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夜中,黑色的劳斯莱斯在高速上疾驰,日出破晓,一缕霞光打在车身,像是淬满了彩虹。第18章
爱是会生恨的
前往巴厘岛的飞机飞了很久,孟霜吟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她站在商务车旁,此时的岛上还依旧是炎热的季节,远处不少人在海边沙滩上嬉笑打闹,天边云彩美地像油画一般。
纪俣琨接了个电话后就走到旁边,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孟霜吟听不清楚。
她回头看了一眼即将入住的别墅,装修风格并没有很突出的特色,偏欧式建筑,但是很大,像个庄园一般,目光所及的地方,周围有一圈椰子树,酒店楼标上面的文字她看不懂,但帮她拿行李的服务员都带着标准的笑容,看上去很和善。
其中一个服务员朝纪俣琨小跑过去,男人跟他说了几句话后,纪俣琨走得更远了一些,服务员朝孟霜吟鞠了一躬,用很标准的中文慢慢地说道:“您好,纪少爷请您先到别墅里休息。”
孟霜吟点点头,服务员递给她一块白色的擦手巾,落在手心里很湿润,但是不滴水,翻动时有淡淡的香味,孟霜吟净手后将擦手巾扔到旁边服务员手里的瓦罐里,手上变得干爽舒服了很多。
别墅里面很大,相比较于外观,里面的家具更加偏向于泰式风格,一共只有两层,每一层都是非常宽敞的平层,站在楼梯口也看不到每层的尽头。
服务员抬手向前,“请您跟我到这边来。”
孟霜吟的房间在二楼,很宽大的落地窗让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场景,她走近了几步,发现这里可以完全看到远处的海滩。
夕阳即将落下,大海像戴着一顶橘红色的帽子,海水是深蓝色的,越往远处,越显得有些发黑。
但是不妨碍这幅场景依旧像画一样美丽。
孟霜吟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房间里淡淡的安神香味道让她格外放松,再一睁开眼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她的视野。
秋泽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三五个人,其中两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男人,男人被拖在地上往前走,浑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只余下皮肉。
孟霜吟揉了揉眼睛,凑近窗前,只见那个男人头发染成了白色,身上还穿着一件白色的网格衫和破洞牛仔裤,他的脑袋耷拉着,经过的地方,沙滩上全都是血。
孟霜吟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她眼神避开窗外映入的光,看向身旁阴影的一刻,她一下想起来了。
这是那天在KTV给她下毒的酒保。
当时人跑得很快,听说好几天都没有抓住。吴绮澜虽暗算她在先,但是因为吴绮澜差点一尸两命,吴家又追着孟霜吟不依不饶让她出面公正,所以这件事谁都没有再提起。
纪俣琨也没有。
孟霜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印尼巴厘岛。
她再看向窗外时,从她视野不可及的地方逐渐出现了一个人,纪俣琨抬手戴上墨镜,走到海边,走到那个白发男人的旁边,单手插兜站了很久。
他们似乎在说什么,地上跪着的男人一直在摇头,偶尔会猛地往地上磕头,即使相隔很远,孟霜吟仍然可以看到那个人在发抖。
孟霜吟微微捏紧了手,目光盯着海边。
她对吴绮澜找来侮辱她的人渣当然是恨之入骨的。
很明显,纪俣琨已经帮她好好地教训了这个人。但是她说不出自己现在到底在担忧什么。
孟霜吟看着纪俣琨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身旁跪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因为害怕他而瑟瑟发抖,这个场面,让孟霜吟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纪俣琨的电话,手机放到耳边的一瞬间,男人很快就接听了。
与此同时,纪俣琨的手从裤兜里拿出,接过旁边人递出的一把短柄发射枪,对着旁边男人的脑袋就是一击。
孟霜吟眼睛倏地瞪大了,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只看到了那个白发男人脑袋旁边飙出的血。当纪俣琨垂下手臂,那个人也像断线的玩偶,倒在了沙土里。
秋泽身旁的几个人在沙滩上开始挖洞,沙子很松散,死了的人很重,顺着流沙滑了下去,片刻之后,沙滩平整,地上连血都被清理干净。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沙滩上所有在“游玩”的人,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也没有一个人躲开。
他们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让刚才发生的一幕看上去像假的一样。
孟霜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冷静片刻后,她背过身去,纤细的手指微微发颤,她按下墙面上的自动按钮,窗帘缓缓地拉上了。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着急,“你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
孟霜吟走到床边坐下,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场景。
纪俣琨杀人了。
纪俣琨看了几眼手机,左右晃动了下,“不应该啊,这么近的距离,信号这么差?”
