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很不好,我知道。”心像是被什么重重的捶了一下,屹湘挂了电话。而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开,他便回了身。大手拍在铁门上,楼道里的灯一亮,尚站在原地的她,顿时无所遁形。
叶崇磬其实看不到全部的郗屹湘。只看到她垂在体侧的手、手中的电话、窄窄的裙、细细的腿……好看的高跟鞋中那好看的脚……此刻那双脚大约是想要逃跑的,不知为何竟没有跑掉。于是他也知道,她正在看着他。他仍然对着话筒,却抬高音量,让她能听到,说:“你也很会伪装。”
她定定的看着他。
颌骨处咬合的用力,耳中有声响。
“却还是骗不了人。”
灯熄了。叶崇磬再次重重的拍了一下铁门。
屹湘仍没有动。
她静默的看着这个男人。
整栋楼里没有一点声音。
“什么人?”突然的,一声呼喝,划破了这份沉寂。急促的脚步声,和胡乱射过来的强光,都朝着大门处来了。
屹湘听出来是小区保安的声音。她顿了一下,急忙下去。
叶崇磬转回身,强光射在他脸上,他避了一下光。习惯性的,手向两边微微一撤。只是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面对带有枪械的警察。他没有立刻出言解释。
“请出示您的证件。”强光在他周身转着,面前站着的两位制服保安都拿警惕的眼神盯住他。虽然叶崇磬一转身,他们已经认出来他刚刚登记过。其中一位指着他的车子问:“这车是您的吧?”
“是。”叶崇磬说,“我证件在车上。”
此时屹湘拉开铁门出来,她还没开口,两位保安就问:“郗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受到骚扰?”
叶崇磬抿了唇。
“没有。你们误会了。我们……”屹湘抬眼看看叶崇磬。他严肃的很,也恰好低头看她。于是她说:“我们刚刚就是有点儿小争执。抱歉。”
两位保安看看他们,其中一位先笑了,说:“原来是这样。我们俩刚巡逻到这儿,怕有什么事儿,应当问问。”虽然是这么说着,并没有立即离开。
屹湘微笑着看他们,说:“谢谢你们。真没事。”她说着,抬手握住了叶崇磬的衣袖。叶崇磬手抄在裤袋里,闲闲的一站,并不出声。
两位保安再看此时面前这对男女,男的刚正,女的温柔,看上去,除了气氛有些僵硬、确实像是刚刚吵过嘴的模样,倒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他们再看了看叶崇磬,除了有些过于严肃,总是个斯文帅气的男人,确实不像坏人。
“没事就好。不耽误你们。”两位保安中年长的那位先发话。离开前,特意又看了看叶崇磬,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再印证一下似的。
屹湘见他们走开了一段距离,讷讷的,说:“怎么会……你没生气吧?”她小心的问。
叶崇磬没答话。
她抬眼,见叶崇磬低头看着什么,这才回神,原来她依旧攥着他的衣袖。
她忙松开手。
叶崇磬却比她速度更快的,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快走了几步,进了单元门。屹湘想要抽手,他却没有让她得逞,而是一直拉着她的手,一级一级的楼梯走上去,将她送至三楼的住处门前。
他走的并不算快,几乎是就着她的步速。但那种不容拒绝的、有些霸道的力量,在他的步幅中充斥着。
屹湘几乎忘了自己脚踝处的疼,直到站住,她额上已经冒出了汗。
她抽手,有些气急败坏的,说:“我到了!”
叶崇磬却顺势将她搂入了怀中。
屹湘脑中“嗡”的一下,大骇。她随即用力的想要把他推开。
“别动。”叶崇磬只用比她稍稍多一点的力道,就成功的将她稳稳的拥抱在怀里。他缓缓的说着:“他们的怀疑很合理。我对你,的确不怀好意。”
“叶崇磬……”屹湘被他怀里灼热的温度烫到了似的,有些许的头晕目眩。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你也不是。而且你更不是,你伪装成的那样。”叶崇磬说着,松开了她。
屹湘倒退了两步,用一种说不出的纷乱眼神,盯着叶崇磬。
“要是……你错了呢?”她问。
“不会错。”叶崇磬说。他看着她,眉睫因为激动和克制,瑟瑟发颤。她其实是这样的不善于掩饰情绪,色厉内荏的时候,连一点点的慌乱恐惧都藏不住。他怎么,会花了这么久才看清楚?
