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Allen吸着鼻子。“如果她能好起来,我以后都不跟她吵架了。”
“好。”
“她会好起来的。”Allen自言自语的说。
“会的。”
“可是,不跟她吵架……好难。”
屹湘心酸的,又想笑出来,只是点点头,说:“是很难。”
Allen看了她一会儿,说:“我累了,要睡觉。”
屹湘将他的床头灯调的暗一些。
“Vanessa?”Allen缩在被窝里。
“嗯?”
“她是最好的Muy……我用不用跟她说?”话有些含糊,似乎让他承认,真要拿出万分的力气来。
屹湘双手紧握,才克制住鼻尖酸麻带来的冲力。
“你可以跟她说。不过我想,她早知道你的想法。”屹湘说完,等着Allen说话,但是Allen没有再开口。
屋子里静静的,只听的到外面的风雨声。
屹湘确定Allen又睡着了,才起来,慢慢活动着出来。走到外面的时候,发现姑姑已经来了。
茶几上放着好几个保温壶。猜都猜的到,肯定都是给Allen的补品。她坐过去,故意抽了抽鼻子,问:“有没有我的份儿?”
邱亚拉打开其中一个,说:“这个粥是你的。Allen嘴刁,我单独给他做的、给他单独放着。”
“他打了针一个劲儿的犯迷糊。刚醒了等你好久也不来,又跟我说了好些话,累了……已经睡了,等醒过来给他吃吧。”屹湘拿了碗和勺子盛粥。“是不是因为用了药,他今天话格外的多。”
邱亚拉“嗯”了一声。
屹湘见姑姑在出神,问:“都听到了?”
邱亚拉手指挑着眼梢,使劲儿的揉着,说:“听到……P话连篇的,以后都不跟我吵架了……我要不给这小子气死,那才叫怪。”
屹湘口里含着粥,慢慢的吃着东西,说:“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好。”
“这儿床不够?多一个人怕什么。崇碧要来,我没让,她不知道怎么也感冒了。”邱亚拉说。
屹湘点点头,说:“我出去一下。多多说,想喝可乐。”
邱亚拉抬了抬手,说:“出去透口气吧。”
屹湘在楼下的走廊里来回的走了很多遍。雨丝扑进来,她的衬衫都沾湿了。似乎要多走几遍,才能让心情平静下来……她终于撑开伞,走进雨里去。
小路上浅浅的积了一层雨水,前方有车子进来,车灯照的路面更亮。屹湘往旁边闪避一下,站住了。那车子开的并不快,可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溅起的水花,仍溅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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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今天更新到这里。各位。明天见。
第二十章
流光溢彩的明月
(十五)
她倒是并不在意这点水渍。
车窗都是深色玻璃,又是晚上,院子里的路灯照在车上,也让人挖不出车窗后的身影。屹湘待车子过去,继续走她的路,透过树枝落下来的雨滴更大,噗噗的打在伞上。她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车牌——那车子在前面花坛处轻轻摆尾转弯,车牌号只露了半边,她已经知道那是谁的车。懒
她陡然间觉得冷雨都灌进了衣领似的,手中的伞都跟着抖了下。已经走到了院门边,门卫从伞底看清楚她,给她开了门。
她的车子并没有开过来,要想出去,得走很长一段路。她抓着伞柄的手有些僵,掏出手机来打给姑姑……
董其昌和夫人在车子停稳后,静默的坐了一会儿。
刚刚两人都看到了花径旁立着的屹湘,伞低垂,身形单薄,风雨当中,沉稳宁静。不约而同的,两人都在瞥了一眼之后,吸口凉气,心里是咯噔的一下。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遇到她。
车门开了,董其昌先下车。
地面潮湿,他回身扶了一下妻子。
董夫人挽了条薄纱披肩,被风吹起来,正整理着,丈夫这个动作,虽是习惯性的也是礼节性的,也让她微微一怔——董其昌本是好意,见妻子愣了,他倒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下,垂了手走在前面。
“爸爸、妈妈!”虫
董其昌一抬头看见是芳菲,点了点头。
芳菲过来挽了母亲,一家三口一同上去。董夫人关心的问芳菲她外祖父怎么样了。
芳菲说没事您别担心,我哥还说别告诉你们呢,可巧你们知道了就来了。
董其昌便问:“亚宁呢?”
