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田佥事不敢恨周显,只能死死瞪着王虎。哪知王虎指着田佥事就跟周显告状:“百户大人,他很不服气。”
周显冷笑一声:“放心,我们锦衣卫有的是让人服气的办法。”
田佥事浑身一抖,赶忙垂眸遮挡怨怼。
地方官员怕按察使司,整个大越官员怕锦衣卫。
他并不想惹周显,可面前这个小小的衙役竟也敢对他动手,他必要这衙役十倍百倍奉还!
若他的心思让王虎知道,王虎只会嗤之以鼻。
知州大人连压迫州衙多年的冯老爷等人都能收拾,让草菅人命的海贼跪地求饶,还能怕一个跟知州大人同样品阶的官员?
有知州大人在,谁也动不了他。
王虎便是这般骄傲。
李班头却没王虎这么虎气。
瞧着被绑起来的田佥事等人,李班头心里发虚。
这可是临海的官员胥吏啊。
竟都被他们绑了。
李班头急急忙忙跑到沈逾白跟前,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沈逾白清冷的眸光落在狼狈的田佥事身上,道:“既是有人冒充按察使司,就该交给按察使司处置,我们不必接下这等麻烦。”
李班头眼皮抽动了下,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将话头咽下去,只应了声是,就领着人压着田佥事等人要前往临海。
陆通判却是脸色煞白:“大人此次怕是得罪了按察使司,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
那按察使司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并不是大人能抗衡之地,哪里可如此对抗。不如低个头,求他们高抬贵手。
沈逾白沉吟着道:“陆通判言之有理,他们既敢假冒按察使司官员,必是不将按察使司放在眼里,如此宵小岂能轻饶?”
听到前一句,陆通判松了口气,以为知州大人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待听到后面的,他一刻如擂鼓般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待听到沈逾白吩咐李班头不必坐马车,压着这些人走路去临海时,陆通判的一颗心彻底死了。
被天雷劈死的。
知州大人怎的如此大胆?
李班头瞧见王虎兴致勃勃拿出铜锣开道时,人就在打飘。
“锵!”
铜锣一响,便是王虎的高声吆喝:“宵小之徒,假冒按察使司,妄图谋害我通城州青天大老爷,特此游街示众!”
衙役们两人抓一个被绑着的胥吏,跟在王虎身后,排成长长的队伍。
而排在一众胥吏最前面的,自是田佥事。
李班头飘着跟上去,瞧见路边百姓们的鼓掌喝彩,整个人更是浑浑噩噩。
铜锣声渐渐远去,周显将刀插进刀鞘,抱在胸前走到沈逾白身边:“大人,此次按察使司脸要丢尽了。”
沈逾白眸光微沉:“下次再来,就该拿羁押公文了。”
通城州如此景象能维持多年,必定是整个临海沆瀣一气。
按察使司必也参与其中。
他如此大的动作,按察使司必不会放过他。
今日他若真的与田佥事去了,必定有个罪名按在他头上。
若他死在里头,也只会是个畏罪自杀。
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州死了,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即便他有六元及第的名头,在士林中颇有声望,也不过让文人们感慨一番。
若朝廷派人来查探,到时又没公文,将此事往田佥事身上一推,让田佥事顶了罪,上面的人还是可全身而退。
只有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将按察使司上上下下全拖下水,他才可保全自己。
如此情况下,按察使司还敢对他下死手,那就是亲手揭开私盐一事,到时上上下下都得给他赔命。
就不知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敢不敢捅破这个天。
沈逾白竟隐隐期待起来。
临海省。
按察使司。
一大早,布政使怀逸远和都指挥使薛岩就一同来找按察使康年。
名为饮酒,实是在等通城州知州沈逾白被捉拿归案。
酒过三巡,三位已是红光满面。
都指挥使薛岩对着按察使康年一拱手,声如洪钟:“此次全仰仗康年兄了,冯知章实在无能,竟连个知州都收拾不了。”
按察使康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按察使司遵天子之命,监察地方官员,那沈知州贪婪无度,做出天怒人怨之事,我按察使司必为被抄家百姓讨回公道。”
布政使怀逸远道:“沈逾白乃是六元及第,被称为文曲星下凡,极受士林推崇,此次行事必要小心。”
“逸远兄多虑了,入了我按察使司,一个贪污的罪名压下去,纵使他才名如何远播也是无用。”
康年并不以为然。
越是名声好的官员,一旦官声坏了,只会遭到更多人的唾弃。
堂堂六元公,竟满身铜臭味,必会被士林所耻。
都指挥使薛岩“哈哈”大笑:“有康年兄在,逸远兄大可放松些。此处是临海,谅他沈六元如何能耐也翻不出浪来。难不成,他还敢违抗按察使司的监察不成?”