屹湘闭了下眼。
“屹湘,我是不够了解你。但你对我,至少不是无动于衷。这对我来说,够了。”叶崇磬停了一会儿。即便是在壁灯的暖光下,他也看得出来因为他说出这句话,屹湘脸色大变。她说不出话来,哽住了似的。眼睛里那种纷乱,映的他心里反而万籁俱寂。于是他说:“我知道重新开始很难……就当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段时间考虑——我们,起码现在还是朋友。”
“叶崇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再清楚不过。”叶崇磬对着屹湘,微笑了一下,“现在你上去。睡个好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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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抱歉又晚更。。
等到现在的各位?Jin还在线么?。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十四)
叶崇磬没有等屹湘进门,便转身了。
屹湘在他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眼神,他都不想再看下去。再面对她,他心只会更沉。
倒车的时候,车灯打在前方。那辆挂着崭新的车牌的车子,静静的守候在楼前。他也没有多看一眼,就驱车离开了……懒
屹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屋子。
站在门厅里,好久,她既没有换鞋,也没有移动。直到脚踝酸软。她也没有换掉,而是走进了厨房里。
灯是开了,煤气灶上有一只砂锅。
她拧开了煤气,橙色和蓝色混起来的火苗舔着锅底,她手扶着灶台,看着。
也不知看了多久,砂锅里的汤沸了,汩汩的热气冒出来,香味是这么浓。
她取了一只碗,从锅里舀出热汤,喝了一口。
滚烫的汤顺着喉咙下去。从嘴巴里到胃里,一路烫着,烫到发疼……她搁下碗,疼痛催着她的泪腺,却刺激不出一滴眼泪来。
可眼睛这么涩,她多想,来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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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亚宁坐在枪房里,拿着麂皮擦着他新近的收藏品,一把罕见的史密斯-韦森4505型手枪。转手给他的人明确告诉他:这是一把高仿。虽是按照高仿的名义入手的,价格却是比真品不次。
假的?虫
他哈了一口气。
那这一屋子、四面墙置顶,没有一样是真的了。
趁着哈出的那一点水雾还附着在枪体上,他擦了两下。
拿远些看看,便把麂皮丢在桌上。
枪上一点尘都没有。银色的枪体上刻着伊斯兰风格的花纹。枪管空白处,Sth&a;a;a;Wesson的标码清晰可见,可因为经过了20年,不知几经转手,磨的标码都浅了许多。木质枪托温润异常。
他端详了好久,拿起枪,脚下一蹬,椅子下的滑轮“嗖嗖”的转着,磕在门上,停下来,他瞄准了对面枪上的靶子。
“啪!”他唇间逸出轻轻的一声。似乎子弹随着着一声便射了出去,正中标靶。
手枪收回来,贴在耳边。
凉凉的。
他重复着这个射击的动作,直到手臂酸了。
额头上热气腾腾的,他才站起来,将这把4505放在了枪上它应该在的位置。他瞄了一眼搁置4505的一区,还有一处空白,这一个系列,就只缺一把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遇到。
他的手指一一的点过去,点到哪一个,他闭上眼睛,默念一会儿。它们的资料早已深深的印在他脑中,他想调用的时候,能很容易的调出来。偶尔有卡壳的时候……最近好像进来的时间少了,卡壳的时候就多了起来。
他搔了搔头顶。
头发还是极短,又硬,刺猬刺似的钻进指甲缝里去。
他这间枪房是个密闭的私密空间,除了一个特制的通风口,几乎是一点缝隙都没有。消音的设施做的又好。一进来,简直就像钻进了黑洞。在这里,他一坐就能坐很久,却也擦不了几把枪。不过擦枪往往不是他进来这里的目的,就像进去烟窖,有时候并不是为了找好烟抽。想办法消磨一段时间,才是真的。
桌上那只旧旧的小牛皮箱子被他收拾好,放在了下边柜子里。柜中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码着一些枪盒,有些是空的,有些不是,只是每一个里面都有弹夹和子弹,也有些附着消声器。他随意的抽了一个出来。里面是两个九发子弹的弹夹。沉甸甸的。
他灵巧的手指一磕,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弹了出来……
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枪械产生兴趣的,大约每个男孩子都会对兵器有着莫名的情结。只知道从很早开始,他就对这些东西很熟了。就像爷爷那船舱里的舵、甲板上的绳索、渔网上的浮子……卫士背上背着的枪,看的久了,他很快就能辨别出型号年代来。
不过这个毕竟不是渔网,就像爷爷不会轻易让他自己掌舵,他也不会被允许随意的动枪械。只是能记得有一次,外公兴起,非要去打靶。那时候外婆还在,也有兴致去。二老就带上他一起去了。
他刚刚从爷爷家被接回来,正在家经历着各种各样的不适应。想爷爷想奶奶,偏偏又对着的是极力的想要把他宠爱好了的外婆和外公、在这个已经开始长大的他面前常有不知所措之感想接近关心却有些无从下手的妈妈、调皮捣蛋的霸王似的妹妹、总是对他很严厉的父亲……纷繁复杂的人和事,都让他不适应。他们不是不爱他,只是用的方式都有些生硬,难免越发的让他明白他们的确爱他、却又远远没有办法令他在爷爷奶奶身边那样觉得温馨和舒服。这种不自由,在年幼的他来说,也是朦朦胧胧的感觉的到,尚没有办法排解。越是了解,这是从生活环境到性情整体上的格格不入,而这些才是以后长久的时光里他必须的归属,他就越觉得难过。
