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罗松茂扶正被挤歪了的帽子,平缓了心绪才与才整理好衣服的周廪生一同去拜见主考知州大人。沈知行等人气喘吁吁,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在地上坐了一圈,沈逾白是最轻松的,不过大家都坐下,他便也跟着一同坐下了。
夜间的凉风一吹,刚刚因拥挤出的一身汗便如凉水,冷得人直打哆嗦。
沈知行颇懊恼:“早知道如此拥挤,该多备套干净衣服换上。”
这次来参加的众人全是头一次参加府试,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自是想不到。
唯一参与过的沈族长倒是说了府试人多,会很挤,他们也没料到会这般挤。
“堂堂淮安县案首竟坐在地上,简直有辱斯文。”
一声嘲弄响起,沈逾白等人循声看去,就见陈序等几个参加府试的陈家人正站在不远处。
这几日晴空万里,月亮繁星格外亮,再加上四周挂满的灯笼,将不远处的陈家讥诮的神情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四周的考生听到“淮安县案首”的名头,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在地上坐着的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一县案首竟就在这几人当中?
参加府试的人虽多,每个县的县案首只有一人,光这一名头便是终生的殊荣。
得知淮安县案首竟坐在地上,有些人艳羡其豁达不拘一格,也有人不屑其不顾仪容。
瞧见四周人的反应,陈序等人颇得意。
今日要的便是让沈逾白丢了脸面。
他一个农户子弟,还是个病秧子,凭什么压他们一头?
沈知行半点不忍:“你们如此能耐,怎的不见拿下县案首?”
陈家人齐齐脸色一变。
陈序反唇相讥:“不过靠着溜须拍马夺得的案首,有何好稀奇。
陈家另外两名考生均是嘲笑出声。
县试过后,县尊大人会将前五十名的程文张贴出来,以供考生们察看。
最重要的自是沈逾白这个县案首的程文。
其他人按照名次七张排成一行,整整七列。
而沈逾白的程文在最上方的中间位置,独自站一行,仿若是将其他人都踩在脚下。
这本是淮安县的传统,为的就是凸显县案首的殊荣,可这却让陈序难以接受。
被他瞧不起的沈家人,竟踩在他的头上!
不只他,陈家其他人也都难受得紧,他爹更是在家里发了很大的脾气。
他特意瞧过沈逾白的文章,不过尔尔。
四周围观的人看沈逾白等人便多了几分鄙夷。
原来这县案首是如此得来。
陈家三人俱是得意起来。
沈知行气得起身便要与他们理论,却被沈逾白拦住。
沈知行急道:“不能任由他们如此羞辱你!”
读书人的名声若是毁了,前途也就毁了。
沈秀清也攥紧拳头:“他们不过是嫉妒逾白哥。”
见两人气恼的模样,沈逾白笑了下:“何必与他们白费口舌,若觉得徐县令因我文章溜须拍马点了我为县案首,便是徇私舞弊,你们大可上告。”
最后几句话是对着陈家人说的。
陈序等人脸色僵住。
他们只顾着羞辱沈逾白,却忘了此番话却是得罪了徐县令。
一时间,他们讷讷不敢言。
反倒是围观之人回过味来,再看陈家几人时,更带了几分嘲弄。
还以为他们果真是才华远超县案首,才借机发难,谁知却不是县案首一招之敌。
论巧思、口才、气度,这三人与那县案首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竟还不自量力地挑衅,不过是给大家增添笑料罢了。
有人更是嗤笑出声。
陈序死死盯着沈逾白,似想到什么,目光又移到一旁拘谨地低头拢紧袖子的沈鸿业,冷哼一声,走远了几步。
龙门被打开,多名衙役提着灯笼出来,最后出来的是位身穿官服的中年消瘦男子。
男子侧身对衙役们点头,一提灯衙役上前,大声呼喝:“五十名考生为一队,搜查入场!”
