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手抖什么?”男人突然问。“我是小辈,不通棋艺,与掌柜的对弈,紧张。”
“是么。你说话时听不出紧张。”
“话语可以作假,行为不能。”
“你在什么地方长大?”
“蛟龙城寨。”
“你现在是金融精英,天天出入高档场所,你的行为里还有又穷又破的蛟龙城寨的影子?”
“有。在黑暗中生存,为了见到光亮,必须往高处爬,为了这个目的,不惜竭尽全力——这是蛟龙城寨留在我身上的影子,它会跟我一世。”
“呵,年轻人,一世太长,不要急于去看穿它。”
两人仿佛长辈与小辈唠家常一般平静地对话着,棋盘之上却是狼烟四起,战火纷飞。黑白二子无声对峙,封、拆、断、夹之间,隐约刀光剑影。乔爷撑着拐杖、踮着脚尖,竭力观望了一阵,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禁不住偷偷扭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亏得掌柜的怜惜他年纪大了,从来没跟他来过这套,不然他恐怕棋下着下着就一脑袋栽进棋盘里睡过去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拄着拐杖偷偷打起了瞌睡。突然听到掌柜的一声“你赢了”,吓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什么?我的乖乖宝贝捞财童子,居然赢了掌柜的?居然敢赢掌柜的?
何初三站了起来又鞠了一礼,“不敢当,是掌柜的关照我。”
男人微微一笑,“还说只‘会一点’。你韬光养晦,深藏不漏,一步一步引我入局。”
“是掌柜的暗掌乾坤,明明有很多次断我‘气’数的机会,却留下我一条小命,看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注2】
男人又笑了,“别站了,坐下吧。会沏茶吗?”
“功夫茶不会。”
“何顾问也有不会的事。老乔啊,你也来坐下吧。”
乔爷忙不迭走上前来坐下,趁机松动了松动手脚。何初三手脚利落地收拾了棋盘。三人端坐在茶案前,气氛仿似一家人一般轻松而随和。男人就像一个家族里沉稳温和的大家长,慢条斯理地冲了两轮茶,一边冲一边关照了何初三先前替乔爷的“朋友”——也就是他自己——处理财务公司之事的细节,又问了何初三平素里如何帮乔爷做事,还问了一些股市、证券市场的幕后之道。
十几分钟后,他终于洒茶入杯,抬手请茶。何初三道谢之后端起一杯,品了品道,“好茶。”
“好茶配名驹,何顾问是匹千里马,值得这杯茶。”男人道。“好了,茶也喝了。之前你说找我有桩大生意,说说看吧。”
何初三微微垂下眼去,并没有开口。
男人看了乔爷一眼,“老乔,出去等吧。”
“……”陪了大半个钟头,好不容易端到一口热茶喝的乔爷。得了,去外面接着打瞌睡去吧!
他悻悻然将手里半杯茶放下。“是,掌柜的,那我就出去了。”临走时还往何初三肩上拍了一拍。拐杖声渐行渐远,随即传来“啪嗒”一下关门声。
“说吧。”
何初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直直地看向了对面的男人,“我有桩大生意,想跟掌柜的谈一谈。但恕我直言,您并不是掌柜的。”
……
【注1:“猜先”:围棋规则以黑子为先;年长者手握一把白子,对手猜其手中白子数量是单是双,并以一枚或两枚黑子示意,猜对即可行黑子,猜错则行白子。】
【注2:棋子之“气”:在棋盘上与一个棋子紧邻的空点就是它的“气”,如果它被异色棋子所围,便处于无气状态,会被对手提走。】
第108章
(下)标准变态反派
男人的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昏暗光线下,他的五官还残留着年轻时十分英俊的轮廓,两鬓斑白,眉宇间尽是岁月痕迹。
何初三在落下第一枚棋子时,就确信他不是谢英杰。他一边落棋一边飞快地在脑中搜索,但并不记得在任何社会新闻、八卦小报、之前搜寻的各种资料见过此人,也没有在什么上流社会的宴会、金融投资圈的集会中见过。这个男人不是高阶警察,也不是权贵,不是叫得上名号的任何人。
有三种可能。第一,此人是乔爷找来假冒老掌柜的人。但如果是这样,乔爷不用辛辛苦苦施障眼法,也不用弄张自己都看不懂的太极图来故弄玄虚,更不需要伪装出那样的恭敬、连张椅子也不给自己找来坐,况且乔爷并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第二种可能,乔爷没有骗他,此人真的是老掌柜,是彻彻底底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位幕后操手,表面上没有身份,却有暗掌黑白两道的能力。但这样的一个人是凭借什么而拥有了这样惊人的权势?是如何令乔爷这等老江湖拜服在他脚下?是如何操控像华探长那样身份的总督察?此外,他查到的资料、那张二十年前的旧照片、陆光明的叙述与六一哥向他坦白的一切,统统都指向谢英杰,这又如何解释?
那么,只有第三种可能,乔爷对此人的身份并不知情,此人是老掌柜的替身与代理,多年来代替老掌柜抛头露面。那张黑白阴阳图、那局棋、棋局与品茗之间的种种对话,都是在老掌柜的示意下对他的试探,了解他的身世、实力与性情……他的围棋是在刚入大学时学生会活动小组中所学,虽然当时在学生中尚属佼佼者,但后来学业繁忙,下棋时间极少,棋艺纯属一般,本不可能赢对方,但对方却次次放他一丝生机,是为了以棋观人,摸清他的行事之道——他假说自己出身贫困、竭尽全力只为攀爬高处,但对方却看出他其实徐徐图之、步步为营,在表面急功近利之下另有所谋。
两人相视的目光都非常平静与镇定。他们都看出了对方的伪装,又同时都在揣测着对方真实的身份与目的。
“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有多危险吗?”男人开口道。
“我知道。知道老掌柜是谁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如何能保自己的命?”