那个时候,在外公他们眼里,他应该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孩子吧。有点儿古怪的、敏感而又暴躁。因为是左撇子,在乡下小镇的小学里,甚至因为被老师强迫矫正着用右手写字而拒绝上学——硬是进了三次小学一年级。其实他没有少念书,也没有少学东西。爷爷将他带在身边,自己会的字都教给他,教给他每一种鱼的名字,怎么念、怎么写……直到今天他仍会念会写很多生僻的鱼字边的字,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印记。还有他的三叔。三叔比他大不了很多,作为爷爷奶奶的老生儿子,三叔的聪明超乎想象,又总是有些孩子气,放学回来就跟他这个小侄子玩儿到一起,直到出远门念大学去之前,几乎每天都跟他玩、教他很多东西。爷爷他们从来没有觉得小时候的他是个怪孩子。反而包括街坊四邻在内,觉得他这个从北京放到渔村里养、每年只是定期被接回去“疗养”一段时间的孩子,是不同寻常、非常可爱的。他们给了他太多的纵容,以至于浇灌出了他用一生也用不光的骄傲和不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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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补昨天的更新。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十五)
而他好像一直对“体制”有种抗拒。从抗拒图矫正他行为的学校开始,到京城这种条框紧密的生活。不知道有多少次试图逃离,有几次还真的让他想出了办法上了火车……结局当然是被带回来。逃不了的是一顿打,若是父亲恰好在家,而外公外婆又恰好不在家。懒
心里常常因此产生些怨恨。觉得那干净的、会随着季节有不同海味飘在四周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而不是这个有着高高的院墙、说话都不让大声、吃饭快慢都有人提醒、随时要看长辈脸色的地方。虽然他们也非常爱他,只是方式不同。他用了很久才想明白这回事。那已经等到他成了少年——在那之前,他的童年,一半是色彩斑斓的,一半是灰暗阴沉的。尽管红墙和大海相比,其实红色更抢眼。
他不太能理解那些在红墙内长大的孩子们,比如妹妹。他们总是吃着墙外的孩子们还难得一见的外国产高级糖果、出入都是轿车、随时跟大人出国、在专机上钻来钻去、即便见了外国政要也能拽上几句得体的英文……这种日子对他来说一回两回还有新鲜,时间一久便索然无味。远没有他钻沙子掏蛤蜊、下海摸鱼、在沙滩上疯玩暴晒来的痛快。
妹妹芳菲小时候也娇气,曾跟父亲一起回老家去过。伸手探进盆里,被小虾弹一下身子崩到手,都能大哭……真娇气。沙滩上的沙子多干净多细,他后来走遍全世界的沙滩,都觉得没有家乡的沙滩干净细密,妹妹走两步鞋子里进了沙,就撒娇的让父亲背着……娇气。一点儿都不可爱——可他看到父亲毫不犹豫的将妹妹抱起来,还是看的有些发呆。虫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甚至到后来他跟父亲的交流,有一段时间完全是一个会犯错一个动手打。他心里都有些怪异,好像这样的接触,反而令他舒服。仿佛这才是正常的。
爷爷说,也许当初并不应该答应他外公外婆和父母,也不该依着奶奶,将他带在身边养。只是那时候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生下来体弱多病的他,也是要靠保姆和更忙的外公外婆帮忙照顾,反而不如跟着爷爷奶奶好。爷爷一时不忍也就答应照顾一段时间。哪儿知道到后来一再的送回北京,却一再的送不下,只好一再的延期……他却觉得好。他始终觉得没有谁的童年比他享受过更多的自由了。
印象里回北京后好久他是外婆亲自照顾的。优雅的大家闺秀般的外婆跟奶奶是完全不同的女性,对他却如出一辙的宠爱。只是宠爱中多一两分理性。比如送他去学字画,就是外婆的主意——当时并不觉得这个枯燥的学习会有什么乐趣产生,直到后来。如果说影响了他一生可能太严重,但至少至今为止的几十年,他受用无穷。更何况……
董亚宁将弹夹放回去。
蹲在地上好像有点儿久,他站起来。
桌子上除了几个小型的枪械模型,还有几个相片架子。他拿了一个过来看。正是年幼的他,站在那时还算年轻的外公外婆身前。
外婆穿的是没有领章的军装。因为那天打靶,她也技痒难耐。还记得她只动了手枪。左手右手都试过了,左手的成绩比右手打的要好。她却不满意,只说自己眼神不好了。转了下脸看着他,温和的说,阿宁,外婆跟你一样是左手将——外婆的手,拉着他的小手,比着。他的手型很像外婆。
就是那天,他耐心而理性的外婆,教给他怎么拿枪。并且握着他的手,打出了第一颗子弹。
后坐力很强,他尚稚嫩的骨骼被震得酥麻,耳朵虽然戴着耳套,但仍觉得这声音是难以抗拒的令人震撼。更神奇的是,就在子弹射穿靶心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跟握着自己手的这个年老的女子、她身后那严肃的老者他的外公、以及他们代表的另一个家族,产生了共鸣。只是一个很细微的感受,他知道他们血脉相通。当然那时候想不到这么深刻,却大概从那之后,他渐渐并不抗拒他们的给予。接受,然后回馈。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他看着照片里的外婆。
穿着旧军装的外婆,脸上有种淡雅却又坚毅的表情。家里有很多外婆各个时期的照片。从年轻时候作闺秀打扮的洋装照,到中年时期的列宁装,年老时候仍保持着干净整洁、即便是满头银发,也还是好看的老人——他独独喜欢这一张照片。
他手指擦着镜面。
外婆去世早了些,他没有来得及孝敬她。
也曾经想过,假如那时候,外婆还活着,她会不会帮助他?
