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从来都是被当成反面教科书的学生愣了,“随、随便您。”江叙低下头,把那张图发给沈方煜,“一个月前,我硕士二年级的学生哭着跟我说这个实验根本没办法重复,求我让他放弃这个课题。”
“……但现在他成功了。”
他单手打字,手指如飞地对这位“很笨的学生”留下一句反问:“沈教授也要哭鼻子吗?”
第76章
很笨的学生回来的时候,江叙的父母已经走了。
两人在医院碰了面,当时江叙正赶着去参加其他科室的会诊,电梯人太多,他着急,直接沿着楼梯往下跑,然后就碰上了同样在爬楼的沈方煜。
几日不见的恋人在楼梯间蓦地对视上,几乎同时顿住了脚步。
沈方煜站在下面,抬头望着他,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看到他的一瞬就笑了,他张开双手,眼尾缀着一点清淡的笑意,眼睛弯弯地对他说:“抱一下?”
江叙的心脏莫名酸酸涨涨的,听到沈方煜开口的瞬间,他往下跑了几步,还没完全走到沈方煜面前,后者就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他。
沈方煜任由江叙蹭着他的侧颈,轻声道:“不是和你说过最好别跑嘛,出事了怎么办?”
江叙的声音闷闷的,“我去会诊,赶时间。”
两位医生站在一上一下的两级台阶上,在寂静无人的楼梯间里短暂地拥抱了不到五秒钟,江叙只来得及在抽身的时候,往沈方煜的口袋里塞了两块巧克力。
两块将隐晦爱意说得分明的巧克力。
下班之后,两人在停车场会合,江叙坐在副驾驶上,听沈方煜讲艾伯特和贝克先生的故事,听到贝克先生为了爱情主动为黛西小姐怀孕,江叙偏开头,看了看车窗外将暗的天。
除了那天的两条消息,他没有再跟沈方煜说过手术相关的事情,但他知道,那两条消息没能完全弥补沈方煜因为这次S国之行收到的打击。
从S国回来之后,沈方煜表面上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夜晚却开始频繁地熬夜、看书、查资料。
在江叙劝过几次之后,沈方煜开始趁他睡着之后偷偷起身去书房,有时候江叙凌晨三四点倏地惊醒,手一摸,才发现另一半的床已经凉了很久。
关于男性妊娠相关的资料,能找的,他们都找过了收集过了,尽管文献资料浩如烟海,沈方煜也不可能从中无中生有。
有段时间,沈方煜甚至翻起了晦涩难懂的中医典籍,直到江叙反复多次告诉他现在确认的所有病例都是两千年之后出现的,这种病例的产生大概率与环境的变化有关,沈方煜才作罢。
他想,沈方煜应该很清楚,做那些超额的工作除了消耗自己,不会有任何益处。
但他也明白,沈方煜是陷在焦虑之中,无法缓解,只能依赖这种貌似行动起来了的方式来麻痹自己,让他暂时从那种焦虑的情绪中逃避出来。
可是利用无效努力来逃避焦虑,只会让焦虑进一步加重。
终于,在沈方煜短短几天暴瘦了十斤之后,江叙直接心一横,拿安眠药把他麻翻了。
“我最近总觉得困,每次一到这个点,就困得很,半夜也醒不过来。”
江叙靠在床头,抱着平板看文献,沈方煜躺在旁边十指扣着他的手,话没有说完,人就睡熟了。
江叙望着他疲倦的侧颜,很轻地放下平板侧躺下去,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面对面看着他。
瘦下去的沈方煜眉眼轮廓还是很好看,只是脸颊凹陷了一些,眼下的黑眼圈重了些。
江叙伸出手,很轻地描摹着爱人的眉眼,这原本是个缠绵的动作,但让他一天一颗安定强制睡眠的沈方煜不会睁开眼睛来亲他了。
这样下去不行,江叙想。
药不能一直吃,沈方煜也不能一直陷在这种痛苦中。
思考了很久,他对沈方煜说:“先休息几天,好吗?”