“在上面看着姥爷吃饭。刚做完全身检查,说是浑身没劲儿,怎么也不肯张口吃东西。也就是我哥,忒耐心烦儿,来了就坐在那里跟姥爷磨,磨了好久,才吃了半碗粥……姥爷这两天脾气特别不好。医生说身体没什么毛病,可能就是有点儿心情不好,浑身不带劲了。”芳菲解释着,“专家组昨天、今天两次会诊,结果都是说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张医生私下说,小心照顾着,活过一百岁没问题。还说很多老干部,八十岁身体都没姥爷好。”
“那是他们没见着你爷爷。”董夫人说。语气淡淡的。
芳菲咳了一下,看看默不做声的父亲,说:“对啊,对啊,一样是老人家,爷爷还没费这么多医疗资源。”
“什么话,那能一样嘛?什么叫费医疗资源?”董夫人斜了女儿一眼。
芳菲拽了拽母亲。她敲过门,让父母亲先进,对父亲做了个鬼脸,董其昌淡淡一笑,进门问候过,便坐的稍远一些,只听着妻子女儿跟岳父嘘寒问暖、顺带着撒撒娇……站在他身后倚着窗台的儿子,从他们进来便悄然立在一边。
董其昌有几分故意的看亚宁:平时对这飞扬跋扈的儿子颇有些看不顺眼,今天看着他安静的站在那里,比往日多了几分深沉和稳重不说,竟格外的清秀些。
他略沉吟片刻,这些日子来因为亚宁生出的那些心思不禁都淡了。
董亚宁见父亲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猜测大概是当着外祖父,不好直接发话呵斥。即便不说,他也知道都会是为了什么,于是找了个机会,说自己另外有事情,就要躲着走。
资景行挥挥手,示意他们一家一起走,说:“我不要人陪着。”
董夫人执意要多陪父亲一会儿。资景行便同意他们夫妇多留一会儿,撵着芳菲和亚宁快走,理由是:“明儿一早给我送点儿好吃的来,医院里的饭没滋没味的。”
亚宁笑了,说:“是够没滋没味的,连点儿盐都舍不得加。”
“你小子自小儿跟爷爷吃咸鱼吃的,揽咸。”资景行点着亚宁,老的都有些透明的皮肤松松的挂在手指上,白皙的很。很难想象,这只手当年也因为拿枪磨了厚厚的茧子。他笑着,一口牙倒是还算不错,露出白白的牙齿,说:“去吧。明儿一早给我弄点能吃的来……不管什么,你琢磨着我能下口的就好。”
资景行笑眯眯的看着外孙。无论如何,这是他跟前第一得意的,看着亚宁他心里就舒坦。
“回去早点儿歇着。”
弄的芳菲这会儿轻轻的哼了一声,半真半假的吃了会儿醋,说正经在这儿陪了好几天的都没得着这句话呢,逗外祖父和父母笑了一阵子,才跟亚宁出来——出了房门两人的脸都掉了下来。在大人面前装出来的和气,荡然无存。芳菲固然是对着哥哥一肚子说不出的无名火;亚宁脸色也并不好。
“亚宁。”身后传来父亲一声呼唤,芳菲和亚宁一起停下脚步,芳菲站着不动,亚宁立刻转身回去。董其昌背着手站在走廊上,等亚宁走到跟前来,细端详了他一会儿,问:“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董亚宁不言语。
额头上伤痕犹在。他才不去掩饰。虽然时常会疼,而且被人问到,总觉得像在伤口那里,又重重的被砸了一下……
“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董其昌骂道。
“您这又打哪儿说起啊?”董亚宁被父亲这样一说,脾气也有些上来了。原本就烦躁,强压着。
董其昌被儿子顶撞,顿时脸上挂不住。
亚宁看到父亲动气,又是在病房外,只好说:“最近我是有些不太讲究的地方,您放心,我都会处理好的……绝不留后手、绝不给您添堵,成吗?”
