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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谢谢大家的关心和体谅。

    最近气温低,大家也请多多保重。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七)

    潇潇那乌黑的眉动了动,并没有追问。想要走开,崇碧仍站着不动,于是他问:“怎么不走?”也站住了。

    屹湘在餐厅门口站下等他们二人,看他们静静的立在那里,对视着,定住了似的。

    那对静立的身影像是有吸力,吸住了她的目光,过了好久,她才决定先转身离开。懒

    服务生将她引导着往隔间走,说:“叶小姐有定位子。”

    和室宽敞明净,屹湘进去坐下等着潇潇跟崇碧进来。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餐齐了,又五分钟过去了。

    她看看时间,又看看手机。毫无动静。她分别拨了潇潇和崇碧的号码,都是通的,却都没有接电话。她坐了片刻,拿起筷子来,开始吃东西。

    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满了桌子。毫无疑问崇碧是照着四人份点的。原本一张桌上该有四人在座、谈笑风生,却只剩下她一个……蘸多了芥末酱,一股难言的辛辣催的她涕泗俱下,赶忙拿了餐巾按上去,

    她招手示意跪坐在门边的和服女侍,说请替我打包我要把这些带走。

    拎着一个大食盒走出西村,果不其然根本不见潇潇和崇碧的影子。连车子都不见了。

    门童问她,要不要替她叫车子。

    屹湘摇头。

    此时暮色四合,街上的车子川流不息。

    她招了下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虫

    司机在她坐稳后问她要去哪儿。

    屹湘想了一会儿,说去大戏院吧。

    司机说好嘞,那得一会儿呢,这会儿堵车堵的厉害,怎么走省事儿我且得想想辙呢。

    她说没关系我也不着急。

    窗外密集的车辆,尾灯红的刺目。

    她想着刚刚自己明明是想说出住处的地址来的可不知不觉的就报了大戏院,又想着潇潇跟崇碧不知道去了哪儿……她看了眼放在一边的袋子,不禁叹了口气。

    “师傅,在前面花店门口停一下车。”她说。

    ****************

    叶崇磬到了大戏院,停车没有遇到阻碍。他到的早,比开场提前了一个小时。停车场里的车还没有被占满三分之一。他扫了一眼,在他停车位的对面,是董亚宁的车。

    自停车场进侧门是最方便的,叶崇磬却绕了个大圈子,往正门走去。远远就看到大戏院气派的门楼,门前挑挂着大红灯笼,若不是巨大的电子屏幕那黑底上红的刺目的宋体文字流水般的闪过,书着叶崇磐的大名和今晚上演的剧目,活脱脱的这就是旧时一幢簇新的大戏院子。虽是有了电子屏幕广而告之,门前仍照旧立了一幅牌匾,叶崇磬站住,规规矩矩的,隶书大字写着今夜的剧目名称:《锁麟囊》。主演大名随后。

    这还是叶崇磬第一次看到堂兄的名字被以这样的形式固定下来。不是画册、不是影集、不是光碟……却也不是那种种载体带给他的感觉,华丽却有距离,不像是真的。

    旁边偶尔有人经过。他前后看看,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往里一走,门内便溢着香气,各种花香混在一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撞了个满怀。留心看看,是各色的花篮,垂下来的红色绸条上,都是祝贺演出圆满成功的贺词。叶崇磬留意的是那些署名。多是业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前辈有之,同侪有之,后生也有之。有限的几个业外的人士,也都是文化界鼎鼎大名的。叶崇磬看着看着,不禁莞尔。想不到堂兄那样的脾气性格,人缘儿是如此的好。又想起先前崇磐曾瞅着人送他的一人多高的大花篮皱眉抱怨“好端端的我人还没死呢送什么花圈呢”,笑的越发厉害……

    他正笑着,被人从肩膀上拍了一下,他一回头,粟茂茂那活泼清澈的眼睛正对着他眨呀眨的,他还没出声,就听身后有人说:“茂茂又调皮了。”声音低低的,带着宠爱和无奈,又是温柔而慈爱的,却是像极了另一把嗓音,他听的心里一惊。

    “发什么愣啊?”粟茂茂挽了他的胳膊,笑嘻嘻的说:“娘娘,我们总经理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儿了,您瞅瞅,这会儿人都恍惚了……”她絮絮的说着,虽是对着她的大伯母粟孟华的夫人说的,眼睛却只顾看着叶崇磬。

    叶崇磬转了身,面对着粟夫人,不太着痕迹的将粟茂茂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轻轻的摆脱,收了下手,对粟夫人郑重的行了个礼,叫道:“粟伯母,您来了。”

    粟夫人自然看到叶崇磬的小动作和粟茂茂脸上那一丝失望,微笑着说:“来了。阿磐的好戏,怎么能不来瞧?茂茂,去看看你妈妈怎么那么慢呢?”她走过来,握着叶崇磬的手臂,对粟茂茂转了一下她那圆润饱满的下巴,朝着大门的方向。见茂茂嘟嘴,她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茂茂只得听话的站在原地等着她母亲来,粟夫人见状,“嗯?”茂茂跺了下脚,往大门外走去。

    “茂茂这孩子。”粟夫人同叶崇磬缓步走着,笑道。

    叶崇磬却问:“这阵子忙了些,没去看望您,身体还好?”