可沉睡中的爱人没有回答他。
最后他关上灯,轻轻地吻了吻沈方煜从前总是常常翘起的唇角。
*
“你要去找Kenn做手术?”沈方煜显然没料到江叙会跟他谈这个。
江叙点了点头,“我思考过了,在国内手术,要保障我的隐私会比较难,所以我在考虑去国外找Kenn来手术。”
这其实是个挺粗劣的借口。
在国内想要保障他的隐私,沈方煜也多得是办法。
但是这是眼下最合适的、能让沈方煜放下心理负担的借口。
不是怪他心态崩了,也不是不信任他的技术。
江叙知道,只要沈方煜不傻,他就不会出口质疑这句话里不那么有信服力的借口,会借坡下驴地同意。
果不其然,沈方煜只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对他道:“那我来联系Kenn,我们早做准备。”
从前意气风发的沈医生垂下眼,鸦羽般的眼睫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江叙松了一口气,却没有留意到沈方煜搭在身前、被不知轻重的手掐红的指节。
沈方煜的失眠康复了,江叙也没再往他的杯子里加过安眠药。
但江叙很快发现,沈方煜在面对他的时候开始变得有些拘谨了,好像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是在心里过了无数遍才施行的一样,偏偏他还一副不想让他看出来的样子。
然而这种时候,往往只会欲盖弥彰。
提出能够支付手术金之后,Kenn一改之前怎么都联系不到的高姿态,回复了沈方煜的邮件。
在Kenn手术成功之后,艾伯特这块染血的垫脚石,又为这台手术增加了极大的戏剧性,导致Kenn的名气地位进一步水涨船高,已然不是之前的Dr.Kenn了。
很快,他们订下了第一次见面的日期——之前崔主任说带他们两个出国时,给他们承诺的那三天假。
Kenn提出将手术定金提高到了六十万美金,手术失败不退,手术成功则再支付四十万,沈方煜只是平静地读完了邮件,向对方表示了感谢,然后约定了等双方于M国见面的时候,将钱支付给他。
当沈方煜把邮件的内容告诉江叙的时候,只是把这个借口当成权宜之计的江叙直接懵了。
他原本只是想,时间还早,现在说去找Kenn,至少能让沈方煜先在精神上放松一段时间,再考虑到底怎么做手术的问题。
没想到沈方煜已经跟Kenn把手术费用和见面时间都约好了。
“你在急什么?”他不理解。
沈方煜没有当面回答江叙,过了很久,江叙才在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沈方煜的消息,“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看到这行字之后,江叙反思了很久很久:他当时贸然决定和沈方煜在一起,是不是确实自私了,也有失考量了。
Z国有句老话,叫作“医者不自医”。
说的是身为大夫,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亲朋好友,只是一旦对所治之人有了过深的感情羁绊,就很难完全冷静下来对症下药,要么怕药下重了,要么怕药下轻了。
现在的沈方煜太爱他,所以才会关心则乱,一时失了方寸。
而这种反思,在沈方煜带着他到ATM机前时到达了顶峰。
那天他们吃完饭正在散步,原本不过是就着笑笑闲聊两句,可走到银行门口的时候,沈方煜忽然说:“你拿我工资卡去查查余额。”
江叙不明就里地把他的工资卡翻出来,插进ATM机里,然后就看见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数字
“你去抢银行了?”
沈方煜把卡取出来,插进他口袋里,“我把房子卖了。”
江叙难以置信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你卖房吗?”
“没事儿,”沈方煜捏了捏他的肩,“你别太在意了。”
“沈方煜!”
面对江叙气愤的神色,沈方煜偏开了头。
“不对,你房子卖不了这么多。”
江叙突然摇了摇头,他看过沈方煜的房产证,很清楚市价。
眼见被戳穿,沈方煜状似无意地笑了笑,“还找我哥借了一些,我爸妈听说我急着用钱之后,也给我打了点儿,还有些朋友,一万两万的,比较碎。”
沈方煜表面似乎对什么都云淡风轻,但江叙知道他自尊心也很强,尤其是对他家里的人。
因为小时候被父母区别对待受到过的委屈,江叙想,对沈方煜来说,大概不会有什么比让向家里低头,让他找亲大哥借钱更伤自尊的事情了。
狭窄的自动取款机里,因为检测到了两个人的存在,机械的女声一直在提醒:“请注意,有人尾随。”
而江叙望着和他相距咫尺的沈方煜,却觉得世界都沉寂下来了。
生气、自责、怀疑、反思……说不清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过了很久,他靠着ATM机,单手插着兜,忽然抬眼问:“你觉得我是因为感动才和你在一起的吗?”
沈方煜没有回答。
江叙望着他,继续问:“你觉得你做不了这台手术,我就不爱你了,是吗?”
“江叙。”沈方煜的目光落在江叙的腹部,终于没再逃避他的问题。
“现在我是你的恋人,你怀着我的孩子,可我做不了手术,也没有很多的存款,”他低声道:“以前我不能给你财富自由的生活,现在我连让你安心,给你生命保障都做不到了,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觉得我配得上你爱吗?”