外婆是个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女人,而她的大智慧里,总是有些慈和跟善良的成分的。也许她的考虑中,会少些利益和荣耀,会少些盘桓和算计。就如同外公几起几落她始终不离不弃,也许对于她唯一的外孙,会多一点怜惜……但这也仅仅是一个“假如”。
所有的假如背后,都是一连串的无奈。
他再明白不过。
他转了下身,靠在桌上。
外婆后来也带他再去过靶场,每次使用的也都是老式的手枪。多数时候他在旁边看着,慢慢的才在外婆的鼓励和许可下打枪。外公总会考他各种功课。大概就是那时候同他讲: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他们高中的时候,有军训,也会打靶。给他们用的是旧步枪。枪托简直都能掉渣子似的。他看着没摸过步枪的同学们兴奋极了,觉得很有意思。也有点儿小小的骄傲——虽然,虽然被那个仍然跟他分在一个班里、打靶还在一个组里的邱湘湘斜着眼睛看,很扫兴——但那种感觉还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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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算9号的加更。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十六)
他们那一级的军训是去了野外的一个新兵营。靶场的青草地很杂乱,但天很蓝,也很热。夏末秋初,只有早晚有些凉意,白天还是很热。
可军训足足有十天。
粟菁菁老早就请了病假不来。他其实以为邱湘湘也不会来。虽然不会操练的他们这些城里孩子很凶,但军训毕竟是累。有点门路的家长让孩子逃过这这个,并不是难事。他妈妈就问他,要去吗?懒
他毫不犹豫的说去啊怎么不去。
芳菲在一边说哥哥一时不被晒就会皮痒。
那时候芳菲已经是他宠爱备至的妹子,她胡乱编排他什么他都并不会真生气。
他自己打了背包拎着东西去学校集合的。在学校门口碰到了只背了一个大包的邱湘湘——竟然也没有大人来送她报到军训。就只有她那个哥哥潇潇。潇潇见到他就跟他说,哎,湘湘要是出了毛病坚持不下去还死要面子不请假,你千万想办法打个电话回来给我……潇潇话还没说完,湘湘一拐肘子给哥哥捣在了胸口上,说了句“再见”就先进去了。
那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他还能记得她穿的是雪白雪白的裙子,所以背上的大背包就显得更加的惨绿惨绿的……天生有活力的邱湘湘,个子小小的却从来很有力量的邱湘湘,生病了也会坚持去画画写大字的邱湘湘——她怎么可能“出毛病”?虫
她还没开学就凭着初中时候的良好记录被指定为临时班长了,军训的前半程表现优异的让男生们都不好意思大呼小叫。
可是……那天打靶结束回营房的路上,他发现她不妥了。
本来他是排头兵,她那小个子,是排尾。他们两个是够不着的头尾,倒也正好。但是巧就巧在那天他早上可能是喝多了水,总想上厕所。野外又没有公厕。请示教官,教官干脆利落的说:男左女右!
于是他等着队伍都过去了,乖乖的在路左边的树林里解决问题。后来追上队伍的时候,就跟那个很可爱的小教官多说了几句话——很不经意的,发现了她脚步有些沉。蔫儿了吧唧的样子,很不像她。
他走过她身旁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那时候他已经比她高很多了,低头一看,也只看到她白色棒球帽,看不清她脸,但是顺着鬓角流下去的汗水贴在她颈间,很不寻常,于是他问:“喂,你水壶里还有水嘛?”