他再次举起手机,“我叔父他们在这边有个慈善晚宴,我等下去出个场,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孟霜吟眸光沉沉地看着地板,嗓音有些沙哑,“不用了。”
纪俣琨点头,抬手看了眼手表,“也好,估计那种场合你不会很喜欢,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孟霜吟挂断了电话。
纪俣琨没察觉出孟霜吟的不对劲,他看到孟霜吟在飞机上困成那个样子,想着让她好好休息,晚上回来再带她出去。
远处,小游轮后面的黑帽子离开,纪俣琨很敏锐地看到了,秋泽身旁一个人迅速地跟了上去。
人刚走,秋泽就带着人立刻开始刨坑,纪俣琨将大树旁边立着的铁锹扔给他们,“动作快点,别真给人闷死了。”
“咳咳咳,咳咳咳……”几个人把白头发男人拉上来,男人哼哧喘着粗气,直起身后抬手在脸旁边抹了一把,露出嫌弃的表情,“这鸡血真腥。”
纪俣琨神色冷冷地看着他,“这几天你就先住在原来的地方,需要你的时候,我找人去接你。”
白发男人笑了几句,“纪少真是大人不记少人过,您放心,只要有好吃好喝的,我绝对不乱跑。”
两个人上前给白发男人戴上帽子和衣服,乔装后离开。
纪俣琨侧过脸,面朝大海站着,海风吹动他额前少许发丝,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一侧留下暗影。
秋泽走上前,有些担心,“纪少,您确定那个跟踪者,是冲着孟小姐来的?”
纪俣琨握紧手机,“上次他发给我的邮件里,说要和我玩一个游戏,照片中的女人就是孟霜吟。现在看来我们到哪里,这个人就跟到哪里。方才的那场戏我做给他看,如果背后的人拿到了这个把柄,应该会再次出现。”
纪俣琨将手机放进裤兜,眼神凛厉,“只要他再联系我,我一定要想办法查出他是谁。”
秋泽朝身后看了眼,“可是这个白毛上次轻慢孟小姐,我们就这么放过他,还让他戴罪立功,是不是有些太惯着他了?”
纪俣琨冷笑一声,抬手将衬衫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稍稍抬头,“我可没说要放过他。”
“只是,如果孟霜吟还想追查她父母离世的真相,那这个人说不定还真知道些什么,拿一两条烂虾做饵,总还是能钓到一些贪婪的鱼。”
房间里,孟霜吟坐在书桌前,她打开面前的台灯,照亮红木的长桌。她反复地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呼吸,再呼吸。
孟霜吟闭上眼,她还没有打开空调,屋里应该是热的,但是此刻,她的双手冰凉,握着实木椅子的手柄,手心慢慢地渗出冷汗来。
在刚刚看到那场面的后一分钟内,孟霜吟感觉身边的那层薄薄的依靠突然就没有了。
她自己也觉得很可笑。孟霜吟和纪守敬认识十多年,又是三年同床共枕的夫妻,但是她从来没有对纪守敬产生过依靠的感觉。
孟霜吟和纪俣琨认识刚三十三天零三个小时,她就潜意识地觉得他像是一个后盾,一直在给孟霜吟收场。
孟霜吟不觉得自己喜欢纪俣琨,她告诉过自己,001是这场复仇任务的死棋,002会在月影晚间构建完成后,彻底离开她后面的路,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她同他所讲的那些甜言蜜语,也只是为了稳住他。
但她不能接受纪俣琨是个草菅人命的人,是别人口中歹毒凶残的人,是为了心上人可以罔顾法律的人。孟霜吟觉得这种心理太可笑了。
她没有资格这么去觉得。
但是,现在,她冷静下来了。
纪俣琨没有杀人。
他手中的枪是麻醉枪,双弹道三弹夹,是一种很经典的直弹道枪筒改装的,一般都用在捕猎上,面对奔跑速度极快的麋鹿,这种麻醉枪的作用非常明显,毕竟它作为一把短兵器,可以在一公里的射程内高度控制纵向偏移量方差,让弹道近乎完全平直,可以达到非常精准的打击目的。
这就意味着,这种麻醉枪必须有很强大的发射弹片,可以让子弹出膛的速度最少比普通的射程枪快8-10倍,才能保持直线。
