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事儿交给我吧。”邱亚非端了米饭,微笑着说,“湘湘只管去。”屹湘低了头,面前一碗白米饭清香四溢,她却毫无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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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芳菲气急败坏的从空空如也的病房出来,跳上车便直奔永昌建设。
她塞着耳机,电话直接拨到秘书室去,对方回答董先生正在开会,她便挂断了。
刚刚赶到医院去,本以为董亚宁这回会老老实实的在医院住两天,这原本是他答应了的,结果却是昨天下午她回家去帮他应付父母,前脚离开,他后脚就出了院。前前后后也不过在医院呆了一天——芳菲一肚子的火。这火当然是不能撒在医生护士身上,也不能撒在董亚宁的随行身上。这完全就是董亚宁的责任,他那个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芳菲越想到这里越生气,这两天本来就憋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会儿就觉得自己非要见着董亚宁——她怒气冲冲的上去,秘书室早就有人等在电梯门口了,一看便是已经得到下面的报告,董小姐长董小姐短的陪着笑脸,解释说董先生的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请董小姐在这等一等。
董芳菲虚应着,直奔了董亚宁的办公室。
门口的一位看上去脸生的年轻男秘书礼貌的拦着,说没有董先生的话,不方便请董小姐进去等。
芳菲原是怒极,却被这新秘书弄的笑出来。上下的打量着这矮矮瘦瘦的男子,看了他胸前的名牌,说那就请你给我安排个合适的位置等着董先生。
她言辞间不怒自威。
小秘书却也不卑不亢,说董小姐您这边会客室请。
他刚说着,就见李晋匆匆的赶过来,见了芳菲便微笑,说:“董小姐,董先生说他开会还需要一会儿。”
董芳菲心知李晋这是不知道给董亚宁把话过滤了多少层了,传过来才是这么婉转,便说:“我等他。今天不见到他,不算完。”
李晋便对小秘书说:“给董小姐来杯红茶。”他亲自开了董亚宁办公室的门,“董小姐请。”
芳菲进去,将手袋扔到沙发上,往里走着,随口说:“难不成是整天有闲杂人等杀到办公室来给他难看?跟防贼似的严。”她背对着李晋,站到办公桌边,敲了敲桌面。
董亚宁不喜欢家里人到公司来,所以芳菲印象里,这大概是她第二次上来,上一回,还是因为来开会,顺便进来坐坐。他的办公室跟他的人很不相同。没有一丝一毫张扬的气质。用的颜色全都是深色的,让人觉得这是一个老古董的办公室,处处透着沉稳和保守,与永昌整体现代清新的风格都有很大的反差。
芳菲转了小半圈,坐到董亚宁的位子上——桌上的东西也很简洁,只有常用的几样。
“您知道,董先生这儿,不会有那种事。”李晋说。秘书进来送了红茶,他亲手端到芳菲面前。
芳菲听了,怔了一下,待秘书退出去,才问:“这秘书新换的?”
“是,才做了不到两个月。”李晋说。
“挺有意思的人。”芳菲想想,说:“董亚宁一直用男秘书。”
“是。”
“他总说女人麻烦。其实,是他不善于跟女人打交道。”芳菲喝了口红茶,有点儿出神。
李晋沉默着。
芳菲抬眼看看他,问:“公司有事啊,怎么还至于在医院呢就跑出来开会?”她问的似乎漫不经心。但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是在这个空间里,问的还是董亚宁身边最靠得住的人,怎么也有着不问明白不罢休的意思。
李晋当然知道老板的妹妹不好对付,可他一向是以不变应万变,总之一个“哑”字一定拖的过去。于是他微笑着,不预备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是股东,在公在私,我问一句都不过分吧?连我都要瞒着?还是,这会儿大股东都在对着他发难呢?”芳菲在座椅上旋转着,高跟鞋轻轻的踢着这笨重的办公桌。
“有大事,会通知您来开会的。”李晋回答。
芳菲哼了一声。
李晋见她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也等着她说点儿别的。
芳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董亚宁情绪怎么样?”
