你。”而后丢给他一个口罩,一行人轻车熟路地从后门进去,上了楼。

    司机和助理们在外间坐了一桌,李苏和他单独要了个包厢。

    老板似乎是熟人,不仅给了他们难能可贵的包厢,还飞快地上了一桌新鲜热腾的小龙虾。麻辣,香辣,蒜蓉,油焖,十三香,满眼的红亮诱人,热辣鲜香。

    李苏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熟练地剥得飞起,纪承彦对着这一桌的流香溢辣,却没怎么动筷子。

    李苏道:“怎么,想我给你剥啊?”

    纪承彦忙说:“不敢不敢。就是今天不是很有胃口。”

    “你都赢成那样了,还没胃口?”

    纪承彦笑一笑。

    “莫非被贺佑铭给恶心得吃不下?”

    纪承彦让他逗乐了:“还好还好。我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嘛。”

    李苏又剥了一会儿,突然说:“那是跟黎老师吵架了?”

    “……”

    李苏说:“他今晚没更新”

    “……”

    李苏熟练地拉出一条完整的虾尾:“照理说,今晚你录节目,不管他来没来得成,准会兴奋地发条”

    “……”

    “发生什么事了?”

    纪承彦沉默了一下,说:“也没什么。”

    李苏说:“哦,那就是吵架了。”

    “……”

    “好端端吵什么架啊。”

    纪承彦道:“想法不同吧,难免有争执的。”

    李苏用手背支着下巴,看着他:“吵到什么程度?”

    “……问这干嘛。”

    “就问问啊,”李苏似笑非笑地,“看你们是不是感情破裂了。”

    纪承彦被他问得有些啼笑皆非:“想什么呢你,这么八卦。”

    “干嘛,我能有什么想法?难道我会是那种人吗,”李苏说,“还不是怕你心情不好。”

    纪承彦:“???啊?哪种人?”

    李苏:“……”

    “说来你不是黎景桐的死忠粉吗?不去关心他,倒来关心我,不合适吧。”

    李苏说:“……关心黎老师的人可太多了,哪像你啊,身边都没几个人,我还不是看你可怜,偶像都不管了,专程来扶贫助困。”

    “……那我可谢谢你了啊。”

    “是该谢谢我,”李苏嗤道,“要不是我,这会儿估计你还被贺佑铭堵着呢,还能吃上这家T城最火的小龙虾?也不看看外边多少人排队等着都吃不上。”

    “……”

    李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可得清醒一点,别那么傻白甜。接下来你要跟他PK,就他这个人的心眼,能容得下你?”

    “……”

    纪承彦惊呆了,傻白甜这三个字跟他有什么关系?李苏到底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他只得说:“大佬不用担心,他能把我怎样?威胁我?不可能的,我并不吃那一套。”

    “来硬的肯定是不会啊,他也知道你现在不是没靠山的小角色,”李苏说,“但你这个人,就是架不住别人对你来软的啊。”

    “……”

    “他要是装装可怜,卖卖惨,保不准你这么傻的,就放水了呢。”

    纪承彦闻言,当即笑道:“不会的。这我心里有数。”

    他原本神情阴郁,这么一笑,如光风霁月,彩云尽散。

    李苏说:“……心里有数还不赶紧吃?冷了糟蹋东西。难道要我喂你?”

    纪承彦立刻抓起一只,扯开头尾,囫囵往嘴里一塞。

    “等着瞧吧,他一定会再找你的,”李苏撕下一只小龙虾的头,“不从你这里得到点保证,他能放心?真让你赢了,他脸上哪挂得住啊。”

    纪承彦嚼了一嘴的花椒,顿时说不出话来:“啊~~~~~~~”

    李苏说话之间手上已经飞快地剥了一只又一只:“说真的,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把你拉到他战队里,大概是想更好地掌控形势吧?只不过你的表现比他预计的要出彩得多,照这情况,他又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现在骑虎难下,估计是慌得很了。你反正记住一点,别管他说什么,你都别心软。”

    纪承彦总算把花椒都吐干净了,嘶了一会儿,才说:“哎~麻~~~其实我不这么想。”

    “嗯?”

    “我了解他。贺佑铭对自己,一直很有自信。”

    “……”

    纪承彦笑道:“所以他并不会认为自己赢不了我。他从前就不觉得自己演技不如我,何况现在。”

    “……”

    “他之所以邀请我进他的队伍,那只是为了证实一下他的某些设想,”纪承彦说,“然而之后的事情又不那么符合他的预期,所以他困惑了。也正因为他那么自信,所以对于稍微可能动摇到他的自我认知的事,他就会坐立不安,会急于要一个答案。”

    李苏看着他:“所以是什么设想?什么答案。”

    纪承彦歪一歪头:“怎么地,好奇了吗?”