而刚才,那个酒保是跪着的,纪俣琨和他之间只有不到三米,根本不在最佳射程。
这么近的距离,一发子弹足以让那个男人整个头颅都爆开,而不是只从另一侧打出一道血柱。
而且,血的颜色不对。
对于火器外伤,尤其是命中大脑这样的高血流量器官,出血以动脉血为主,可是刚才,那血有些发暗,虽然依旧是红色的,但是颜色不对。
要么就是静脉血,要么就是存放了很久的血包,像横店演戏的糖浆,比那个颜色还要深一些。
纪俣琨在演戏,那肯定不是演给她看,纪俣琨知道孟霜吟肯定会被吓一跳的,搞不好就不理他了。
那,就是有人跟着他们来了。一个让纪俣琨需要演戏去诈出行踪的人。
孟霜吟轻轻扶额,很伤神,这个人是冲着纪俣琨来的,那,是纪龄忠的人?吴家的人?
她觉得口有些渴,站起身去,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转身时,口袋里一块石头掉落下来。
刻着太阳花纹的日朽牌静静躺在那里,孟霜吟蹲下身捡起,握在手里的一刻,脑海中的一段回忆突然袭击入神。
孟霜吟依稀记得儿时,如果家里有重大的事情需要决定,母亲往往会拿出十二张牌去测算,让孟霜吟从中选出天机卦。
十二张牌的背面是一种少数民族的文字“椿善语”,这个民族和十二张牌的使用方法早已在孟氏族谱上绝迹,原本孟霜吟的母亲并没有打算使用它们,直到孟霜吟出生后,她的母亲惊讶地发现,孟霜吟可以在特定的命盘中找到天机卦。
这意味着,当一件事遇事不决时,只要将当天的时间换算,按照八卦循环的规则摆放好当时当刻的命盘,那孟霜吟可以凭着自己的感觉精准地预测运势,孟家起初发迹,似乎与此息息相关,只是孟霜吟已经毫无印象了。
孟霜吟握着牌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撕下十二张纸巾,在上面画上了其他十一道牌的花纹。
当年孟家被一场大火烧毁后,孟霜吟按照母亲之前的吩咐,将能找到的十一张牌全部焚毁,上面的花纹和椿善语,全部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将画好的纸巾和那块牌摆在一起,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十五。
按照八卦循环,孟霜吟将当天的日期换算成农历,而后把时刻换成了酉时,对应数字后,摆好了现在的命盘。
花纹纵横交错,在一道道密集的符号中,孟霜吟像小时候一样闭上眼,将手放在那些石头和纸巾上面。
就在挪动到一个地方时,她觉得应该停下,彼时手指碰到了三张牌,依次是云落、月桂和平吉。
孟霜吟眉头微微紧蹙。
林,纪。
这个卦象测算出了两个字,林和纪,如果按照顺序,是纪在前,林在后。但是林的命盘很强,纪的很弱,林这个卦象似乎是从纪中延伸而来,很奇怪的一副天机卦。
孟霜吟测算时,心中想的便是纪俣琨演这出戏给谁看。
可是现在测出来的一点都说明不了问题。
孟霜吟甩了甩脑袋,觉得头很痛,她想,应该是自己已经很久很久不用了,所以有所生疏,根本也测不出什么。
在当年那场火灾后,孟霜吟学会了自保,她去进修过射击、游泳、极限攀岩,若不是曾经很喜欢上射击课,在看到刚才那个画面时,孟霜吟还真的信以为真了。
孟霜吟摩挲着那块石头,发现手指有些黏,放下一看,上面的东西粘在了她的手指上,颜色很红,质地很细腻。
是血。
第19章
再闹,就把你绑起来
门外有脚步声停下,传来敲门声。
孟霜吟起身去开门,门外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她抬脚出去,面前突然出现一束花,猝不及防,差点插到她鼻孔里面。
蓝色和红色的玫瑰交错着,花朵很饱满,上面还带着星星点点的露珠,十几支束在一起,男人手握住的地方,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纪俣琨伸手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贴着她的耳朵,“怎么样,喜不喜欢?”
