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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种症状诡异,但又查不出原因的病,特别容易奔向两个极端,要么是啥事没有,要么就是治不好的大病。

    江叙虽然不想活的太悲观,但他还是无法避免自己的思绪往绝症上边靠,连带着他都懒得怼沈方煜了,如果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他居然浪费了大半儿的时间在和沈方煜吵架或者打架,江叙想,他肯定死不瞑目。

    不过人生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临下班的时候,一位年纪大他们几岁的主治医忽然乐了,他捧着手机看来看去,然后对全办公室里的人说:“今儿晚上都别急着回去了,我请麦当劳,让隔壁的那几个也上休息室一块吃,值班的那几个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买了给他们送座位上去。”

    “吴哥,有喜事?”沈方煜问。

    吴瑞以前也是A医大的学生,既是沈方煜和江叙的学长,也是他们的师兄,虽然他评职称的速度没有两位卷王快,但人耐心,早期他也手把手地带过两人,故而沈方煜和江叙跟他的关系都很好。

    “暂时保密,”吴瑞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等会儿再告诉你们,”说完他就掏出手机开始点单,“想吃什么快说,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医生是个体力活,尤其他们做手术的,动辄几个小时不吃不喝地站下来,故而都特别喜欢炸鸡可乐这种重盐重油高能量的垃圾食品。

    吴瑞拍了拍江叙的肩,后者猛地惊醒,吴瑞不知道他犯困,还以为是他不想和沈方煜一块儿吃饭,于是温厚地笑道:“给我个面子,今天别吵架。”

    江叙迷瞪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他们刚刚在讨论吃饭的事儿,而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分了一会儿心,就跟中了邪似的又睡过去了。

    虽然他的确不想看到沈方煜,但吴瑞是个老好人,师兄这么诚恳地开口,他也不会拒绝,“行,师哥,我保证只要他不招我。”

    “……”吴瑞心想,这恐怕有点难。

    他看了一眼正和身边人说笑着点单的沈方煜,帅是挺帅的,可惜长了张嘴。而且沈医生他平时也不气别人,就盯着江叙一个人气,对别人嘴都挺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次聚餐的人多,光是拿外卖就去了好几个人,他们把给值班医生的份儿先拿去了,又把剩下的往休息室里一放,红色的盒子摆满了桌子,金黄色的炸鸡烤翅配上爽口的汽水可乐,浓郁的香味弥漫在休息室里,引得人食指大动。

    沈方煜就坐在吴瑞旁边,他一点儿不客气地从眼前的红色纸袋里拿出一个炸鸡腿,酥脆的外皮配合鲜嫩的鸡肉,他咬了一口,问吴瑞,“所以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啊?”

    吴瑞神秘地笑了笑,“有件高兴的事,我老婆怀孕了。”

    “哇——”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群平日里闷久了的医生拍桌的拍桌,鼓掌的鼓掌,反正济华医院良心,娱乐休息室和健身房什么的都单独有一栋建筑,也不怕吵着病人,维持什么大夫的形象。

    尽管见惯了新生命的孕育和诞生,但每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依然让人高兴,尤其还是来自自己朝夕相伴的同事,而那个幸运的小宝贝也正被真心实意地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恭喜啊!”

    “恭喜吴哥!”

    ……

    起哄祝福声此起彼伏。

    “谢谢,谢谢——”吴瑞搓着手,脸色因为激动而发红,兴奋地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江叙也拿起可乐杯敬了敬吴瑞,“恭喜了,师哥,”他说:“你平时要是有忙不过来的,就跟我们说。”

    江叙话少面冷,但心思很细,一下就说到了吴瑞心坎儿里。

    吴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对大家伙儿说:“其实今天请大家吃饭,还有个别的原因,”吴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老婆工作也辛苦,我想能多一些时间陪我老婆,以后科室里的事情……可能得给大家添些麻烦,在这儿我先跟大家伙儿道个歉。”

