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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曾迩缓过神来发现梦是真实的,她的个头刚好到那个男人的肩头。

    曾迩观察了一天,觉得那个男人并不那么讨人厌。

    他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门紧紧关着,几乎不出来。

    黄昏时分他似乎要出去干活,曾迩在小屋里听到他像只泥鳅一样,开门声与关门声紧挨着,他整个人像是滑出去的。这让她心里没有那么排斥和恐惧。

    后来曾迩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吉祥的人,因为他来的第三天早上,父亲睁开了眼睛。

    那天早上曾迩醒来,天蒙蒙亮,她习惯坐起来向窗外看,发了半天呆,余光里感觉父亲转过头来看她。

    她看向父亲,父亲的确睁开了眼睛,只是淡黄色的分泌物黏在了眼角,只睁开部分,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

    “爸,爸爸,爸爸……”曾迩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是喜极而泣。

    那时她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妈妈也会回来。

    可是曾迩只是幸福了那几分钟。

    父亲醒来后,半边身子是不能动的,精神恍惚,动不动就拖着半边下垂的身子往外走。

    有时一不留神便走丢了,奶奶和曾迩跑遍整个村子,还有后山上。

    父亲听不懂话,记不住人,情绪经常激动,执拗地要走出去时还会打人。

    曾迩每天在家看着父亲,提心吊胆。父亲虽然偏瘫,可是力气很大,曾迩好几次被发作的父亲甩到水泥地上,磕破过额头胳膊,扭伤过大腿和脚骨。

    还好那个租户大叔,他时常过来帮忙,每次他很凶地制止父亲时,总会管用。父亲怕他,因为他的力气很大,压住父亲时,父亲一动也动不了。

    “谢谢大叔。”那是曾迩对那个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男人似乎可怜曾迩,他一般晚上去上班,白天他便在他的房间门口找个小矮凳坐着,手里抓着一本书看。

    遇到曾迩的父亲大闹,便上来凶他,很快曾迩的父亲便老实下来。

    那个男人成了曾迩的救星。

    “你不上学吗?”那个男人问。

    “我上不了学,我得看着父亲,奶奶要去捡废品赚钱。”

    “喜欢看书吗?我可以借你书看。”

    从那以后,曾迩也会端着个小矮凳,坐在那个男人不远处,接过男人递来的书,她看的第一本书是《红楼梦》。

    曾迩看不懂,也不喜欢看,但是她喜欢和那个男人坐在一起,他看书的样子很呆板,像掉进深洞里的人,有时曾迩想问他一个字,半天他也没反应。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书?”曾迩不解。

    “书里有不一样的世界。你还是要读书,读书才能改命。”那个男人到后来也不停地这么对曾迩说。

    “你多大了?”

    “你多大了?”那个男人反问曾迩。

    “我十一岁。你呢?”

    “我大你十五岁。”

    “那你结婚了吗?”

    “没有。”

    “为什么?”

    那个男人低头不停地笑,也不说话,牙齿黄黄的,但很整齐。

    曾迩那时有种莫名的心动。

    那个男人要走的那天晚上,父亲吃坏了东西,拉了一夜的肚子。

    屋子里臭得呆不了人,曾迩在灶前洗着一大盆父亲浸了屎的衣服。

    父亲又在屋里拉了一片,奶奶腰疼病犯了,躺在炕头动弹不了。

    曾迩的手泡在飘着屎的水盆里,不断作呕,她哭起来,鼻涕流进嘴里,眼泪淌到胸口。她那天第一次想喊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曾迩走了,离开了那个家,跟着那个男人,把妈妈留下的那卷钱放在奶奶枕头边上,她也留了个纸条:奶,我走了,不用找我。

    4

    私奔

    那个男人从没想过带曾迩走,那夜曾迩在厨房哭得凄惨,他走过去,曾迩的小脸哭得扭曲。

    曾迩忽然扑过去抱住那个男人,“大叔,你带我走吧,不然我今晚就磕死在这灶台上。”