孟霜吟眼睛盯着那束花,伸出手捧过,琥珀色的眼睛里被红色和蓝色装满。
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一束花,“谢谢你,我很喜欢。”
孟霜吟拿着花转过身,仰起头看着纪俣琨,神情由欣喜变得严肃,“纪少,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纪俣琨看着孟霜吟的眼睛,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孟霜吟左右看了眼,“你不是要去晚宴吗,又不去了?”
纪俣琨点头,“他们组的局我也不是很喜欢,当然不如来陪你。今天晚上我想睡一个好觉。”
孟霜吟这才发现男人已经换上了衬衣和领带,手里握着西装外套,精致的打扮确实像是要出门,手里却捧着一束鲜花回来找她。
孟霜吟拿着花走进屋,“好,那你进来,把衣服脱掉。”
纪俣琨回头看了眼,将门关好后,反手上了锁,而后单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一边走一边就将衣服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孟霜吟将花摆在茶几上,凑近闻了闻,转过身时,两只手臂突然出现在她身体的一左一右,纪俣琨撑着桌子,近距离看她。
“孟老师治病的办法还真是独特,给每一个徒弟都是这么教的?”
孟霜吟正想她哪里有徒弟了?突然想起,她用X医生的身份和纪俣琨道别时,的确是说自己的所学都是来自于“京门医院的孟霜吟”。
孟霜吟手里握着一条很长的浴巾,她抬眸看着纪俣琨,“纪少可还有问题没回答我呢。”
纪俣琨眼神微微掠过她的香肩,“你都这么问我了,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孟霜吟直截了当,“你杀人了?”
纪俣琨握着桌边的手微微一颤,眼神定格在她脸上,而后逐渐松开握紧的手,“你指哪一个?”
孟霜吟微微蹙眉,二话不说抬手就将浴巾绕在纪俣琨的手腕上,速度快到男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纪俣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孟霜吟,语气中假装慌乱:“你要干嘛,我好害怕,你怎么绑人家。”
孟霜吟把他押解到床上去,男人一下被推倒,要不是他腹肌稍微用点力绷紧了一下,左右都得把腰给闪了,他看向孟霜吟,委屈巴巴的,“好歹毒的女人,你要是把我给搞坏了,你后半辈子幸福就没了。”
孟霜吟将他两条腿拉直,盖上被子,而后将他两只手压过头顶。
她跪在床上,因为男人力气很大,她得用全身的力气才能把他的手压下去。
纪俣琨看着孟霜吟,眼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嘴巴却不饶人,“真多余绑我,我肯定不会跑的。”
他顿了顿,看孟霜吟的眼神好像真不是开玩笑的,立刻变得正经起来,“我没杀人,有人跟踪你,我得把这个人找出来。”
可算说了实话,孟霜吟抬手抚摸他的喉结,而后虎口锁住了他的喉咙。
“还问我指的是哪一个??纪俣琨,你不许违法,听见没?”
孟霜吟的清冷神色,和窗外皎洁的月光混在一起,一瞬间美若天仙,让纪俣琨乱了心神。
纪俣琨看着孟霜吟笑,很小声问,“你担心我啊?”
孟霜吟手微微用力,“你再胡说?”
纪俣琨抬手,把孟霜吟的手压下来,而后将她搂住,轻轻地吻了一口,心满意足后,才松开她,躺回去,想了想,自己把手举过头顶,放在枕头上边缘屈着。
孟霜吟红着脸爬起来,又把手放在了他的喉咙处,做着随时要捏死他的动作。
纪俣琨一点不躲,就让她捏着,但语气还是有点委屈,“原来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啊,唉,好失败。”
孟霜吟看着他的眼睛,“别人跟踪我,那是我的事情,纪少,你不需要为我承担这些,你用这种方式去试错,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纪俣琨轻一挑眉,“误会什么?”
