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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唐可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地的沈方煜,再回头的时候江叙已经走远了,他忙跟上去,遥遥还对沈方煜喊了一声,“你快点儿啊,三楼。”

    沈方煜在原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站起来,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回到车里换了身衣服,又喷了点儿男士香,这才满意地走向检查大楼。

    检查室里,江叙撩起衣服,他的腹肌线条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不过孕肚的轮廓依然不清晰,三个月的孩子不到一个梨子的大小,加上江叙吃得少,乍一看腹部依旧是平坦的,腰依旧很窄,唯有脱了衣服很仔细地观察,才能看出一点儿轻微的幅度。

    沈方煜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这样的画面。他还是第一次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看到江叙的肚子,明明也看不出什么,可莫名的,他的脑子有点儿嗡嗡的。

    江叙这次没有自己看,他的目光落在B超仪的显示屏上,看着画面伴随着唐可的动作而改变。

    光滑的探头在皮肤上缓缓地移动,带着一点压力,江叙的视线从显示屏上挪回来,沉默地望向天花板。

    胎儿发育的很好,虽然体型有点儿小,但各个器官部位都发育得很清晰,三个月的孩子外生殖器已经开始分化了,江叙甚至能从那一团模糊的黑白画面中看出来,那大概率是一个女儿。

    唐可也一样看出来了,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说。

    一个胎儿,和一个女儿,一字之差,意义却天壤地别。

    流产之所以要趁早,一方面是拖得越久对身体伤害大,另一方面则是难以避免的,孕育者与孩子之间越来越深的情感维系。

    然而显然有人粗神经,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嚷道:“嘿,是个闺女!”

    江叙、唐可:“……”

    这还是沈方煜第一次透过B超仪看见自己的孩子,他半是小心翼翼,半是不敢相信地问:“我真是她爸爸?”

    江叙:“实话说,我希望不是。”

    “……”不被承认的爸爸没有被江叙这一句话打消热情,沈方煜像是第一次学影像学课程一样,仔仔细细地盯着B超仪里的画面,恨不得要把它盯出花儿来。

    江叙直接打断道:“可以了。”他示意唐可把探头拿走,B超仪上的画面瞬间消失,江叙潦草地擦了擦B超液,放下衣摆。

    “孩子三个月了,是时候做早期唐氏筛查了,”唐可说:“要做吗?”

    唐氏筛查是为了排除胎儿最常见的一种染色体畸变。

    孕检一方面是为了确定孩子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确定江叙的身体状况,确保流产手术前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然而唐筛……如果是必定要流掉的孩子,其实就没必要做了。

    “我想一下,晚点告诉你。”

    唐可点点头,江叙看了一眼时钟,“那我先走了。”

    “为什么不做唐筛?”回到车上的时候,沈方煜忍不住问。

    “又不会生下来。”江叙望了一眼车窗外,路上种着一排桂花树,能闻到淡淡的甜香味。

    沈方煜愣住了,这么久以来江叙都没有再联系他,杂志也没有消息,眼看着孩子都三个月了,他原本以为收到Dr.Kenn回信后,江叙就打消了流产的想法,“你不会要去找那个M国人给你做手术吧?”

    江叙没说话。

    “江叙,”沈方煜满脑门儿官司,“二十万美金……这是你多少年的工资?钱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但大可不必漂洋过海去给人家信仰美金的资本家做慈善好吗?”

    “那你说我怎么办。”江叙的火气也上来了,Dr.Kenn的团队坚持文章见刊之后才能跟他沟通手术细节,然而大型的期刊本来审核周期就长,至今依然迟迟不见刊,唐可托了朋友去问依然没个准信。

    如果没有M国的病例在前,江叙或许只能视死如归,硬着头皮让人摸着石头过河,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可是眼下有案例的情况下,无论是江叙还是沈方煜,作为一个合格的医生,他们都希望在有最大的把握和最充实的术前准备下来动这个手术。

    这也是为什么江叙一直拖着的原因。

    可是眼下孩子越来越大,拖延的代价太大了。

    拿不到参考资料,对江叙来说最保险的还是出国去找Dr.Kenn做手术。

    可出国的事情也不顺利。

    之前唐可估计的三个月,现在看来三个月还不一定能申请成功,他这个病情敏感,涉及到异国产子的问题,加上M国越发严苛的限令,江叙约了三次大使馆的谈话,每次都是拒签,下一次又要等到一个月后。

    现在就算江叙凑够了钱也没办法。

    他烦躁地摇下车窗,想借着桂花香平息一下内心的烦闷,结果却只有呛鼻的车尾气。

    他只好带着几分郁色收回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方煜车里的招财猫摆件,不通情理的招财猫显然没办法感受他的困境,还在笑眯眯地招手。

    车里一时有些沉默,显然沈方煜也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孩子揣在他的肚子里,沈方煜怎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他俩是真恋人倒也罢了,可沈方煜和他非亲非故,又是竞争多年的死对头,他的窘境再难捱,沈方煜也犯不上为他操心。

    然而就在江叙打算换个话题的时候,沈方煜却出声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生下来?”