    这件事其实有点敏感,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工作量增加,但好在科室关系一直很和谐,平日里吴瑞也没少帮大家的忙,故而他开了口,大家也都笑着摆手,“你放心吧,顾不过来尽管找我们。”

    “我就是……哎……”吴瑞见到同事们这么热心,气氛正好,情绪一时上头,忽然就忍不住捂住脸,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我平时太忙了……也没时间好好陪陪她。”

    眼见着气氛突然往煽情的方向走,沈方煜眼疾手快拆了个鸡翅直接塞进吴瑞嘴里,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吴哥,我们都理解,工作重要,老婆更重要不是,不过这会儿,什么都没你嘴里的炸鸡重要。”

    他说完,就发现江叙正望着他。

    果然吴瑞的悲伤情绪被炸鸡骤然打断,他眼睛还泛着红,嘴里却忍不出溢出一声笑,于是一边伸手去接嘴边的炸鸡,一边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差点陷入尴尬的席间因为一场哄笑,又恢复了其乐融融,江叙见他沈方煜发现自己在看他,漫不经心地挪开目光,评价道:“反应挺快。”

    这是在夸他调节气氛。

    沈方煜福至心灵,又拿了个鸡翅,直接往江叙嘴里递。

    厚重而油腻的味道铺面而来,江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了变。

    其实他从刚进来就觉得不太舒服,他平日里倒还算喜欢吃炸鸡,然而这段时间稍微闻见点儿油腥味他就反胃,所以吃了这么久,他也就喝了点可乐,连薯条都只吃了一根就没动了。

    然而油乎乎的鸡翅此时此刻就贴着他的鼻尖,浓重的油荤味道正在摧枯拉朽般席卷着江叙不堪一击的嗅小球。

    他看了一眼沈方煜,蓦地低下头捂住嘴。

    “呕——”

    一声压抑的干呕。

    江医生也不想这么丢脸,无奈实在是没忍住,他直接捂着嘴一路去了卫生间,留下在原地举着鸡腿凌乱的沈方煜。

    “这是他新的侮辱我的方式吗?”沈方煜举着鸡腿一边凌乱一边僵硬地开口。

    半晌,他又问坐在江叙身边的于桑:“我看起来有这么令人作呕吗?”

    “这你得去问江医生,可能你抢了他参加会议的名额,他看见你是挺气的。”

    算了,就知道跟在江叙身边的都是一丘之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默默收回拿着鸡腿的手,假装无事发生,倒是吴瑞若有所思地说:“我媳妇也这样,前段时间干呕的厉害,但多数时候又吐不出来,我们都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病,结果是怀孕了。”

    沈方煜想了想,于是在第三次江叙去吐完回来之后,他煞有其事地探身凑近了看起来面色有些虚弱的江医生,“江叙,吐成这样,你该不会怀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吴师兄:有件高兴的事儿,我老婆怀孕了。

    沈方煜:我也有件高兴的事儿,我老婆也——靠,打人别打脸谢谢。

    江叙:我是你爹。

    第7章

    检查

    “沈、方、煜——”

    江叙直接站起身,“哐啷”一声带翻了他身后的椅子。

    于桑小心翼翼地扶起椅子,几乎所有正在聊天的医生都被吓得安静下来,看看江叙,又看看沈方煜。

    今天不会又要打架吧,是谁让他俩坐面对面的,这还不得补偿一下人民群众受伤的心灵?