父子俩面对面的站着,你盯我、我盯你,眼神里都有几分绝不退让的意味,只是也都控制着,不让气氛更差。至少在这里,此刻,是不行的。
还是芳菲打破了这个僵局,笑着跟父亲说:“爸,我好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了,快赦免我们,我好回去洗个澡。”
董其昌脸色和缓了些。芳菲趁机过来拉走了亚宁。
董亚宁跟芳菲出来,雨已经停了。
芳菲还是不想理亚宁,两个人分别上了车。
亚宁等了一下芳菲,还是开车在前。经过前面的小岔路口,从这个路口往里,那边的一栋小楼,隐在一片花木中,更显得僻静清幽。他的车子特意放慢速度。其实除了小楼里依稀透出的灯光,什么也看不到……忽然间一个淡淡的影子晃过,他心里像钻进了什么,一刺。车子便停了下里。
芳菲的车子跟在亚宁车后,这时候下意识的按了下喇叭。
花木葱茏间的那个影子便晃了一下,消失了……
董亚宁握着方向盘。
那影子只消失了半秒,又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回了一下头,往响声发出的位置。
她手中的伞恰在此刻往下一落,模糊的面容便被隔离在了黑绸伞后。
可是她,再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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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一个。下一大章节竟然卡题目+卡情节ing,要是实在拟不出大标题,11点左右就通知不更了,想出来再更……原谅我吧,我真是出息了。ORZ~~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
(一)
【
屹湘这两天跟姑姑一起在病房里陪着Allen,寸步不离。
父母亲碰巧都外出;崇碧病了,潇潇因此多请了几天假,却要花时间照顾崇碧,无暇分身来这边。
邱亚拉倒没有觉得不妥。她的病情已经告诉家人,此时她反而安下心来。原本一个人照顾Allen也惯了的,多了屹湘,只有更周到些。懒
只是屹湘,邱亚拉知道自从那晚之后,虽嘴上一字不漏,神经却绷的非常紧。她怕屹湘不知何时被触到敏感点,就崩了……于是屹湘跟她提出,等Allen出院之后,他们马上回美国去,她也就同意了。
最要紧的是,Allen也该回去上学了。
屹湘将Allen看的紧,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太多,不知哪种是过敏源,不让Allen出去。
邱亚拉当然也不愿意Allen多露面。屹湘不在的时候,她也想着法子让Allen留在病房里。
屹湘这天早上要回家去拿两套换洗的衣服,走之前还拜托护士帮忙看着些Allen。
Allen却早就憋不住了。
瞅准邱亚拉去卫生间的工夫儿,偷偷的从病房跑了出去。
他个子小小的,很好躲避。楼下的卫士倒是看到他了,只是在这戒备森严的特别病区,这小娃娃自然是跑不了多远的,也就没有拦着他。虫
Allen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一路往后走。他倒不是贪看园中花草,在病房里的时候,就时常看到树上不时的有松鼠在跳跃,此时他在松树下窜来窜去,看那白肚皮黑背毛的大尾巴松鼠在草地上蹦着、被他惊动,灵活的窜上树,从这个树枝到那个树枝上跳着,活泼泼的,好玩儿极了。
树干上钉着小巧的木头房子,是松鼠窝。
Allen仰头看了半天,决定上去看看。他把拖鞋脱在树下,慢慢的爬到树上去。松树枝桠粗壮,负担他的重量绰绰有余,只是树皮粗糙,磨的手疼,他坐到树枝上,看了看手掌,刺儿扎进原先的伤口里,出血了,还蹭了一层灰,小手在衣襟上抹了下。
“小朋友,快下来。”
Allen往下看。
树下站了个白胡子老头儿,跟他一样穿着病服,只是外面多罩了件背心,正拄着拐棍对他招手,说:“下来,快下来,爬那么高多危险……”
Allen把着树枝,一声不吭。
松鼠窝再往上一点,触手可得。他想只要站起来就能看到里面什么样子了……
这位老者正是资景行。
他见天气好,自己便走出来散散步。不曾料到在这里遇到这么个精灵一样的小男孩,坐在树枝上,就像个小猴子似的灵巧可爱,他只觉得看了欢喜,再招手,和颜悦色的说:“小朋友也不可以欺负小动物。小心一点,下来吧。”
松树枝杈繁密,上去容易,下来难一点,但孩子身形小巧,顺原路返回,也应该不难。
资景行虽然是这么想,还是穿过草地走过来,他倒后悔没让人跟着,平时片刻不离身的卫士竟然也不在。走近了看着,越发有些担心,他说:“你还是先别动,我让人来抱你下来。”
Allen摇头。
他翻了个身,就要爬下来,哪儿知道这个身一翻,宽大的病服被小枝杈钩住,他一着急,便伏在了树枝上——树枝担着他的小肚皮,全身随着树枝剧烈的摇晃……
资景行眼看着他差点儿掉下来,下意识的便喊了句“小心”、丢了拐棍便要接住他。
董亚宁正顺了小路过来找外祖父回房间吃药,看到这个情形大惊,他几步跨到跟前去——草地积了水,正湿滑,别说老爷子了,连他都险些滑倒,好在老爷子自己也够警觉,一把扶住了树干,顺势的倚住——两人都喘着粗气。
董亚宁就觉得自己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立时便忍不住了,说:“您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摔一跤可怎么办啊。”他牢牢的扶着资景行,后边护士和警卫也来了。
资景行接了拐棍,对着董亚宁示意快些,“快快!快把孩子弄下来。”
董亚宁这才顾得上抬头。
他个子高,站的位置又正,Allen光着的小脚丫子,随着树枝摆动上下的晃,险些打到他的头。他一伸手便托住了Allen的身子。
树枝有了支撑,渐渐稳住不再晃动,董亚宁倒不着急立刻把Allen弄下来了。
资景行已经坐到了轮椅上,见亚宁这样,催促他:“还不快点儿?”