在衙役们的引领下,第一队五十人很快排好。
府试比县试的搜查更严格,考篮中带的水、口粮都会检查,若是带的现成的烙饼,也要一点点掰碎,看是否有夹带。
衣物自不必说,头发也需拆散查看。
若能查出有夹带,搜子们能得二两赏银,因此格外卖力。
不少被搜检的考生都恼怒不已,心中暗骂“有辱斯文”。
想要夺得功名,即便再不甘心,也要忍受这等毫无尊严的时刻。
沈逾白一行人排在第四队,沈鸿业也站在末尾,瞧见这等阵仗,浑身战栗,额头直冒冷汗。
沈秀清发现异常,关心询问:“鸿业哥你怎么了?”
沈鸿业如同受惊的鹌鹑,整个人哆嗦了下,在无人留意的角度用手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干巴巴道:“没什么。”
沈秀清就安慰他:“虽搜检严格了些,但咱们又没夹带,很快就搜检完了。”
沈知行也难得说了句:“大家都是如此进场,不用太在意。”
沈鸿业含糊地应下,慌乱的目光便看向陈序所在的方向。
好巧不巧,陈序一行人的队伍就在沈逾白等人旁边。
陈序对沈鸿业一笑,又得意地看向沈逾白,却见沈逾白脊梁挺拔,目视前方,好似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陈序心中恼怒,心中愤恨:“看你一会儿还如何傲气!”
很快轮到沈逾白这一队,搜子们上前,领队的衙役便大声道:“此队若有县试前十名,可到队伍前面来。”
沈逾白、沈知行与其他两人便上前,让其验明正身。
衙役缓和了脸色:“竟还有淮安县的案首?”
站在门口的官服男子看过来,对沈逾白点了下头,沈逾白拱手作揖,又应了衙役的话。
衙役语气更温和了几分:“你们可提堂座号,到左侧站定吧。”
所谓“提堂座号”,实际是各县前十名受到优待,不用与其他众多考生一同挤着,与之打交道的衙役态度都会好些。
第119章
夹带小抄?
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几人站到了左侧人少的队伍里。
此队的搜子不止态度好,连搜检的动作都轻柔许多。
衣服虽也都要脱,却只是简单看一番,就让其穿上,考篮的东西检查完还会帮忙放好。
与之相反的,便是其他队伍。
陈序的考篮被搜子提起,直接往地上一倒,装着干粮的袋子没扎紧,此时便散落一地。
那搜子还不罢休,拿起干粮掰成碎末。
陈序恼怒阻拦,搜子干脆道:“你若接受不了,大可不考。”
陈序气红了眼,指着沈逾白便问:“为何不如此对他?”
搜子嗤笑一声:“那是县案首,往后要当官老爷的,你若有本事,也考个案首出来,就不用我们如此费力检查。”
这话是真真踩在了陈序的痛处,他几乎是怒不可遏。
尤其是看到搜子们嘲讽的眼神时,他简直丧失理智。
不过是个小吏,竟如此嚣张。
还有那沈逾白,此刻定很得意吧?
他抬手便指向沈逾白:“我亲眼见到他夹带小抄,你们搜不搜?”
随着话音落下,所有人齐齐往这边看过来。
夹带小抄?
那岂不是舞弊?
考场舞弊终生不得再参加科考,与之互结的另外四人也要被连坐,取消考试资格。
若真查明了,另外四人就惨了。
一时间,广场安静下来。
这等事已不是小吏能做主的,领头的衙役上前对穿官服的男子行礼后,将事情禀告一番,并请示该如何操作。
沈逾白此时才知那官员竟是同知,姓曹。
曹同知双手背在身后,悠悠问道:“可有搜过?”
衙役恭敬道:“已经搜过了,没有异常。”
“不可能!我亲眼瞧见他带了小抄!你们若是查不出来,便是你们失职!”
陈序对着衙役高呼。
对官员他定不敢大呼小叫,可如今他逼迫的只是小吏,他们能奈他何!