办公室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李晋侧了下身,叫声“董先生”——董亚宁进来,对他说了声“准备下,跟我去香港。”
李晋转身跟董芳菲打了个招呼告辞出去,办公室里就剩下了董氏兄妹。
芳菲依旧翘脚踢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笃笃笃的响声,她看着董亚宁,额头上的伤很大一块,并没有包扎,只用药物处理过,跟他晦暗发青的脸色相衬,显得他愈加的冷酷。
芳菲也不是没见过董亚宁挂彩。这一回偏偏看在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五味杂陈。
“起来。”董亚宁板着脸。
芳菲给他让了地儿,看他坐下来,有条不紊的处理公务。秘书进进出出几次,电话进进出出几通,他都神色自若的,也不问芳菲为什么上来,就像芳菲根本不存在一样。芳菲先沉不住气,等董亚宁忙的告一段落,要人给他送茶进来,她坐到办公桌边,靠近他。
董亚宁皱了眉,说:“在公司呢,少没规没矩的。”
芳菲冷笑了一下,问:“是呀,在公司——你就工作的时候心里才好受点儿是吧?你就在这儿才能忘了刚干过什么是吧?”
“闭嘴。”董亚宁说。冷森森的语气,冷森森的目光。他接着便站起来,穿上外套。
“董亚宁,你这回错的多离谱你知道不知道?”芳菲抱着手臂。
董亚宁站住了。
“你还是男人不是,你欺负一个女人,还是你爱过的女人?你那是犯罪!”
“董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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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支离破碎的夕颜
(十五)
“我说错了?你别让我恶心、瞧不起你!你要还爱她就把她追回来!光明正大的追回来,管她有什么不堪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能接受,谁都没话说。你要是恨她也行,彻底的别沾着她——那是放过她,更是放了你自己……可你呢?你TM干的是男人干的事儿吗?你是男人不是?你是人不是?”芳菲盯着背对着自己的哥哥,她眼睛通红。“你这不是要毁了她,你也是在毁你自己,董亚宁。”懒
董亚宁转回身来。阴云密布的脸,白里透青,他沉声的说:“从这儿滚出去。”
“我这就滚!董亚宁,你想清楚了,以后你要怎么样。别骗人,更别骗你自己,你才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才去毁她,你也不是想证明现在她对你来说就是个随时可以一脚踢开的女人。你就是爱她,你完全受不了她有一天会是别人的……”芳菲的纤纤戏狠狠的戳着桌上的牛皮垫。
“董芳菲,你闭嘴。”
“到现在你还不承认?这是什么?”芳菲猛的从桌子上抓起一只白瓷杯子。
“放下!”
芳菲一根手指挑着杯把,指着上面的缺口,“就连这个,她随手画在残坯子上的东西,你都能昧下,当宝贝似的搁在眼前——你TMD让谁信,你不在乎她了?董亚宁,你有多恨她,你就有多爱她!”
董亚宁如疾风一般,隔了桌子,便夺手取杯。虫
芳菲也不撒手。
“你毁一样,就少一样跟她有关的东西——越少,你就越想,越想,就越忘不了她……你这是何苦来的?”
兄妹俩各据一端,眉眼鼻尖相似极了,又同样的怒火中烧,只是一个口不择言,一个有口难言。
“哥,”芳菲口气先软了下来,“舍不得,就别放手。好好儿的,就当再追一个全新的人,有那么难嘛?”
她瞅着哥哥黑黑的眼。细长的眼睛,微微的眯起,眉梢眼角线条都是柔和的……“哥?”
“你说的对。不难。可是我不想。”董亚宁说。眉梢眼角的线条仍是柔和的,却像挂了冰屑,冷。
好半天,芳菲才说:“董亚宁,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王八蛋。”
“对,什么时候不是来着?”董亚宁一抬手,拂开她的手,将杯子整个握在手中。
“你真不愧是董家的男人……我以为你还能是个有担当的,结果,你最烂。”
董亚宁指了一下房门。
芳菲从他身边经过,冷不丁的抄了那只瓷杯,董亚宁下意识的想要抢回来,已经来不及,芳菲拿着杯子照准地上便砸下去。
就在两人一错神的工夫,杯子应声落地,脆响之后,成了碎片。
“这东西,不能给你这个混蛋用。你不配。”芳菲牙都咬的酸了,浑身哆嗦。
董亚宁发青的脸色,竟在这一瞬间,有些灰败。
芳菲抓起手袋,走到门边了,又回身,说:“我还想告诉你呢,爷爷前两天还打电话给我,问我,你跟湘湘,现在私下里有没有联系、还有没有可能……我总憋着,跟他说没戏、没戏了,别惦记了。我是担心他再失望,这下也好,我再也不用为难了……董亚宁,你就这么作吧……我倒反而替湘湘庆幸,幸亏早早的离开了你,现在付出点儿代价来,不过是种解脱——她终于可以跟你彻底的没关系了。”
芳菲说着,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说不出来的伤心和难过。
她此时是这么的恨这个哥哥,偏偏又忍不住的痛苦。
嘴里讲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回事,于是就更有一分掰扯不清的绝望……
“菲菲。”董亚宁看着地上七零八碎的瓷片。就在刚刚,这些瓷片还是一只杯子,虽然那杯子有残缺,到底还是个东西……
“哥。”芳菲被董亚宁这一声叫住。
“滚。”董亚宁吐出这个字来。
芳菲咬了嘴唇,开门离去。
董亚宁僵了似的站在原地。
芳菲走了,好像也带走了这屋子里的空气,让他胸闷……
李晋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表,离该动身去机场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催一下?”秘书问李晋。
李晋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门一开,董亚宁走了出来。
李晋急忙跟上他。
进了电梯,一路要往下行。
“李晋。”董亚宁叫道。
“是。”李晋忙答应。
“你这两天瞒着我忙什么呢?”董亚宁问。
李晋沉默了下。
电梯停下,门开,他等董亚宁出来,才说:“并没瞒着您。这几天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你汇报。”
董亚宁绷着脸,问:“老家那边的事儿啊?怎么着,又欠谁钱了?”