    那个男人看到满盆飘着屎花的脏衣服,曾迩撸起袖子的胳膊和手上大大小小的淤伤。

    曾迩抱住他的身体,她的头发抵触着他的下巴,他感觉有些痒,她的身体好暖和,他从没有感受过一个身体紧紧贴在另一个身体上时是这么温暖,还有一些别的力量蠢蠢欲动。

    那力量让他变得冲动且没有思考,他也紧紧抱住她,涌上来某种强烈的情感,让他想起安娜卡列娜和沃伦斯基的爱欲,他只在书里和脑海里有过这种想象,上百遍,上千遍。

    在无数个自己的夜里,用自己的想象去编剧某种情怀和柔情,用自己的手去完成波涛骇浪般的巅峰满足。

    可是那样的夜留下的只是更毒烈的孤寂感,让他无力支撑更多的日子,那种撑不下去的逼迫感威胁着他的时日。

    这些日子,在曾迩家寄居的一个多月里,那个男人度过了人生最温和的时光。

    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病逝,已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他的父亲一直独自抚养他,他从小便喜欢学习,是村子里唯一读到高一的孩子。

    父亲在他高一时也病逝了,他只好弃学回家种田养活自己。

    他自己在那个父亲留下的破矮房子里生活了十余年。即便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龄,也无力操持。

    他的世界里还有书,且仅有书陪伴着他。除了吃饭,他的钱全部花在买书上,那是他唯一不会发疯的慰藉。

    他点头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洗好了衣服,挂在厨房的晾衣绳上,整晚都有滴水的声音。

    曾迩整理好屋子里的屎便,父亲吃了药躺下便睡去了,奶奶疼痛地呻吟到后半夜也睡去了。

    曾迩和那个男人在凌晨天还黑着的时候,便从房子里走出来,他们向那条高速路口走去,走过那片白雪皑皑的巷子,踏着深浅不一的雪地,坐上一辆匆匆停下的公交车,远远离去。

    于是曾迩接下来的日子都有了那个让血液冰凉,渗着毛骨悚然的悲凉的梦。

    那片通往高速路的雪地里,一个人没命地淌着厚厚…

    那个男人从没想过带曾迩走,那夜曾迩在厨房哭得凄惨,他走过去,曾迩的小脸哭得扭曲。

    曾迩忽然扑过去抱住那个男人,“大叔,你带我走吧,不然我今晚就磕死在这灶台上。”

    那个男人看到满盆飘着屎花的脏衣服,曾迩撸起袖子的胳膊和手上大大小小的淤伤。

    曾迩抱住他的身体,她的头发抵触着他的下巴,他感觉有些痒,她的身体好暖和,他从没有感受过一个身体紧紧贴在另一个身体上时是这么温暖,还有一些别的力量蠢蠢欲动。

    那力量让他变得冲动且没有思考,他也紧紧抱住她,涌上来某种强烈的情感,让他想起安娜卡列娜和沃伦斯基的爱欲,他只在书里和脑海里有过这种想象,上百遍,上千遍。

    在无数个自己的夜里,用自己的想象去编剧某种情怀和柔情,用自己的手去完成波涛骇浪般的巅峰满足。

    可是那样的夜留下的只是更毒烈的孤寂感,让他无力支撑更多的日子,那种撑不下去的逼迫感威胁着他的时日。

    这些日子,在曾迩家寄居的一个多月里,那个男人度过了人生最温和的时光。

    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病逝,已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他的父亲一直独自抚养他,他从小便喜欢学习,是村子里唯一读到高一的孩子。

    父亲在他高一时也病逝了,他只好弃学回家种田养活自己。

    他自己在那个父亲留下的破矮房子里生活了十余年。即便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龄,也无力操持。

    他的世界里还有书,且仅有书陪伴着他。除了吃饭,他的钱全部花在买书上,那是他唯一不会发疯的慰藉。

    他点头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洗好了衣服,挂在厨房的晾衣绳上,整晚都有滴水的声音。

    曾迩整理好屋子里的屎便,父亲吃了药躺下便睡去了,奶奶疼痛地呻吟到后半夜也睡去了。

    曾迩和那个男人在凌晨天还黑着的时候,便从房子里走出来,他们向那条高速路口走去,走过那片白雪皑皑的巷子,踏着深浅不一的雪地,坐上一辆匆匆停下的公交车,远远离去。

    于是曾迩接下来的日子都有了那个让血液冰凉,渗着毛骨悚然的悲凉的梦。

    那片通往高速路的雪地里,一个人没命地淌着厚厚的雪向前走的背影,有时出现那只红色牛皮包,有时没有,喘息声旷亮悲怆,甚至在幽静的冰天雪地,阴森得很。

    每次梦的最后,那个女人都要回头,并没有人去召唤,但她一定会回头。

    那时曾迩会惊醒,幸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最怕的便是天还黑着,她要继续熬到天亮。