何初三倾身向前,以肘撑桌,双手合十托住了下巴。在这一刻他穷尽了毕生演技,将自己对着镜子苦练了大半个月的成果展现了出来——他微微歪了歪头,缓慢地露出了一个极其纯真又极其诡谲的、标准变态反派的微笑。
“那当然要看,我知道些什么?以及,我能为掌柜的做些什么?”
……
乔爷拄着拐杖,在走廊上“咚、咚、咚”地踱来踱去,是片刻睡意都没有了。他的何大宝贝儿居然单独与掌柜的待在里头聊了大半个钟头——这在他身上是从未有过的事。而且掌柜的从来惜字如金,今天却又品画又下棋、像市井大妈一般问个不休。他心里警钟大响,只觉得这事要脱离他的掌控:他这何大宝贝儿要跟掌柜的谈的不是一般二般的“大生意”,恐怕是要将他这块垫脚石一脚蹬出去、攀上高枝成为老掌柜家的大宝贝儿的“大生意”。
他到这时才从何顾问的糖衣钞票与美人计中醒过神来,背脊微凉地发现师爷的提醒并没有错:这何顾问肚子里的算盘可不是小算盘,他所谓的“大生意”并不是帮老掌柜做做账、洗洗钱这么简单,怕是在筹划什么掀风做浪的大事。
又或者,是他想多了?老掌柜只不过是对这位有为青年相见恨晚,留下来多问了几句?
这个侥幸心理并没有存续多久。几分钟之后,何初三终于从房间中走了出来,说“掌柜的”请他单独进去。乔爷忙不迭进得门去,“老掌柜”对他的吩咐却是要他撤掉对何初三的监视与跟踪。
“啊?这……”乔爷十分犹豫。
“他现在替我做事。”“老掌柜”看了他一眼,“怎么?”
“不不不,我明白,明白。”乔爷赶紧点头。同时心里大骂扑街,这小子必定是从掌柜的这里接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活计,现在他俩倒是苍蝇叮屎一般黏到一块儿去了!
“老乔,你放心,他还是继续帮你做事,额外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人你介绍得很好,你有心,我不会亏待你。”
“明白,明白,谢谢掌柜的。”乔爷一连声地致谢,然后退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了乖乖等在外头的何初三,当着几名老掌柜保镖的面,他不好发作,对何初三点了点头,然后拄着拐杖走在前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走廊,步入电梯间。老旧的电梯“轰卡轰卡”地往上走,乔爷这时候才抬起拐杖头,往何初三胸口重重捅了一下。
“你这小子,心眼大大的!”
何初三捂着痛处低笑起来,往他身上一倒,顺势亲热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大哥,不要这样讲嘛,帮掌柜的就是帮你。只要掌柜的好了,大哥也就好了,我当然也好了。我们啊,是‘三位一体’。”
“三位一体个屁!”乔爷又抡起拐杖往他那小屁股上一敲,“尽会说好话。”
“不止是好话,”何初三贴着他耳朵道,“多谢大哥帮忙牵线,从今以后大哥要我做事,我分文佣金都不取。不仅不跟大哥提成,而且我帮掌柜的做事,有我的好处,我跟大哥八二开,两成赠给大哥。”
“真的?”
“大哥要是不满意,七三?”
“得了吧!”乔爷往他胸口又拄了一下,“大哥知道你懂事,不占你便宜,八二就八二!哈哈哈,真是大哥的乖宝贝儿……”
何顾问搀扶着他老大哥,一路嘴里抹蜜。乔爷被哄舒服了,一边哼哼唧唧地应付着,一边心里十分想把他绑回去干上一干,但理智地克制住了,并且隐约记得那一天在澡池里见到他那副小肌肉身板,感觉自己一把老骨头恐怕干不过他……
他俩有说有笑地出了地下俱乐部,进了停车场。师爷在商务车上等候已久,正探着脑袋往外张望呢,一眼看着这老少同乐的模样,真是满腹酸涩——刚刚下车时是乔大佬戒备谨慎地牵着何瞎子,现在上车时是何顾问满面春风地扶着乔大佬,一瞧就是在地底下又灌了乔大佬一肚子迷魂汤。
师爷正心里犯着大愁,乔大佬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一掌糊在他那张长脸上,给他捏出个俏皮的驴豁嘴。“我的师爷喂,别苦着你那张脸了!”又用拐杖拄了拄驾驶座示意司机,“走吧!”
师爷皱巴着脸将头转向后排。只见何顾问被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夹着,端坐在座椅中间,朝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其纯真又极其诡谲的、标准变态反派的微笑。
第109章
(上)我想看你
夏六一站在浴室镜子前,浑身的水迹都顾不上擦干,顶着一脑袋乱发,眯缝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举着一把剪刀,正在给自己修额发。
崔东东从外面钓鱼回来,哼着歌推开了浴室门想洗个手。结果一眼就撞见了大佬的光屁股,当即发出了一声尖叫!夏六一手一抖“咔嚓”一大刀,给自己剪了个倒凹字头。
“……”“……”
小马在厨房里熟练地颠勺炒菜,小萝在案板旁切菜打下手,突然听见外头喧闹对骂。小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拄了小马一下,小马关了火跑出去一看——只见大佬腰上围着一条浴巾,脑门上顶了个倒凹的蘑菇头,正举着一把剪刀怒吼着追杀大姐大。大姐大一边绕着沙发转圈地逃跑,一边回嘴,“你自己不锁门!我又不知道你在里面!快吃晚饭了你洗什么澡啊!你还追?!浴巾快掉了!”