李晋说:“董先生,这回可不是上回。”
董亚宁走到了车门边,听到这话,冷笑了一下,说:“我料着不是大事,你也就悄没声儿的给扑拉了。”
李晋不语。
董亚宁坐下,沉默片刻,说:“再来电话,你就直接告诉他,这一次,我不给他擦屁股。有胆子,让他找老爷子去说;没胆子,趁早儿收了手——老爷子什么身体状况,他清楚,消停点儿,别惹事,对谁都好。”
“可是董先生……”李晋少有的面上犯难。
董亚宁闭了眼睛。
李晋舒了口气,住嘴了。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车厢内顿时亮了,董亚宁那阴郁的脸色也就毫无遮蔽,更加的触目惊心。李晋将遮光帘放了下来。到机场还有段时间,他开始处理手上的事情。
“这个祸害,由着他的性子去,迟早把自己折进去。”董亚宁闭的紧紧的唇间,钻出一串字来。
李晋正在发邮件,听到,也没敢抬头。
“二叔倒好,偏不长命……在的是二叔该多好哦……”董亚宁郁郁的,仍是闭着眼,拇指蹭着那枚素戒,渐渐的,老僧入定一般。
“董先生。”李晋小声的叫他。
董亚宁嗯了一声。
“您有电话进来。”李晋提醒他。
董亚宁瞅了眼闪动的手机,接起来,说:“喂,老叶。”
李晋往旁边坐了坐。
“……是吗……”董亚宁懒洋洋的,拳头捶着大腿外侧的胆经穴。捶起来,微痛、酸麻,“……查吧,永昌的所有土地储备,出让金一早都缴清了……对,这一行里,永昌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也差不多……”
李晋听着老板接电话的语气,一扫阴霾。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老板脸上的阴霾,却越来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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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流光溢彩的明月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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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提前联络了机场地勤,在出口处等待着地勤人员将Allen带出闸。
出门前她衣服换了又换,最后还是决定穿一套让她觉得最舒服的麻质衬衫长裤。洗的薄薄的旧衣服了,原本就是墨绿色,如今更像蒙了一层薄霜。姑妈看着,却说好。懒
“你还记得有次去农场?Allen要骑马我不让,他跟我生气呢,后来爬到草垛上坐着不肯下来。我不放心,也爬上去看看他。那时候你正在给他的小马喂水。他就看着你,说Vanessa真好看……那天你穿的就是墨绿色的衬衫。”
好看?