    “我好的很。你不用老惦着。倒是你,你粟伯伯说的没错,比上回去家里吃饭可是瘦多了。”粟夫人微皱着眉头,关心的说,“工作是要紧,身体更要紧。”

    两人正走至签到处,叶崇磬停下,陪着粟夫人签了名。负责签到处的是叶崇磐工作室的职员,见他们到来便要亲自引导。粟夫人微笑着说:“我们算是自己人,还有很多人要招呼,就不麻烦你们了。”

    叶崇磬知道她的座位必然是在楼上包厢的,见她如此说,正好一路送她上去。

    粟夫人略站了站,看着面前这英伟的男子,年轻而又强壮,正是生气勃勃的时候,有着无可限量的未来……她这样看着,轻声的说:“小磬,我们茂茂是个好孩子,我想你知道。”

    她的目光比她的声音还要温柔。温柔,而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叶崇磬点头,答应着:“是的,粟伯母,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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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大家:

    。

    明天元宵节,祝大家节日快乐哦!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八)

    粟夫人望着他的眼,望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我也知道了——别太伤她的心。”

    “粟伯母……”叶崇磬扶了她。

    粟夫人在这一瞬间,那端庄华贵的气度,像是忽然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有一种疲态硬生生的钻了出来。可也就是一瞬间,她又打起精神来,微笑着看叶崇磬,说:“我一向欣赏你,小磬。”懒

    叶崇磬低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合适的时候,带给我看看。”粟夫人拍了拍叶崇磬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粟茂茂跟她母亲粟仲华夫人已经走过来了。她说:“我跟你粟伯伯,早就把你当成儿子一样的了——到时候备一份大礼给你……”

    “什么大礼啊?”粟茂茂抢着问伯母。

    叶崇磬对着茂茂母亲叫了声“阿姨”。粟仲华夫人笑着应了。她年轻而貌美,又爽朗又活泼,与粟孟华夫人几乎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粟夫人等到了她们,便抬脚上楼梯,笑道:“偏偏就是你耳朵尖——就惦着大礼,你大伯下个礼拜六生日,准备了礼物没有?千万记得!省的他唠叨说白疼你这丫头了。”

    “茂茂才不会忘。重要的日子都在她脑子里印着呢。”粟仲华夫人笑着说,“昨天还在跟她爸爸商量怎么给大伯惊喜呢。”

    “还是别给惊喜。大伯心脏不好,回头再给吓着。”粟夫人开着玩笑。虫

    “放心,大伯每天玩儿的就是心跳,不刺激他才不高兴呢——您瞧昨儿美元汇率跟过山车似的,人都吓死,他跟我说太过瘾了,恨不得天天都是过山车,今儿美元明儿英镑后儿欧元……”茂茂笑着,看叶崇磬一眼,吐了吐舌尖,说:“……赚翻了。我就说,天天这样,就算是没心脏病也得吓出心脏病来,赚翻了也划不来。是吧,叶崇磬?”她那对秀美灵动的眼核儿宝光四溢。

    叶崇磬请两位粟夫人走在前头,粟茂茂落后一点,跟他同步,这会儿对着他笑模笑样的说着话,又可爱又灵巧还聪明。

    是这么的好……他放松的笑了下。

    茂茂的确是好的。人人都是火眼金睛。

    老话说的,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得七年期。

    他是什么时候,见到的粟茂茂?

    应该有很久了。久的足以让他了解她的优点,还有缺点。

    不管是作为女孩子、作为下属,还是日后,作为对手的她……

    粟茂茂见叶崇磬无缘无故笑出来,她转了转眼核儿,颇有些疑惑。

    叶崇磬也不开腔,只顾往上走。

    “咦,茂茂,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粟仲华夫人忽听到粟茂茂连名带姓的称呼叶崇磬,回手便扯了一下女儿。脸上颇有些惊到的神色,对着叶崇磬说:“崇磬,你怎么能这么纵容她?太不像话了……”

    “没关系,他们朋友之间,爱怎么叫随他们去吧——可是有一点啊,茂茂,在家改了你这毛病,让大伯听见你这么称呼你叶哥哥,可不得了。”粟夫人起先是微笑着的,说到后来,认真板了脸。

    粟茂茂正后悔一不留神说溜了嘴,被伯母一吓,脸都呆了似的。

    叶崇磬见她这样,反而对粟夫人微笑道:“没关系的,伯母。请这边走……”他顺带的转身,引着她们往东边的包厢去,前方有佩戴工牌的工作人员询问过他们的包厢号码之后,在前面领路。他另起了话题,一行轻松的聊着天,进了粟家的包厢。

    他替两位粟夫人分别拉开座椅,待她们坐下,自己却没有坐,站着说了几句话,便表示要下去看看。

    “去后台磐哥那儿点个卯,看看有什么地方要帮忙的。”他解释道。

    “我也去。”粟茂茂小孩子一样举手。早没了刚刚受惊的样儿。

    被她母亲立即瞪了一眼,喝道:“老实呆着,别添乱。”