“大佬大佬,算了算了!”小马赶过去劝架,“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
“算个屁!你看看我的头!现在怎么办?!”夏六一咆哮。
“你没事自己对着镜子臭美什么呀?明天去村头找王大叔给你修一修嘛。”大姐大。
“修个屁!”夏六一眼睛都急红了。小马赶紧拉住大姐大小声交代了几句,大姐大“哦??”了一声,又“哦!!”了一声,冲着大佬一耸肩,非常真诚地道了歉,“大佬,我错了!对不起!我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你晚上要去会情郎。不过,咳,你本来就不该自己剪呀,就你那技术……”
夏六一瞟了一眼墙角的落地钟,又气又急地瞪了她一眼,提起松到胯部的浴巾,大步回了浴室。崔东东追在后面敲门,竭力挽救他们摇摇欲坠的友谊,“大佬你别急,你穿条裤子出来,我帮你剪,以前檀香阁那些小靓妹的刘海我都帮手剪……”
门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夏六一穿了一身齐整利落的休闲服,身型帅帅的,发型傻傻的,脸色如炭一般黑,“真的?”
崔东东信誓旦旦,“真的。”
……
落日时分,港岛南部的一处僻静少人的小海滩。海滩小而狭窄,临近夜晚,海风倒灌得更加猛烈,潮水一波比一波汹涌,“哗——哗——”地拍击着沙滩两边的岩石。
零星的游人不敌大风大潮,纷纷都离去了。空荡荡的海滩边,只有一辆吉普车静静地停在公路旁,里面只坐了司机一人,穿扮严实得像名特工,黑上衣,黑手套,黑口罩,鼻梁上驾着一副墨镜,仿佛睡着一般仰躺在座椅上,面朝天空。
最后一对情侣手牵着手步出了海滩的范围。司机直起身来,摘下了脸上的墨镜与口罩,又摘下了皮手套,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略微苍白憔悴的面色难掩殷切与期待。海天交界处燃起了大片的火烧云,绚烂的光彩映在他乌黑的眼眸中。
驾驶舱外有人“咚咚”地敲着车窗。他转过头去一看,随即比火烧云还要绚烂地笑了。
他扣下车锁。夏六一拉开车门,带着一身霞光撞进了他的笑容中,将他压回了座椅上,两双唇迫不及待地亲吻在了一起。
何初三一边亲一边抚摸着夏六一的脸,摸到夏六一头上的棒球帽,不由得笑了起来——六一哥今天穿着一身颜色骚包的休闲服,倒扣着一顶棒球帽,看起来像个唱HipHop的偶像歌手,帅气又可爱极了。
他笑出了声,夏六一却突然蒙住了他的眼睛,并且还嫌不放心,从衣兜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条领带直接系在了他的脑后。
“六一哥?”
“别动。”
“你受伤了吗?”何初三心思敏感,立刻开始瞎想,伸手去摸索。夏六一顺势扣住他两只手腕,又抽出一条领带,给他绑了起来。
“六一哥?做什么啊?”何初三被他拽着手腕的领带牵出了驾驶室,又被他推进了后车座,车门随即关上了。何初三被按倒在座椅上,半分警觉没有,一脸茫然地还要叨念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夏六一一口啃在他喉结上,止住了他的话头,随即又用一个热情火辣的长吻逼得他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猝不及防,被亲得气喘吁吁,耳朵里听见夏六一道,“傻仔,我没受伤。”
“我想看你,好久没见了。”
“做完再看。”
“做?咦?”何初三这时才惊觉自己裤子已经被扒下来了,“太,太快了吧?六,六一哥,啊!”
他在一片黑暗中发出惊喘,被潮湿温暖的口腔所包裹。
蹙起眉头下意识地低头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在黑暗中滑入情欲的诏泽,快感像水草一般蜿蜒缠裹着他。他难耐地发出撒娇一般地喘息,赶紧用手背挡住嘴,心里来来回回徘徊着一个念头:下次也要对六一哥这么搞,嗯,把他眼睛蒙起来,按在镜子上搞。
身下的吮吸与抚摸,热情、温柔又急切,令他在短短时间内就兴奋得不能自己。他想象着夏六一被他捆绑着双手、蒙住眼睛,趴在镜子上被干得汁水淋漓的模样……不多时,就用力捂着自己的嘴,低吼着射了出来。
夏六一伏在他腿间,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何初三摸索着他的脸,摸到他嘴角的湿润,“快吐出来啊。”
“吞了。”
“什么?”
“给你也尝尝。”
接下来的吻带着微微的苦涩与腥咸,两人急切地抚摸着对方的身体。何初三仍是想掀开脸上的领带,被夏六一扣着双手压在身下,刚刚爽过的器具被热切地把玩抚摸着。何初三低低地呻吟着,觉得他六一哥这样真的好像强X民男,要是被阿爸看见,两人加在一起不知道要被打断几条腿了。
“别不专心。”夏六一咬他耳垂。
“想看你。”
“做完再看。”
“什……我还没,啊……”很快又被骑了。
何初三双手被扣在头顶,扭着腰任人取用,一边被那久违的潮湿紧致的穴道包裹挤压着,一边发出苦恼又迷醉的喘息:天啊,这么湿,六一哥是自己先用了小蓝瓶再来的啊,路上不会流出在内裤里吗,屁股要夹很紧啊。
骑在上方的夏六一突然感觉他在体内又胀大了几分,忍不住低喘一声弓下腰去,欢手撑在他头侧,小幅度吞吐着。他听见夏六一在他上方的粗重喘息,“扑街仔,还开了一辆吉普……呼……后座够大啊,就为了这事?”