董亚宁转了下身,原本是倒着看Allen那涨的红彤彤的小脸的,这一旦一看清楚,不禁眉一扬——紧紧抿着的小嘴巴、虽然着急却并不慌张的神色、乌溜溜的一对眸子……粉团团的脸,还带着婴儿肥。长的还真好看。就是看着样子,就是个又激灵又胆大又倔脾气的小家伙。
Allen蹬了下腿。
董亚宁板着脸,瞪他。
Allen唇抿的更紧,过一会儿说:“我会下来。”
董亚宁松了手,抱着手臂在下面看他。
Allen扭了两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是哪儿被挂住了,身子一动,便失去平衡,险些掉下来,只好又抓住树干,这一来一去的,急忙慌促间又看到董亚宁微微仰着脸好整以暇看消化儿似的看他,便急的脸上冒了汗。
董亚宁莞尔。
警卫搬来了人字梯,董亚宁觉得逗这小孩子也算可以了,果然就听外祖父都骂他了,他就上几阶,很轻松的将Allen抱住扛在肩上,下了梯子。弯身拿了Allen那对小拖鞋在手里,扛着Allen走到外祖父面前。
这小而软的小身子在肩上负着,热乎乎的,他忽然有些舍不得立即放下他。
资景行说:“快看看伤着哪儿没有。”
Allen挣了一下要下去,董亚宁没理他,很容易的将他抱在怀里,打量了一下才说:“没事儿,好着呢。”说着才放下来。
资景行便问:“这是谁家的小孩?听说谁家孩子在这住院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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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
(二)
资景行看着Allen。这孩子眉眼之间似乎有些像谁,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身后的工作人员都说不知道,只有一位想了想才说:“听说前天急诊部转过来一个小病人,可能床位紧张给安排到这儿了……住在哪一栋就不知道了。”懒
“是吗?床位再紧张,送到这儿来的可能性也不大。小皮蛋,你家大人呢?”董亚宁见Allen低着头,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Allen护着头,迅速的穿好了拖鞋,接着头也不抬的对着他微微一鞠躬,又转身对着轮椅的方向一鞠躬,开口便说:“谢谢老爷爷。”董亚宁就觉得这孩子口音有点奇怪,却没来由的让他听着入耳。他见Allen要跑,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脖领。
Allen气恼的回头瞪了董亚宁一眼
董亚宁哈哈一笑,手上是揪着Allen不松,说:“姥爷,这小皮蛋还挺好玩儿。”
资景行笑着,说:“看样子也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真离不了人看着。你带过去吧,找不找他家里也该着急了。”
“行。”董亚宁交待人送老爷子回去,自己带着Allen往外走。拉着Allen的手,摸到他手掌的痂痕,翻过来看看,撇了下嘴。
Allen被董亚宁扯着手,觉得很是别扭。想尽办法挣脱,都没得逞。董亚宁走的并不快。而这孩子小小的,他得矮一点身子才能适应了他的高度。温度渐渐的升起来,折腾了这么一大会子,董亚宁也觉得浑身出汗,低头看看这个小男孩,额头鬓角渗了汗。头顶有两个旋儿……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柔发暖乎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
(三)
资景行说:“我如今也老了,看着小孩子倒欢喜。我越来越能理解你爷爷的心思。先前,听着他催促你,我总觉得不妥。你和芳菲,谁也不着急结婚,家里人丁本来就单薄,我整日看着的就只有几个大人。看来看去,我觉得无趣,你们日子过的也无趣……”懒
“怎么会,不知道多有滋有味。”董亚宁说。
资景行踱着步子到窗前,停下来,远远的望着院子中的松树,那个挂在树上的小猴子一样的孩子,仿佛还在那里。他不禁微笑,看看亚宁拿着一本书翻到了夹书签的地方,皱眉道:“你从小就是个不爱读书的,这会儿装模作样干什么?我的话你倒是听见没有?”