    李苏一脸的认真:“……”

    纪承彦促狭道:“想知道就求我啊~”

    李苏一脸受不了地把面前装满虾肉的碗飞到他面前:“吃你的吧!”

    小龙虾配并啤酒毕竟是十分鲜美过瘾的,逗李苏也甚是有趣,纪承彦带着点微醺回到家,哼着歌推开门。

    屋里很安静,他裤兜里的手机也很安静,而后他意识到自己在哼的是那首《花随流水》。

    在宵夜桌上略微轻松了些许的心情,复又沉重下来。

    手机蓦然响起,突兀的铃声令他一震,忙掏出来一看,来电的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纪承彦沉吟了片刻,而后接起来。

    他没有说话,对面先开了口:“承彦。”

    是贺佑铭的声音。

    “我不明白你在躲什么。”

    “……”

    “是你自己主动走到我面前的,不是吗?”

    “……”

    “到这样了,你没必要,也不可能一直回避我。”

    “……”

    “我们迟早都需要好好谈一谈。”

    “……”

    “地址时间我发给你,”贺佑铭说,“我会等你来。”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章

    纪承彦挂了电话,连澡也未洗,就仰天在床上躺下。

    他太累了,没有多少思考的空间,便安静地沉没在睡眠里了。

    而后他又做梦了。

    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会偶尔梦见当年的事。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地。

    就好像梦里的他还停留在那段时光里,还未能度过那个漫长的阶段。

    在他出事之后,映星一边力捧贺佑铭接手了所有他的工作,一边就毫不留情地将他踢了出去。

    这不意外,相比之下他确实是比较不听话的那个,并且频有反意。

    养不熟的狗既然留不住了,那就彻底踩死,不能为我所用,也休想为他人所用——这应该是大老板殷瑞的授意。封杀解约艺人是映星一贯的传统。

    然而贺佑铭也认可,或者,至少是默许了这一切。

    而在后来的时间里,那些过火的咄咄逼人的打压,究竟出自谁之手,就不好说了。

    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心虚,生怕他有朝一日会反咬一口,因而本着先下手为强的精神,把他压到烂泥里,压到一个即使他敢于站出来说贺佑铭坏话,也不会有人信的位置。

    工作机会变得很少,没什么选择余地,但他仍然不愿意太将就,不在于薪酬,而在于品质,这时候的他尚且是有一些坚持的,因而也显得有些可笑。

    映星的公然封杀,捕风捉影的丑闻,这种情势之下,综艺节目他全线上不了,没人愿意顶着风头请他,敢于用他的剧组也不多。

    他迅速地陷入了一个超出预想的困境里,四面楚歌,难以翻身。

    好在还是有赏识他,又有胆量的导演朋友,力排众议在新剧里启用了他。

    乐观地想,等剧集拍摄完毕,制作周期不会太短,一年半载过去,形势可能已经有所好转了。

    那段日子他虽然魂不守舍,但还是很尽力于剧组内的工作,毕竟他不能让力挺他的朋友失望,让人家对制片方没法交代。

    虽然有些人对于揽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难免略有微词,但大家对他在片场的表现都是一致满意的。一切都还算顺利地在往前推进。

    然而拍了一大半,又出了事。

    这回的新闻横空出世,把众人都震住了。

    “你的负面新闻也太多了吧……”

    制片人一副快要炸了的样子:“都快拍完了出了这种丑闻,你知道你这给剧组造成多少损失吗?”

    “……”

    “出点幺蛾子我们也不是不能忍,都不是小气的人,反正敢用你,就得用心理准备不是?可是你这也太过了吧?让女粉丝怀孕?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们啊?”

    “……”

    “亏得路聪顶着那么多压力让你来拍这个戏,真是好心遭雷劈。”

    “……”

    他对那个女生有印象,她是他们的忠实粉丝,能来的活动她都会来,往往挤在第一排,声嘶力竭热泪盈眶地为他们尖叫,满满的赤诚和热爱。

    他一度对她甜美稚嫩的笑脸十分眼熟。

    然而她怯懦地站出来指控他的面孔令他非常陌生。

    其实何必如此呢。

    某些人真的多虑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对公众说什么。

    他没必要说什么——毕竟在他而言,那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虽然贺佑铭把这变成了一场剑拔弩张的预备战争,但沦为众矢之的的他也并不想对贺佑铭宣战。

    在这段时间里,在单方面碾压的战争里,他依旧是在痛苦而无助地爱着那个人的。

    只可惜对方并没有和他相同的想法。

    真相在这时候已经不重要了,剧组上下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对他的指责怨骂,他的耳朵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必须换人,他的部分全部得重拍。”

    “临时找人哪是那么好找的啊,本来符合的就不多……”

    “肯赶紧来救火的就行了,没别的要求了。”

    “就是啊,我们还有挑选的余地吗?”