“不是……嗯……”
“不是?”
何初三被狠狠夹了一夹,差点当场交代出来。涨红着脸摸着夏六一的胸口,他结结巴巴地承认,“是……是啦,但是没,没想过这么快……”
“呵呵呵。”夏六一发出得意的轻笑声,在封闭的车厢里回声显得格外低沉诱惑。他解开了何初三手腕上的领带,何初三在黑暗中迫不及待地抚摸着他,摸他潮湿微颤的股间,摸他劲瘦有力的腰,扣着他的腰肢向自己按下。夏六一随着他的动作压下身体,最深处彻底契合的刹那间两人都触电一般发出了一阵战栗,情难自禁地拥抱住对方。
何初三用力耸动了数十下,喘息着抽出自己,翻身将夏六一压在身下。这个动作令夏六一头上的棒球帽掉了下来,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何初三下意识地又想掀脸上的领带,被夏六一按住,“不准,做完才准看。”
何初三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笑了一笑。久违的腼腆纯真看得夏六一老脸一阵发热,下身笔挺得硬了起来。他难耐地捂住了脸,但又忍不住从指缝中继续看向何初三一何初三将他的一条腿扛在肩上,朝他微笑着俯下身来。学武的柔韧令夏六一做起这个姿势来毫不费劲,他微微张开唇迎接了何初三的吻。滚烫的热度随之掼进他的身体,他的灵魂被碰触到最柔软之处,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叹息……
天边的火烧云渐渐熄灭。月色从另一个方向隐隐浮现,淡金色的光辉染在了幽蓝的夜幕上。海潮依旧一波一波地拍击着沙滩,汹涌而来,席卷而去。在淡淡月光之下,沙滩边的吉普车上上下下急促又轻微地摇晃着,轮胎的嘎吱声被海潮声所淹没。
两人抱在一起激烈地喘息着。夜风在窗户呼呼作响,何初三怕夏六一着凉,从他身上撑起身,想去捞放在后备箱的毯子,于是顺势又想摘下脸上的领带。
“别……”夏六一汗湿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又拉了回去。何初三低笑着避开他的亲吻,“等一下,我去拿毯子,冷。”
“别走。”夏靓仔前所未有的黏黏糊糊,还想继续施展美人计。何初三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反扣住了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你头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夏六一立刻严正否认道,但还没来得及多说话,何初三突然加重了力气,不容反抗地摁住了他,随即一把摘下了领带。
“……噗。”
“不准笑!”
“不是,哈哈哈哈,好帅啊,哈哈哈哈……”
“帅你还笑?!”
“哈哈哈哈哈!”
第110章
(下)是你爱了我。
夏靓仔顶着几乎只剩一厘米的青皮头,被笑得恼羞成怒,坐起来抓过领带要继续绑上。何初三边笑边躲,“别别,真的很帅。”他摸着夏六一的脸,“让我好好看看你。”
温热的手指划过夏六一的眉骨,顺着挺拔的鼻梁划向唇角,这张他摸了无数遍的面容比起从前少了许多戾气,多了许多柔情。但何初三还是发出轻轻的叹息,摸到他唇角一处已经非常淡的淤青。“这是怎么弄的?”
夏六一哼唧道,“摔的。”
“嗯?”
夏六一将茬茬头埋在他肩上,小小声改了口,“跟人打架。”
“怎么又打架?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头发是怎么弄的?那人揪你的头发?”
架是跟谢Sir打的。头发是被崔东东糟蹋了以后不得已剃的。夏六一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索性破罐子破摔往何初三身上一赖,老脸不要地黏糊道,“待会儿再说,我冷。”
“……”还撒娇上了!
何初三哭笑不得地爬起身,从后厢中捞了两条毯子。夏六一非要跟他盖同一条,两人挤在一起你摸摸我我亲亲你,过了没多久,夏六一就掀开毯子骑到了何初三身上,嫌摸得不够瘾,开始剥起了彼此的上衣。
“你不是冷吗?”
“你进来就热了。”
“……”得了,六一哥今晚比车窗外的海潮还要浪,不操够是没法好好说话了,舍精奉陪吧!
没过多久,吉普车再度激烈地摇晃起来。
几度交叠之后,夏六一跪趴在座椅靠背上,被何初三从后面掰着臀瓣大力抽插,与之前一轮的脉脉柔情完全不同,接连不断地猛烈撞击一下一下要冲碎了魂魄。夏六一一边惊喘一边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小腹,里面的硬热仿佛真的要捕穿他唳进胃里。
“阿三……阿三……”他将额头抵在右手臂上,随着冲击而战栗呻吟着。何初三宽阔的臂膀从后笼萆了他,左手顺着他的左手臂往上摸索,与他十指重叠交握,一边感受他身体的颤抖一边舔着他耳朵问,“嗯?”