董亚宁丢了书,笑道:“听见啦,一个字儿没漏。”
“既然是听见了,也给我听到心里去。我也不耐烦总唠叨你。也知道你必然是不爱听这些的。可你实在也到了该考虑把个人问题解决了的年纪。男人,立业成家,都是正事。”
“知道。”董亚宁回答。
资景行捶着腰,踱了两步,见亚宁恭敬的样子,莫名的心里有些感触,依旧转过身去。
好久,祖孙俩都不说一句话。
董亚宁望着外祖父的背影,心里也仿佛是有些什么,只是说不出。他就说:“姥爷,我出去抽根烟。”
“去吧。”资景行头也不回的说。虫
脚步声渐远。
资景行捶腰的动作停了停。
刚刚那个小孩,不过五六岁年纪……漂亮可爱的孩子不是没见过,却总觉得这个小孩投缘。尤其那对灵活的眼睛,宝光四溢的,能瞅到人心里来。真真儿的让人看不够——若是有这么个小东西,时常抱在膝头,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形?
董家爷爷这次进京,同他一共就坐了片刻,却唠叨了两回亚宁的婚事。董爷爷不是重男轻女,实实在在的,亚宁是他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他一日不落稳当,董爷爷是一日不得安生。
其实,又何止是董爷爷呢?
他自己每每想起亚宁,不也是这样?所谓情同一理,便是这样的了。
芳菲是女孩子,迟早要嫁出去的,不能时时看着;亚宁不一样,他是男孩子,什么时候能认认真真的领回家来一个,不是那种总闹花边新闻的女人,总有一天,不管男女,让他也抱上一回小娃娃……几十年没抱过自家的婴儿了,那是什么样的感受,都快忘了。
“果真老喽!”他自言自语的说,颇有些落寞的。
只是忽然之间,脑中若电光石火一般闪过一个念头:若是那个孩子在,比起这个小孩来,恐怕要大了……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手扶在了窗台上。
外面的阳光不知何时暗了。他的眼前也一阵发黑,喘息便急了。
他急忙按住胸口。
“首长,该吃药了。”护士进来。
资景行慢慢的转身。
大概是脸色很不好,护士看到,扶着他坐好了,悄悄摁了铃叫医生来。让他吃了药,又给他测量血压。
资景行见医生护士来了一通忙乱,心神就越加的烦乱,只是脸上不便露出来,强压着。
熟悉他脾气的护士在医生走后和和气气的跟他唠着,忽然间想起来,笑着说:“首长,我可打听过那个小男孩儿是谁家的了……您要是喜欢,给您捉来?”她开着玩笑。
资景行精神一振,问:“谁家的?”
护士便说了,又补充道:“C栋的护士说,她们都舍不得给那孩子手上扎针,瞧着心疼。小小年纪的,特别懂事。还特别聪明,聊起天儿来跟小大人儿似的……”
资景行沉吟。
邱家的……邱家的……他的手禁不住发颤。
“我们都说现代医学就是发达,算起来,可也是不小的岁数生的这个孩子呢,怎么就那么聪明健康?真是奇迹。”护士微笑着说。
“在说什么?”董芳菲从外面进来,敲门。问候过外祖父。“刚刚在说谁小大人儿?什么奇迹?”她笑着问,不拘小节的坐到病床沿上。一对修长的**架着,玉色丝绸长裙水一样的垂下来,露着鱼嘴鞋尖尖一角,若菡萏初露,十分的好看。
护士微笑着出去了。
芳菲拉过外祖父的手,轻轻给他揉按着穴位,小声的问:“我刚刚在外面听见一点儿,说的是邱阿姨的儿子Allen吧?您见着啦?”
资景行听这话中必然有话,便问:“你也见过?”
“嗯。挺巧的,前两天邱阿姨和湘湘带着Allen上公司去,让我遇上了,聊了几句。”芳菲低着头。外祖父的手在她的手中,皮肉柔软,看似松弛无力。可当年这只手拿过枪、握过笔,杀伐决断,说这只手翻覆间风云变色,也不为过。她低低的笑着,说:“那孩子,真有几分像湘湘……到底是血缘近。”
资景行的手就在这时候伸直了一下。
芳菲也将手放平。她的手型也很像外祖父。
资景行长长的出了口气,倚在床头,闭上眼。芳菲见外祖父下巴不时抽紧,明白他是在想事情、不想被打扰了。
“您休息下吧。我外面歪一会儿也走了,下午公司有事情。”芳菲安置好了外祖父,掩了房门出来。并没有看到哥哥,她独自在小厨房里煮咖啡。
董亚宁带着满身的烟味进来,芳菲头都不抬的问:“要不要?”