    “托某人的福,这真的是我们选演员最不挑的一次了。”

    “呵呵。”

    “进度完全赶不上了。”

    “每天都在烧钱。”

    “这预算真是头疼!”

    在低声下气的再三道歉之后,他很快便离开了剧组。

    目前兼任了经纪人工作的助理毕竟年轻,资历尚浅,至此已经六神无主,愁云惨淡:“现在可怎么办啊纪哥?”

    “帮我算一算吧,我账上还有多少钱?”

    两人坐下来一项项核了一遍又一遍,余额都不足以令人乐观。

    “说实话,这样一直接不到工作,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啊。那边还要你赔一大笔钱…”

    他终于抬起头,说:“把我那房子卖了吧,反正我也不需要这么大的。”

    买家付完尾款,他交出公寓钥匙的那一天,一直在下雨,从早到晚,就没停止过。

    他在公寓楼下站着,撑着伞,抬头看着这个不再属于他的地方。

    他还记得刚搬进来的那一天,满室的阳光,彼此的笑脸,热烈的憧憬,空气里有夏日的香气,一切都是最好,且能更好的模样。

    在这里度过的漫长时光还历历在目,印在他心里,然而都已一去不返。

    就好像自己的满腔热血被人硬生生拦腰截断一般。

    已将世界等微尘,空里浮花梦里身。

    纪承彦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沉。

    醒来的时候,他甚是疲乏地翻了个身,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六点二十。

    贺佑铭约了他七点钟见面。

    他起来洗漱,冲凉,仔细吹干头发,打理整齐,再换上一身体面正经的衣服。

    贺佑铭约的地点是家逼格相当之高的餐厅,若不配合地穿得高级一点,被拦在门口就尴尬了。他的人生已经不需要更多这种自寻烦恼的闹剧了。

    待得收拾妥当,他打开房门,眼前却赫然立着个高大的人影,纪承彦猝不及防,差点倒退一步。

    青年还举着手,维持着一个准备按门铃的僵硬姿势,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原地愣了一刻。

    “啊……”

    他没有心理准备在此刻面对青年,一时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而黎景桐则是满脸大写着“这门开得太突然了我的台词都忘光了”的尴尬。

    过了一阵,青年像是鼓起勇气,朝他低下头,说:“对不起,前辈。”

    “……”

    “我当时,不该说那些话的。”

    “……”

    “虽然我很不甘心,但你说得对。已经认下来的事,哪怕是吃亏的,受委屈的,你也不会出尔反尔,”青年说,“这就是你啊。你从来都是守信的人。至于对方值不值得你守信,那并动摇不了你的原则。”

    “……”

    “我不该试图去破坏你的原则。”

    “……”

    “那天我说你对我们有责任,其实,虽然我们都想让你得到最好的,但你并没有义务照着我们希望的方式去活着,”青年低声说,“‘为你好’,这作为一个强逼你的理由,本身就太牵强了。毕竟我们想给你的,也许根本不是你想要的。这是你的人生,无论别人多么想用力,终究也只有你自己才拥有选择权啊。”

    “……”

    “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心甘情愿的,至少我是心甘情愿。就算得不到回报,就算你没法活成我希望的样子,我也还是一样地热爱你,永远也不会改变。”

    纪承彦看着他乌黑柔软的发顶。

    青年又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但我还是不能容忍贺佑铭。”

    “……”

    “我比任何人都更憎恶他。”

    “……”

    “自己放在心尖上供着的东西,却被人胡乱糟践,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青年说,“珍爱的东西被人践踏,比自己被践踏要来得可怕得多,你明白吗?”

    “……”

    “而最可怕的是,你还不愿意伤害他,”青年深吸了口气,而后几不可闻地喃喃道,“是啊,我能明白,我对你心甘情愿,而你对他心甘情愿。”

    “……”

    青年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嫉妒他。”

    “……”

    “为什么这样的人能得到你的爱?”

    “……”

    “可能揣测你的感情,对我来说,实在太复杂了,所以我真的很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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