她头都没抬,从背包一侧抽出个绿色的行军壶来给他。他还没接到手里,那壶就“咣”的一下落了地。跟壶一起落地的还有她。
晕倒了。
他看着白色帽檐下她紧闭的眼,急忙把她放平了,大喊来人。教官招呼着老师一起过来。随行的卫生员赶过来一看,语气很轻松的说了句“没事儿,中暑而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样一句轻描淡写完全不当回事儿的话突然的来了气,冷冷的说:“中暑严重也会死人的。”
老师和教官都瞪他,却因为情况紧急没说他什么。
确实不严重,她很快就醒了。
但是老师跟教官比较紧张。教官提出背她。她不让。年轻的教官反而红了脸,很尴尬。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只是问湘湘自己能走么?她说能。
他看着她那白白的脸,冒着虚汗,额头鬓角的汗顺着往下流,下巴上那颗痣,简直都融在了水中……他拨开教官,一声不吭的就把她给拎起来背上去,又吓了人一大跳。她好像也吓到了,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反应过来想抽手臂,被他牢牢的箍住小腿。可能也是因为头晕脑胀没有什么力气,就那么软软的伏在他背上了……他肩上背上很快湿了。也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汗还是她的,总之满鼻子都是汗水的味道。
有男同学想要帮忙背,他拒绝了。有二里地呢,挺远的,他却始终没撒手。
湘湘后来问他,“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想了想,“什么的都没想。”
“真的?”
“你那时候第二性征都不明显,我能想什么啊?”
倒不是他赖皮,确实没多想。
但不知为什么,印象却始终很深。
他后来几乎没有背过她。她不是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有时候独立的甚至堪称专横。撒娇和依靠,大约是她最做不来的事之一。实在需要依靠的时候,那大约是真的,不得不了。或者,是她愿意。比如,她伤到脚,会肯让潇潇背着她走……
……
还记得当天她被特许半天休息。也因为她中暑晕倒,到了下午的训练,其实教官们都领着他们往树荫里一坐聊天了。教官们其实都是顶多20岁的大孩子,跟他们差不了几岁,说说笑笑,很能说到一起。奇怪的是,很多无关的人和事,他常常会过滤掉。那个下午他却记的始终很清晰。包括那天后勤部长来调研,问同学们对伙食有什么要求没有满意不满意?其他同学都说满意。就他,直说了还算可以就是肉少……结果晚上就餐,就加了每人一条鸡大腿——他没什么胃口,鸡腿放在饭盒里,还有他们桌上她的那一份,他也放到了饭盒里。带回营房去,却不知道这是要干嘛。坐了半天才想起来潇潇说过要他有事儿给他打电话。于是就出去了。
那几天是全封闭训练,照规定是不准学生们打电话的。别说学生们,驻军也不是每个营房都有电话。他在营区里找不到可打的电话。教官就给他出主意说要不你去营部试试。
若说特权有什么好处,他没特权没体会过。但是他用不着去营部,直接去敲带队来军训的副校长那宿舍门,报上名字就问我能借您的手机用一下吗?
副校长很客气的借了他。
潇潇不在家,是他们家洪阿姨接的电话。他也就没有多说。挂了电话副校长倒特为的关心他一下,问是不是想家了。他想了想,说可不是嘛。然后也很有礼貌的告辞了。
出来以后他觉得该去看看邱湘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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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第三更,今天的。今日更毕,谢谢。我们明天见。
特别感谢大家,行文至此,无论是对文还是对我,都有着非常多的谅解。
这几天无论是在哪里,都有亲爱的朋友跟我实实在在的说一说看法。
这也是为什么昨天我就说,我现在觉得特别特别幸福。
爱你们。。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十七)
他就回宿舍要拿饭盒,因为觉得不能空手去——却看见那几个饿鬼似的新同学在瓜分他饭盒里的俩鸡腿,看到他,满嘴油的嘻嘻笑……半真半假的打了半天架,鸡腿还是只剩下了骨头。他只好从床头柜里找他带来的两盒巧克力。是妈妈嘱咐他带上的。她刚从比利时回来,带了当地产的巧克力给他,让他带上。可是天这么热,他拿出来的时候,已经软了。那帮饿鬼说我们不嫌弃,又一把抓走了。盒子里只剩下几颗幸免于难,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于是他就攥着去女生宿舍了。懒
她的床在上铺,紧靠着窗。窗子大开着,帘子也还没拉上。
所以他能很轻易的就看到她正趴在床头跟下面的女生说话。笑眯眯的,懒洋洋的。柔软的发丝垂下来,遮了眼睛,她就拨开,抿在耳后……可头发丝实在是软,一会儿,又垂下来了。她那样拨弄着,忽然看到窗外的他,愣了一下就问:“董亚宁?你站在那儿干嘛?”
嘿!
这一声底气十足,绝不像是病秧子。
他索性走近了那窗子,仰着头看她,说没什么,路过呢。你好点儿了嘛?
好多了。她从床上下来,站到窗边。她穿着小碎花的衫裤,其实类似睡衣,所以他看着有点儿觉得不合适。她身后的女生们则好奇的看着他。他平日里脸皮可厚了,不管什么人看,他都不在乎。可那些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的小女生们,却让他有点儿不自在。他于是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刚走开,摸到裤袋里的几颗巧克力,想折回去吧,又觉得尴尬。就听见那些女生嘻嘻哈哈的笑,他想还是这么走掉吧。虫
天那么黑,只有一轮清明的月。
那时他还是少年,不过也马上18岁了……是,还有两天就18岁了。
也是后来,他反问湘湘:“那天你们笑什么?”