屹湘擦了下鼻尖。
那不是墨绿色的衬衫,而是翠色的,只是不小心踩了马厩里的水管,浇了一个透的结果……Allen的矮脚马Daisy很不听话,她弄的满身的马骚味和汗味,才让它喝到水。那一天,着实狼狈。
屹湘抬头看了看四周。
等着接机的人很多,挤挤挨挨的,不少人手里拿着纸牌,上面写着名字。而她手里空空如也。且她个子又矮,不知该如何能让自己显得更出挑一点。她慢慢的踱着步子,不时的看着表。
离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此处僻静,她只要看好了出口就可以……
叶崇磬走出通道的时候,正打着电话呢,不经意的一扫,便看到了屹湘——她并没有看到他。连他从她面前走过去,她都没有发觉——她的视线根本就是一直向下的。虫
广播里正在说,从波士顿刚刚飞抵的航班,乘客在出闸。
叶崇磬看到来接机的助理,简短的说了几句话,再回头,屹湘已经不在原地了,他回身寻找着屹湘的身影……从波士顿飞抵的乘客陆续的出闸,人流显得比刚刚大了很多。
叶崇磬重新看到了屹湘,她正在讲着电话。
叶崇磬原本是想立刻开口叫她,忽然,就看到她抬了下手——那手在半空中一挥,稍稍顿了一下,又很用力的挥了两下——他顺着她挥手的方向看去,不禁怔了一下。
“叶先生,车子在外面等。”助理提醒他,“都等着您开会呢。”
“你先上车。”叶崇磬吩咐。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那朝屹湘走过来的,是由两名机场地勤陪同的男孩子。那两人都放慢步速走在那男孩身后——男孩矮矮瘦瘦的,背着一个跟他的身型不太相称的大包。黑色的短裤、白色的长袖衬衫和黑色的鞋子,显得整齐而又精神。只是戴着一副墨镜和一顶软沿儿帽,让他的小脸儿被遮去了一半,看不清楚面容……他显然已经看到了来接他的屹湘,走到她跟前的时候,站住了,微微仰了脸,隔着墨镜望她。
屹湘也望着他。
这是张白皙的小脸儿,粉红色的嘴唇润润的,像半透明的果冻。
她不自觉的抬手顺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其实她的头发今天格外的整齐,根本就不乱。
“Allen……”
“Hi!”Allen打招呼。
屹湘弯了身,想给他一个拥抱。不料他却伸手过来。屹湘只好握住了他的小手。
“Hi。”她说。
Allen嘴巴嘟了嘟,在握手之后迅速的抽回手来,依旧安静的站在那里。
屹湘看了他一会儿,才抬头对地勤人员道谢,说:“麻烦你们了。”
Allen耐心的等她跟人客气的交接完毕,在她伸手过来要拉他说我们走的时候,扭了一下。
屹湘的手落了空,还在发愣,Allen已经背着他的大包往外走。屹湘过来要给他把包拿下来,他又扭了一下,说:“我可以的。”
屹湘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对有力的小腿踩着光滑的地面噔噔噔的走在了前头,一时之间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发现她没跟上来,他放慢脚步,回头看着她。
“快走啊。”他催促。倒开始嫌她慢了。
屹湘快走了几步,跟上他。过了一会儿,看着Allen背着那个大包实在不忍,硬是把背包从他背上取了下来。Allen好像非常的不乐意,但是屹湘坚持着,他也没有再反对,有点儿尴尬的四下里看看,白皙的脸上泛了红。
屹湘将沉重的背包抱在怀里掂着,再看看Allen瘦瘦的小身子,默默的将包挂在肩上,说:“我车子在外面,要……要走一会儿。”
Allen只顾往前走。
屹湘知道他肯定是听到的,只是不愿意啰嗦。她怕他在人流中跟自己失散,出其不意的拉住了他的手。那溜滑的小鱼儿似的小手,就要从她手心里钻出去。她使劲儿的攥着。他抬头瞪了她一眼,她装作没看到,抬头找着自己的车子。
看着细细瘦瘦的豆芽菜一样,小手劲儿却很大,被攥在她手心里,有种倔强的不肯服气的意思,往相反的方向用着力气。她也用力,不肯妥协。于是那小手渐渐的柔软了些。屹湘却不敢放松。
只是一个小回合,屹湘额上就冒了汗。
外面起了风,风里含着薄薄的沙尘气,糊在脸上,就是一层泥似的。屹湘觉得自己现在有些灰头土脸的意思。
她的目光在扫来扫去,仓促间竟找不大自己的小车,想起来,忙到包里摸车钥匙。
Allen拽了她的包带一下。
屹湘刚摸到车钥匙,低头看他的工夫,他指了指旁边。
一个人影移近了,几乎罩住他们。屹湘抬头,看到对着她微笑的叶崇磬,愣了一下。
“这么巧。”她说。显然他们是从同一个位置过来的,也许他走在他们身后有一会儿了,但是她没发现。“刚下飞机?”她问。
“是啊,两天飞了三个地方,可算落地了。”叶崇磬微笑着,先跟屹湘打过招呼,弯身对Allen说了声“Hi”。很自然的,伸手过来,说:“你好,我是叶崇磬。”
Allen先看了眼屹湘。
屹湘也低头看Allen,微笑对他示意,松了手。
Allen这才摘了墨镜,握住了叶崇磬的大手。他的手太小,只能握住叶崇磬小半个手掌,但他很认真,像个小绅士一样,说:“你好。Allen-Qiu。”
第二十章
流光溢彩的明月
(二)