    粟夫人笑道:“听你妈妈的——你去吧,小磬。下周六粟伯伯生日,你若是有空,就过来吃饭。粟伯伯一定很高兴。”

    “是。”叶崇磬说完告辞出来。

    门合上,他转身走了两步,遇到上茶的茶楼服务员,叫住她,问道:“是给三号包厢上茶?上的什么茶?”他扫了两眼盘中的茶点。

    “是三号包厢。碧螺春。”那女服务员蓦地被叶崇磬叫住,愣了一下,机敏的回答,“茶是今天的主演叶崇磐先生私人提供的。”

    叶崇磬点点头。

    仔细到了这般田地。若不是崇磐太用心,就是他的职员太卖力。

    “先生?”女服务员见他不语,问道。

    “换了吧。”叶崇磬说。

    “换了?”

    “若有的话,换成印度红茶。”叶崇磬人已经走了出去,也不管因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女服务员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愣。

    女服务员敲了3号包厢的门,被允许进入后,将茶盘放在包厢中央的放桌上。

    “什么茶?”粟夫人正同茂茂说笑,随口一问。

    茂茂手快,掀开盖碗茶一嗅,说:“好香哦。可我不知道是什么茶。大概是绿茶吧……龙井和碧螺春,我喝来都差不多。”

    “你哟!”粟夫人笑着看茂茂。想到刚刚叶崇磬那模样和眼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倒也有说不出的欣慰。这种复杂的心情,一时之间是难以分辩和排遣的了。心底里倒是真叹了个来回。

    “碧螺春。”女服务员这时候回答。

    粟夫人听到,伸向茶碗的手落在了桌沿上。她的目光转向楼下那明亮而宽大的戏台子,空空的戏台子上聚了灯光,台下那排的满满的座位上,陆陆续续的坐下了人,戏院内开始热闹了,却没的让人也觉得有些心烦。她轻声说:“我不喝这个……给我换一杯清水来。”

    “好的。”女服务员出去了。

    包厢里安安静静的,过了好一会儿,茂茂站起来出去接电话了,粟仲华夫人才问:“大嫂,看着崇磬,难受了吧?”

    “倒也不至于说难受,”粟夫人伸手摸了摸茶杯,轻声的说:“菁菁呢,是没有这个福气了;茂茂是个聪明孩子,只这一样,大约是看不太开的,何况在她这个年纪……若是姻缘簿上没有这一笔……弟妹,不是我说,咱们也不要太鼓励茂茂了。”她掀开盖碗茶,虚虚的拨了拨,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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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还有一更。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九)

    粟仲华夫人半晌才叹了口气,包厢外茂茂清脆的笑声隐约的传进来,她低低地说:“道理我自然知道,也不是看不清楚,崇磬呢,按我的想法,单单年龄也比小猫实在是大的多了些……只是小猫自己喜欢,拗不过她,有什么办法……”懒

    “总得碰个头破血流,才知道厉害。都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再没有不了解的道理……菁菁也不是没有过糊涂时候……姐妹俩不单是长的像……”粟夫人无奈的笑笑。此时有人敲门进来,是刚刚那位女服务员,端上来的却不单是一杯清水,另有一杯红茶。粟夫人抬眼,那女子小声说:“刚刚有位先生说,给您换成印度红茶。”

    粟夫人顿时心里一暖,道了谢,她端了红茶在手里,并不喝,看看粟仲华夫人,说:“只是今日话说到这里,我总还是得给你提个醒儿。茂茂自然是不愁遇不到好孩子的,当然要她心甘情愿……小磬嘛……”

    粟仲华夫人点了下头。她摸着指甲上的一圈碎钻,出了神……

    粟茂茂自外面进来,看到伯母跟母亲安静的坐着,有些奇怪的问:“怎么了?”她将手机按在桌上,左看右看,笑着问:“吵架了?我才能多会儿不在,就吵架?争糖吃吧?别争,我这有的是,刚在车上说没了那是哄你们的,怕你们吃多了不好……”她笑着打开包,摸出一把巧克力来放在桌上。虫

    粟夫人笑着捡起一颗巧克力来,“小猫啊。”

    “娘娘,我都多大了,您还叫我小猫。”茂茂笑着,也给她母亲剥了一颗巧克力放在手边。

    粟夫人笑笑。

    “爸说他今晚不回家啊,妈。”茂茂转了下脸,说。她拿了盖碗茶,抿一口润润喉,刚刚那个电话,她说的有些久,喉咙发干。“你们放心啦。”

    “你这话奇怪,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母亲问。

    茂茂定定的看了她母亲两眼。眼神很冷静,全无娇憨。

    “我有分寸。”茂茂说完从桌上拿起画册来,翻看着,淡淡的说:“都说磐哥戏好……今晚跟他配戏的这位,据说都退出舞台、安心教戏好几年了,不知道他怎么请的动……可见A角色就算是再好,也得有个绝好的B角色衬得起,才更好。”

    “听你这小假洋鬼子讲起戏来,没的起鸡皮疙瘩。”粟仲华夫人说着,低声问道:“最近没见你跟那个丫头一起了?是瞒着我们呢,还是怎么着?”