她说:“她们问,喂,董亚宁跟你什么关系?”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跟董亚宁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就是没关系啊……”她歪着头,眨眼。
哦,是,没有什么“关系”。没什么特殊关系。
不承认、不否认。这是一贯的,她对他这个身份的态度。
竟然,其实,是从那时候起,就是这样的……
本来她没事了,这篇儿也就算揭过去了。那儿料得到他往回打了那个电话之后,邱潇潇却是个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显示出超强分析力和办事能力的家伙。潇潇仅从他跟洪阿姨含糊其辞的对话中便分析出他妹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父母那时候驻外,他们都在外公家,由外公照顾。邱潇潇竟然都没有惊动外公,直接运用内线电话,拨来拨去就拨到了他们所在的营部。害的营部值班室大半夜的接到军区转来的电话,怎一个鸡飞狗跳了得。也因为这事儿潇潇挨了他外公一顿胖揍,但隔天老爷子还是亲自带着外孙来了。只是探望下,并没有要带走外孙女的意思。事实上就算老爷子发了话,邱湘湘也绝不可能走。老爷子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了顿饭才离开。
他站在她身边,送走了她外公和潇潇。潇潇上车前摸了摸妹妹的头,说注意你的小身板儿啊,有麻烦让董亚宁帮你顶着。
湘湘瞪着潇潇说还不都是你。
潇潇笑着越过妹妹看着他,说走了啊。
等他们车子走了,也跟老师教官道了别。他们俩一起往回走。她一声不吭的走在他前面。他什么时候拐弯的,大概她也没发现。
他想起来,邱湘湘可是一句谢谢都没跟他说过哦,瞧那架势,不会是觉得他是狗拿了耗子吧?
那天晚上她却到男生宿舍来,还带了一大包吃的过来,都是她外公给她捎来的。没特别说是给他的。他倒也不稀罕。外公也给他带了一份。另外,外公周到的在来之前问过他家里,也有东西带来。只不过这些到了共、产主义的男生宿舍,绝对是猛虎架不住群狼啊。
男生们一起吃着跟她聊天,还打起了扑克。打着扑克她顺道把几个男生参加最后联欢会表演的事情给敲定了。他在一边看着,真觉得她还真会闹腾。到熄灯前她该走了,一大帮男生送她回宿舍……她进去的时候回头对着他们笑,最后眼神却是落在他身上。
她的脸那时候还特别的孩子气,而且嘴角总是弯弯上翘。就算是不特意笑,也让人觉得是笑微微的模样。很喜相的。所以他没有觉得她是在对他专门露笑脸。
但等大家一起往回走了,他走在最后,莫名其妙的回了下头,看到她还站在宿舍门口前。
他站住了。
她说:“哎,生日快乐哦!”
然后就跑没影儿了。
哦对了,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她那一声很轻。过耳而不入似的。
走远了的男生们大呼小叫的喊着董亚宁你快点儿,回去晚了就熄灯了我们可还没洗脚呢!
他笑出来。
……
董亚宁将桌上的相框一一的摆好。整理了一下,还是摆回原来的位置,觉得最合适。
有人在拍打枪房的门。
他回身开了门。
一只手撑在门边的芳菲往里看了一眼,问:“怎么着,饿不饿?”她的大眼睛转着,枪房里的兵器总让她觉得不安而且危险,因此她最反感哥哥动不动就在里面呆很久——他还真会给自己找些消磨时间的嗜好。其他的都还好,惟有这一样,让她不舒服。
她说:“我去煮碗面。好饿。”
他回手关了门。门锁在背后吱吱扭扭的响了半天,最后才咔哒一下稳了。他听到这一声才问:“醒酒了?”
“哦。”芳菲回答。她已经换了存在他这里的居家服,很随意闲适。并不像刚进来的时候,穿的那么火爆而且性感,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很看不下去——但芳菲喝醉了能找到他这里来,倒让他觉得宽慰。
他从师父家出来的路上接到芳菲电话的,电话里就嚷嚷的一塌糊涂。还好是请了代驾司机,不然等她醒了酒他第一件事就是开骂。他到家,芳菲正熏熏然又憨态可掬的坐在院门外的台阶上,见到他,张着手撒娇似的,叫:“董亚宁!”
没得到回应,还是一声一声的叫着,说:“董亚宁!抱抱来!”
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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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今日更毕。谢谢。。明天见。
第十五章
依依沉默的康桥
(十八)
看了她半晌,拉着她进了屋子。由她一头栽倒在客厅沙发里,还没等他给倒水回来喝几口,便打起了呼噜。就连被旺财叫了好几声,也不带有反应的。满身的酒气,沉沉郁郁的,看上去,是怎么也称不上快活的。
一下子睡了好几个小时,她倒是醒了酒。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儿朦胧,也早没有了那闹腾劲儿。有几分颓废,又不掩饰、也不在乎的样子。懒
董亚宁撸了芳菲发辫一下,说:“煮什么面,方便面啊?”