怀逸远被如此一劝,倒也松快了些:“你我在此牵连甚广,若康年兄能让其走不出按察使司,你我才可高枕无忧。”
薛岩眸光一闪,笑容更甚:“我们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康年兄必不会如冯知章那等无能之人般优柔寡断。”
康年心中暗骂一声。
捞银子时,这两人比谁都手快,轮到办事时,便是一股脑都推给他。
若真的让一五品官员死在按察使司,他也不会毫无损失。
不过他处在这位置,此事也只能他担着。
康年端起酒杯,笑道:“还得仰仗二位帮忙。”
三人相视而笑,一派和乐融融。
待到副使在外禀告,薛岩大笑出声:“应该是沈六元到了。”
怀逸远也是神情舒展:“早听闻沈六元神采非凡,今日我们终于可一睹风采了。”
“那你们可要抓紧,过了今日,沈六元可就再不复往日风华。”
康年面上虽是笑着,眼底却蕴着彻骨的寒意。
按察使司可不是能全须全尾离开的地方。
“正巧咱们这酒席还未散,让沈六元也来喝上一杯。”
薛岩极有兴致。
“这有何难,”康年将门外副使招进来,就见副使神情诡异,以为副使是顾忌薛岩和怀逸远,便道:“有事只管说。”
副使一咬牙,道:“大人,人没带回来。”
纵使见多识广的康年也不禁皱了眉:“为何没带回来?去抓沈逾白的人何在?”
副使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被通城州的衙役押送回来了,说他们是冒充我按察使司,要我们按察使司严惩。”
第275章
责问
屋子为之一静。
三位封疆大吏均是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
薛岩不敢置信地看向康年:“康年兄,这……”
怀逸远虽未开口,眼神却盯得康年浑身如火烧。
“二位,失陪!”
康年拱手起身就要走,薛岩和怀逸远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待到衙门口一看,康年气得额头青筋突突地跳。
只见衙门口,衙役们站成一圈,将绑得结实的胥吏们围在中间,而身穿青色白鹇官服的田开济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被塞在嘴里。
而没穿鞋的那只脚的袜子被磨得破烂不堪,甚至还沾了血迹。
如此丑态,竟被四周围观的百姓看了个彻底。
康年强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紧握成拳,正要开口,就见一名身穿皂服的中年男子遥遥朝他一拱手,朗声道:“大人,小的乃通城州衙役,奉知州大人之命,将冒充按察使司的一干人等送给按察使司处置!”
康年双眼似要喷火:“沈逾白?”
那衙役不卑不亢:“正是,我家大人说了,按察使司乃是临海三司之一,必不会做出没有缉拿公文就私自缉拿朝廷命官之事。这些人打着按察使司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残害朝廷命官,实乃辱没按察使司名声,辱没按察使大人名声,我等虽能力有限,然既碰上,必要出一份力,还请大人好生审问。”
王虎努力回想,发觉自家大人教他的说了多半,就住了嘴。
“好!好得很!”
康年咬牙怒道。
王虎赶忙将腰更弯了些:“我们大人说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康年被气笑了。
合着沈逾白还等着自己谢谢他?
都指挥使薛岩均是脸色阴沉:“你们张大眼睛看清楚,他们就是按察使司的人!”
四周百姓均是惊讶万分。
“听说通城州那位知州大人是好官呐,按察使司为什么要抓?”
“按察使司被州衙给抓了?这真是……我不是在做梦吧?”
“稀奇啊!”
康年胸口快要炸了。
原本只是吃个闷亏,被薛岩如此一说,他们按察使司的脸就被撕下来丢地上,还要被踩两脚。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死死瞪向田开济。
田佥事头皮发麻,心中哀嚎:我完了!
通城州离临海并不近,衙役们紧赶慢赶走了三天才到。
因着沈知州在通城州的官声极好,田佥事等人沿路受到许多百姓的唾弃。
什么丢菜叶子、丢鸡蛋之类根本不可能,老百姓舍不得糟践粮食。
可百姓们有手捡石头,有口吐痰,甚至还暗搓搓给踹一脚。
田佥事等人走出通城州已去了半条命。
除了通城州,百姓们就是围观看热闹,那指指点点让的田佥事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待进入临海省,已偶尔能遇到熟人,田佥事更是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
可这些与此刻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王虎满脸震惊:“他们竟真的是按察使司的人?按察使司怎么会连羁押公文都没有就胡乱抓人?我们大人是让通城州百姓能活命,活好命的青天大老爷啊,你们为何要抓他?”