    早上的时候,王多萝来信息,说要一起去上班。曾迩回复:收到。

    “我很少见到你爱人,他在外地工作吗?”曾迩和王多萝只有走出楼门才会聊天,这是曾迩的经验总结。

    在楼道和电梯间里,王多萝都不会说话,曾迩问个问题她也不会理睬,如果涉及自己的,便会再次把手压在唇前,嘘!

    曾迩意会,王多萝是怕精明神叨的婆婆隔墙有耳。

    “他做工程的,经常值班,还有很多应酬。”王多萝表示无奈。

    曾迩和王多萝走在一起,刚开始王多萝是有压力的,她怎么看曾迩也不像好人。

    曾迩穿衣打扮新潮浓烈,短裙短裤,吊带露脐装,手臂上还有个纹身,是一条吐信的蛇,卷曲着身体。

    路上很高的回头率,有些大爷大妈走过去直摇头叹息。

    王多萝很不适应。可是后来她发现,曾迩出现后,她的婆婆更加感慨王多萝难得,她说谁家娶了曾迩那样的女人做媳妇,真是倒了大霉了。

    还有路上那些投来的目光,会让王多萝为自己的平庸感到荣幸,类似于濯清涟而不妖这种的。

    王多萝第一次感觉到平凡朴实是这么可贵亮眼的事情。

    这让王多萝不排斥和曾迩一起走走,简单相处。

    而最重要的是王多萝嫁到这个城市,生了孩子,大概有

    14

    年时间里,没有朋友,一个朋友也没有。单位工作多年的同事,也只是偶尔在食堂吃个饭罢了,没有一点私交。

    王多萝的世界里只有老公,孩子,还有永远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梁子上的婆婆。

    曾迩最大的好处便是愿意走近王多萝,即便王多萝时常将嫌弃写在脸上。

    她们开始有些交谈时,曾迩总是倾听着,并且站在王多萝的阵营。曾迩也毫不避讳地告诉她,自己离婚了,孩子给了那个男人。

    王多萝像获得了惊天机密一样,回到家便对着老公耳根子絮叨半天,眼睛睁得像两只铜铃。

    但她不敢告诉汪老太太,因为她太了解婆婆了,一旦被她知道,她便会到处广播,还会找曾迩聊天,装作一副同情和操心的样儿。那曾迩估计该恨死自己了。

    曾迩和王多萝就这么来往了快两年,早上基本都会一起出门去地铁站,有时下班也会碰到,两个人走一路,聊一路。

    但是周末她们从没有交集,因为王多萝要陪伴孩子上各种补习班,偶尔老公有空,开车带她们去公园。

    她们算朋友吗?两个人都没有定义过,可是王多萝只有曾迩这个人可以倾吐不开心的事,她的事便是婆媳关系那点事儿。

    曾迩有很多朋友,王多萝属于特殊的那种朋友,能让曾迩变得朴实,不用装假扮清高的那种。

    曾迩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原本应该活成王多萝那样,朴实,乖巧,相夫教子,在一个单位里默默无闻的干一辈子。

    曾迩和王多萝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一种我本该是那样子的认同感,一种我做不到的观望。

    曾迩觉得王多萝的人生已经一望到头,就像王多萝自己笃定的,“我就等着退休和老伴出去走走”。她的苦难只有一个,那就是婆婆——汪老太太。

    “你和你老公怎么认识的?”

    “大学同学。”

    “你们好专情!”曾迩大呼救命。

    “毕业后本来分开了,后来他给我写信。我当时已经工作了,有个稳定的工作,为了他,我就辞职来了这里跟他结婚。”

    “你们是真的爱情!”