    “什么那个丫头啊?您就对我的朋友这样的态度啊?”茂茂合上画册,语带不满。有心再驳几句,她见母亲皱了眉,便说:“我不是最近工作忙么……她是因为生病了,在休养身体。”画册丢在桌上,啪嗒一声。

    “小猫,交朋友的事情上,我们从来没限制过你。虽然说,朋友讲究的是各交各个,不论什么,可你也别让我没法儿见那位。”

    “我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您有什么没法儿见的?养外室的又不是您丈夫。”茂茂的眼神倏然变冷,也不理会母亲骤然变色的脸,只对伯母说了声“闷,出去透口气”便起身走出了包厢。

    外面比包厢里的空气成分要复杂的多。可她还是更喜欢外面这没有伯母和母亲身上香水味的气体,让她觉得没那么压抑。她看看手机屏上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开场……手机上挂着两串翡翠珠链,她拨着。

    翡翠珠子用朱砂色的丝绦编缀成的。红的红,绿的绿。缠在手机上,十分好看。这些年她换了无数款手机,挂饰却从来没换过,看到的人都说好看,见挂了两个,也有想讨一个的、也有夸这是意头好、好事成双的……

    那一次,姐姐是跟叶崇磬一起回家的。

    伯母问姐姐:“定了吗?”当着全家人的面。

    文弱的姐姐,没说一个字,只重重点了下头。

    伯母便看了伯父一眼,说:“准备嫁女儿吧。”

    “姐姐,这个好看。”她第一眼看到就爱不释手。

    “喜欢?我自己做的。”漂亮的姐姐有一双灵巧的手。不单画得好画,写得好字,拉得好琴,还能做数不清的让她艳羡却学也学不来的事。

    “喜欢。”她拽着流苏。

    想必是心底的贪念早从眼睛里钻了出去,被姐姐捕了个正着。姐姐看着她笑了笑,伸手解下来,放在她手上。她推辞,却也舍不得往坚决了推辞。姐姐在笑,被他看到,将他自己的那一个也摘下来给她。原本是一对的,在她手里,又成了一对。

    她攥着这对翡翠珠链,看那俩人十指相扣。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要很久以后,她想明白,也许那就是她心目中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安稳度日,岁月静好……

    粟茂茂靠在楼梯栏杆上,望向戏台子。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姐姐。

    ************

    叶崇磬一进后台的木门,就差点儿被一顶“花轿”撞了个正着。举着花轿大旗的演员忙跟他道歉。他笑着问叶崇磐在哪儿,那人指给他,说直着往前走到底儿左手最后一间就是了。

    他小心避让着正着预备的演员们,经过一间一间化妆间,有密闭着门的、有敞着门的,里面是一个个的“角儿”。大多都在上妆。他走到最后一间,门前也撂着花篮,密密的排着,叶崇磐这间关着门,对门那间大敞着,他一转头看到里面的人,上了妆的那位正踱着四方步,看到他,拱拱手称呼了声:“叶先生。”

    叶崇磬微笑,问:“瑜老板。您今儿去哪个角儿?”

    瑜老板甩了一下袖子,抖一抖,捋着胡须亮给叶崇磬,道:“您瞅瞅?”

    叶崇磬早看出来瑜老板扮的是老管家周良,笑着说:“有劳瑜老板。”这瑜老板其实是个瘦小而年轻的女子,却是眼下最红最好的老生。

    瑜老板又拱拱手,指指对门那间响着巴、赫小提琴曲的屋子,不声不响的转了身,依旧踱她的四方步去了。叶崇磬看着,抬手敲门。小提琴曲悠扬清亮,跟后台这气氛简直南辕北辙。叶崇磬边敲着门,边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没人给他开门,听不清里面到底是崇磐的声音,总之是有人在说话。他推了下门,门开了。里面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他叫了崇磐一声,正要进门,一个小巧的身影从几个穿了戏服涂了油彩的演员中间钻了出来,他停了下脚步——是屹湘捧了一束小巧的铃兰往他这边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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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大家:

    谢谢。诸位。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十)

    屹湘也是只顾了避让演职人员,并没有注意到叶崇磬。直到叶崇磬开口叫她一声,她一抬头看到,料到他也是来找崇磐的,便直接走到他面前来,看了眼推开的房门,小声问:“在里面?”此时屋子里传出的是悠扬舒缓的小提琴曲,令人惊奇,她以为这会儿,叶崇磐即便有心情听点儿什么,也该是戏曲选段,不会是西乐。懒

    “肯定是。”叶崇磬回答她。他是知道堂兄有这个古怪脾气的。越是重要的公演,越是要做些与演出毫无关系的事情来减压。有一年他去纽约演出,他也是在后台见到他,交响乐放的震颤人心,整间化妆室都在抖似的,他则一丝不苟的对镜勾画……他轻推了下门,对屹湘说:“在准备登台。”他稍抬声浪又叫了崇磐一声。没听到崇磐的反应,倒是另有人喊了句“刚说起你呢,这就来了”。