“太深……轻,轻一点……”话还没说完,何初三就真的从“深”处退了出来,改为碾着他的敏感点来回摩檫戳刺。夏六一发出了大声的呜咽,快感纷迭而至毫无停歇,肉体的拍击声与呻吟声一时间盖过了窗外的风声。
他下意识地身体向前躲,后穴却摇晃着吸紧了入侵者。何初三紧贴着他将他压在了座椅靠背上,翘起的乳头与皮椅互相磨蹭着发热发疼,他吃痛地微微缩起胸,随即就被何初三掐住了一边小尖尖,好一阵揉搓蹂躏。
“扑街仔……啊……停,停一下……嗯……”夏六一想反肘打他又舍不得,恨恨又无力地拍了座椅一下。何初三在他通红的侧脸上啃了一口,发出了低沉暗哑的声音,“停下来怎么喂得饱你?是你点的火,现在由不得你了。”
夏六一呼吸一滞,刹那间连声音都淹没在了颤抖之中。何初三在这时咬住了他汗湿淋漓的后颈,仿佛刻下只属于自己的标记一般,在他体内浇灌的同时发出了猛兽的嘶吼。
夏六一闭着眼睛趴伏在座椅靠背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又酥麻又爽痛,半天都无法回神。何初三的动作还未停歇,掰过他的脸,亲吻啃咬着他的唇,舔他唇角的微微淤青。夏六一微微吃痛地蹙起眉头,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看见了何初三眼中的凶狠血色。何初三的一只手臂紧紧搂在他腰上,箍得他发疼——仿佛极度的眷恋,又仿佛强硬的侵略与独占。
他没有觉得害怕,相反觉得极度的心软与心疼,他轻轻回吻着何初三,即使自己已经累得喘不过气。吻着吻着,又抓起了一旁的毯子,覆在何初三与自己身上。
何初三紧抱着他又亲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
夏六一察觉到他情绪的复杂与低落,“阿三?”
“嗯。”何初三发出了黏黏的鼻音。
“头发是东东乱剪的,不关打架的事。”
“嗯。”
“打架是跟谢家华打的。他上门来打听事,说话太难听,我就揍了他,他还手了。但没有打多久,后来小马打发他走了。”
“……”
——揍谢Sir??你还真敢啊!!
“他没有为难你吗?”
“没有。本来就是他不对。”
“嗯,没事就好。”
“你今天不开心吗?”
“没有,能见你很开心。”何初三在他肩上蹭了蹭,突然自己也意识到自己难掩的情绪,只能叹道,“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什么麻烦?”
何初三犹豫着没有说话。夏六一挣扎着转过身来,肉体分离发出一声轻响,那一瞬间的空虚令他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安。他看着何初三的眼睛认真问,“你进行到哪一步了?你见到老掌柜了?你现在是不是有危险?”
何初三平静地回看向他,“没有。”
“你别演,老实跟我说。”
何初三露出了一个被他识穿的苦笑,“目前没有危险。只是乔爷见到的那个‘老掌柜’不是谢英杰,是他的代理。我需要再做一件事获得他真正的信任。”
“什么事?”
何初三张了张唇,表情又在平静之下有了轻微的松动,“我……还没有想好。”
夏六一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是恳求地抓住了他的手,“阿三,收手吧!我什么都不要,全世界我只要你!”
何初三执着地摇了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信我,我会把所有事都了结的。但老掌柜疑心太重,以防万一,今晚之后我们不能再见面了。等事情彻底了结之后,我来找你。”
夏六一心如刀绞,“谢家华说,是我害了你。”
何初三笑了,摸了摸他后颈上自己留下的那个牙印,“不要听他的,是你爱了我。”
……
夜愈加深了,月被云层遮挡,海潮愈发深重而漆黑。岸边嶙峋的的山石都直指向天,野草在狂风中瑟瑟。吉普车的车灯亮了起来,是穿戴完毕的何初三想开车送夏六一回大路上——为蔽耳目,夏六一的车停在了较远的一处停车场。
但车并没有来得及启动,夏六一突然拉开驾驶座的门将何初三拉扯了出来,再次拉进了后座中。
吉普车没有再摇晃,就这样静静地在海滩上过了一夜。
第111章
(上)他死了吗?
夜愈加深了,月被云层遮挡,海潮愈发深重而漆黑。岸边嶙峋的的山石都直指向天,野草在狂风中瑟瑟。吉普车的车灯亮了起来,是穿戴完毕的何初三想开车送夏六一回大路上——为蔽耳目,夏六一的车停在了较远的一处停车场。
但车并没有来得及启动,夏六一突然拉开驾驶座的门将何初三拉扯了出来,再次拉进了后座中。
吉普车没有再摇晃,就这样静静地在海滩上过了一夜。
……
第二天早晨,夏六一被车窗外一声惊雷所吵醒,下意识地向怀中紧紧一搂,却只搂到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与衣物。他心中一空,睁眼的同时猛然坐了起来!
何初三正坐在他身旁换衣服,赶紧接住了他慌乱的手,“我在这儿,我没走。”
夏六一将他扯进怀里,梦中的血色仍在眼前未散去。他惊魂未定,目光越过何初三的肩膀看向窗外——天幕一片阴沉,乌云遮挡了朝阳,海上黑色的浪潮涌动不休,暴雨将至。
他抱紧了何初三,心中一阵惊惶,“别走。”
“会没事的,不要担心。”何初三轻拍着他的后背。
“别走……”
何初三在他颤抖的唇角轻轻吻了一吻,还是掰开了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好好照顾自己,在家等我。”
一道厉光撕裂了天幕,海天之间随即炸响了又一声惊雷。豆大的水珠争先恐后地砸落在沙滩上,雨终究是下了下来。
……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何初三独自开着吉普车去了僻静无人的山边墓园。
雨下了整日,地上已有不少积水。车停在墓园门口,溅起一地水花。何初三一身素黑下了车,怀抱一捧白菊花,打着一把黑伞,缓步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
他在道路两旁石塑天使的目光中,登上了最后一级石阶,在唐嘉奇的墓前见到了同样打着伞的陆光明。墓碑前已放了一束白玫瑰,在雨水流逝中愈发显得美丽而哀伤。
陆光明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问,“你接触到老掌柜了?”