叶崇磬微笑着打量Allen。Allen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从容和礼貌,让他觉得必须像对待一个成年人那样对待他。
见叶崇磬打量自己,Allen那浓浓的眉毛扬了一下。
叶崇磬便笑了,这一笑令他的面容更加帅气舒朗,Allen的眉毛便又扬了一下。懒
屹湘看着Allen。叶崇磬温和的笑着问Allen从哪里过来、一路上怎么样,Allen说还好,就是空乘太罗嗦、还要抓住他拍照好像他是玩偶一样。小小的很得体的抱怨,让叶崇磬再次笑出来——她并不觉得这时候,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在面对面讲话,而是两个成年人。尽管,叶崇磬的身形,有Allen的几倍大。
叶崇磬微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Allen。”他站直了,对屹湘问道:“自己开车来的?”他已经发现,没有其他人陪同。是她自己来低调安静的接机。如果不是他眼尖,可能就错过了。
屹湘点点头,重新拉住Allen的手,说:“我开车来的。”扬了下手里的车钥匙给叶崇磬看。
叶崇磬看清楚,反而愣了下。但接着就微笑了。
“写支票给你。”屹湘说。
“你非要这会儿说这个?我公司还有事,得回去开会。”叶崇磬看着屹湘。他发现屹湘今天良好的面色,八成是依赖于她高超的化妆技巧。只是她眼中的神情,骗不了人。虫
屹湘觉察叶崇磬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避了一下,说:“那你快去忙吧。我们这就回了。”
“好的。”叶崇磬低头,温和的对Allen说:“那我们改天见,Allen。挑个好日子,给你接风。”
Allen没出声。一对漂亮的眼睛里,却闪过精彩的光。
叶崇磬笑着离开了,直到上了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似的,看看后面,那辆浅蓝色的小车子,已经看不到了。
他坐正了,伸手跟助理要文件。
正翻着,听助理小声的咕哝了一句“那小孩长的像小姑娘似的,可真够漂亮的”,自言自语的。他便接了一句,说:“是啊,是个漂亮的孩子”。
“抱歉,叶先生。”助理有点儿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叶崇磬盯着手中雪白的纸上一行行的字,清晰的、黑白分明的。他捶了下眉心,有点儿头疼……
屹湘看着叶崇磬的车子先走,开车门让Allen上车。等坐进儿童座椅里系好了安全带,她才绕到前面去,Allen忽然冒出来一句:“Vanessa,什么是‘接风’?”他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认真的问。
屹湘正在发动车子,想了想,便说:“是很客气的话。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要请他吃饭,这就叫‘接风’,也有说‘洗尘’的。”
Allen安静了。
屹湘开车上了高速。从后视镜里看到Allen从他的大包里抽出随身的单反相机来。跟他的小手比起来,相机也显得大大的——姑姑说起过,Allen喜欢拍照。
“那小脑袋、小眼睛也不知怎么长的,没人教他,都是随便拍,拍出来的东西还挺受看。”姑姑提起Allen总是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相机是蛮复杂的款型。
屹湘看了,觉得自己这用卡片机的手,比起这孩子来,着实差了不止一截子。
“他也是唬人。不过,儿童款的相机唬不了他。”姑姑又笑。
说话的时候,是给她看存在手机里的Allen的作品。很多都是去公园和动物园的照片。有一组,是去年姑姑带Allen去肯尼亚玩拍的。镜头里,很多弱小的动物。
“他不太喜欢植物。多漂亮的也没兴趣。”姑姑说。
这几天,姑姑有意无意的跟她讲一些Allen的事。习惯,爱好,兴趣……都是性情。
姑姑讲的时候,她只听,不问。由着她想到哪里,讲到哪里。
琐琐碎碎的,讲的人不嫌闷,听的人也不嫌闷。并不是与愉快的,却总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屹湘忽然想起来,接到Allen还没有跟家里通信儿呢。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来。
看看Allen,他也看过来,灵动的眼,让她拨号码的动作停了一下,觉得他是有话想说。
果然Allen说:“我可不是他的客人。”
屹湘笑了下,点头,又摇头,想想自己该怎么措辞,过了一会儿才说:“他是潇潇新娘的哥哥,是亲戚。”
“哦……”Allen眼珠转了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弄懂了这听起来复杂的“亲戚”关系,却又问:“客气,是不能当真的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炮筒一样的相机镜头对着窗外。
屹湘说:“是他的话,可以当真。不过,他请你吃饭,你要去嘛?”