陈家另外两人有些懵,不是该由搜子们从沈鸿业身上搜出小抄,再将沈逾白连坐吗。
小抄根本不在沈逾白身上,逼着搜子重新搜做什么?
该揭露沈鸿业才是。
不过陈序已经发难,他们肯定要紧随其后,两人当即附和,顿时引起不少考生的支持。
一时间竟群情激奋起来。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便是参加科考,以期能一飞冲天。
若有人作弊,便是断了他们的路,抢了他们的功名,如何能忍。
必要让曹同知给个公道!
沈鸿业慌得双腿发软,若不是沈秀清及时扶着他,怕是他当场就要瘫坐在地。
另一个与他们互结的考生也是惶恐得不知双手往哪儿放。
急促的大鼓声响起,衙役们高呼“肃静”,场中才安静下来。
曹同知这才开口:“搜子已查过,他并未私自夹带。”
面对比大伯品阶还高的曹同知,陈序不敢造次,还行了学生礼:“许是他藏得隐秘,又或是交于同伴私藏。”
曹同知心中恼怒,恨不能当场取消陈序的考试资格。
这小子今日是要将他的计划破坏殆尽!
僵持之中,沈逾白上前一步,拱手对曹同知行礼,朗声道:“为证明学生的清白,再搜一遍就是。”
曹同知急忙道:“你可是知州大人看中的考生,必定才华横溢,又何必行那作弊之事?定然是受了他人诬陷!”
陈序脸色一白。
沈逾白竟受到了知州大人的赏识,难怪曹同知偏帮他。
难道今日就让他如此逃脱了吗?
不,便是知州大人也无法维护考场作弊!
这么多考生在场,谁担得起责任?
陈序又变得期待起来。
沈知行一喜,有知州大人撑腰,看陈序还如何污蔑逾白!
只是下一刻,便听沈逾白道:“知州大人看重学生,学生更不敢辱没了知州大人的名声。”
沈知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脖子如同卡壳一般,挪一点,顿一下,终于还是看向站在他前面的沈逾白。
却听沈逾白继续道:“学生并未行那夹带之事,并不怕被搜查。只是学生也有一身风骨,并不想被人凭白诬陷,还请同知大人做主,若未查出学生有夹带,便该对陈序等人以诬陷与阻碍科举论处。”
陈序等三人皆是慌乱,其中一人当即道:“此事是陈序一人所为,与我们无关。”
另一人虽没开口,也是往后退了两步,与陈序拉开了些距离。
陈序不敢置信:“你们……”
他们可是堂兄弟,这种时候竟然背弃他?
那两人赶紧别过头,装作看不见。
曹同知神色微霁,又问陈序:“你可还坚持告发?”
陈序气急败坏道:“告!”
曹同知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他都已经说了沈逾白是知州大人看重的考生,这名告状考生竟不顾知州大人的脸面?
简直榆木脑袋!
他哪来知道陈序早就十拿九稳。
沈逾白的话吓不到他,那个小册子是他亲手交给沈鸿业的,虽然不会直接从沈逾白身上搜出来,可从沈鸿业身上搜出来,沈逾白照样考不成府试。
他怕什么。
扭头看向沈鸿业,却见沈鸿业正对上他这边,满脸惊恐。
陈序心中暗喜。
果然沈鸿业带了小抄。
沈逾白就等当着上千名考生的面被赶出考场吧!
想到那个场面,陈序已经由气恼转为期待与喜悦。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沈逾白那狼狈不堪的下场了。
曹同知知道推不过去,只得咬牙道:“搜,仔细搜!”
沈逾白见刚刚搜过他的搜子再次朝他走来,沈逾白又对曹同知行了学生礼,朗声道:“为了公平起见,请换一位搜子。”
众多考生心思活泛起来。
这是怕往后有人说刚刚的搜子与他有勾结,特意要求换人搜。
曹同知脸色更冷,看向沈逾白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不善。
沈逾白并不在意,挺拔地站在原地。
曹同知咬牙,大声道:“换人搜他,还有与他互结四人也仔细了搜!”