“没有,还差一点。”
“你需要我做什么?”
“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借什么?”
“你的命。”
……
暴雨直到深夜仍未停歇。葵涌集装箱码头,成千上万的集装箱像一群魔幻的方块迷宫,林立在森冷夜色中。吊车们颀长的吊臂仿佛钢铁巨怪的手臂一般突兀地横支在天空中。伴随着惊雷与狂风,这里愈发显得阴冷可怖。
一大片湿漉漉的落地海报拉页,被风卷起,猛地砸在了路旁一间集装箱的铁壁上,跌落在泥水之中,又被行驶而来的一辆轿车所碾压,骨架断裂的嘎吱声被淹没在了雨水中。
轿车最终停在了集装箱群的深处,紧靠海边站台的一个小角落。那里早已经停了一辆吉普,车灯大开着照向轿车的来路。何初三一身素黑,戴着一双皮手套,打着伞站在雨中。
轿车上的人被吉普的大灯晃花了眼,仿佛眨眼间何初三就移形到了轿车旁。后座门打开了,何初三倾身想为来人打伞,却被一把枪抵得后退了两步。
两名保镖下了车,对何初三全身进行了摸索,除了衣袋里的一张手绢,一无所获。那一日在茶室中的“老掌柜”随即从车上下来,进入了何初三的伞下。他身形高大,个子虽然比何初三要矮上半头,但却魁梧许多。
“掌柜的。”当着保镖的面,何初三还是这样唤他。
这位代理“老掌柜”不喜那盏直刺眼睛的大灯,皱着眉头对何初三道,“在哪儿?”
何初三作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向吉普车后面走去。两名保镖要跟上前,何初三脚步略停。“老掌柜”看了他一眼,示意那两人在原地等待。何初三微笑着继续引路,“多谢您信任。”
“你不敢害我。你要给我看的东西,最好值得我大老远来一趟。”
“一定值得。”何初三打开了吉普车的后备厢盖,拿起角落里的一支手电筒,照亮了后备厢内部。
宽大的后备厢内铺了厚厚一层防水的帆布,四角被四块大石所压。帆布正中静静躺着一只大麻袋,手电筒的照射下,麻袋上满是乌黑的血迹,即使是在暴雨狂风之中,血腥味依旧扑鼻而来。
“这是谁?”
何初三解开了麻袋的扎口,露出一颗黑发湿乱、满脸是血迹与水迹的头颅,嘴被布团塞着,双目紧闭。“老掌柜”皱眉审视着那张年轻而苍白的面孔,“我没见过这个人。”
何初三摘下手套,从麻袋脚边的一个公文包里取出一张证件卡与一张照片,递给了“老掌柜”。证件上写着“廉政公署”“陆光明”等字样。而照片是一张翻拍的老照片,里面站着三个男人。
证件与照片在“老掌柜”手中被风刮得哗哗作响,但他还是看清了上面的面容。“这一位您认识吧?”何初三指了指当中的谢英杰。“老掌柜”眼色一沉,但没有答话。
“麻袋里这个小子名叫陆光明,是廉记的调查主任。他的父亲名叫陆勇,是名警察,二十年前死于一起银行劫案,当时他父亲的搭档,就是照片上这位。两周前,乔爷举行的慈善酒会上,他化装潜入与我攀谈,想从我口中套料,却被我识破他不是嘉宾,当众赶了出去。之后我觉得他身份可疑,就暗中查了查他,没想到被我查出这个大秘密。”
“老掌柜”将证件与照片都塞入了衣服内袋中。“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还有谁?”
“应该没有了。这些资料是我在他家的密柜中找到的,既然还藏着,说明并没有呈交给上级。”
“他死了吗?还能问话吗?”“老掌柜”看着陆光明苍白的脸,注意到他血染的胸口依旧有微弱的起伏。
“抱歉,今天抓他时抵抗太大,被我开了一枪。您要是晚来半小时,也许就死透了。”何初三拉上公文包的拉链,将它整个递给了“老掌柜”。“不过我想这就是他知道的全部,有劳您呈给‘那位’。”
“老掌柜”接过了公文包,却仍是狐疑,“你来见我之前就知道这些,却没有告诉乔爷?”
“是,我瞒着乔爷调查了他。但碍于之前乔爷的监视,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对他本人下手。这么天大的秘密,我想‘那位’不想让乔爷知道吧?”
“老掌柜”沉默一会儿,“你做得很好。不过这个人你要怎么处理?”
何初三微微一笑,“放心,跟我做的账一样,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老掌柜”,“劳驾,请往后面让一步。”
他将手电筒架在一旁,重新戴上皮手套,掀开帆布一角,在底部一阵摸索。“老掌柜”一手持伞一手拎公文包,站在几步外狐疑地看着他,突然见他拿出了一把手枪,眨眼间合弹上膛!