    “看你说的!”王多萝笑得浑身乱颤,手掩着红艳艳的脸,洋溢着无法言说的幸福。

    曾迩见过王多萝的男人。

    他很魁梧,是个英俊的男人,浓眉大眼,些许发福,碰面时会打招呼,之后便只是笑笑,那种内向人混社会的伎俩。

    他叫靳冬风。他和小体格的王多萝站在一起,很有夫妻相,眉目都属于浓厚的那种,只是在他身边的王多萝更显小巧。

    王多萝是自然美人,自然美人一般指不施任何胭脂,穿着保守朴实,但是长相俊俏的女人。王多萝就是那样的。

    曾迩见过太多的男人,她捕捉到过不作声的靳冬风偷偷瞥视她的瞬间。

    曾迩觉得王多萝身边有个危险的男人。

    而王多萝的眼里,她的男人和自己一样,传统老实,心里只有家。

    她暗地里嘱咐靳冬风,“见到曾迩不要表现憎恶来,不要让人家觉得你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5

    柯察金

    曾迩离婚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们是同事。曾迩在销售部,那个男人在物流部。

    那个男人帅气英俊,幽默开朗。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公司里最帅的男人,只是和他一起走在路上,都会有很多女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曾迩,一起去吃饭。”

    “王唤杨,走吧。”

    两个人在公司成了饭搭子,但是最开始是谁先约起的就想不起来了。

    王唤杨最初只是曾迩的一个乐子。

    他很逗乐,是那种痞痞的样子,开玩笑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用手抚摸她的头发,或者擦去她嘴角的酱汁。

    那种不捅破的暧昧像吸毒,曾迩上了瘾,王唤杨也上了瘾。

    王唤杨也是已婚,他有能耐得很,娶了个富家千金,房子是现成的,每天开着宝马上下班。后来曾迩也常常搭便车,甚至后来故意说自己的车拿去修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里每天由王唤杨送她回家。

    他们是在那段时间真正开始的。

    那是个夏天,下班时间有些晚了,曾迩加班,王唤杨坚持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里等她。她忙完背着包去找他。

    “不用特意等我,我一会儿打车走就行。”曾迩笑着说。

    “不行,我的公主,我怎么忍心这样离弃你而去。我会心痛。”王唤杨贱兮兮地将手放在胸口。

    “讨厌!”

    他们在车里聊天,车开到半路,本来阴云当空的天开始掉雨滴,很快雨下得好大,车窗上的刮雨器放到最快的档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王唤杨随即将车停到路边,打开双闪,大雨滂沱,他们被困在那里,路上也空了,只有雨水从天而降。

    车里放着一首歌。

    “雨好大。”曾迩有些害怕。

    “好可怕的雨。”王唤杨也有些忌惮。

    “你个大男人还这样胆小?”曾迩说着用手拍他的胸口。

    他却伸手抓到了她的手。

    他们四目相对,于是一场窒息呻吟的狂吻,让他们无法自拔。

    曾迩并没有想过离婚,她和王唤杨之间,没有想过要有什么结果。准确来说,那是一种需求。

    与王唤杨开始的那段时间,曾迩得了抑郁症,吃着医院里开的药,定期做着心理咨询。

    王唤杨和那情欲交融,对她来说,也是一味药,是一种释放,也是她无法停下来的原因…

    曾迩离婚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他们是同事。曾迩在销售部,那个男人在物流部。

    那个男人帅气英俊,幽默开朗。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公司里最帅的男人,只是和他一起走在路上,都会有很多女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曾迩,一起去吃饭。”

    “王唤杨,走吧。”

    两个人在公司成了饭搭子,但是最开始是谁先约起的就想不起来了。

    王唤杨最初只是曾迩的一个乐子。

    他很逗乐,是那种痞痞的样子,开玩笑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用手抚摸她的头发,或者擦去她嘴角的酱汁。

    那种不捅破的暧昧像吸毒,曾迩上了瘾,王唤杨也上了瘾。

    王唤杨也是已婚,他有能耐得很,娶了个富家千金,房子是现成的,每天开着宝马上下班。后来曾迩也常常搭便车,甚至后来故意说自己的车拿去修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里每天由王唤杨送她回家。

    他们是在那段时间真正开始的。

    那是个夏天,下班时间有些晚了,曾迩加班,王唤杨坚持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里等她。她忙完背着包去找他。

    “不用特意等我,我一会儿打车走就行。”曾迩笑着说。

    “不行,我的公主,我怎么忍心这样离弃你而去。我会心痛。”王唤杨贱兮兮地将手放在胸口。

    “讨厌!”