立刻换了新的搜子朝着沈逾白走去。
还有搜子要朝着沈鸿业等人走去时,沈逾白眸光微闪。
当着所有考生的面,这几个搜子极认真仔细,毫无死角。
当着所有人的面,搜查结果——没有夹带。
陈序状若疯癫,连连摇头:“不可能,我明明……”
后面的话没说完,他就看向沈鸿业。
第120章
我大伯是县令!
此刻的沈鸿业看向他的目光已然变成绝望,还有完全无法掩饰的侥幸。
陈序似被一道雷击中。
沈鸿业根本没有将他给的小抄带入考场!
沈逾白丝毫不给他多话的机会,转身对曹同知行礼,朗声道:“学生出身贫寒,无权无势,寒窗十年,各种艰辛学生并不想赘叙,侥幸县试得了案首,县尊大人怜我们读书不已,将中县试五十人程文抄写上呈知州大人。”
他始终弯腰,保持行礼的姿势,继续道:“今日被当众污蔑羞辱至此,还请大人为学生主持公道!”
随着考生陆续入场,此时广场上已站满了人,其中不乏农户子弟。
读书所需花销极大,农户人家想要供出一个,需得全家拼尽全力。
而同样出身的沈逾白因无背景靠山,便被人如此污蔑羞辱,他们如何能不愤恨。
一时间群情激昂,纷纷要求曹同知严惩陈序等人。
曹同知恨透了陈序。
他极力将沈逾白与崔明启绑定,这叫陈序的考生闹一场,沈逾白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崔明启摘了个干净。
“来人,将构陷之人抓起来!”
陈序大惊失色,赶忙喊道:“同知大人,学生是为了肃正考场风纪,并未犯错啊!”
曹同知一声冷哼:“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你诬陷他人,扰乱考场,定要严惩以安众考生之心。”
此番话立刻引来一片叫好声。
陈序惊恐不已,眼见两个衙役朝他走来,情急之下大呼:“我大伯陈和同乃是竹溪县县令,是同知大人的同僚,大人放过我吧!”
此时刚好众人安静下来,他的声音格外响亮,这一声立刻传入大部分人耳中。
场中再次哗然。
沈逾白启唇,吐出两个恶毒无比的字:“蠢货。”
下一瞬,他已敛了神情。
曹同知一甩衣袖,怒声道:“你们身为陈县令的族人,不恪守本分,竟打着他的旗号胡作非为,今日本官若不严惩,往后还不知尔等做出何等恶事。来啊,将他与陈家参考之人一并拿下!”
陈序腿一软,直接瘫坐地上,裤子渐渐湿了,散发阵阵异味。
竟是直接尿裤子了。
其他两个陈家人气得撸起袖子对着他便是一顿猛锤。
若不是衙役将几人拉开,陈序一口牙怕是都保不住。
待人被拖下去,场中对着曹同知连连叫好,纷纷夸赞曹同知刚正,不偏袒官宦子弟。
曹同知强忍心中愤恨,做出凌然之态,让搜子们抓紧搜查。
只是目光往沈逾白身上扫了好几眼,心中憋闷。
他在官场混迹多年,竟在一个少年身上吃了亏,如何能爽快。
那陈序如此愚蠢,竟就敢攀咬沈逾白,被抓也不冤。
若陈序没将陈和同抖出来,待府试结束陈和同求上门,他卖个人情将人放了,此事也就了了。
如今他若不严惩陈序等人,如何能服众。
曹同知目光又扫向沈逾白,眸光更深沉。
若旁人遇到被攀咬,为了能得借崔明启的势,必然将扯崔明启的大旗。沈逾白却主动与崔明启撇清关系,定然是察觉了什么。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若放任他成长,岂不是养虎为患?
既已得罪了,那就将其彻底按死,让他再无出头之日!