    听声音正是董亚宁。

    屹湘跟在叶崇磬身后。

    叶崇磬不疾不徐的走着,她也就若即若离的跟着。

    这间化妆室很小。进门先看到的是一排簇新的戏服。镶着闪耀的水钻、绣着精美的图样,好看极了……音乐戛然而止,里面在说话的几个人的笑声清晰起来,也随即停住。都跟新进来的叶崇磬打着招呼。

    “又说我什么呢?”叶崇磬见除了堂兄崇磐和董亚宁,其余的两位并不认得,便站了,转脸看看身后的屹湘。虫

    董亚宁正半倚半靠在叶崇磐那妆台边,早就看到了隐在叶崇磬身后的屹湘。

    那两位见郗叶二人一到,这小小化妆间里顿时显得局促多了,便借故告辞,说了几句预祝演出成功改日再见的话,离开了。

    董亚宁却没动。

    屹湘往里再走走,正对上坐在化妆凳上的叶崇磐那从明净宽大的镜子里反射过来的目光,她叫了声“叶大哥”,便微笑而不语,摇了摇手里的铃兰。那花裹在深绿的再生纸中,清淡素雅。

    叶崇磐“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他那勾脸的动作只停了一秒,仍绷着脸,拿着细细的笔,再次靠近自己的面庞,要在脸上继续勾勒——他的妆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只剩下那一点朱唇尚未点上——但笔悬着,胭脂也蘸饱了。他眉眼一顿,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忽然将笔朝着屹湘递过来,说:“湘湘,你来帮我画!”语气里带着不容推辞。

    “我?”屹湘愣住,手里拿着的白色小花跟着举起来。

    “可不就是你嘛。”叶崇磐劈手从她手中拿过那束花,仿佛这样,屹湘就没有了拒绝他的理由。

    “这怎么行。”屹湘笑道。一时不明白叶崇磐为什么会有这古怪念头。

    叶崇磬见状微笑道:“你这不是难为她吗?”他也闹不清堂兄这到底唱的哪一出,只见他有些执拗又有些促狭的眼神只管盯了屹湘看。他看看屹湘,又看看堂兄,一侧脸看到一旁站着不出声的董亚宁,也在这时候,盯了屹湘。

    “我教过她的。”崇磐说着,下巴朝着董亚宁一偏,“还有这小子——他就好意思恬着脸说他早忘了个一干二净!哟,忘啦?可没忘了我当年教你们俩那段儿戏!唱的有滋有味,有情有义的。咬字发声都还是我传授的技巧,打量能蒙了我?德行样儿!”

    董亚宁被他教训,也不回嘴。一双手抄在裤袋里,保持着那个姿势。他早换过了衣服,身上是熨了线的衬衫长裤。庄重是庄重的,却并不死板拘谨。屋子里热,他暂且把西服外套放在一边。

    叶崇磬笑笑,就手将旁边一张高背椅拉了过来,看都不看的准确找到了屹湘的位置,这冷不丁轻轻一拨,便将屹湘轻巧的按在了椅子上。

    屹湘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到了崇磐对面;叶崇磐比她高多了,她须得仰起脸来看他那妆容精美至极的面庞——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手里这管笔,怎么能随意的点在这么一张脸上?

    她亮亮的眸子闪动着。

    叶崇磬扶着椅背,看向亚宁,问:“你是怎么得罪大哥了?”

    “冤枉啊,我就老实说了句不会而已。”董亚宁笑着。

    “你老实?呸!”叶崇磐虽嗓音如常,动作身型却早已入戏,此时兰花手拨弄着小束铃兰,眉眼中的骄横飞扬直上。他抬手拨开原本放在台子上的那几束鲜花,嘟哝着“都什么人送的呀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些,拿出去……你起开,碍事儿”,说着就把“碍事儿”的董亚宁连同那些花都扫除了,只将这一小束铃兰搁在那儿,回眸对着屹湘道:“这混蛋说他忘了。湘湘,你要是也忘了,我可就把那篇儿揭过去了,权当是没有那回事,今儿晚上这小子也不准登台!以后,你们也不准说受过我指点——我年轻,开门纳徒的事儿决不干。”

    屹湘听叶崇磐这一通说,总算明白了点儿首尾。

    她接过那笔来,看了看刷头红的似血的胭脂。

    忘,自然是没忘的。

    她捏着笔管,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力。细弱的一支化妆笔,力气大了一点都似能折断,却怎么再去那柔软的唇上旖旎涂朱……

    “早知道我不会也说会,横竖刷上颜色就成了。有什么难的?”董亚宁看那一点红随着屹湘的手颤动着,就仿佛有一粒血珠子迫不及待的要从那笔锋上滚落下来似的……他转开眼,拎起外套搭在手臂上。

    崇磐闻言白了董亚宁一眼,手掌微曲,并拢的四指按着额上勒的紧紧的带子,将额角一点浮白用指尖剔了去,又说:“还不快离了这里?”