许是过于震惊,他的声音极大,大到将许多议论的百姓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众人再次为之一静。
王虎却像是嘀咕一般:“那么多贪官你们不抓,为什么要抓我们青天大老爷?”
康年已是脸黑如炭。
他乃堂堂三品大员,往常这卑贱衙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如今竟在衙门口如此责问他!
奇耻大辱!
薛岩帮着一声怒喝:“按察使司办事,轮得到你一个小小衙役评判吗?”
康年想撕了薛岩的嘴。
莽夫就是莽夫,竟帮着对方火上浇油。
王虎却是挺直腰杆,一身正气道:“小的自知卑贱,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家大人被污蔑。我们大人来通城州不足半年,数千海贼被尽数剿灭,那些盘剥欺压我们的大族尽数被大人扫除,给百姓修建房屋,搭桥铺路。小的便是死了,也要为我家大人问一句,按察使司为何要抓他?”
“大胆!竟敢在按察使司衙门闹事,来人,将他拿下!”
康年几乎是咆哮出声。
按察使司立刻就有数名胥吏冲来,要对王虎动手。
一直站在一旁的李班头想要去拦住王虎的嘴已是来不及。
王虎这小子的嘴误事啊!
就说大人教的那些不就是了,为何要惹怒他们,这下好了吧,要栽进去了。
眼看那些人要动手,李班头赶忙拽住身边一个衙役,急道:“快回去找大人!”
交代完就带着其他衙役将王虎护着,与胥吏们对上。
眼看局势如此危急,那衙役便知李班头他们今日是凶多吉少。
趁着四周乱成一团,他一跺脚,转身挤进人群,朝着通城州方向一路狂奔。
李班头笑得很谄媚:“大人恕罪,这王虎是个直愣子,回头小的肯定好好收拾他一顿,大人千万莫要为了他气坏身子。”
站在康年旁边的副使怒喝:“你是什么东西,竟要领着衙役与我们按察使司作对不成?”
李班头点头哈腰,连声道:“不敢不敢,小的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大人们作对。我们都是办差的,大人吩咐了差事,您说回去我们少一人,我这班头没法儿跟知州大人交代不是?”
康年双眼一眯,道:“拿下!”
胥吏们便朝着他们扑去。
李班头心瞬间沉入谷底。
这要是被抓住,必定没命。
他大喝一声:“兄弟们逃啊,只要撑到大人赶来,我们就得救了!”
衙役们精神一振。
对,只要大人过来,他们就不会有事。
衙役们几乎是瞬间跳起来,分散四周挤进围观人群。
百姓们顿时乱成一团。
按察使司的胥吏们哪里肯放过,也跟着挤。
康年已完全无法压制怒火。
竟连小小衙役都敢反抗,他这按察使司衙门还有何威信可言?
康年一甩衣袖,怒声对副使道:“若漏抓一个衙役,你这副使也就不用再当了!”
副使浑身一凌,当即大声应道:“下官遵命!”
康年却是转身对薛岩和怀逸远拱手:“此次要劳烦二位帮忙。”
“康年兄放心,我都指挥使司必帮你将那些衙役尽数捉拿!”
薛岩豪气道。
怀逸远却有别的主意:“那些衙役必是受了沈六元指使,此次必要将沈六元捉拿归案。”
康年牙根紧咬:“此次本官亲自下缉拿公文!”
第276章
被抓
都指挥使薛岩大喜:“好,此次看那沈逾白还如何敢不来!”
布政使怀逸远眉头一跳,瞥了眼康年,并未阻止。
三司联手,临海城内便全是兵卒胥吏,城门口已被层层把守。
不消一个时辰,陆续有通城州的衙役被抓获。
两日内,来临海的三十三名衙役尽数被抓。
而此时的通城州,那赶回去报信的衙役累倒在州衙门口,被人抬进州衙。
沈逾白过来时,那快累断气的衙役猛地攒起身,哑着嗓子大呼:“大人救命哪!按察使司把李班头他们全抓了!”
陆通判大惊:“是不是因着你们抓了田佥事等人,才抓的你们?”
衙役便将当时的情形简单说了一下。
“那几位官老爷很生气,当场就把他们抓了,小的一路跑回来花了两天,怕是他们凶多吉少了。”
想到往常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衙役悲从中来。
谁不知按察使司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连官老爷都不能全须全尾出来,他们这些卑贱的衙役被弄死弄残,便是有冤都无处申。
“只因王虎几乎话就要将你们尽数捉拿,按察使司竟比我们锦衣卫还霸道!”