    像是完全没料到似的,江叙难以置信地偏过头,然而出口惊世骇俗的沈方煜面色却很平静。

    他绕过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安静地把车停在了路边临时停车位。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路边已经点亮了路灯。

    停车位旁边就是一棵桂花树,暂时远离了车尾气的叨扰,桂花香终于缓缓飘进来。

    沈方煜的眼里映照着橘黄色的灯光,显得那双桃花眼分外多情。

    “六个月之后,文章肯定能见刊,到时候我们有了数据和手术录像,心里有了底,也不用去求人,我给你做手术。”

    沈方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胳膊曲撑在耳边支着头,看了江叙一眼,“你要是不想养这个孩子,就我来养,二十万美金,你分我一半当抚养费就行,当然不想给也没关系。”

    他骨节清晰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方向盘上,垂下了目光,“你要是怕影响你的生活,这辈子我保证不让这个孩子出现在你面前,你如果怕我结婚之后对孩子不好,我也可以不结婚。”

    江叙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我需要一个你舍己为人来帮我的理由。”

    “不想让你给资本家掏二十万,这个理由够吗,”沈方煜说:“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知道我俩一直不对付,但这也不叫舍己为人,你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事情,江叙,”他像是有些无奈,“你总是什么都不肯跟我商量,可是……”

    他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的心里话,“我也是孩子的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孩子的爸爸”意思是,我希望和你一起承担这件事的责任,和你一起想办法面对当下的难题,请你不要再推开我,不是因为孩子有我一半血缘所以我要干涉你生不生孩子,因为有几个小伙伴误会,特此说明一下

    第23章

    浮生

    外面人头攒动,万家灯火,远远还能听见叫卖吆喝的声音,然而车里却无比的安静,仿佛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得见。

    良久无声的对峙后,江叙开口打破了沉默:“送我回医院。”

    他没有正面回答沈方煜的问题,而是用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应付了他,“我晚上还要值班。”

    “你今晚值夜班?”沈方煜愣了。

    江叙“嗯”了一声,“本来我刚刚是打算回家泡个澡之后回来值班的。”他不太喜欢医院的淋浴室,恰好手术下的早,他家离医院也近,可以回去换身衣服。

    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不太人道的事情的沈方煜:“……”

    江叙升副主任医师后就只值二线班了,虽然按济华的要求也得住医院,但一般是一线遇到处理不了的棘手情况才会叫他,故而比从前还是轻松了不少,甚至还有运气好的二线班医生一整夜都不用起来。

    不过江叙这个人点儿背,但凡他值夜班,必然会出现严重的病例,饶是如此,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在二线值班室门口,煞有其事地拜了拜夜班之神。

    江叙他们科室的夜班之神就是垒在一起的七颗苹果,象征一周七天平安,据说可以让夜班变得顺利一点。

    “你什么时候开始搞封建迷信了,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对这些很不屑?”跟过来的沈方煜震惊地看着江叙面无表情地拜神,“而且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虔诚。”

    “怀孕之后就一直拜。”

    沈方煜的眸光突然颤了颤。

    江叙半靠在床头,喝了几口白开水,拿起平板准备明天上课的PPT,见沈方煜还在那儿杵着,意外道:“你怎么还不走?”

    沈方煜的目光落在他的白开水上,“你不觉得那玩意儿很难喝吗?”

    “如果你留下就是为了说这个的……”江叙直接仰脖连灌好几口被沈医生嫌弃的白开水,嘴唇上还沾着淡淡的水光,“我觉得还行。”

    “你还不睡吗?”沈方煜问。

    夜班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江叙重新看向平板,“明天要去A医大上课,我再扫一眼课件。”升到副主任医师之后还要兼职去A医大带教,有授课任务。

    “几节?”