雨伞与公文包“啪嗒”坠地!“老掌柜”赶紧将手探向腰间的枪,但已猝不及防!天空一道闪电惊心刺目!他听见暴雨中震耳的枪声,“砰!!”
“轰隆——!”山崩地裂般的雷鸣声随即而至。雨水如冰雹般重重砸落在头顶,“老掌柜”惊出了一背冷汗,眼见着开完枪的何初三转过身来,向他露出了又一个微笑。那笑容半面被手电光芒所照,半面隐于黑暗中,恍惚间如神鬼合一,似幻似邪。
何初三身旁的麻袋上破开了一个大口,鲜血汩汩地流淌在底下的帆布上。陆光明苍白的脸低垂在血泊中,再无声息。
“以防万一嘛,”何初三对他笑道,“让您误会了。”一边笑一边向后又连开了两枪。
“砰!砰!”
陆光明的尸体被子弹两度冲击,接连两次撞到了车厢壁上,发出诡异的闷响。更多的鲜血从麻袋破口处渗了出来。何初三将枪别在腰后,搬起帆布四角的石头塞入了麻袋中,随即将麻袋重新扎起,再用帆布厚厚地裹了起来,用一条铁链牢牢扎死。
暴雨很快淋湿了他的全身,他肩背与手臂结实的肌理线条在衣料下一览无遗。他将帆布袋拖下了车厢,袋子在泥水中拖行,发出“吱——吱——”的怪异声响。他在“老掌柜”身边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了那支雨伞,塞回“老掌柜”手中。
“小心淋雨。”他关切道。
“老掌柜”面无表情,握住伞柄的手心全是汗水。
何初三将尸袋一步一步拖向不远处的海边站台,推入了海中,发出“扑通!”一声重响,然后轻松平静地走了回来。他摘下手套随手扔入车厢内,从衣袋中抽出那条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水迹,对“老掌柜”又微微一笑。
“好啦。请回吧。”
第112章
(下)他知道自己入戏了。
深夜两点,谢家华开着车行驶在夜路上。
他刚刚处理完一起自杀案件,死者是个狂热的股民,为炒股借了巨额的高利贷,结果在最近股市大动荡中输得屁滚尿流,债主不断催上门来,死者带着老婆儿子跳楼,临跳下去之前良心发现,将老婆儿子一把推回去,独独自己跌下去了。二十五层高楼,摔成一滩血泥。
香港是世界性的金融中心,也是对外汇资本流入流出不加限制的离岸法区,每天有数十、上百亿的资金在各类金融市场中流转。六七十年代以来经济的腾飞,也令本港市民有了更多的资本投入市场中,散户注资的热情如水涨船高,人人都渴望着一击即中、一夜暴富。与此同时,不规范的管理,外来资本的冲击,金融大鳄们的暗中操盘,市民的盲从心理,也令本地金融市场的动荡与冲突持续不断。谢家华从业以来,参与维持秩序的金融机构挤兑动乱、亲自处理或是听同僚提起的金融交易者自杀案件,数不尽数……
即使见过了很多次死亡现场,但他还是难以忘记那些血迹斑驳的尸体与死者家属的目光。刚才那位死里逃生的死者老婆,在警方调查取证过程中一直都紧紧搂着儿子,面上是毫无悲意的僵直与木楞——死者已去,但他留下的巨额债务、无以维持生计、无家可归的生活,对这母子而言活下来不知是幸是劫。
谢家华让下属为母子俩联系了社工救助组织,处理完现场工作之后,他带着一身疲惫与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开车回了家,准备匆匆洗个澡就倒床睡觉,明天还有大把的案子在桌头等着他。
岂料刚从电梯间跨入自己家所在的楼层,职业的敏锐性就令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地上有零星的疑似血液的痕迹,从楼梯间那边断断续续地蜿蜒到了他家门口。
他扶住了腰上的枪,警觉地缓步走到门边,仔细观察了一下紧闭的门锁,发现上面有细微的剐蹭痕迹——是被人用工具撬开的。他将枪抓在手里,摸出钥匙,尽量悄无声息地转开了门锁,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然后持枪一脚踹开了大门!
门走廊的灯光映亮了客厅,枪口的对面空无一人。谢家华端着枪谨慎地踏入了房中,发现血迹一路蜿蜒上了他家沙发,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瘫坐的人形,然后又一路蜿蜒进了他的卧室。
一个受了重伤、流血不止的人,深更半夜绕开楼下保安,走楼梯上了楼,撬锁进了他家,熟门熟路地坐上了沙发,然后又躺上了他的床……
谢家华心中已隐约猜出了来者是谁,抓着枪快步靠近卧室,摸黑打开了墙上的灯——陆光明血淋淋地歪躺在他的床上,腰上盖着他的被子,脚下的鞋都没有脱。大量不知是血是水的液体沾染在床单与被子上,伴随着刺鼻的血腥气与海水的咸腥味,场面仿佛凶杀现场!
谢家华一时间连心跳都漏了几拍!赶紧冲上前去摸索他,陆光明浑身冰冷,满面血污,头发透湿,唇色是濒临死亡的青白,身上到处都是血——简直数不清受了多少伤!
“陆光明!陆光明——!”谢家华连唤他几声都没有反应,摸到他鼻口还有气息,赶紧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岂料刚一挪动,陆光明皱着眉头嘟哝了一声,身体一挣从他怀里掉回了床上,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缩到床角去了。
“呼……”并且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谢家华浑身的血都在发冷,“陆光明!”