曹同知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捏紧,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察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的打量,沈逾白故作不知。
这位曹同知是冲着知州大人去的。
他沈逾白不过是被当成刺向知州大人的一把刀罢了。
只是不知这位同知大人到底会如何做。
定然不会如陈序那般手段拙劣。
想到陈序,沈逾白侧头看向沈鸿业,正对上沈鸿业看向他的双目。
一向与他相争的沈鸿业,难得地对他点了下头。
沈逾白顿了下,回以点头示意。
那日沈鸿业回来后魂不守舍,他送了巧克力,又与沈鸿业谈了番鸿愿,半夜沈鸿业将他喊醒,把陈序给的小抄拿了出来。
当时沈鸿业还认定陈序是为了帮他过府试,不疑有他。
沈逾白对他这等天真想法嗤之以鼻。
沈鸿业竟还拿了陈家保他过县试的例子来反驳,沈逾白并不与他争吵,只烧了小抄,并让沈鸿业不用告知他人,府试就见分晓。
果然,刚搜检,陈序就忍不住当众发难。
既然陈序敢对他动手,下场如何就怨不得他了。
沈逾白眼底蒙了一层寒霜。
也多亏陈序这番攀咬,让他察觉曹同知的异常,心中多了些防范。
因着沈逾白所在队伍人数不多,他并未等多久就被带入考棚。
府试的考棚比县试已然好了不少,屋顶已经从稻草换成瓦片,墙还是用土夯的。
不过沈逾白并未在考棚里考,反倒是被带到最前方的一座青砖黛瓦房中。
此时瓦房里整齐排着数百张桌椅,全部面对正前方一张桌案。每每两个考桌间用块木板隔开,前后却无遮挡,而正前方的案桌摆放的比考桌高两个台阶不止,知州大人坐在上首,一切必能尽收眼底。
这些考桌比外边考棚宽敞些,又遮风挡雨,比之外面的环境好了不少。
这便是大越朝的题堂座号。
只是被知州大人如此近距离监考,到底考验心性。
不少人神色慌张起来。
沈知行呼吸急促地安慰沈逾白:“你莫要紧张,你的文章写得好,定能中。”
沈逾白看了眼他扣紧考篮的手,转身对他道:“知州大人也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何可怕?”
沈知行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竟真就缓解了些许。
这番话传到崔知州耳中时,他正捻着一块馅饼儿吃得香。
闻言他冷哼一声,馅饼也不吃了,起身大跨步朝考场走去。
刚到大门口,便有衙役大声呼和:“知州大人到!”
那些已入座的考生纷纷站起,就见知州大人带着迫人的威压进门,行走之间,官袍翻飞。
多数考生都没见过此等大气场之人,本就慌张之下,不少人更是脸色惨白。
待知州大人在案桌前站定,众考生纷纷行学生礼。
崔知州请来圣人像,又带着考生们拜了,这才让众考生坐下。
目光一扫,便落在第一排正中间的沈逾白身上。
第121章
府试
虽同样是提堂座号,也有高下之分。
各县案首坐第一第二排,其余人再按名次往后排。
崔知州当日特意点了沈逾白坐第一排正中间,也就是与他的案桌相对的位置。
也因着这一举动,让沈逾白入了某些人的眼。
崔知州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沈逾白考桌前。
沈逾白立即起身,对崔知州行了学生礼。
“你在县试炖羊肉炖鱼汤,又想在府试上做什么吃食?”
众多考生齐齐用惊诧的目光看向沈逾白。
果真如同知大人所言,沈逾白被知州大人所看重,竟连他在县试考场的所作所为都探听清楚了。
经过陈序攀咬之事,沈逾白的大名在一众考生中传遍了。
便是有人不认得他,落座时也看到了名字,如今也俱都认得沈逾白了。
下一刻,众人心中又生出荒谬之感。
考场上炖羊肉炖鱼汤?
谁上考场不是全力以赴,哪里还能为了口腹之欲大动干如此馋嘴之人究竟是怎么得的案首?