    吴瑞瞪了一眼沈方煜,他就知道沈方煜那张破嘴迟早要坏事,他一边给江叙拍背一边劝道:“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他说:“都怪师哥,是我刚在跟方煜说我媳妇的妊娠反应,他才跟你开玩笑的。”

    然而一直死死盯着沈方煜的江叙,闻言眼睫忽然颤了颤。

    吴瑞口中“妊娠反应”四个大字哐哐地砸向他的脑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占据着他的神智。

    头晕乏力,厌恶油腻,恶心呕吐……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妊娠反应,他自己就是妇产科的大夫,对这些症状再熟悉不过,只是之前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吴瑞都做好劝架的准备了,万万没想到他劝了一句,江叙居然就……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虽然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太好,但毕竟一场硝烟就这么解决了,吴瑞难以置信看了他一眼,突然自言自语道:“原来我的口才这么好的吗?我是不是应该辞职去派出所做调解员。”

    “是的,下一个诺贝尔和平奖非吴哥莫属。”沈方煜极为配合地开口,他也有点纳闷儿,今天的江叙也太好说话了。

    然而江叙忽然又站起身,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清楚了还是准备找沈方煜打一架的时候,他突然拍了拍于桑的肩,而后走出了休息室。

    于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又求助地看向其他人,结果发现几乎所有同事望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鼓励和期待,仿佛写着一行大字:“加油,你一定能解决一场战争。”

    于是于桑困顿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最后昂首挺胸充满信仰地跟着江叙走了出去,宛如人民英雄。

    然后他就看到江叙靠在墙边,一条腿支撑着墙面,另一条腿微微屈起,他低着头,用手按着鼻梁,显得很疲倦,走廊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于桑忽然发现江叙最近瘦了很多,连穿在身上的衬衫都显得空荡荡的。

    看见他来了,江叙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后,才压低了声音问:“如果一个患者,两个月前有性生活,现在出现了恶心呕吐食欲不振乏力头晕的情况,是什么原因?”

    于桑早已习惯了江叙随时随地地查他考点,只是有点意外这问题怎么这么基础,虽然奇怪,他也还是脱口而出道:“妊娠呗。”

    江叙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冲动,继续逼问道:“那这个患者如果是男的呢。”

    “……”这题有点儿超纲了。

    “要不,”于桑试探着说:“也去查个hcg?”

    江叙:“?”

    于桑确信在他说完之后,江叙露出了下一秒就打算把他丢进海里喂鲨鱼的神情,于是光速改口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可能是消化道疾病吧。”

    江叙掐了掐眉心,冲他摆手道:“跟他们说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哦……”于桑一头雾水地看着江叙离开。

    他跟着江叙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见江叙露出这样的神色。他望着江叙清瘦单薄的背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忽然就想劝他多吃点儿,工作别那么拼。

    然而妇产科的医生和外科一样,因为手术多,常年奔波,走路都特别快,跟赶着去投胎似的,因而他想出声的时候,江叙已经走远了,他叹了口气,走回了休息室。

    大家都还在聚餐,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江叙望着电脑上的文献发呆,过了十分钟,还在看第一行,他有些烦躁地关了电脑,准备下班。

    外面夜色已经深了,抬头看过去,还能看到月亮。

    科室外面有一棵很高很高的香樟,香樟的树杈深处有一个鸟窝,鸟妈妈刚生了一窝小鸟,这会儿正在给他们喂食,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

    江叙的目光在鸟巢上顿了顿,又望向树后面的医院大楼。

    半晌,江叙顿住出门的脚步,坐回了办公室,他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拨通了一个电话,“检验科值班室吗?”

    他的声音很淡,仿佛夜晚的风。

    对面“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们那边这会儿忙吗?”

    “还行。”

    江叙转着工作胸牌,目光落在照片里的自己上,“我现在送一份尿液样本上来,麻烦你帮我测一个hcg。账记在我私人头上,妇产科江叙。”

    同院里的医生走个后门,带自己或者亲朋送样、做检查都是挺常见的事儿,一般是为了图个省钱。

    各个科室都是同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检查一般也不问名字,不记录患者信息,直接把结果给带人来的医生。

    虽然有点奇怪江医生为什么自己还要付钱,但检验科的值班医生并没有多问,只是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可能晚一点出结果,你别等,明早起来看。”

    江叙:“嗯。”

    然而今晚江叙少见地没有倒头就睡,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失眠,是因为在等检验科的结果。