芳菲看着哥哥,眉尖一蹙,问:“到底要不要吃?”
“吃倒是可以吃。”董亚宁跟芳菲一起往楼下去。旺财蹲在厨房门口,很端正的蹲着,眼神憨厚。他对着旺财拍了拍手,说:“好像没有方便面了吧?”
“你连自己厨房里有什么都不知道么?”芳菲眉皱的紧,“有。没有,就让人送来。”
他想起来,上次家里没了吃的,还是叶崇磬让Sophie顺路带上来的。那之后他好像就没在家里开过伙。
芳菲见他发呆,先进了厨房翻出两包方便面来。
“什么味道的?”她抖的袋子哗啦哗啦响。
“还不都是方便面味?随你。”董亚宁又对着旺财拍了拍手,旺财才晃着身子走到他脚边,蹲下来。
芳菲给锅里注水,回头看看,说:“旺财长的越来越像你——你就没事儿老对着它吧。”虫
董亚宁歪着头看旺财。看的旺财也歪了头回应他。他拍拍旺财,示意它出去,才说:“什么话。”他说着从餐台上拿了杯子喝水。
芳菲瞅了眼那只杯子,若有所思。锅开了,她才回过头去撕面袋子。水沸腾起来,那响声吵的人有些心烦意乱。
董亚宁见芳菲几下子都没撕开,便说:“抽屉里有剪刀。”说完继续喝水。
芳菲手很重的拉开抽屉,从格子里抽了剪刀出来,唰唰的剪开了袋子,一股脑的把面饼和碎渣都扔进沸水里,有一只调料袋也蹦进了锅里。
董亚宁看着,也不帮忙去。
芳菲“啪”的一下关了火,“不吃了。”
她把台子上的东西都抓起来统统扔进了旁边的不锈钢垃圾桶里去。然后站在那里,背对着董亚宁。似乎是在深深的呼吸。四周围银色的设施在这会儿冷冷的泛着光。芳菲高挑的身影在此时显得柔弱些,很不像她平时的模样。
董亚宁也不去问她别的,只是问:“还饿不饿?”
芳菲过了一会儿才转回身来,拂了一下散发,也坐到餐台边的高脚凳上,抓了水杯大口的喝水。汩汩的喝了大半杯,才说:“饿也不吃了。这会儿闻着味儿就够了。”
“那就去睡吧。”董亚宁说。
芳菲捏着杯子睁大眼睛盯了他,忽然咬牙切齿的问:“你妹子心情这么差,你关心我一下会死啊?”
“会骂人就还有救。还有救就不用浪费我时间。”董亚宁看都不看芳菲,说。
芳菲杯子都要捏碎了,嘴角抽着,说:“真是活该你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女人是要宠要哄要关心要安慰的你不知道么?浪费时间?”
“你说的这是哥哥对妹妹?”董亚宁手对手揉着掌心,抬了抬眼皮,说:“我还有事做。在等电话。你既然不吃了,就上去睡觉。爱睡到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我不管你。”
芳菲纤薄而俏丽的嘴唇并拢在一处不到两秒,又说:“你这么过日子有意思吗?赚钱,赚了钱再烧钱?”
董亚宁沉默了。
芳菲站起来,不声不响的,拿起董亚宁用过的那只杯子,一起放到水池里,也不戴手套,将水喉开到最大。乳白色的水流冲击力很大,溅起的水珠,洒在她身上。
“你这是说我呢,还是说你自己?”董亚宁抱了手臂。他看一眼手表,离约好通电话的时间还有一阵子。
芳菲关了水喉,转身靠了台子,沉默的看着哥哥。兄妹俩脸色都有些阴沉。
董亚宁偏了下腮,说:“回你房间休息去。我今天没心情跟你斗嘴。”
“哥!”
“你什么状况你自己知道。我早说了,让你安下心来跟人好好交往。天底下男人虽说十个里面九个半混蛋,剩下那个半人半鬼的,你要降得住也铁定能过上好日子。我有阵子觉得,若真是跟潇潇就不错……”
“你真以为潇潇跟我有可能?”芳菲语速极快。
董亚宁被芳菲这样打断,倒笑了下,说:“不。”
“那不结了。”芳菲抽了条干毛巾擦着杯子,“这种话,说来说去,都是场面话。你们不傻,我也不笨。”她笑笑。
“那金戈呢?”董亚宁出其不意的问。
芳菲擦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更加用力的擦了几下,对着光看杯子,洁净而有光泽。薄薄的胎,透过光来,杯底的金鱼好像会摇头摆尾,煞是好看。她很满意似的,说:“这套瓷器给你用,到底没白费了力……佟金戈也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他能跟你称兄道弟,那还不是因为隔了老叶那保护屏,难不成还能背了他父亲伯父的心思给咱爹磕头做女婿?你省省好吧?当这是开玩笑呢。”
“山不转水转。谁知道下一刻是什么形势?”董亚宁似乎早料到芳菲会这么说。他注视着芳菲。芳菲脸上平静极了。完全看不出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波澜。“我总不希望,你一直定不下来。”
芳菲倒释然,说:“到了我这个年纪的女人,说没钱有点儿,说没脾气有点儿,四周一寻摸、再放眼一望,合适的一只手能抄过来。金戈是不错。可我跟金戈……”她把“戈”字那儿化音说的极轻,那个字在舌尖上舞蹈着,轻灵而又姿态美好,“不可能。”
她把杯子放回餐台的盘中。茶壶和杯子都精致。是她花了好久的工夫做的。
董亚宁想想,这话题似乎进行不下去了。他也看着杯子上栩栩如生的金鱼。
芳菲倒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不大顺利?”