    “四节,”江叙说:“八到十二点。”

    妇产科要出去带教的医生们,向来一致认为上课比做手术还累,虽然大夜班之后不休息直接连轴上手术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但大夜班之后去上课简直是苦不堪言。

    医生们从医院和学校之间往返费时,所以一般排课都是大连堂。

    手术的空隙还能休息,上课就得全程一直站在那儿,大课间的休息时间不是拿来回答学生问题,就是听督导组老师挑毛病。

    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讲上几个小时,磕几颗润喉片都没用,之前还有医生一边给学生们讲心肌梗死,一边自己就当场心肌梗死被送去抢救的。

    沈方煜忽然走近了几步,抽走他手里的平板。

    江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就听沈方煜说:“你睡吧,我给你值。”

    “我的夜班可不好值。”江叙说。

    他是出了名的招病人。

    沈方煜把江叙的平板背到身后,跟哄小孩似的,“睡吧睡吧,”他说:“我运气好,今晚肯定是平安夜,你不放心就在这里睡。”

    “那你呢?”

    值班室就一张床。

    “我通个宵呗,”沈方煜坐到办公桌前,“好久没打过游戏了。”

    他摩拳擦掌地打开江叙的平板,江叙的手机和平板都从来不设置锁屏,连背景都是系统自带的,干干净净,乏善可陈,沈方煜却意外发现江叙的平板里居然有一款十多年前大火的游戏。

    那会儿这款游戏还是端游,现在已经做出了手游。

    江叙任由他拿着自己的平板玩,也没拦着,他翻了个身,打算眯一会儿,沈方煜忽然道:“江叙,才一分钟,我居然被虐杀了,还是在新手区。”

    平板里的账号很新,显然江叙也没怎么玩过。

    沈方煜望着屏幕里死去的小人满脸郁卒,“靠,都怪你,我现在除了工作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了。”

    “桌上有本《The

    Biology

    of

    cer》,”江叙轻飘飘道:“或许会让你认识到你工作能力也不太行。”

    “……”沈方煜看了一眼比词典还厚的大部头,思索片刻,选择了放下平板翻开教材,接收知识的洗礼。

    这本书是肿瘤学的经典著作,英文原版书,一直是癌症领域科研的灯塔,就是实在难啃,厚重的书页里面夹着好几页纸,都是江叙做的笔记。

    江叙读书的时候字还算工整,现在倒是越来越潦草了,不过同为医生,沈方煜看懂并不难,跟着江叙的笔记一起看,沈方煜倒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他运气加成的缘故,今晚格外安静,直到后半夜的时候,一线才打电话来,说是有个胎盘早剥的病人,有大出血的倾向。

    沈方煜接了电话就往外赶,尽管他接电话接的很快,还是漏出一声响,模模糊糊间江叙醒过来,他原本想问一句情况,沈方煜直接道:“放心睡吧,没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有什么魔力,素来瞌睡浅的江叙真的就睡过去了。

    沈方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胎盘早剥的患者母子平安,而且还是一对龙凤胎。

    生孩子就像开宝箱,产科的医生们一直都把接生出龙凤胎当成喜气洋洋的一等奖。

    沈方煜乐颠颠地想跟江叙说,又见他在睡着,想手机给他发个消息,又怕提示音吵醒他,最后纠结了一会儿,撕了张办公桌上的便利贴,然而落笔写下几个字,沈方煜的笔尖突然顿住了。

    什么时候,他对江叙也会有分享欲了。

    沈方煜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放下笔,把纸团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他的心绪不太宁静,书也有点看不进去了。他把平板放回江叙枕边,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忽然想起点旧事。

    江叙平板里的游戏,其实从前他们都是很擅长的。

    他和江叙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A医大的教室里,而是在B市的网吧,那年高考结束,他校服都没脱,直接去网吧包了通宵。

    拿了网卡去选座的时候,他发现人群里有一个也没来得及脱校服的男孩,沈方煜一眼就认出,那是六中的学生。

    沈方煜所在的四中和另一所重点中学六中是B市最厉害的两所高中,一直以来成绩不分伯仲,每年都要打出横幅,扬言自己是全市第一,闹得也没人知道,到底哪所学校才是真正的全市第一。

    这两所学校事事攀比,有一年六中听取学生意见,换了新的校服厂家,把原来的宽松没型儿的大运动服换成了红色棒球服,穿起来还真格外精神。

    四中看见了,紧跟着联系了同一家厂家,连版型都没改,只改了改校徽,就把自己学校的校服也换成了棒球服,当然为了避免混淆,校领导把校服的颜色换成了蓝色。

    本来红色和蓝色都是校服大众色,可版型一改,这两个学校的学生倒是特别容易认出对方,毕竟身上穿着同款红蓝校服。

    沈方煜坐到穿红色校服的男孩旁边,对方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十指如飞,操作相当流畅漂亮。

    他玩的是当时大热的一款联机游戏,一局刚结束,沈方煜就发出了邀约,“一起吗?”