“嗯……”陆光明迷迷糊糊地又嘟哝了一声。
谢家华骑上床去,将他鲜血淋漓的衣服一剥,从他身上接连掏出了十几个血袋,有的破了,有的还没破。陆光明贴身还穿了一件防弹衣,上面镶嵌了几颗空包弹的弹头。谢家华飞快地将他从头到脚剥得一干二净,连内裤都一把扯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除了挨子弹的地方有些淤青,还有几处硬物刮伤的小痕迹,其他屁事都没有!
谢家华瞪着眼睛跌坐在了床上。一颗心落回嗓子眼里,他呆坐了一会儿,一巴掌拍到了陆光明的脸上!
陆光明被他扇醒了,捂着脸颊睁开眼看了看他,嘟哝了一句“干什么啊”,阖眼又要睡。谢家华使劲推搡他,“起来!滚!”
“很累啊……不要吵……”
“你看看你把我的床弄成了什么样子!滚去厕所洗澡!”
陆光明堵着耳朵装死,被谢家华拽着手臂拖下床,推搡着扔进了浴缸里。谢家华气得手都在发抖,回到卧室掀开床单一看——连下头的床垫都被假血浸湿透了!
他将床垫翻了个面,铺上新床单,抱了一床新被子扔在床上,打扫完了家里,又赶紧出门去处理了楼梯间的血迹——免得明天一早吓坏了邻居与保安。做完这一切,他满头大汗,黑着脸去厕所看陆光明。
浴缸的水哗哗地满溢在地上,陆光明坐在里头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谢家华拍了拍他的脸想让他醒醒,却摸到他之前冰冷的脸现在又有些发烫。他捧了几捧水抹干净陆光明脸上的血污与灰白妆彩,发现陆光明脸色绯红,已经开始发烧了。
“……”真想把他一头摁死在浴缸里。
谢家华迅速将陆光明搓干净,抱出浴缸,吹干头发,塞进被子里,又给他量体温,又给他喂退烧药。又折腾了好久,才终于自己也洗漱躺上了床,疲惫地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早上六点了。
这是他平时起床晨练的时间。
去他妈的晨练吧!谢家华伸手将闹钟调到两小时后。睡醒了起来掐死这个小王八蛋!
……
可怜这位劳苦的高级督察睡了才半个钟头不到,又被手机吵醒,一大早辖区内又出了新命案。他将退烧药与一杯水留在床头,洗了把脸强振精神出了门,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傍晚时分,他再度回到家中。推开门见到陆光明裹着被子盘腿坐在沙发上,跟只松鼠一样咔嚓咔嚓地啃着一块干泡面饼,在看电视。
他走过去摸了摸陆光明的额头,“吃药了吗?”
“嗯。咔嚓,咔嚓。”
“怎么不叫外卖?”
“没带钱。咔嚓,咔嚓。”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有家不回躲在我这儿干什么?”
“咔嚓,咔嚓。不关你事。”
“……”
“喂,我发烧的,你有点良心啊,不准打病人。”
“烧退了就给我滚!”
陆光明费力地咽下了嘴里的渣渣,眨巴了眨巴眼睛,“家华哥,我好饿啊,你可不可以叫个外卖?我想吃烧鹅。”
“……”
“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
残阳如血色,穿透了落地窗,映得何初三手中的私人账目表一片鲜红。他独自坐在办公室内,面无表情地看着表目上那些标红的负数,眼前浮现的却是昨夜那些血淋淋的场景:暴雨,枪声,包裹在麻袋中的尸体,黑暗幽森的海面。
手中的纸张飘落在了桌上,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心,仿佛上面全是血迹。
他知道自己入戏了。
要扮演好一个初次杀人就毫不眨眼、毫不留情的黑道“账房”,一个背叛大佬、谋权篡位的阴谋家,一个痴迷于金钱、视人命如草芥的反社会人格者,不入戏,是不可能的。
上一次他赌上了自己的命,但这一次,他赌上的是别人的命。
就算他昨天已经做好了应有的准备,给陆光明化了死人妆、穿上防弹衣戴上血袋,枪里装备的是少有火药、杀伤力较低的空包弹。但近距离发射空包弹,依然有可能对人体造成损伤。而且陆光明还要被全身捆绑着、加上石块沉入海中。虽然Kevin已经带人穿着潜水服在水下等待,但昨夜大风大浪,水下还有礁石,稍有不慎,他们几人的性命都有危险。
更别提,如果当时他的演技没有镇住老掌柜的代理人,被对方识破。以他一人手中的空包弹与他那蹩脚的枪法,就算他安排了保镖隐藏在不远处,但一时间内他也难保自己与陆光明的性命。
他明明知道这些危险,但他还是做了。
他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豁出自己的命去,豁出陆光明的命去,以一条自己觉得更加“稳妥”又“清白”的方式替六一哥和陆光明报仇,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是对的,为什么昨天早上六一哥的眼神会那样的哀伤?他当时是有多硬的心肠,才将那声颤抖的“别走”置之耳后?
走到今天这步,真的是对的吗?
何初三仰靠在座椅上,阖了双目,将那些血色都隐没在黑暗里,徐徐叹出了一口气。
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为了这场战争,他赌上了所有,付出了所有,他非胜不可。
第113章
(上)
不知天高海阔的年轻人
师爷两只指头拈着一张资料纸,从车上蹦了下来,一溜小跑进了乔爷的别墅楼。也不理向他招呼的保镖与佣人,奋力颠着老胳膊老腿冲向二楼,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乔爷的卧室。他急匆匆地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乔爷慵懒的声音,“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