“没有。”董亚宁回答。他微笑一下。
“就算有,我看你也不爱说。我也听说了点儿。”芳菲低了头,说,“别犟。该退就退,该收就收。”
董亚宁这回真是笑了。他忽然想伸手拧一下芳菲的脸颊。
“放心。”他说。卧在餐厅门口的旺财忽然昂起了头,对着外面。一会儿,便听到了车声。“老叶回来了。”
芳菲抿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唇,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门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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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今日更毕。。明天见。
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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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确实是叶崇磬。
门前淡淡的光晕里,叶崇磬看到开门的董亚宁,微笑着,将手里提着的袋子稍稍一举。
董亚宁并没有立即请他进来。撸了撸溜短的发,歪着头,他看着叶崇磬,看了好一会儿,不出声。懒
叶崇磬也不说话,径自的从亚宁身边的空隙进了屋,看到地上一对女式鞋子,才问:“有客人?”
“还是女客。”董亚宁回手关了门,打鼻孔里出了声。
叶崇磬无声的一笑。听到身后有声响,回头一看,便说:“我就说嘛,是芳菲在这儿。”
“叶哥。”芳菲探着身跟叶崇磬打招呼,“叶哥说的是,这早晚还能上这儿来的女人,除了我不做第二人想——有好吃的啊?”
“回来路上觉得饿。”叶崇磬对芳菲点头。
芳菲瞅着哥哥手里那个纸袋,笑道:“闻着这味道就知道是四季斋的。他们家的白粥都能香出朵花儿来。”笑嘻嘻的,看了哥哥一眼。
旺财昂头用它那大鼻子碰了下纸袋的边缘。被董亚宁伸手揉了下头,很不乐意的甩着毛。
芳菲站在一边笑着,问道:“旺财,来一碗粥呗?”
“你要能给它喂进食儿去,我以后不管去哪儿也都放了心了。这小子戒心忒强了。”董亚宁打量一眼叶崇磬,见叶崇磬也看着旺财,问:“你是花了多长时间才喂熟了它的?”虫
芳菲招呼他们俩进餐厅,手脚麻利的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粥。纸袋里也有两样酱菜,她用小碟子分别盛了放在桌上。
“谢谢。”叶崇磬坐下来。芳菲对他笑笑。他说:“忘了。”
芳菲正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就笑道:“听我哥说过。你为了让它信任,那些牛肉块,都是你先吃一口。”
“旺财跟别的狗不一样。”叶崇磬搅着碗里的清粥。
“我哥连养只狗都会养成跟他一样的德行。”芳菲吃着热乎乎的粥,心情好多了。她看看笑微微的叶崇磬,又看看坐在一边慢慢喝粥的哥哥,捧着碗说:“我去楼上房间里吃。”
“喂,等下要下来洗碗。”董亚宁说。
芳菲正站起来,举高了碗,一边护着粥不要洒出来,一边就踢了董亚宁一脚,说:“想的美!”她单跟叶崇磬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芳菲有时候也跟小孩儿似的。”叶崇磬
“以小卖小的时候,能气死人。”董亚宁咂摸咂摸嘴,说:“今儿这粥怎么不是味儿?”
叶崇磬尝了尝,说:“我吃着挺好的。”
董亚宁没再说话,把一碗皮蛋瘦肉粥都吃光了,坐在那里。往日他一闲下来,总是点上一支烟。这会儿,手指头敲着烟盒,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今天去艾师那里,是动员拆迁?”叶崇磬问。他粥吃的慢。半晌,才吃了小半碗。
董亚宁没否认,也没解释。只是默默的,想着一整晚,在师父家里,对着师父和师母,其实他们加起来说的话,大概不超过十句。师父专心的临摹最近收入囊中的抄本,师母在一边看着,偶尔起身去一下厨房,看看灶上炖的汤——书香、纸香、墨香,加上润润的排骨汤香,居所里处处温暖。
“你怎么也说这些有的没的?”他笑笑。终于点上了一支烟。见叶崇磬仍慢条斯理的吃着粥,他往旁边吐了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