周显不满道。
陆通判又气又急:“按察使司最是凶残,根本不是我等能惹的,此次咱们将他们得罪了个彻底,怕不是抓李班头等人就能了事,大人,他们必定还会来找您,这可如何是好!”
陆通判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可如今的情形实在不能不让他心焦。
通城州历经磨难,好不容易在知州大人的治理下渐渐变好,按察使司就盯上了大人,实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逾白眸光微沉:“本官就在州衙等他们。”
“不可啊大人!”
陆通判惊慌道:“以前就有位李知州被按察使司带走,在按察使司自尽了,那地方去不得!”
几人正说话间,一名衙役急匆匆进屋禀告:“按察使司来了许多人要缉拿大人!”
周显神情一凝,抱着刀的手便是一紧。
陆通判更是惊恐,怎的来得这般快?
沈逾白站起身,道:“走吧。”
说完,便大步往门外走去,周显自是紧随其后。
陆通判急得重重叹口气,只得跟上。
不等几人走出州衙,数十骑马的提刀胥吏已冲了进来,将沈逾白等人团团围住。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踢踏踢踏”走了进来,马背上的男子俯视沈逾白:“本官乃按察使司副使邹子季,奉按察使大人之命,前来捉拿通城州知州,沈逾白何在?”
一声怒喝,响彻州衙。
陆通判被振得双腿发软。
来者不善,来者不善呐!
沈逾白静静道:“可有羁押公文?”
邹子季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拿出公文,两只手缓缓摊开,送到沈逾白面前。
“看清楚,这乃是按察使大人亲自签发的缉拿公文。”
沈逾白果真认真看了,确有按察使的官印。
邹子季一抬手,那些胥吏直接上去,便要对沈逾白动手。
周显向前一步挡在沈逾白身前,一声怒喝:“谁敢在我锦衣卫面前将人带走?”
邹子季早已从田开济处得知周显的存在,便道:“我是奉命行事,纵使你们锦衣卫也无权干涉我按察使司办案!”
身为锦衣卫,周显一向被百官所惧,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地方官员如此硬气相抗,不由一声冷笑。
他已是臭虫,不料临海的按察使司比他更龌龊。
正要发难,沈逾白从他身后走出:“既有缉拿公文,本官便跟你们走。”
“大人不可!”
陆通判惊呼。
沈逾白却道:“按章办事,陆通判,招工一事切不可停,各村镇房屋修建尽数交与孙同知。”
顿了下,他继续道:“再苦一苦孙同知吧。”
交代完,转身便走。
陆通判与衙役们齐声哀呼:“大人!”
沈逾白并不回头,依旧背脊挺直,迈步出了衙门。
“沈大人,上马车吧,莫要再耽搁了。”
邹子季不耐道。
沈逾白踩着凳子上马车,跟着出来的陆通判与衙役们悲切齐喊:“大人!”
沈逾白并不停歇,直接入了马车,周显紧随其后也钻了进去,两人相对而坐。
马车走动起来,极颠簸。
车外传来一声声的呼喊,沈逾白撩开车帘看去,就见陆通判与州衙的衙役们,连带着一些在州衙门口守着的百姓跟着马车边跑边喊他。
沈逾白喉头滚动,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这次,大家并不听他的,仍旧是一路跑着,加入的百姓也越发多起来。
周显看了片刻,才道:“大人做的那些事,百姓们都记在心里。”
沈逾白抿唇,并未再开口。
眼看追赶的队伍越来越庞大,纵使傲慢的邹子季也不禁沉了脸色。
若这些暴民起了歹念,今日他们怕是出不了通城州。
邹子季握紧缰绳,回头怒喝:“都跟上!”
旋即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枣红大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后面的胥吏们立刻跟上,就连马车都陡然加快,很快就将追赶的队伍丢在后面。
此次为了速战速决,所有胥吏皆是骑马而来。
因着不敢在通城州过夜,他们连夜出了通城州,到郊外就地睡了一夜。
夜间众人一直在驱赶蚊虫,并未睡着。
反倒是作为“犯人”的沈逾白在马车里睡了好觉。
待到吃早饭时,沈逾白方才瞧见前一天神气的邹子季额头上多了两个大包。
沈逾白并未开口,邹子季已恼羞成怒:“待今日到了按察使司,看你还如何嚣张!”