    “不带菜鸡。”对方就丢下四个字。

    “巧了,”沈方煜把胳膊搭在对方的椅背上,“我也是。”

    两人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一局,却不料他俩跟早就认识似的,配合相当默契,越打越嗨,直接就通了宵。

    早上打了个盹起来的时候,老板晃悠到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沓报纸,十分有眼色地推销道:“来一份?”

    那时候高考完第二天,报纸上就会刊登全部的答案,两个高中生对视一眼,同时在网吧对起了答案。

    “考得怎么样?”沈方煜丢掉铅笔,笑吟吟地望向刚认识的朋友。

    新朋友一点儿也不谦虚,“报纸上见。”

    在那个智能手机还没那么流行的年代,B市居民的消息来源主要都依靠《B市日报》,而这款顶流报纸每年都会用14的巨大版面,来刊登当年的市文理状元。

    沈方煜挑了挑眉,“你叫什么?”

    “江叙。”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江叙的名字,却不知道他们早就在无数次联考里成为了四中和六中校领导的谈资,甚至两边的校领导打赌过无数次,理科状元究竟会花落谁家。

    “沈方煜,”没等新朋友问,他就自我介绍道:“报纸上见。”他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校服搭在小臂上,露出一个挑衅而嚣张的笑,“不过不是我见你,是你见我。”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一个多月后,两个人的照片会同时出现在《B市日报》上,一左一右,宛如婚礼请帖。

    硕大的标题直截了当地昭示了两个人的胜负:“B城惊现两位理科状元!”报社的记者甚至还用醒目的字体紧随其后印了一个充满噱头的副标题:

    ——四中六中再度决战,双子星到底谁更胜一筹!

    同时出现在报纸上的两位理科状元,成为了那段时间许多B市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太多人计较这过于引战的标题,却不料他一语成谶,竟然预言了沈方煜和江叙之后长达十来年的竞争。

    从前擅长的游戏被彻底束之高阁,改成手游之后,早就多年不碰游戏的江叙和沈方煜更是折戟沉沙,十七八岁电脑前激情鏖战的青春少年彻底成了过往,只剩下两位生活乏善可陈,除了工作连别的爱好也没有的无趣医生。

    医学需要天赋,但更需要重复。

    那是需要消耗很多很多时间的东西。

    “如果我们不是大学同学,这些年应该都能过的轻松些。”

    沈方煜的神色有些微妙的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他问:“你后悔吗?”

    江叙没有回答他。

    沈方煜笑着摇了摇头,正准备坐起来,江叙却突然闷哼一声,沈方煜的脸色一变,见江叙皱着眉,额上冒了一层冷汗,他一条腿蜷缩着,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腿,像是痛得厉害。

    沈方煜瞬间反应过来他是小腿抽筋了,随着孕程进展,江叙身上的早孕反应略有好转,但因为胎儿进入了更快的生长期,导致江叙身体钙含量跟不上,出现了频繁了夜间抽搐。

    他双手搭上江叙的腿,缓慢有力地按压着,不同于江叙迷糊间的乱按,他的手法要更加准确,不多时,江叙的眉头终于松开,像是缓和了。

    “经常疼吗?”他问了一句。

    江叙的意识模模糊糊,闻言“嗯”了一声。

    江叙的忍耐力很强,白天的时候,即使是之前早孕反应最强烈的那段时间,他的脸上都从来没有露出过任何脆弱的神情,甚至常常会让沈方煜忘了,他还怀着一个孩子。

    唯有夜晚,孩子带给他的辛苦才会不小心在脸上露出端倪。

    “你睡吧,”沈方煜说:“我守着你,再疼了我给你按。”

    江叙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思索片刻后放弃了思考,又陷入了沉睡。

    而沈方煜望向他,神色略有些复杂。

    江叙早上醒来的时候,沈方煜已经去办公室了,他下意识去找自己的手机,却看见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杯牛奶,他伸手碰了碰玻璃杯,不凉不烫,温度正好。

    牛奶杯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喝了再去上课,你有点儿缺钙。

    ps:昨晚接了个胎盘早剥,生了对龙凤胎!”

    沈方煜的字很锋利,力透纸背。江叙的视线落在那个干脆利落的感叹号上,眸色几不可察地闪了闪。

    透着光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背面似乎还有字。

    他翻过来,目光顿住了。

    “pps:你要不要考虑……和我一起住?”