他走过去,靠在桌边,不声不响的将芳菲刚倒出来的那杯什么都没添的咖啡拿了过来,又不声不响的喝了。颇有些烫。
芳菲给自己杯里加了奶和方糖,调着。杯里有小小的漩涡。
她啜了口咖啡。
董亚宁将杯子放回她手边,说:“今天我在这儿陪姥爷。”
芳菲不搭茬,转身洗好了杯子,拿了手袋,推开里间的门,见外祖父睡沉了,合了门。出门前问董亚宁:“晚上回家吃饭吗?”
“不回。”董亚宁干脆的回答。
芳菲忍了又忍,还是说:“要不就别干那狗屁倒灶的事情。躲着不见,爸爸该生的气就不生了?”
“董其勇人呢?”董亚宁另起话题。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
(四)
“我昨天回家,他在爸跟前儿呢。见了我倒还好,还问起你来。”芳菲皱眉,“就是气色不成气色的,不知道有什么事。跟爸爸在书房说了好久的话,后来没吃晚饭就走了。”
“能有什么好事。”董亚宁烦躁的挥了下手。芳菲提醒他回家吃饭,未必不是父亲的意思。他却是没有想要立刻见父亲的想法。回去,大约也是挨骂。往日里他也许并不太在乎,这些日子,却是不想。懒
芳菲站了一会儿,见董亚宁十指交错,姿势定定的坐在沙发上。眉眼间有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郁。她出了会儿神,说:“哥,有件事,我这两天是有些疑心。”
董亚宁看看她,并不说话。
芳菲总觉得下面的话难出口,掂着手袋在门口,低了头迟疑半晌,还是说出来:“疑心也不敢说出来,我就是怕……”
董亚宁只觉得双手交握,骨节都在嘎巴嘎巴的脆响。
芳菲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以为时间过去太久,暮色已临,却不料原本响晴的天,已经风云变幻,不一会儿,落下角币大小的雨点来。
他站在阳台上往外看,远处树丛中,灰白色的小楼尖顶依稀可见。树冠在风雨中摇动,那小楼岿然屹立。
心里生出一层寒凉来,又一层灼热,让他肝胆在霎时间剧烈的颤动。
************虫
“北京为什么总是堵车?”Allen皱着小眉头,望着窗外拥堵的车阵,问。从医院后门出来不久,已经被堵了两回。后座上堆着一些小礼物,是C栋这几天照顾他的护士们送的。这就是被邱亚拉刚刚开玩笑说的:只见病人打点护士、没见护士打点病人的。
“下雨呢,路不好走。”屹湘解释。
“不下雨也堵车。”Allen立即说。
邱亚拉笑笑,说:“Allen,那你以后不要做建筑师了,做城市规划师好不好?”
Allen想了想,说:“不要。”
屹湘问:“Allen想做建筑师?”
“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要做这个。不过小孩子嘛,一会儿一个念头。去年还想做斯蒂芬?霍金呢,今年就崇拜那位说过‘less-is-re’的建筑师了。难道他还真懂这些都是什么?”邱亚拉笑着说,回头看看Allen,说:“你懂吗,Allen?要想做建筑师,别的国家先不要说囖,你先看看中国古代的建筑,单单一个木结构建筑,就够你研究一辈子的——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在我书房里看了那本我老同学寄给我的古建筑史的书,忽然有兴趣的。鬼小子!”
Allen踢着小腿,笑笑。
屹湘看着Allen的表情。这么小的孩子,会有那么多的古怪念头。可是,这好像又是极其自然的……
Allen在家门口下了车,背起自己的包说了声“我去看看Cre”,进门就直奔了厢房。邱亚拉和屹湘跟在后面进院子,看到Allen已经在那里敲门,邱亚拉笑道:“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着呢。”
开门的是潇潇,Allen从他胁下钻进去,直接进去找崇碧。
潇潇笑着,看姑姑和妹妹,问:“这么早回来了?”