    董亚宁爆出一阵大笑来。

    叶崇磐又白他一眼,说:“还是湘湘老实……”

    “是,我老实。”屹湘掂着笔,口里应着,脸上却满是犹豫之色。叶崇磬一直在看着她的表情,到此时终于也忍不住笑出来,从她手里抽出笔来。

    屹湘看他。

    ——————————————————————

    亲爱的大家:

    今晚就一更吧。昨天欠的明儿补。诸位。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十一)

    他浓眉如墨,眸如点漆,眉眨一下眼,都抖落一点点清辉,融了笑意。

    屹湘抿了下唇。

    两人的视线交错的片刻,他就见她眼中闪过一点点的光。

    屹湘卷了下袖子,歪着头看看崇磐,问:“相信我,是吧?”懒

    崇磐饶有兴味的盯住这张表情上略带紧张却也有一丝兴奋和促狭的脸,还没有回答,就见她抬手。那小巧灵活的手伸向了叶崇磬,“拿来,我能画仕女图,还唱不成这‘点绛唇’?叶哥你坐好,我这就动手了。”

    叶崇磬此时已领会屹湘之意,配合的将笔管放在她手心处,往旁边一闪,给她闪出一些空间来。

    屹湘似模似样的在胭脂匣里又抹了两下子,再撸一下袖子,左手一伸便实落落的摁在了崇磐的肩上。

    崇磐早已敛了笑容,望着这忽然严肃起来的女子,大眼睛碌碌一转。

    屹湘一本正经的说:“不要动了哦……”

    崇磐果然连眼珠都不动了。

    屹湘似是很满意,举着化妆笔对着崇磐那饱满的上唇便“戳”去——她按在崇磐肩上的手,明显的感觉到崇磐的肩部肌肉一紧,果然就在笔尖就要触到他的一瞬,他猛的往后一撤。

    在一边憋着笑的叶崇磬此时忍不住笑出来,董亚宁更是笑的大声。

    “咦?”屹湘做出诧异的神气来。虫

    “手法不对!”崇磐嘟了嘟嘴,竟是娇滴滴的模样。

    “怎么不对?”屹湘立刻问。她心突突一跳。只因崇磐这模样,美的当真令人惊叹……“这一招一式、一笔一划,可都是你教的——从这里开始,轻轻上旋……”

    她隔空,悬腕,一边讲述,一边在空中画着,仿佛她是真的将笔头的胭脂落在了实处,画出了一朵艳若桃李的唇上之花——这动作极致柔美,一截皓腕一管细笔,一点朱红一抹轻灵……

    画毕,再轻轻的,将笔搁在了妆台上——胭脂盛在青花胭脂匣里,嫣红青白,美艳至极。

    屋子里有短暂的静默,连屹湘在内。

    董亚宁抹了下下巴。

    空气里一股淡淡的香气,不知是胭脂味,还是什么香,又氤氲着油彩味。那油彩涂在脸上、揉进肌肤中,总能添一点额外的热度,想起来,便觉得痒痒的热度,让人想要搔一下,却无论如何不知从何处下手才合适……他轻咳了一下。崇磐看他一眼。他转了下脸。

    “当日你就说,总有一日会考我。”屹湘轻声说,“没敢忘。不过今天,不敢再造次。”

    声音虽轻,却很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四周围划过。

    仔细听,那该是弹指一挥间的岁月。和岁月里携带的什么东西。

    屋子里的安静无端的便有了些奇怪的味道。

    “那就改日再考。”叶崇磬适时的说,“时候可不早了。”

    崇磐见崇磬如此,拿一对与崇磬极其相似的大眼,在崇磬和屹湘的脸上来回的看着,兰花指点了崇磬一下、又一下。

    屹湘被他这指点和微笑弄的脸上顿时热了。

    屹湘后退一步,望着崇磐。再退一步,不想正撞在身后立着的那人身上。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撞上的是谁。于是她站着不动,他却也没有立即移开,片刻,才缓缓的,一侧身,拉开了距离。呼吸声相闻的距离,并不算远。

    她没有去看他的神情,也没有看别人的,只知道她若是能看看那光亮明净的大镜子里的自己,必然是局促的、面红耳赤的……狼狈的。

    叶崇磬微笑着说:“上妆,大哥从不假手于人。他不过和你们开玩笑。”

    “偏你又知道。”崇磐转回身对着镜子,右手无名指捋着左半边眉毛走了一下,哼了一声道:“有你在就好没意思——想逗逗她吧,都逗不成。”

    叶崇磬笑笑。

    崇磐对着镜子,开始仔细的勾画唇妆。血红的胭脂被雪白的底妆衬着,整个妆容更显得甚为艳丽,且艳而不俗

    屹湘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她抬眼,见叶崇磬正默默无声地转身,而董亚宁已经走到了门边,她也轻手轻脚的往外退去。

    崇磐聚精会神的,不再理会他们……

    屹湘回身关门的时候,手心里已攥出一把汗来。

    手机在包里响,她拿出来,几步甩开走在她一左一右的董亚宁和叶崇磬,分花拂柳般的躲着走廊上急匆匆已经进入演出前紧张准备状况的人们,快步的走出大门去……

    董亚宁的手机也在震动。

    他拿出看一眼,少见的迅速回应,说:“我马上来。”

    叶崇磬立即会意,问:“爷爷来了?”