听见最后一句,江叙的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人从背后敲了一闷棍,心口细细密密的泛着疼。
“所以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他单手拿着那张银行卡,叩了叩操作台,“你觉得你要用钱让我感动,我才会继续爱你吗?”
“你觉得我同意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图你能给我做手术,图你能给我更好的生活吗?”
他气得口不择言道:“按你这个理论当年李亚雷拿他家半个自来水厂来跟我告白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应该答应他,或者霍成春拿着上千万说等我毕业就送我去国外留学,说供我衣食无忧地做一辈子科研的时候我就应该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走?”
江叙的话勾起了过往的回忆,沈方煜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道:“原来他们俩当年追的人是你?”
江叙喉头一哽。
李亚雷和霍成春是他们当年的大学同学,两个人都是沈方煜的室友。
作为最早一批接触互联网的富二代,这两位思想都十分新潮,在同性恋这个词对大多数人都还算陌生的十多年前,就开始买鲜花点蜡烛,大喇喇地向江叙示爱。
由于两位公子哥实在高调,那会儿估计大半个班都知道这件事,江叙气到上头才提了一嘴,想拿他这两个室友激一激沈方煜。
没想到沈方煜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件事。
而时隔多年,沈方煜终于知道了他的两个好室友原来一早就叛变了。
因为他和江叙一直关系不好,这两位一直扬言身为他的室友,就要做他的好兄弟,在他面前声称坚决要与江叙划清界限。
……结果居然是这么划清界限的。
怪不得那会儿没人敢告诉他。
沈方煜还记得他俩当年一前一后,分别在酒吧因为失恋喝得烂醉如泥,都是他大半夜去扛回来的。
俩大小伙子哭得跟什么似的,问到底怎么了,就是一句告白被拒了,但这俩人打死都不说到底喜欢的是谁。
后来李亚雷因为得不到他的白月光一毕业就回去继承家业了,而霍成春则是头也不回地去了国外,说是国外没有让他伤心的人。
他当初还好言好语地安慰两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今天沈方煜才知道,感情这俩都是他情敌。
难怪以前他们宿舍晚上聊天总是经常聊到江叙。
大概得知情敌的存在,加上得知被室友瞒了这么久的气恼,终于让自闭多日的沈方煜短暂地支棱了一会儿,忍不住对江叙道:“他俩怎么能这样呢?”
江叙闻言深深地望向他,等着他幡然醒悟的后文。
没想到沈方煜支棱完想了想,他一个拿死工资的007社畜好像还真没法儿跟这两位天凉王破的富二代比,于是真情实感地问江叙:“那你怎么没答应呢?”
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的江叙差点没给气出脑溢血。
“沈方煜你去了趟S国,是不是让倒卖器官的把脑子给换了?”
“我认识的那个沈方煜,这时候不应该问我为什么没答应,”江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告诉你他应该说什么。”
“他应该说:‘江叙,我就应该当初就追你,我要是上大学就追你,还能有他俩什么事儿?’”
他说完把那张银行卡拍在沈方煜身上,径直拉开了ATM机的门,面无表情地往外走了十几步。
半晌,他又硬生生退回去,对愣在原地的沈方煜道:“我去唐可家住了,你没想通不要来找我。”
然后“啪”得一声甩上了门。
第77章
“哟,前不久还你侬我侬呢,这就吵上了。”
唐可看着江叙直乐,在一边幸灾乐祸玩笑道:“哎我听说李亚雷现在都在A城买四五套房了,霍成春好像也打算回国了,你要不联系联系他们,正好一个有钱一个从国外回来,说不能还能帮你跟Dr.Kenn讲讲价,少收点钱。”
江叙靠在唐可家的沙发上揉腰,外套敞着,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把孕肚的轮廓勾勒地很清晰。
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两天笑笑也有些躁,总是上蹿下跳的,他把手搭在肚子上安抚着她,一边对唐可道:“你心挺大。”
“我心不大不行啊,你这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我可不得调节好情绪以备你随时来找我嘛。”
唐可曲着一条腿坐到江叙身边,“你知道吗江叙,那会儿李亚雷和霍成春为了瞒住沈方煜,给全班同学送蛋糕送奶茶,请我们都务必得在沈方煜面前守口如瓶。”
“咱班应该就俩人没收到嘱咐,一个是沈方煜他本人,再一个就是你,”唐可忍不住戏谑道:“估计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最后是你把他们在沈方煜面前给卖了。”
他越说越感慨,“都是缘分啊。”
江叙:“……”
这两位富二代真是有钱没处花烧得慌。
他扣上外套,掐了掐眉心。
“不过江叙……”唐可睨着他的神色,收起了笑意,正色下来道:“我问你,你真的相信沈方煜吗?”