屹湘点点头,跟姑姑一起进了潇潇他们的房间。果然见Allen一本正经的站在崇碧床边,不知道Allen说了什么把崇碧逗的那么开心,她一个劲儿的笑。
潇潇看了,笑着说:“多多就是咱家的小太阳,走到哪里哪里亮。”
崇碧忙说:“哎呀,多多刚好,不要给我传染了……”她只说了几句话,便剧烈的咳嗽。
“怎么这么严重?”屹湘问。
“旅途劳累,加上前阵子筹备婚礼、筹备事务所开业,总也没休息好,身体没调理过来,自然是弱的,这一病就重了。”邱亚拉说。
“你们那呼吸系统,被北美的空气质量娇惯的,哪儿受得住这5超标的?再说她气管本来就不大好。这一感冒,还不肯好好打针吃药,能不严重嘛?”潇潇说。
“就你歪理多。”崇碧笑笑,说:“再说我怎么不肯好好打针吃药了?就是没打针,全靠中药,恢复的慢归慢,不是没什么副作用嘛?”
“你这是预备马上生孩子啊,还讲究这个。”邱亚拉说。
崇碧被姑姑这么一说,立时脸就红了,说:“没有啦……也是我母亲的意思,说不如就趁机调理一下身体,她请中医给我看,什么这个虚那个盛的说了一大堆。”
“你那个半桶水的妈妈,当真有主意。不过养生养身,我也比较推崇中医药。只是见效慢,瞧你受的苦,怪让人心疼的。”邱亚拉说着,把Allen揽进怀里,下巴磨蹭着Allen的头顶,Allen乖巧的不动。崇碧看着他们俩,又看看潇潇。
潇潇对她笑了一下。
屹湘留意到,便说:“姑姑,咱们快出去吧,多多该洗澡了,让崇碧休息。”
“说的我跟病秧子似的,不要啦。”崇碧急忙说。
屹湘笑着推姑姑。
雨已经停了,院子里积了一点水,从檐上落下的水滴落下来,噗突噗突的响着。
天气还是有点闷热,邱亚拉便说:“瞧这样子雨还有的下。”
这时候门卫进来说“叶夫人来了”,原来是门上先接了电话。潇潇从房里出来,往外走着要去接人。屹湘跟姑姑都停住了脚步,片刻之后,就见二门里,叶夫人已经进门了。她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拎着东西的则是叶崇磬。
屹湘忙称呼一声“叶伯母”。
邱亚拉本是拉着Allen回房去的,这会儿也先过去,笑着打招呼,说:“可见是心疼宝贝闺女了,亲自来照看?不放心我们潇潇?”
叶夫人笑着说:“亚拉呀,一张利嘴,最不饶人。我来看看碧儿你就这么多话讲。”她自然而然的关注邱亚拉身边的这个小孩,问道:“这就是多多吧?这两天就听碧儿说了,这一看,见面更胜闻名。”
邱亚拉大笑,给Allen介绍叶夫人。Allen被叶夫人拉在身边端详亲近了半晌,乖巧而又耐性的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拿眼睛瞅瞅站在叶夫人身后的叶崇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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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今日更新完毕。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
(五)
叶崇磬进门便在母亲身后,留神看着数日不见的Allen。此刻见他目光特别照顾到自己,才对他笑笑。两人竟像是有了些个默契似的。等母亲被潇潇请进去,叶崇磬留下,从手里单拿了一个袋子给Allen,说:“Allen,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懒
这个袋子是他手里所有的袋子里最大的一个。
Allen没接,先看看邱亚拉。
邱亚拉便笑道:“怎么还送礼物给他呢?”
“听说生病了,这几天太忙,也没顾上去探视。”叶崇磬摇了下手里的袋子,示意Allen,问:“身体都好了嘛?”