    “马上到。”董亚宁说,“我得赶紧过去,陪他坐一会儿也好。他来就是听说我会登台。”

    “你票哪出?”叶崇磬问。他也觉得董家爷爷不会是爱瞧京戏的人。今晚能来,显出的是这份儿疼爱孙子的意思。他不禁细看了董亚宁一眼。

    “《武家坡》。”董亚宁笑笑。他们俩走到了门口,并不见屹湘的踪影,“我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一两出,真让我唱,还得靠今儿这位‘王宝钏’压住阵……”

    叶崇磬一笑。今晚来登台的,都是名角儿。董亚宁的功力他也见识过,虽然不能说跟谁都旗鼓相当,但凭他,绝不拖累任何人让人跌分子,是定了的。只是叶崇磬忽然的心里有些异样。

    “……瞧这上座率……”董亚宁笑着,“搁六七十年前,磐哥怕是风头不让四大名旦……你是回包厢?”董亚宁目光一抬,扫了一圈楼上三面的包厢,远远的,也就清点了一遍那些面孔。大半是熟悉的。也有平日里王不见王的人物,东西割据,都是能看到舞台的好位置,却又不至于碰面——用点儿心思,总有办法将座次排开。

    叶崇磬说:“家里怎么反对都不论,在外撑场面,总是要撑足了的。”

    董亚宁深知他讲的是实话,说:“我的座位在大堂。”

    “我得上去。”叶崇磬已经看到自家两个包厢里满满的人俱已坐定,他少不得是得回去应个景儿。他惦记着不知所踪的屹湘——上上下下,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他微皱了下眉。

    这当儿,董亚宁便推开了门,就要先离开。

    走廊里忽然一阵骚乱,有人在惊叫“快来人”“叫救护车”。

    董亚宁跟叶崇磬几乎是同时转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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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大家:

    今……他的脚步迟滞了一下,清楚的听到叶崇磬叫了一声“屹湘”。他直觉那女子不是她,可有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猛的推了一把,惹的那人瞪他,他也没在意,仅说了句抱歉,也是匆匆的。

    此刻叶崇磬蹲下去。他的背高而阔,挡住了那个女子的身形样貌。

    董亚宁只能看到他伸手将那女子扶住、放平——那脸上覆着乱发,身体被移动,发丝散开,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来。

    不,并不是她。

    他也蹲下来,沉声问:“怎么回事?”面前这女子双目密合、牙关紧咬。他伸手探一下鼻息,微弱。“叫救护车了嘛?”

    “已经打了120。”旁边有人回答。

    “怎么样,要不别等,马上送医院?”董亚宁问的是叶崇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问“董先生、叶先生”?董亚宁见是叶崇磐工作室的负责人和经纪人“大奔儿”,点了下头。虫

    叶崇磬解开自己外套扣子,俯身听了一下女子的呼吸,沉吟片刻,对董亚宁说:“我试试。”

    董亚宁挥手让围观的众人后退,皱着眉说:“都该干嘛干嘛去,保持空气畅通——大奔儿你保证演出顺利就行。这儿交给我们。”

    四周围的人腿纷纷后撤一些,但撤的并不算远。低低的,有小女孩子的啜泣声。小声的说着“这是她……她的药……”

    董亚宁看向那声音的来源,回手接了药瓶来一看,说:“硝酸甘油。”

    叶崇磬握起拳来,在女子胸口猛击两下之后,双手一叠,用力按压,做着心肺复苏。只消几下,那女子有了反应。他停手,拍着她的面颊,问她:“是不是有心脏病?你现在知道自己在哪儿嘛?”

    那女子缓缓的眨了下眼睛,动了动下颌。

    叶崇磬便知道现在不能随便搬动她,他冷静的问:“救护车来了没有?”

    “来了”“医生来了”……人都闪到两边,留出医生进来的通道。

    叶崇磬和董亚宁都站起来,让医生去处理,只在一边,对医生解释了几句。

    医生迅速的处理着,吩咐人将女子抬到担架上送上车,他临走前回头看看叶崇磬和董亚宁,说:“谢谢你们,能在黄金时间内施救。”他说完便离开了。

    大伙儿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刚刚还静悄悄的走廊里,瞬间回复了活力似的,远远的,有人高呼“好样儿的”……欢声笑语间,叶崇磬紧绷的脸上,松弛了一点。

    董亚宁一拳敲在叶崇磬的膊头。

    他没说话,叶崇磬也没说。

    “大奔儿”乐呵呵的说着什么,两人没接茬,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

    崇磬往四下里看了看。他的目光定在不远处,刚刚从大门外进来的屹湘——浅灰色的长款棉衬衫、黑色的瘦腿裤、窄窄的芭蕾鞋、也是那样一把柔软而稍显凌乱的发……他看见她有些懵懂的看看眼下都有点儿惊魂初定面色不佳的人们、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气,直到她也看见了他们,才往这边走来。