淮安县的考生俱是愤愤不平地看向沈逾白。
他们那几日既要绞尽脑汁答题,还要任由阵阵飘香折磨,此间如何难熬不经历的人极难懂。
好几人考完便立刻去买了羊肉之类回家,可家人全然做不出那等香味。
那些日子便是梦中都好似能闻到香味,如今好不容易将馋虫压下,竟又要忍受沈逾白做饭了。
沈逾白答道:“学生此次只带了燕窝,并未带旁的。”
崔知州双眼不自觉瞪大了些。
他也不过吃些馅饼,沈逾白竟吃上了燕窝!
其他考生更是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同为贫寒子弟,为何他们只能嚼干粮,人家能吃燕窝?
是他们不配贫寒一词还是沈逾白对贫寒一词有误解?
还只带了燕窝,人言否?
崔知州不辨喜怒:“家境倒是殷实。”
沈逾白不卑不亢:“学生体弱,娘舅怕学生熬不住府试,便给了银钱与稀罕之物,让学生能滋补一番。”
众考生闻言心酸不已。
怎的他们就没这等有钱的舅舅。
便是有些家境殷实的,也是心中悲愤,莫说娘舅,便是亲娘也没想过要如此帮他们滋补!
崔知州本该就此打住,却还是继续问:“你二舅做何营生?”
“二舅有门烧毛琉璃的手艺,毛琉璃能透光,又能阻挡风雨,比窗纸强上不少,如今我们淮安县的乡绅老爷们都渐渐换上毛琉璃,我二舅也靠着手艺挣了个温饱。”
众人更是无语。
都给你买燕窝了还只是混个温饱?
不过毛琉璃究竟是何物,怎的没听过。
崔知州也好奇,却不愿再问。
并非他怕沈逾白再说出何等气人之语,而是考试开场在即,不好过多与考生接触。
回到案桌前坐下。
立刻有人端了杯热茶上来,崔明启端起,轻轻啜一口。
再放下时,目光扫视众考生,俱都端端正正坐着,他颇为满意,直到扫到最前排中间位置的沈逾白时,气极反笑。
这沈逾白正拿着成人巴掌大的燕盏放进陶锅中,往里头加水。
弄完这些,他又往炉子里塞炭,好似对他的注视完全无察觉。
虽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却也知道这是极品。
难不成痨病吃燕窝能补好?
崔知州沉吟起来。
只是这么极品的燕盏,他以往都没见过,也不知沈逾白如何得到。
沈逾白将炭火点燃后,便坐下闭目养神。
随着云主板敲击三下,府试正式开始。
县试考五场,府试是考三场,均是由主考官批卷。
也因主考官个人喜好不同,若才学可上可下之人便格外靠运气。
若自己文风被主考官所喜,那就是取,若不喜,也就出圈了。
第一场为正场,也是最受重视的一场。
若能通过第一场,便能参加院试,后续两场就可不参加。
因此当题目出现时,众人纷纷探头察看。
与县试相同的是,第一天必考一道四书题一首试帖诗。不同之处在于,从府诗开始,要考五经。
第一道题必是四书题。
衙役们举着写了题目的提走到沈逾白面前,沈逾白心道果然后,稳定心绪将题目抄下。
沈知行看到题目时,却是惊得张大嘴巴。
沈逾白在府考前三日给他们出过!
当日他与秀清写完后还给逾白批改过,今日竟遇上了,那他岂不是可以直接将当日写的文章默写下来?
沈知行转而大喜,再看向沈逾白,就见沈逾白正端坐着,毫笔放在桌上,该是在闭目养神。
沈知行喜滋滋收回视线,将题目抄在纸上:知者乐水。
这篇题目出自《论语·雍也》,全文为: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意思是聪明智慧的人喜爱水,有仁德的人喜爱山;聪明智慧的人活跃,有仁德的人沉静;聪明智慧的人快乐,有仁德的人长寿。
沈逾白静思片刻后,并未用之前写过的文章,上次他用的逆破,此次便用正破。
提笔写下破题:圣人详知仁之辨,即其德之著者言之也。
第二道题必从《孝经》与《性理》中出一道,只要言之有物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