    他们在车里聊天,车开到半路,本来阴云当空的天开始掉雨滴,很快雨下得好大,车窗上的刮雨器放到最快的档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王唤杨随即将车停到路边,打开双闪,大雨滂沱,他们被困在那里,路上也空了,只有雨水从天而降。

    车里放着一首歌。

    “雨好大。”曾迩有些害怕。

    “好可怕的雨。”王唤杨也有些忌惮。

    “你个大男人还这样胆小?”曾迩说着用手拍他的胸口。

    他却伸手抓到了她的手。

    他们四目相对,于是一场窒息呻吟的狂吻,让他们无法自拔。

    曾迩并没有想过离婚,她和王唤杨之间,没有想过要有什么结果。准确来说,那是一种需求。

    与王唤杨开始的那段时间,曾迩得了抑郁症,吃着医院里开的药,定期做着心理咨询。

    王唤杨和那情欲交融,对她来说,也是一味药,是一种释放,也是她无法停下来的原因。

    曾迩那段时间会常常想起另一个男人,那是她懵懂的情窦初开之时。

    她跟着那个男人在黎明时分逃出家门,为了不让院子里最后一道关卡——那个生锈笨重的大铁门发出声响,他们小心翼翼抬起来打开,又蹑手蹑脚关上离开。

    上了那辆公交车,十一岁的曾迩以为自己会有被放飞的快乐,但是没有。

    车在飞跑,她流着泪对那个男人说:“我走了,奶奶和爸爸会有更多的钱吃饭。”

    那个男人的嘴蠕动了很多次,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那个男人带着曾迩没有回自己的村子,而是去了一个小城市,男人说那里有更多的赚钱机会。

    他说的是对的。

    那个男人很快找到了一个工厂干活,负责人还把工厂外面库房里的一间杂货屋留给他住。

    他带着曾迩住进去,三十平米的屋子,堆着满屋的烂纸箱和废弃的桌椅,有锈黄的防盗窗,玻璃大多碎掉,四处漏风。

    屋里没有灯,厚重的灰尘和成片的蜘蛛网,发黑发黄的墙面。

    那天那个男人和曾迩,用了一晚上时间,把所有杂物都扔了出去,扫掉尘土和蜘蛛网。

    男人用破旧家具和桌椅做成了两张简易的床,一张放到左面的墙角,一张放到右面的墙角。

    那天晚上,那个男人累得昏睡过去,曾迩冒着冷汗,满脑子都是奶奶和爸爸追出去的景象,她怕得睡不着,睡着了又马上惊醒。

    那个男人对她说,没人的时候要叫他柯察金,有人的时候可以叫他大叔。

    那段日子,曾迩过得很好,也过得不好。

    柯察金白天去工厂做活,回来时满头满身的白灰,连睫毛上都是。曾迩便会在屋里早早点上那个铁桶做成的简易炉子,上面放上一口捡来的扭曲了的铁锅,放上水和盐,煮些挂面,两个人端着一个碗吃起来。

    屋里没有灯,天黑了,他们便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说些话。

    “曾迩,你得读书,读书才能改命。”

    “我不喜欢读书。”

    “那你喜欢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要读书。”这是柯察金对曾迩说的最多的话。

    后来柯察金不知从哪里捡来了小学课本,有数学书和语文书。

    不知是哪个不爱学习的孩子用过的,上面干净得很,只有几条笔道子和一些简单的粗话,例如“王八”之类的,“蛋”字也用一个圆圈代替,那是六年级的课本。

    柯察金每天他不上工的时候,便给曾迩讲课,还会给她留作业,特别是那些生字,他会在第二天考曾迩,曾迩会找个木棍在地上写给他看。

    曾迩喜欢柯察金给他讲课的样子,她会离他很近,看清他脸上的胡茬,他会看着她,有时抓着她的手在空中写字,那时她的心乱颤,她不懂那是怎么回事,她会不好意思,脸开始发烧。

    柯察金很少靠近她,他总是保持着距离,但是她确定柯察金喜欢她,因为他总会对她笑,还会在夜里给她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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