“他人看上去还不错。”Allen又嘟了嘟嘴,说:“我会考虑的。”
屹湘看他那认真的样子,有些想笑,但没笑出来。她车子开的并不快。虽说想快其实也快不来,她还是有意的控制着车速。因为,车上有Allen。
他看起来很累了,可是沿途的风景又显然让他很有兴趣……到底是孩子,面上淡淡的,到了新鲜地方,还是兴奋。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今天并不像姑姑说的,话那么少。
屹湘揉了下眼睛。
屹湘将手机回手递给Allen,说:“跟Muy通电话,说我们马上到。”
听筒里传出邱亚拉那高亢清脆的声音,喂喂两声,Allen接了电话,小小的叹了口气,说:“Muy,Allen……”
屹湘紧握着方向盘,听Allen在电话里叽叽咕咕的跟姑姑说话。并没有讲几句,都是姑姑在唠叨,他小脸儿起初皱皱的,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姑姑电话里跟他讲了什么,他竟咯咯笑出来……小身子缩在座椅里,小腿又不住的踢着——黑色的软靴,没有穿袜子,白嫩的皮肤,柔柔的绒毛,藕节似的好看……屹湘就觉得身上汗涔涔的,人就像被黏在了座椅上,Allen电话挂断了,她也没有意识到,只一味的跟着导航的指示,一路向西去了……
她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比起外面的喧嚣,这个山洼洼里的处所,群山环抱的,风景好还在其次,静谧古朴的总让人心马上就定下来。路边很多大树,多是偃松和老槐,一二百年的树了,树荫遮蔽着,一路行进来,光线都不十分好。
屹湘远远的便看到别墅外那偃松前,父亲和母亲并立着,看到她的车子出现,两人几乎是同时的,挥了下手。
屹湘回头看一眼Allen——这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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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今日更毕。谢谢。。我们明天见。
祝你们周末愉快。O(∩_∩)O~
第二十章
流光溢彩的明月
(三)
睡着了,还牢牢的抱着手机和相机。小身子歪着缩在座椅里,圆嘟嘟的小脸粉团似的,睡的有些热了,脸上像拍了一层桃色的粉。长长的睫毛,并不浓密,疏疏落落的,每一根都很清楚……屹湘伸手回去,想要叫醒他,手却在将将要触到他膝盖的时候停住了,不敢去碰他。她转了下脸,看到父母已经走过来,隔了车窗,也在看Allen。她轻轻的开了车门,叫了声爸妈。懒
“睡着了?”郗广舒先抬头,看着屹湘,问:“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在这儿等了有半个钟头了。路上还顺利?”
屹湘点头。走过去,父亲两手遮着光线,还在看着车里,她便叫道:“爸爸。”
邱亚非说:“在车里睡,着凉怎么办。”
“这个气温,怎么可能着凉。”郗广舒笑着,“就是睡不舒服,赶紧把他抱进去。”
“我来我来。”邱亚非就说。说着便要开车门。
“还是我来吧。”屹湘忙说。
“我来。”邱亚非摆手。开了车门,他反而顿住。看着沉睡的Allen,有好一会儿,才把安全带解开,轻手轻脚的,把Allen手里的东西先拿出来。
屹湘接着相机和手机,就见Allen咕唧了一下小嘴,半睁了眼,她以为他要睁眼说话了,不料小脑袋往里一转,照旧又睡过去——她听到父亲闷声笑出来,真的伸手将Allen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慢慢的抱出来。虫
郗广舒忙将身上的开衫脱了,盖在Allen的腿上。屹湘要拦着,她笑着说不用,然后催着屹湘进门,自己跟在邱亚非身后。
屹湘把Allen沉重的大旅行袋拎下来,跟着往别墅里走去。
进门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父母亲的脚步都不快——Allen的小腿在父亲的臂弯间,晃着,落下一只鞋子来,母亲弯身捡了……她揉了揉眼睛。远远的看见姑姑从里面出来,见着他们,先拍了下巴掌,并没有过来迎接,只是等到了近前,笑着说:“我说什么来着?”