    崇磬对她微笑了下。

    这释然的表情没有躲过董亚宁的眼。

    正说着话的“大奔儿”猛然意识到离演出还有不到半小时了,急忙催促大家“快些快些,各就各位”,一回身,也对着叶崇磬和董亚宁二位,说:“多亏二位镇定。我得快点儿让人补上这一缺去……这是叶先生御用的服装师,关键时候掉链子……也是我疏忽。”他说着已经急出了一头汗来。

    屹湘已经过来了,她问:“怎么救护车都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刚刚去哪儿了?”叶崇磬问。脸上的微笑不见踪迹。

    “接了个电话。一回身不见你们了……”屹湘怔了怔,才解释道。

    叶崇磬沉默,定定的瞅着她。

    屹湘被他的眼神锁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由得就呆住在那儿。

    四周围的嘈杂和喧哗似乎都跟他们无关了……直到一阵凉风从她身边刮过,那是董亚宁的离开。

    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也没有再看叶崇磬一眼,只挥了下手,示意自己得先走了。脚步轻盈,毫不犹豫。

    带起来的一阵凉风,却直直的往人心里钻。

    屹湘下意识的想要躲开。明知道躲不掉,于是只好站在那里。还好,只有那么一阵……她抚了抚手臂,对叶崇磬笑笑。

    叶崇磬抹了抹额头的薄汗。

    这笑容……

    他不出声,拉了她就走。

    手心里她的手臂僵硬。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一脸窘意。他看着前方,亚宁的身影已经消失,于是有那么一股说不出来的心绪,让他的手越攥越紧……

    “叶崇磬!”屹湘叫道。窘迫而不满的。

    叶崇磬看了她一眼。

    “叶崇磬,叶大哥在叫我。”屹湘站住了。

    崇磬也站住,是的,的确是崇磐在叫她——已经披挂整齐,端着手,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崇磐叫的是“湘湘”。

    屹湘在转身的一刻轻轻的从叶崇磬那略松了些的手中抽出了手臂。她直觉崇磐是要让她帮什么忙,于是直接说了声“就来”,朝着崇磐走去。

    叶崇磬见“大奔儿”在崇磐身边耳语几句之后急匆匆的往他这边走,走到他身边就说“大先生想让郗小姐帮个忙,送医的是他的御用服装师,临时换了别人他不放心,说郗小姐是个信得过的妥当人……大先生还说让您等下跟家里诸位说,要是他今儿晚上演砸了,明后两天他可就撂挑子了……叶先生,我前面招呼媒体朋友去,还好多杂事儿,先走一步。”他说着拿手帕擦着脸上的汗,一张脸红的发紫还冷汗直冒,很显然是被叶崇磐给臭骂过了。

    叶崇磬一听便知这些即便不是崇磐的原话也八、九不离十。崇磐从来容不得自己在舞台表演上有任何的纰漏不管这纰漏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造成的。显然今晚的突发事件令他登台的心情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梨园行的讲究多,是角儿总有些各色的地方。这就是叶崇磐各色的地方。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真的转告家里人。哪怕崇磐真的撂挑子,也等他撂了再说——他对“大奔儿”说你忙你的去吧,料着没什么事儿,大先生什么场面没见过。

    “大奔儿”急匆匆的走了,叶崇磬再回头看,崇磐跟屹湘已经不在原地。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五十,距离开场也不过十分钟了,他甚至已经听到了暖场的锣鼓声……

    屹湘在崇磐的休息间内,不声不响的坐在离崇磐不远的位子上。叶崇磐在走廊上对着她只消说了一句话——“今日需你帮我看顾戏服”——她便没有丝毫犹豫的接下了这差事。

    此刻崇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对折叠的小音箱连着他的IPOD,将小提琴曲放的到了最大音量。

    屹湘专注的检视着挂在衣架上的一排戏服,手里一本笔记本上记录详细,正是那位送医的女服装师的工作日志。她的工作做的极其细致,屹湘知道此刻她能帮崇磐的并不是十分具体的事务,很可能他只是需要这份安定。

    她看看时间,戏已开场。

    听得到外面有人报场次、利落的应答准备出场。井然有序。

    叶崇磐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那一对大眼中,露出明媚温柔的光来,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奴家这就去了。”他站起来,轻轻的抖着袖子,看都不看屹湘,便款款的经过她身边、走了出去。

    屹湘知道自己此刻看到的,已经不是叶崇磐,而是那个娇纵的大家闺秀“薛湘灵”。

    她默默的随着走出去,陪着崇磐走到了幕后。

    崇磐站定,气息调匀,便坐在了一早替他准备好的高背椅子上。片刻之后,待扮演丫鬟梅香的女演员在台上念出来“你怎么这么啰嗦”,他便开了腔,一声“梅香”娇啼婉转的出了喉,屹湘便听到外面轰然的起了掌声和叫好声,用盖过崇磐念白的力度,持续了好一会儿。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规的,哪儿有主角还没亮相便叫了好的呢?

    屹湘换了一下站立的位置,轻轻的推开幕布,从缝隙中看着台下笑着鼓掌的观众,最前排中间的方桌边,起劲儿的叫好的那个,恰是董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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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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