江叙的指尖一顿。
他知道唐可在质疑什么。
以前他和沈方煜没有相爱的时候,沈方煜的确可以没什么心里包袱地同意为他做手术。但是现在,身为恋人,沈方煜在手术台上要面对的心理压力,可能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
无论是在A医大读书的时候,还是在济华上班的时候,江叙都遇到过很多医生家属需要动手术的例子。
但绝大部分医生都不会亲自去为亲人主刀。
因为压力太大,下不去刀,也容易不够冷静,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是人难以克服和抵抗的本性与常态。
而医生是最不能失去理性的职业之一。
所以他的带教老师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为家属做手术。
但当这个“万不得已”真的到来的时候,每一个有魄力决定去主刀,并且成功完成了手术的医生,就算是彻底出师了。
因为这意味着他把医生这个职业所需要的一切品质与技艺真的吃透了,刻进了骨血里。
他对自己的技术相当有把握,站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也足够自信,足够冷静,甚至能做到违背人类本性的客观理性。
在江叙漫长的求学生涯里遇到过很多医生,有同事,也有老师,可这样的医生,他只遇到过两位。
一位为自己的母亲切除了长满癌细胞的肝脏,另一位为自己的妻子切除了癌变的□□。
而在江叙的记忆里,更多的时候,是手抖的下不去刀临时要求换人的大主任,和连手术室都没办法进的带教老师。
出于对那些例子的综合分析,江叙想,他不应该信任沈方煜。
但是就这台手术而言,除了沈方煜,江叙找不出一个能让他更信任的人了。
艾伯特说的很清楚,这手术会不会出问题,和患者的情况关系很大,换成Kenn给他做,未必就比沈方煜强。
况且Kenn突然狮子大张口加价,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江叙很难不去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底气做这台手术。
看了艾伯特的直播,Kenn肯定也知道自己能成功有运气的成分。
眼下Kenn声名大噪,他实在是没必要因为这一笔手术费为难患者,要是能再继续做成功一台,就算是免费主刀,对他也是百利无一害,还能让他的身价进一步水涨船高。
而他索要高额手术费,很难让人不去怀疑他是为了逼退前来求医的人,或者给自己有可能做砸的手术留一条后路。
Kenn现在被捧得太高,又拥有了那么多的荣誉和赞美,他比任何人都害怕登高跌重。
沈方煜为他做手术,可能会因为他们的关系而顾虑良多,但Kenn为他做手术,也一样会有担心名声受损的心魔。
但除去这两个人,江叙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了。
在艾伯特的失败前,或许可能还会有同僚愿意试一试,可是现在,江叙想,除了沈方煜,大概没有人会愿意来承担这个风险。
眼下比“万不得已”要更加“万不得已”。
况且,退一万步讲,在完全忽视了上述所有理性思考后,在感性上,江叙始终信任着沈方煜。
大概一部分是因为他们较量了十来年,没有人比他这个竞争对手更了解沈方煜的专业水平和危机应对能力。
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那是他的恋人。
情感上他会无条件地相信他的恋人,只要沈方煜不认为自己做不了,他就相信沈方煜一定能做。
就算真的出了事,后果他们一起来承担。
所以最后他给唐可的答案是,“只要他敢做,我就敢让他做。”
唐可沉默良久,而后点了点头,对他说:“既然你相信他,那你就再给他一点时间,沈方煜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想明白了。”
“他想来想去得出的结论好像是我不爱他,”江叙很轻地叹了一声气,“而且还把房子卖了。”
“江叙,你得记着一个词,关心则乱。”唐可说:“他是关心则乱,你也是关心则乱,你心疼他,反而让他慌了。”
“其实你俩脾气有一点特别像,读书的时候就这样,什么东西越是做不成,就也要把它做成,所以你们俩才卷得起来。”
“我知道你是关心他才说去找Kenn,但沈方煜是什么性格啊,”他评价道:“表面上装的再谦逊,骨子里还是傲气,不然也不会跟你杠这么多年。”
“沈方煜这会儿就是迈不过去心里的坎儿,你要不说那句话刺激他,兴许他再过段时间就想明白、扛过去了,你这样一说,他肯定觉得你把他给否认了,觉得你不相信他了。”
“他急你也急,那就只有乱作一团了,房子嘛……卖了就卖了,拿去理财钱生钱呗,反正现在你们一家人也住不了两套房。”
“你别不信我,虽然我现在是单身,但我也不是没谈过女朋友。”
唐可俨然一副过来人的神色:“太爱一个人了,本来就容易让人觉得自卑,又加上他明明答应过你可以做手术,现在心态又出了问题,他肯定自责,更要觉得配不上你了。”