沈逾白:“我并未说话,邹大人气恼什么。”
邹子季一噎,狠狠瞪沈逾白一眼,一口咬下大半个馒头。
身上的瘙痒让他烦躁至极,却不肯当着沈逾白这个阶下囚的面挠,便忍出一身的火气。
吃罢早饭,一行人再次赶路,巳时末(十点多)就到了按察使司门口。
“沈六元,下车吧!”
邹子季又恢复了初见面的神气。
沈逾白下了马车,从大门看向按察使司,深不见底。
周显紧随其后,却被邹子季拦住:“无关人等不可进入按察使司。”
周显双手将刀抱在胸前,怒喝道:“这天下还没我锦衣卫不能进的地方,让开!”
邹子季眼角抽搐了下,死死盯着周显。
眼见沈逾白已经要进入衙门,周显没了与其周旋的耐心,一掌推开邹子季,大步跟了上去。
第277章
审问
沈逾白被安排进入一个没有窗子的屋子,门一关便是漆黑一片。
四周安静得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人,无边的孤寂将他包裹。
沈逾白轻笑一声。
他们倒是对他不错,竟没有一开始便用刑。
不知他们会将他在此关多久。
既看不见,沈逾白便闭上双眼,靠着椅背歇息。
再睁开眼,才发觉自己睡着了。
沈逾白恍惚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在按察使司。
此等黑暗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分不清昼夜,仿若被世间抛弃。
沈逾白肚子饥饿,嘴里也渴得厉害,怕至少被关了大半天。
刚睡了一觉,再想睡已经不成了。
沈逾白将怀里的手机拿出,打开的瞬间,光亮瞬间溢满整间屋子。
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
此时阿锦应该已经睡着了。
今晚阿锦联系不上他,应该已经知道他被抓了。
不知阿锦会如何记挂他。
沈逾白眸光微闪,打开摄像机,想要录制这逼仄的环境。
手指顿了下,到底还是放弃了。
何必让阿锦白白担心。
沈逾白轻笑一声,点开相册,里面是许多两人录制的视频。
他便点开苏锦的视频,一个个看着,瞧见视频里的女子娇俏灵动,他便跟着笑。
“沈逾白,我毕业论文的课题已经想好了,就写你们大越的官僚体系,实在是太有挖掘空间了。”
“沈逾白你怎么不把自己的生平一起在墓地里留给我呢?我提前知道了,还能帮你规避危险,你看你是不是考虑不周到?”
“沈逾白……”
“沈逾白……”
手机黑屏,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与安静再次将他包裹。
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那一声声或高兴或气恼的呼喊,沈逾白摩挲着那已彻底没电的手机。
再次睁眼,是被门推开的声音吵醒的。
门口强烈的阳光射进来,将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刺得生疼。
“沈逾白,按察使大人要见你。”
沈逾白闭上双眼,缓了片刻方才站起身。
走出来时,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瞬间便驱散满身的寒气。
“走吧!”
前方的胥吏催促一声,沈逾白并不多做停留,而是跟着他缓步前行,四周的胥吏将他团团围住,以防他逃走。
沈逾白刚要踏入门口,一个人影冲到他身边,担忧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离死还早。”
沈逾白虽是笑着,脸色却是灰白色,眼底隐隐透出乌青,嘴唇干裂,便是身形好像也消瘦了几分。
周显愤怒的捏拳。
为何好官会被陷害,那些贪官却堂而皇之地享受着?
不公!
这世道对沈六元不公!
“他们特意将我引到别处,不让我保护大人,我必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沈逾白心道,若你在,他们的小黑屋如何有作用。
不过这个罪他是必须受的。
既想要什么,总归要付出点东西。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他们既是依章办事,我们听从便是,他们总不能没罪也往我身上安个罪名。”
见他说得如此轻松,周显却是心中一沉。
按察使司这等地方可不是讲道理便能出去的。
周显提起一股劲,紧随沈逾白进了屋子。
甫一进去,才发觉并非刑房,而是一间雅致的屋子。
中间是一张方桌,上面布满酒菜,三位大人坐于桌前。
坐在主座的乃是一名方脸大耳男子,坐姿大刀阔斧,颇为豪迈,该是二品大员都指挥使薛岩。
在他左侧的是身穿绯色官服的美髯公,从二品官服,能在此处又穿此官服者,只有临海布政使怀逸远。
右侧则是一眼皮发肿的男子,眉毛倒竖,该是按察使康年。
沈逾白拱手:“见过三位大人。”
康年嗤笑一声:“沈大人官威够大,竟连我按察使司都请不动。”
沈逾白便是一笑,道:“既然来了,我便不准备走了。”
闻言,三位官员对视一眼,俱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