“误会你杀人了啊。”
纪俣琨淡淡一笑,“我不在乎。”
他随即看向她,“我只在乎你。你是相信我的,那其他人无所谓,我随便他们怎么想。”
孟霜吟尽可能捏着他的手腕,虽然她的力量微乎其微,但男人很听话地一直不乱动,“你怎么会突然想要保护我?像你这样的人,平常对你行踪感兴趣的应该不计其数了。”
纪俣琨眼神稍稍避开了旁边的孟霜吟。
之前去医院时,他在楼下看到,孟霜吟和林枝雾在空中长廊处吵架。
纪家从前与林枝雾尚且有些来往,但现在纪俣琨已经很久不见他的这位世伯,反倒是纪龄忠和林枝雾走得更近些。
那些人在一起谋划的大多不是小事,也多少人命关天,纪俣琨见怪不怪,但是他不希望孟霜吟卷入其中。所以那次以后,纪俣琨格外小心了些,这才发现了那个跟踪的人。
对方的反侦察意识很强,还善于伪装,他们追过好几次,不管派出去多少人,都找不到他,就像是能在人群中隐身一样。
孟霜吟垂眸,声音低低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家里的事情了。”
纪俣琨原本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此刻再次凝了凝,他原本想掩饰几句过去,但还是没能如愿。
“吟吟,我……”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不要查下去?”孟霜吟看着他的脸。
因为凌云孟氏的冤情,与纪家、吴家是藕断丝连的。林枝雾尚且都拦着她,更何况是纪俣琨。
纪俣琨坐起身,两只手臂轻轻一用力,浴巾就被挣脱开了,他握住孟霜吟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我想让你跟着你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孟霜吟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她这才发现他的眼角多了一道伤口。
因为夜晚时分要去当地有名的“露水情缘”景点采花,所以男人此刻的发丝上还带着水珠,他在气雾中为孟霜吟摘到了一大束花,自己也因为摘花而划伤了眼角。
孟霜吟一边骂他傻,一边抬手抚摸他眼角,纪俣琨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处,“我是认真的,吟吟。”
“不管你信不信,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面对那么难过的事情还那么坚强,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很不一样,当然,一见钟情是觉得你很好看,但是你跳进火海的时候,我真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女孩。”
“家里的事情,有时候是你必须去面对的,尤其你心底柔软,就更加无法忘记过去,所以我愿意帮助你,直到你查清凌云孟氏的事情,这个过程中,不管什么时候需要我,你都可以来找我。”
孟霜吟看着他,眼睛微微湿润,她垂下眸子,松开纪俣琨的手,“好,你躺下来吧。”
“今天晚上,我来为你治疗。纪俣琨,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梦?”
躺在床上的男人看着孟霜吟,眼神很柔软,“我想……做一个那种的梦。”
孟霜吟皱眉,“嗯?”
纪俣琨耳朵慢慢地红了,他移开眼神,看向天花板,“算了,随便一个都可以。”
他缓缓闭上眼,“只要不是噩梦就好了。”
孟霜吟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她伸出手,指尖摁在男人的眉心,孟霜吟手指间散发着香气,莫名让人安心,纪俣琨逐渐放松了下来。
孟霜吟从针灸包中抽出三枚银针,一枚扎在纪俣琨的眉心,另外两枚扎在他的心口。
随后,她拿出iPad,将电极片再次连接在纪俣琨的太阳穴两侧,当心脏的电极片就位后,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穿披风的小人。
孟霜吟深呼一口气,“你好小月,又见面了。”
屏幕里的小人转过身来面向她,向右边歪着脑袋,虽然是人机的声音,本应该毫无感情,但是居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可爱,“晚好呀主人,请问,是要开始最后一部分的解码工作了吗?”