    作者有话要说:

    《The

    Biology

    of

    cer》:《癌症生物学》

    第24章

    牛奶

    上午的课程结束,口干舌燥的江叙在A医大的食堂门口伫立了十分钟,最后选择去面食窗口买了个饼。

    怀孕之后,从前考试月可以连吃一个月面包的江叙莫名就开始变得挑食。

    A医大的食堂水平和教学质量成反比,几十年如一日的又贵又难吃。

    最终在回到医院时,江叙毫不留情地把剩下的半个饼丢进了垃圾桶。

    刚一走进科室,江叙想起那张纸条,下意识扫了一眼沈方煜的工位,人不在。

    他收回目光,还没来及放下公文包,于桑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对他挤眉弄眼道:“江哥,你女朋友挺漂亮啊。”

    他一开口,刚刚还安静着的办公室瞬间充满着八卦的味道,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在起哄:“江医生什么时候请客啊?等着吃酒呢!”

    江叙疑惑道:“什么女朋友?”

    “别装了,”吴瑞笑得宽和,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人都带着爱心午餐来找你了,我们说你去上课了,让她在休息室等你,你怎么回事,上课也不跟女朋友说一声,差点害人白跑一趟。”

    江叙闻言直接走出办公室,步履如风地往休息室走。没留意到十米之外沈方煜刚刚提着一箱牛奶从电梯口晃悠过来。

    沈方煜走到办公室的时候,恰好撞上还在傻乐的于桑,他把手里的牛奶往江叙座位的方向扬了扬,“你江老师呢?”

    于桑作为江叙的得意门生兼头号狗腿子,跟沈方煜不对付惯了,沈方煜贸然一问他,他自然是嘚瑟道:“见女朋友去了。”

    “女朋友?”

    看见沈方煜的表情变了变,于桑眉飞色舞得更厉害,五官恨不得都出来表演一番,满脑子要报之前他们拿了参会名额的炫耀的仇,“我们江医生的女朋友可漂亮了,还亲手做了爱心午餐带过来,不像有些人……”

    于桑扫了一眼沈方煜手里提着的牛奶,阴阳怪气地悠悠说完:“只能自己喝牛奶。”

    沈方煜:“……”

    眼瞅着沈方煜的脸色越来越差,于桑也知道点到为止的分寸,拔得一筹之后,悠悠地功成身退了,心里还暗自可惜江叙没能看见沈方煜的表情。

    沈方煜沉默片刻,重重地把牛奶往自己桌上一放,吓得旁边的吴瑞看了他一眼。

    他对上吴瑞的目光,确认道:“吴哥,于桑说的是真的?”

    吴瑞一时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总觉得沈方煜这面色有点不大好,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沈方煜在气什么。

    就算他和江叙当过一段时间情敌,可现在江叙的疑似女友又不是钟蓝。

    难道是气江叙在他前面找到了对象?

    可沈方煜他也不缺人追啊,想找对象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隔壁新生儿科的小护士没事儿就过来找他,那姑娘又漂亮又聪明,也没看他对人家多热情。

    吴瑞夹在两个人之间,一直希望两人和睦相处,于是斟酌着规劝道:“方煜啊,你也别灰心,赶明儿师哥让嫂子也给你介绍对象,肯定能找个更好的。”

    “谢谢师哥,不麻烦嫂子了。”

    沈方煜开了一盒牛奶,叼着吸管对吴瑞笑了笑,笑出了吴瑞一身的鸡皮疙瘩。

    *

    江叙刚走到门口,就隔着窗口玻璃看见里面坐着个打扮甜美的女孩儿,他推开门,带着几分迟疑道:“你好。”

    那姑娘倒是很自来熟,回头见到是他,热情地站起来就要跟他握手,“你好,我叫喻欣,你是江叙医生吧。”

    江叙礼貌地回握过去,一垂眼,还真看见喻欣提着一个四层的不锈钢保温盒。见到他在看,喻欣先介绍道:“这是江阿姨让我给你带来的。”

    “我姑姑?”

    江叙的父母在B市,A城里,他姓江的亲戚只有他姑姑。

    “对,”喻欣很快接话道:“我是阿姨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

    “……”江叙愣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亲娘已经催婚到了这种程度,他天高皇帝远在A城,江母的手伸不了那么远,就把在A城的姑姑纳入了左膀右臂。

    他母亲先前说,要让他姑姑给他安排相亲的时候,江叙还以为是开玩笑,很显然,他低估了妈妈辈强大的催婚能力。

    更令人窒息的是,喻欣接着说:“我妈妈和阿姨是在香樟公园的相亲角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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