邱亚非“嘘”了一声,示意开、房门,也不把Allen送到楼上去,直接就抱到楼下他的卧室里去,放在床上,他才松口气,小声说:“看着小小的,抱久了还真沉。”
都笑了,望着宽大的床上这个显得格外小的男孩子。
邱亚拉给Allen盖好被子,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摩挲着他的小脸儿,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来赶人,说:“让他睡会儿。”
等出来了,邱亚拉才说:“就睡着了的时候最可爱,亲都亲不够。等醒了,有让你们恨的牙痒痒的时候。”她笑着,看了眼默默站在一边的屹湘,问:“见识了吧?那别扭劲儿。”
屹湘举了举手里的东西,上楼去。听母亲说了声放下东西准备吃饭,她只答应着。楼上给Allen准备的临时卧房,就在她房间的隔壁。她开门进去,把包放在床头柜上。小床靠近窗子,此时阳光正好,晒的柔软的床铺暖暖的、热乎乎的,选了嫩黄色的床罩,满屋子似乎都有种奶香味——她吸了吸鼻子,Allen身上好像就是这种味道。
她出了会儿神,其实Allen挺大了,不会有这种奶娃娃才有的味道。这只是她的错觉罢了。只是这种错觉暂时固执的霸占着她的嗅觉。
她低头,Allen的相机真沉。握了一会儿,她坐到床沿上,打开了电源。一帧一帧的照片翻看着,最近的,拍的都是机场的搜毒犬。又多数是一只奶白色的马尔济斯犬。只有一张,Allen搂着这只警犬,对着镜头,笑的很开心……
屹湘看了好久,直到屏幕上提示电源将耗尽,她才关了。
Allen那如明月般的小脸上,流光溢彩的笑容,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甩了下头,听到楼下传来笑声,细听一下,是姑姑。她忙站起来,出了门伏在栏杆上看着,原来Allen已经醒了,正在跟大人们说话,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父母亲都专注的听着,只有姑姑哈哈大笑,十分的开怀——Allen先看到她,眼睛眨了眨,嘴巴张了张,叫的是“Vanessa”。
大人们同时抬头看过来,她笑了下,问:“能吃饭了?好饿。”说着便下楼梯。
“正要去叫你。”郗广舒离Allen最近,她搂过Allen,说:“Allen最喜欢吃什么?我们给Allen做。”
“接风?”Allen问。
大人们都愣了一下,邱亚拉拍了Allen小屁股一下,说:“瞧瞧,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美国籍来的?胡乱用词。”
屹湘坐在沙发扶手上,对上Allen看她的目光,说:“Allen,这个词,家里人之间不太用的。”
邱亚非拍着手,笑道:“他才能几岁,别把他弄糊涂了——来,Allen,我们去吃饭,先不管这些什么洗尘啊接风的,我们就吃好吃的。”
“Muy做的?”Allen被邱亚非拉着手,却歪头先问这个。
“咦,你这个小子什么意思?”邱亚拉笑着。
“不是她做的,是舅妈做的。”邱亚非将Allen干脆勒起来,快步的往餐厅走去。
“大哥……”邱亚拉叫道,被郗广舒拉了一下,她笑着说:“不能这么惯着,这么惯着,回头让我怎么带啊?”
“就惯着。”郗广舒也笑道,“难得的——潇潇他们下午就回来了,让他们也直接过来。今天可算是齐了人,都高兴高兴,别拘着Allen。”她说完先走了。
“这怎么话儿说的呢。”邱亚拉笑着,转脸看屹湘,说:“你看看,你爸妈见了Allen高兴的没谱儿了都……也奇怪,这孩子来了,怎么跟接了地气儿似的。”
屹湘看着餐桌边,Allen扭着小身子,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听父亲跟他说着什么,专心的、安静的、看上去也是愉快的,便对姑姑点点头,说:“这样,挺好。”
邱亚拉倒呆了一下,揽了她的肩膀。两人一起过去,就听邱亚非在问:“……过两天是六一儿童节,Allen想要什么礼物嘛?”
屹湘坐到Allen旁边的椅子上,从母亲那里接过米饭来,放到Allen手边。
Allen轻声的说了声“谢谢”,左手拿起了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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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至此。诸位。明天见。
第二十章
流光溢彩的明月
(四)
“筷子。Allen,用筷子。”邱亚拉在对面说。对着Allen比划着手里的筷子,示范着标准姿势。
Allen嘟了嘟嘴巴,放下勺子,又拿起筷子来。依然是左手。
“右手呢?用右手。Allen……”邱亚拉拖了长音,板了面孔。“我们说好的,用中餐的时候右手拿筷子。你不可以哦。”懒
Allen看看她,又看看邱亚非。
邱亚非笑道:“右手拿筷子,不难,是不是?Allen做的到嘛?”