    说不出为什么,分明觉得十分荒谬,他一个男人,就算出现了和妊娠反应相似的症状,也不可能会是怀孕,然而江叙还是根本睡不着。

    他让检验科查的那个指标全名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是妊娠早期的常见检查指标,但即使真的升高了,也不一定就是怀孕,还有可能是脑垂体功能紊乱,或者是很多种恶性肿瘤。

    江叙甚至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癌症和怀孕哪一个比较让人崩溃。

    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着沈方煜那张脸,甚至连那一夜许多被他遗忘的细节这会儿都缓慢地回到了他的记忆里。

    他一边烦躁地等待着结果,一边觉得自己简直是有病。

    一个专业的妇产科医生,大半夜睡不着觉,居然是因为在怀疑一个男人是不是怀孕了,说出去都要被同行笑掉大牙。

    然而当手机提示音响的时候,他还是猛地解锁手机,打开了检验科医生发来的文件。

    新鲜的检查报告上,白纸黑字,只有一个指标。

    江叙的眼神仿佛能在检查单上烫出一个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熟悉的指标,还有后面飙高的数值,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不是仪器坏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几乎是连夜从床上跳起来,拨通了唐可的电话。

    第8章

    确诊

    半个小时后,A城一家妇产科私立医院。

    唐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准备超声设备,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大晚上不睡觉你干嘛呢?”

    唐可是江叙和沈方煜的大学同学,分科的时候转去了影像,后来又从医院跳槽去了私立,据说能轻松些,他和江叙的关系一直很铁,虽然是大半夜被叫起来,他也就是牢骚了几句。

    “我可能得了绝症。”

    唐可有些迷糊:“啊?”

    江叙把手机递到他面前,页面停留在刚刚的检查单上。

    “卧槽,这么高的hcg值,你女朋友?”唐可意外道:“没听你说谈恋爱啊,你这动作可真够快的,孩子都有了。”

    江叙短暂地沉默了一瞬,然后对唐可说:“我的。”

    “我当然知道孩子是你的,我是说——”

    “检查结果,”江叙打断了唐可,面无表情道:“是我的。”

    唐可一下子清醒了,难以置信地抓着江叙的胳膊,“你说什么?”他的声调都拔高了一大截,“乖乖,这么高的数值,这……这……”他“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叙一脸冷漠地躺上检查床。

    唐可伸手去拿超声耦合剂,小小声道:“不会真是得癌了吧。”

    江叙直接从他手里接过耦合剂,解开皮带,撩起上衣下摆,飞快地涂完后看向唐可。

    后者正拿着超声探头盯着江叙,一脸震惊到魂飞天外的神色,忘记了如何动作,江叙不耐烦地把消完毒的探头拿过来,贴上了自己的小腹皮肤。

    他虽然不是专业的影像科大夫,但是基础的腹部B超还是很熟练的,唐可也知道他会,于是并没有去干扰他,他现在满脑子都还是那个异常的检测指标,一边担心着江叙命不久矣,连检查仪的屏幕都不敢看。

    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设,他才用手捂着眼睛,露出一条缝来,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检查仪的屏幕。

    然而看着看着,他突然傻眼了。

    “卧槽。”

    “闭嘴。”

    江叙绷紧下颌,面无表情地把目光从黑白交错的屏幕上挪开,许久之后,他才僵硬地微微低下头,望向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由于没怎么被晒过,他的腰腹一片都很白。

    因为经常运动,他一直有腹肌,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觉得腹肌的线条好像有微弱的消失趋势。

    耦合剂还停留在小腹上,又黏又滑,冰凉凉的,刺激着江叙的感官和大脑。

    江叙那双常年做手术练出来的极其稳定的外科手,此时正在不易察觉地微颤,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了地,不,是心里所有的高楼大厦,活了这么多年的世界观,还有他背过的所有书积累的所有经验,在同一时间,崩塌成了一片废墟。

    不是肿瘤,也不是癌症。

    孕囊、胎心、胎芽,回声完完整整,一个不少,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早孕”影像学检查结果。