邱亚拉松开Allen手,表示他可以接下礼物了。
Allen双手接了,跟叶崇磬说谢谢。袋子当着叶崇磬的面打开,里面的几样东西,另用纸袋包着,邱亚拉帮Allen打开——九连环、华容道、七巧板还有围棋。
“我就记得家里收拾了一套好棋具,棋子儿是菩提子的,最小巧轻便。另有一副好棋盘,还有几本棋谱,想着要是这就送来,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带着也麻烦,还是回头我让人给你带过去吧。”
“想的真周到。这下我们Allen发财了。”邱亚拉打趣。见Allen看到别的都罢了,先拿了九连环在手里,便说:“是我们小时候常玩儿的,多少年不见了。”说着便拿过来试试穿了几下,递给Allen。虫
“我也是前阵子听几个有孩子的同事聊天,才想起来的。这样的益智玩具,倒也有意思。给Allen几个,让他知道下也好。这些老玩意儿现如今在国内,也少有人给孩子玩。”叶崇磬看Allen捣鼓着九连环,小眉头皱皱的。
邱亚拉笑着,说:“你倒是挺有心得。”
叶崇磬笑了笑。
“叶大哥,请进来喝茶。”屹湘站在廊下叫道。她刚刚离开,亲自去泡了茶,拿到崇碧这边来。
“姑姑一起吧。”叶崇磬说。
“我先安置了这小子。刚刚他在车上就想睡觉了,这会儿有新鲜玩意儿来精神了。崇磬你快去,我等下就来。”邱亚拉说着,看看Allen。Allen对着叶崇磬说“谢谢你的礼物”。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姑姑,要客气起来可就没边儿了,又不值什么。”叶崇磬不在意的说。等着邱亚拉带Allen离开,他才跟屹湘进屋去。一堆的纸袋进门便放在桌子上,接了茶坐在一边。
叶夫人打量着屹湘,等她坐下,便说:“湘湘怎么脸色也不大好。我带过来的有鱼胶,人人都有。湘湘你也要记得吃。我就说,你们年轻人都不注意保养身体,看起来比我们这些老人家好不到哪儿去。”
屹湘深知如今鱼胶特别金贵,忙推辞。
“是大姑姑给的。说是前儿新得的。既然知道这东西来的稀罕,还不乖乖儿的吃了?你们身体好好儿的,我们才放心。”叶夫人微笑,“再说了,就单单帮我设计衣裳这份儿辛苦,要谢你还来不及呢。你总说是顺便的,可我又不是不明白,难道创意不贵重?”
屹湘便更觉得不好意思。
“说到这儿,讲个事儿给你听。前两天秘书给我看一条国外的新闻,有家时尚杂志给一些夫人的穿着评点排行。里面也有我一个。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我细看了看,用的那张照片里,就是从你这里穿走的套装。说真的的确是好。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夸过我会穿衣服,但这回呢,我特别的高兴。”叶夫人拍拍屹湘的膝头。她的手温暖而有力。“我们家姑姑们也说,花大价钱堆起来的富贵好形,真不如朴朴素素的取胜来的踏实。是不是?我尤其爱你用棉麻简单的制作出来的衣裳。”
屹湘微笑。
话题是这么的妥帖得当,聊起来毫无压力。
叶崇磬坐的远些,看屹湘坐在一边,只照顾着在座的人茶水。不时的续一点,偶尔话题讲到她,她就说上一两句。他只觉得她的心事似乎又重了些似的。
离开邱家的时候,叶崇磬走在最后,像是不经意的,在出门的时候问了屹湘:“哪天走?”
屹湘抬手抿了下耳边的碎发,说:“还没有最后定。一周左右,总要的。”
叶崇磬点点头。
屹湘以为他要问为什么走的这么急。看他反应,似乎刚刚在聊天的时候,崇碧说起来,他就想问的。但他接下来说的却是:“一早说下了要请Allen吃顿好吃的,到这会儿也没实现。”
屹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不至于说对小孩子,没必要这么认真;也不至于跟叶崇磬说,这么麻烦,还是不必了……他这番心意,实在不便再领。只因为叶崇磬,明明是什么都没有说的。
“以后吧。”她说。心里想的是,大约从此,也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这我得问问Allen,我要请他吃饭,他还惦记不惦记。”叶崇磬说着便微笑了。他看看时间,“我回头打电话给Allen。这会儿真该走了,老太太马上还有个活动,得送她过去。”
他说着便转身跨出了二门,不要屹湘送出来,急匆匆的出门上车离开了。
待屹湘走到大门口,叶家的车都离开了。潇潇看到她。
“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屹湘问。她迫切的想要离开。
“妈今晚八点半到机场,爸还得两天。这趟出去是火车不是飞机,时间要久点儿。”
“怎么改火车?”屹湘问。
“本来人安排他飞的,他临时改变行程,而且要求全程火车。弄的人手忙脚乱,一派怨言。”潇潇是笑着的。
屹湘听了,便叹了口气,说:“又招人背地里埋怨了吧?我就说,省省心,人安排什么就看什么不就是了,何苦来的。自己身体要紧,还不知道保养。”
潇潇沉默着,一时没有回应。
屹湘又叹口气,说:“哥,你在爸妈身边,能不能多劝劝?我讲话老讲不到点儿上去,何况我也没那个敏感神经。可是,眼看着马上就退了,到这份儿上了,平平安安的过去,比什么都强……”
“湘湘。”潇潇站在院中小径的交叉处,叫了妹妹一声。
“嗯?”屹湘站住。
“有我呢,你放心去。”
屹湘愣了一下,鼻尖顿时就发酸,勉强的笑了下,说:“这说什么呢,我哪儿不放心了,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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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今鸽子飞过,鸽哨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