Allen点了点头。筷子换到右手。握着,不动。
屹湘帮他打开餐巾,他接过去,又说了声谢谢。
“刚刚还没说呢,想要什么礼物嘛?”邱亚非亲自把一小碗汤给Allen放到手边,小勺子放在汤碗里。
“Allen,舅舅说的‘六一儿童节’是TheIionalChildren’sDay,这边小朋友要庆祝这个节日的,可以不用上学,可以收礼物。”邱亚拉笑着跟Allen解释。
Allen盯着汤碗,小声说:“不需要什么礼物。谢谢。”
邱亚非笑着,说:“不用客气——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他看着Allen,又看看同样望着Allen却不出声的妻子,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他才说:“我们吃饭吧。Allen,要多吃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有特别喜欢吃的,就说,知道吗?”虫
Allen点点头。
屹湘看Allen拿着汤勺,瞅着碗里的汤不动,就看了眼姑姑。
邱亚拉笑着说:“对不明不白的东西,且得研究半天呢——Allen,这叫上汤灼海蚌。很清淡。舅舅家的食物,你放心大胆的下嘴吃,只有你想不到的好吃。”她转了脸对郗广舒说,“他爱吃海鲜的,就是不知道对国内的海鲜类有没有过敏的……前阵子我都没给他吃了,担心辐射不是?虽然没有什么很实际的危险,小心点总是要的。唷,这道汤好,快吃啊。”
“你能不能别催他,让他慢慢吃。”邱亚非皱着眉。
Allen抿了下唇,浅浅的尝了一点点。点点头,继续吃。大人们不停的给他夹菜,每一样都给他吃到了。邱亚非见他最喜欢吃那道虾米闷笋条,又多给他夹了一些。他也都吃了。
“好了……好了好了,别让他吃过量。”邱亚拉又拦着。
“平时吃饭,难道你要用量杯天平给他称重?”邱亚非不乐意了,“他爱吃什么就让他吃嘛。”
“我是怕他刚来,水土不服,回头再吃伤了。”邱亚拉笑着说。看看Allen,说:“是不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Allen点头,一点儿都没犹豫。
“哟!一顿饭就把你给收服了,那等我们回了家,没有这么好吃的饭菜,要怎么办?”邱亚拉装作生气的样子,问。
屹湘嚼着米饭,看Allen把碗里剩下的米粒一颗一颗的归到一起,都吃掉,不慌不忙的,也不急着回答问题。等把筷子放下,才像是叹了口气的样子,说:“那也只好再吃你和Abby做的饭了。”
被他小脸儿上那无奈的样子给逗的,大人们又笑起来。
“你这个小子,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嘛?舅舅和Vanessa都吃的很开心。”邱亚拉问。
“你做的饭,也只有我们敢吃。”邱亚非笑着说。
“嘿,那天谁多吃了一碗米饭啊?”邱亚拉敲着桌面嘭嘭响,“湘湘,你说呢?”
屹湘笑而不答。舀了一勺虎掌菌给Allen。
“比Abby做的好吃。”Allen说。筷子尖碰到虎掌菌。
“这是虎掌菌。它的样子像老虎的爪子呢。”屹湘也小声的解释,“等拿给你看看……”她说着,就见Allen筷子夹起来那块虎掌菌送进了嘴里,细细的嚼着。
邱亚非伸手摸摸他的头,说:“可怜我们Allen了,这回一定多给你做些好吃的——Abby是谁?”
“是Allen的保姆,”邱亚拉笑着说,“原来请过一位台湾保姆,做菜做的很好,可是后来辞工不做,回去带孙子了。我也没有再找到那么合适的帮佣。Allen刚刚开始学讲话的时候,学到一口台湾腔,有点口齿不清,可是很可爱——那时候,老保姆叫他‘多多’,叫不太清楚,我听着总是‘兜兜’啊‘兜兜’的,真不得劲儿。换了Abby来,更叫不清楚,干脆就一直叫他Allen了。”邱亚拉看了屹湘,见屹湘正在给Allen另盛一碗汤,似是并没有留意她说的话。
郗广舒就说:“我们原来也是叫多多的,跟着你说,说来说去,就成了Allen。”她微笑着,看向All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