唐可跟江叙八卦过不少次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好上的,他说:“换我是沈方煜,我也会想,你一开始明明拒绝了我,后来因为我帮你揍了黄斌,又在M国追车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你才答应我,是不是因为你被我感动了。”
“那他现在想到他什么也没办法帮你做了,自然会患得患失。”唐可劝道:“谈恋爱嘛,既然他觉得你没那么爱他,你就多夸夸,多赞美赞美他,让他觉得你确实喜欢他。”
江叙显然不是情感那么外露的人,让他赞美沈方煜,实在是有点为难人。
他垂下眼睫,避开了唐可的建议,单纯剖白道:“我不是因为感动。”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因为感动,江叙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因为感动答应一个人的追求?”唐可说:“你跟我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真看得起他,真喜欢他。”
“可自个儿谈恋爱和看别人谈恋爱那是两码事,摩擦呀,误会呀,性格磨合呀,这些都需要自己去体会感受,谁能保证永远不出错?否则要不怎么说,能长期维系一段情感关系的都是能人呢。”
他说完自嘲地笑了笑,带着几分苦闷的调侃,“我要是谈恋爱的时候也跟现在跟你聊天一样清醒,我两年前就该结婚了,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有空给你当情感导师?”
唐可以前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江叙还见过好多次,原本都商量着去给唐可当伴郎了,后来突然就散了。
按唐可说是姑娘读博让导师延毕了,婚期迟迟提不上日程,姑娘着急,唐可又忙着挣钱准备买婚房,疏忽了她的感受,压力一大,矛盾就越来越深,姑娘就说:“要不这婚别结了。”
明明是奔着结婚去的,却因为结婚分手了。
那阵子唐可几乎每天都住在江叙家里抱着他哭,哭完了就和江叙一起复盘,把他和女友分手前的那几个月掰开了揉碎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分析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沟通比什么都重要。”唐可再次在江叙面前,抛出了当年那个问题的答案。
半晌,他感慨道:“这还是你那会儿跟我说的。”
当局者迷。
恋爱谈着谈着,就容易忘记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
开导到这儿,唐可觉得也差不多了,他站起来去倒了杯水,打算给自己润润嗓子,没想到水还没咽下去,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正在思考的江叙骤然一惊,下意识地看过去,又蓦地收回视线。
唐可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然后透过门口的监视屏看了一眼,对江叙道:“你等的人来了。”
“我没等他。”江叙说。
“你行李都没带,难道是真准备在我这儿住啊?”唐可笑了笑,没给自己老朋友面子地戳穿道:“你不就是等着他来吗?”
江叙:“……”
“哎,你说,”唐可猜测道:“他不会是来给你送行李的吧。”
虽然理性上知道应该不至于,但沈方煜最近实在是反常,让江叙莫名地也悬了悬心。
他警惕地看着唐可去开门,并且准备如果沈方煜真的提了行李箱过来,就直接连人带行李箱一起给他丢出去。
好在,沈方煜没提行李箱,只是给唐可提了一箱水果。
“看看人家,上门都知道带礼物。”唐可笑眯眯地收了,像个和事佬似的把江叙从沙发上拉起来,“回去吧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江叙看了沈方煜一眼,后者先是躲了他的目光,半晌,又望回来,低声问他,“回去吗?水果家里也有……苹果有,榴莲也有。”
唐可不知道他在跟江叙打什么哑谜,但是很明显,沈方煜说完这句之后,江叙忽然往前走了几步。
可他偏偏还要说:“我不吃榴莲。”
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亦或许是良好的沟通之前总需要一段缓冲时间,回家的一路都很安静,两个刚闹了矛盾的小情侣从车里下来,肩并着肩往家里走,谁也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直到进电梯的时候,江叙忽然伸手把沈方煜牵住了。
绷了一路的沈方煜当时就没忍住,转身把人抱进了怀里,心里酸酸涩涩地连着鼻尖,像是泡进了柠檬水。
后来电梯在十二楼停了半天,又自动回了一楼。
直到它第二次爬上十二楼的时候,俩人才从电梯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