孟霜吟看了一眼纪俣琨,“嗯。”
小月的声音非常兴奋,“那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等等小月,如果他痛苦的回忆被打开,会有什么影响吗?”孟霜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能让纪俣琨从来不愿意想起,封存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每一晚都在他即将入梦时出来作祟的沉痛回忆,应该不是让人可以很轻松就处理干净的情绪。
小月:“002的记忆从来没有失去过,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将痛苦埋藏了起来。打开痛苦并且重新构建梦境后,他会在入睡的时候自动进入美梦,痛苦的回忆还在,但是他将更加有把握去战胜它。”
孟霜吟伸出手,握住纪俣琨的手指,男人此刻已经在银针的作用下短暂进入了深睡眠,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额头上沁满了汗珠。
他在脑海里反复做的那个噩梦,看来并不简单。
孟霜吟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小月,为什么你会选择002作为破解最后关卡的训练集呢?”
当时,孟霜吟刚在网站上挂出自己的名字,就有很多人联系她。在得到他们的脑电波图谱后,小月选择了标号为4462的患者,也就是面前的纪俣琨。
小月:“因为002的回忆最简单,但是却最痛苦。以他的人生阅历,原本应该轻易解决,但是他却被困在这样的折磨里无法入眠,小月希望得到一个完整的自己,并且希望这个完整的自己,可以让主人读取到任何一个人曾经封存在梦境中的记忆,他,是最合适的实验品。”
孟霜吟亲自训练出的人工智能模型小月,是月影晚间里主要完成工作的AI,它具有很多功能,可以理性地分析任何信息。
小月:“我们可以开始攻破梦境了吗,主人?”
孟霜吟按住键盘,“可以,但是在那之前,你帮我把初见取出来。”
小月发出了疑问:“为什么?”
“初见是主人的第二次生命,002是非常合适的傀儡人选,他可以无条件帮助主人完成任务,而且他具有比主人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执行能力。小月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孟霜吟看着屏幕中的小人,“小月,他不应该成为我的牺牲品。或许我以后会因为这样的选择而后悔,但是至少现在,我的选择是这样。请你执行。”
屏幕上的小人并没有转过身动弹,而是依旧看着孟霜吟。
“主人,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我是主人在最冷静的时候建造的AI模型,我承认我不懂人情冷暖,但是我认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应该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包括男人在内。”
孟霜吟已经决定了,她按下退出键,小月不得不先退出现在的位置,走到潜意识深处。
黑色的深空中有一个黄色的亮光,孟霜吟手放在空格键上。
只要按下去,星碎就会击中那团记忆,通过电极片,修改储存在纪俣琨脑海中的初见,让它逐渐瓦解,直到什么都不剩下。
孟霜吟摁下空格键的一瞬间,大量的电流穿过纪俣琨的身体,男人很痛苦,微微仰头挣扎,突然,他的手将胸前的电极片拉开,面前的屏幕出现了短暂的掉线,小月突然扭转方向,朝着黑暗中一处白色的光亮跑过去,在看到暗门的一瞬间,他飞扑上去。
孟霜吟想按退出键,可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封死的暗门,不知为何,被小月推开了。
初见带着光亮一下子飞跃进去,进入了潜意识深海,永远也找不到了,只能扎根在纪俣琨的记忆中。
孟霜吟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捏紧了拳头。
“小月,你为什么违抗我的命令?”
“主人,002的大脑中已经根植了与你的情感,初见中你的回忆和他的已经融合在了一起,小月没有违背你,你看,他的痛苦,已经在我们眼前了。”
床上躺着的纪俣琨很紧张地呼吸着,他双眸禁闭,面上的表情痛苦不已,脸已经煞白没有了血色。
孟霜吟从头到尾看到了他潜意识中封存的梦境,微微皱着眉头。
原来,纪俣琨有一个妹妹,若是算起来,和孟霜吟年纪相仿。
年幼时,纪俣琨带着她到凌云水江去玩,小女孩怕水却喜欢玩水,被湍急的河流冲走了。
当时正是十一月,天寒地冻,枫叶落霜,他找遍了凌云市,都没有找到他妹妹。
从此,他便落下了失眠的毛病,只要一睡着觉,就会梦到妹妹遭受非人的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