    江叙原来只是轻度近视,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瞎了。

    “江叙……”唐可的下巴都快惊掉了,他捧着卫生纸,结结巴巴道:“你、你给我一个解释。”

    江叙抽了几张卫生纸擦干净残留的耦合剂,然后把衣服放下,一边扣皮带一边坐起来,“我比较想你给我一个解释。”

    唐可专攻的科研方向是生殖医学和发育生物学。

    他向唐可伸出手,“纸笔。”

    唐可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笔和便利贴递给他,江叙的字迹很潦草,飞快地写上一串检查,“我这两天都有手术,周日上午过来做检查,你帮我安排一下这些检查,最好一上午能做完,加钱也行。”

    “哎我说,不是……”唐可看了看仪器又看了看江叙,“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去上班?”

    江叙看了他一眼。

    “明白,就是沈方煜不休你不休呗,都毕业多少年了,你俩怎么还这么卷。”唐可作为他俩的同学,又是江叙的室友,对这两人的恩怨十分了解。

    “握手言和它不香吗?”唐可说:“我还记得以前班里的那个第三名,挺漂亮的一个姑娘,被你俩卷得昏天黑地,到后来直接躺平安安心心待在了第三名,再也没争过第一。”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B超仪上的结果,只能疯狂岔开话题,避免着无话可说的尴尬,“那会儿她还开玩笑,说你要是和沈方煜谈恋爱就好了,这样你俩卷的时间都拿去浓情蜜意,她说不定还能考个第一。”

    “哈、哈哈。”他说完自己先刻意地笑了两声,然而江叙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十分担心,江叙是不是已经傻了。

    “叙哥啊,你要坚强,”唐可握住他的胳膊,心一横,决定还是拿这人最在乎的东西刺激他,“你要是疯了,可就便宜沈方煜了,你想想,以后济华医院的妇产科可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你能忍受他每天在你的地盘横行霸道吗?”

    听到沈方煜的名字,江叙的眼皮终于跳了跳,有了些微末的反应。

    “谢天谢地。”正在唐可庆幸江叙还没有被刺激到失智的时候,后者突然蹦出两个字:“傻逼。”

    唐可:“?”

    “不是说你。”江叙把便利贴和笔一起递还给唐可,“今天你辛苦了,周日检查完我请你吃饭。”

    他套上外套,神情恍惚地补上一句,“最终的全套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什么也不要问。”

    作者有话要说:

    注:

    hcg: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

    耦合剂:超声检查时用于排除探头和被测物体之间的空气,增加润滑易于展开

    第9章

    手术

    周日,傍晚。

    江叙坐在唐可的办公室里,双腿交叠,身上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灰白条纹衬衫。

    面前是一大堆检查报告,只是名字被模糊掉了。

    看得出来,他的心态已经平稳了很多。

    只是……唐可总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想开了,反倒像是确诊了绝症后的病人心如死灰的平静。

    然而该说的还是得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恶性肿瘤都排除了,你肚子里确实有个孕囊,两个月左右,”唐可说:“上午做彩超的时候跟你说过我的推测,现在结合其他的检查结果,我想的应该没错。”

    他比划道:“应该是因为中胚层细胞发育突变,中肾旁管没有完全凋亡退化,在你的体腔内异常发育出了子宫和双侧附件,宫颈口和肠道之间有一段很细的软导管,我初步猜测是因为尿生殖窦后壁的窦结节和原肠壁有粘连的缘故。”

    唐可微蹙眉道:“按照检查结果,应该差不多恰好是两到三个月前,你体内的子宫和双侧附件才开始变得活跃,还好发育的晚,对你的身体影响不大,但是不管你要不要这孩子,子宫和双侧附件切除术都得做,这套东西本来就不该长在你身体里,要是非甾体激素紊乱了就麻烦了。”

    他摊手道:“这个不用我说,你自己是医生你最明白。”

    江叙一张一张把检查报告看完,双手十指交握,靠在唐可的办公桌上。

    “你打算生吗?”唐可问。

    江叙盯着红木的办公桌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放空。

    “我不想要。”

    唐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虽然江叙的心智看起来一直很强大,但毕竟他是个男人,单单是接受怀孕这件事,恐怕就消耗了他很多的心力,不要这个孩子才是正常的想法。

    “你能推出来这孩子的天数吗?”他问。

    B超虽然也能依照大小猜个大概,但并不精确。

    “65天,”江叙根本就不需要过多的思考,翻一下日历就知道,“超过49天了,做不了药流。”他自己已经算过了。

    倒是唐可有点儿意外,“感情你和你男朋友性生活不太和谐啊。”

    有怀孕这件更具冲击力的事情在前,他倒是很快地接受了江叙的对象是个男人的事实,能这么快推出时间,那只能说明那段时间就发生了一次。

    江叙没接他的话茬,“软导管的直径不到0.5厘米,和肠道的交角也太小了,负压吸引术也做不了。”

    他已经在脑子里把各种术式过了一遍,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能上腹腔镜或者开腹。”

    唐可点点头,“现在还能上腹腔镜,再过几个月就只能开腹了。”他不做手术,但也知道开腹的后遗症多,风险大,在现在各种微创技术流行的情况下,开腹已经算是比较大的手术了,对身体的影响也不小。

    “不过我这儿有个好消息,”唐可说:“这两天我因为你这事儿心里乱的很,跟我那帮朋友打听了一下,还真让我打听出点东西。”

    唐可拿出平板点了点什么,递到江叙面前。

    “我有个朋友在国外期刊做编辑,上个月有篇投过去的文章和你这个情况很像,作者是M国人,文章还没见刊,他现在不好发给我,但我有那个作者的联系方式,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给他发邮件,看他能不能帮忙。不过他那个患者是把孩子生下来了,他做的是开腹剖宫产,父子平安。”

    江叙的眼睫颤了颤。

    如唐可所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有一个可参考的病例,和完全没有任何记载相比,听上去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可对医生来说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虽然动手术听起来像是哪儿坏了修哪儿就行,可是江叙自己心里清楚,他做的每一类手术,都是跟着前辈们观摩了无数次,对所有步骤耳熟能详,对人体结构倒背如流之后才敢在老师的监督下上手,直到练到熟练。

    他敢挑战,但不能冒险。

    外科手术发展了两百年,期间堆叠了无数条枉死的性命,洒满了患者的鲜血,才使得手术技术进入如今的成熟状态。

    开拓往往伴随着牺牲,所以对当下世界上绝大部分医生来说,医术更多是传承和学习的过程,而并非开拓。

    有足够的辅助支撑资料的前提下,可以循序渐进地开发新疗法,但没人敢贸然尝试开天辟地的新手术。

    可是男性生子是一台前无古人的手术,除了M国那个病例,过往的典籍文献中找不出一点相关的东西,比最罕见的罕见病发生率更低。

    手术过程中不仅要拿掉孩子,还要同时完成子宫和双侧附件切除,问题这还是个男人的身体,你根本就难以想象打开腹腔之后里面的血管和组织情况有多复杂。

    没有经验,意味着风险巨大。

    “江叙,你如果决定了要拿掉,我觉得最保险的就是联系那篇文章的主刀医生Dr.Kenn,毕竟人家做过足月的,还是有经验一些,但现在去M国的签证不太好办,你拖得起,孩子拖不起。”

    国际局势不算太明朗,现在要过去,保守估计也至少得等三个月,那时候,胎儿就五个月了。

    五个月……它就有记忆了,甚至能分辨出孕育者的声音。

    唐可话音顿了顿,“其实我觉得,要是你和你对象感情好,也不是不能怀一段时间看看情况,这也是缘分,那么多同性恋情侣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呢,”他说:“这样你至少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去联系医生准备手术,压力也能小一些。”

    江叙双手交叠在膝前,“我还是倾向于现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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