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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潇潇的车子不算新,打理的却算不错,里里外外的透着干净漂亮。跟他人一样。屹湘把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坐在车子里看了好一会儿,后视镜上挂了一串凤眼菩提。除此之外,车里连点儿零碎儿都没有,更别提装饰品了。

    她的指尖碰了碰那挂菩提子。

    看得出来是挂了有段时间了。虫

    很久以前潇潇也给过她的一挂,现在还挂在家里她的床头。跟这挂不太一样,要更小巧玲珑些。

    潇潇拿回来给她的时候,她恰好放假回国。只记得潇潇心情特别的好,说总共活佛就给了两串,便宜你了,谁让你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她倒不是稀罕这东西贵重,就是有兴趣,问他那一串你给谁了?他笑而不语。脸上的高原红,脱了外衣露出颈子来,整个儿人那就是黑的黑、白的白、红的红……说不出的滑稽。精神却是极佳,因此她看在眼里也觉得开心。打趣他说人家接过去没说一句“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啊”?他笑,揪着她的头发梢儿说,这么刻薄的话,也就是你吧。刻薄,论刻薄还有嘴皮子刻薄过他的?只是眼见着他越来越惜字如金,免不了想念那些他能恣意飞扬的日子……

    她拿出手帕来,轻轻擦拭了一遍菩提子。

    潇潇并不信佛。握着菩提子数子儿的时候,其实是琢磨事情呢。偶尔被打断,那就是他眼神最澄明的时刻,她总觉得不管是谁看到那样的眼神,会深深的爱上潇潇吧。

    她回到房间里先开了笔电查资料。小冯的电话随后又追到,给她补充了些信息。她洗过澡坐在床上敲着笔电,MSN的对话框弹出好几个,Joanna和Michael他们正在上班,抽空问她在这边怎么样;苗得雨也冒出来乐呵呵的问她跟Josephina相处的如何……她打发走了这几位八卦精,继续查看着文档里的资料。

    这就是小冯跟她强调过的“特别又特别”的客人。

    当日她翻阅文件的时候,便觉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单从资料照片来看,这位客人绝对不是能把LW或者JW穿出应有品位的人物。那么所谓的“特别”,就只剩下了身份……

    她沉吟。

    坐了太久只觉得后颈疼痛。她索性倒在床上,忽听得外面嘈杂,又坐起来。

    一阵音乐声震耳欲聋,廊上喧哗叫嚷声简直隆隆作响。噪音戳着耳膜似的,让人不舒服。

    还好这些声音一忽儿没了。

    她重新在电脑上翻看最新的资讯,最后习惯性的打开公司网页。首页上还有大幅她的照片。

    已经挂了有一段时间了,她总是掠过去。今天仔细一看,竟是她不久前在东京慈善秀之后拍卖会上的装束。拿着水晶杯,安静的立于一隅的模样,面容恬淡安稳。看了一会儿,她觉得那简直不像是自己了。这照片不知是哪位摄影师拍摄的,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偏偏选了这么一张尤其不像她的登出来。不过她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特意去Vi的页面。Vi的页面的更新有不少,除了最新的访问,还有一些生活照。

    有一篇访问的配图中也有一张跟她的合影。其实是公司聚会上两人偶尔撞在一处了,但放在访问中,即便跟内容无甚关系,也足以令人产生无限遐想。

    她登陆自己的账号,给Vi留了一个笑脸。就在访问页面上。不料Vi也在线,登时蹦出来一个小对话框,说:“东京展出之后,指明要你设计的人打爆电话。”

    她笑了。正要回话,Vi发过来一句:“昨天去看医生了。跟她提起你,她说你很久没有跟她联系了。”她手指搭在键盘上,停顿下来。

    Vi又发过来:“去巡店了。你保重。有事情随时联络我。”

    她隔半晌发了一个笑脸过去。Vi的头像早已经暗了。

    外面音乐声又蔓延开来。好似有人在开舞会。

    她心头说不出的烦躁,忍了又忍,到底开门出去。

    走廊上果然三三两两站着人,女的都是长长短短的晚装裙,男的都是西装革履,无一例外的都是喜气洋洋,好像要专门跟这里的住客过不去似的跑到这里来热闹一番。

    屹湘抱着手臂,身后的房间也陆续有人开门出来,看一眼,又回去了。

    这一层的住客少。入住的时候酒店经理还跟她解释说正符合您的要求,安静。

    还安静呢,没有一日心里不在鸡犬不宁。

    她压着胸口猛的冲撞起来的恶气,回房拨了电话去投诉。

    “……告诉董亚宁,这间酒店又不止是他一个住客,他凭什么打扰别人……”

    电话里的人连声道歉,说马上让人上去查看劝阻,说:“郗小姐息怒。”

    她没怒。她只是觉得恶心。扣了电话半晌,只觉得手还是在发颤。

    第六章

    没有黄昏的阁楼

    (六)

    外面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她转身进了浴室。一层又一层的门关好,但随着那越来越响的声音,各种各样的景象都到了面前来似的,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分明没有看到他本人,但每个人似乎都是他。

    哭的笑的、唱的跳的……门缝里透进来的香烟燃烧的味道,浓烈的刺激着她的神经。迷雾中似乎有些暗暗的影子叠在一处,看不清楚,眼眶被烟熏火燎般,灼痛。懒

    她拧开水喉,拧了把湿毛巾敷在脸上。

    头脑渐渐的冷静下来。

    再睁开眼,声音、迷雾和幻影都消失了。

    她抬头看着明镜中,发丝滴着水珠的那个女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

    董亚宁慢慢的踱着步子,跟他几乎平行的旺财晃着大脑袋昂首阔步。

    一人一狗沿着这条安静的小路已经走了三个来回。

    远远的听到引擎的声响,回头看看果然是叶崇磬。他原本打算继续自己一个人溜达一会儿,不想叶崇磬已经看到他,打了个招呼便朝他走过来。

    “这么晚才回来?”董亚宁问。背着手,手心里捏着皮绳。

    叶崇磬拍了拍旺财的大头。

    “是不是问错了,这么晚‘还’回来?”董亚宁笑起来。一口白牙亮晶晶的闪着。

    叶崇磬加入了这一人一狗散步的小组,“不是还有个毛球嘛。”小奶狗一只,看不见人就乱叫。更要命的是会乱啃东西。“我得回来看着我的家具,眼瞅着已经给我咬烂了四五双拖鞋了,再这么下去,满世界人都知道我叶崇磬不晓得发展了几个香巢了,怎么别的都不见添置,拖鞋睡衣添的这么快。”虫

    董亚宁哈哈大笑。

    “对某些人来说,这可是福音了……过阵子送到学校去训练一下。请人单练也行。”他说。

    叶崇磬走两步便觉得热了,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看着旺财,倒笑了,说:“也不用。人家家里一窝养四只呢,不也对付过来了。”

    “喜欢就不觉得麻烦。”董亚宁笑笑,看看叶崇磬的打扮,只是平常的衣服,连领带都没有系,问:“你今儿晚上没去酒会?”

    “我这几天躲清静。家去了。”叶崇磬说着,看着手上的外套,衣扣在光影中泛着淡淡的光。他眉头一皱。

    董亚宁看到,说:“你这不是让我坐蜡嘛,我还且跟人说,今晚请了叶崇磬,要紧你们使出浑身解数给我们演一出《钓金龟》……”他说着,再看叶崇磬的表情,就掌不住笑的更厉害,“认真的,要不是听说你有可能去,有几位是不会出席这个什么首映式酒会的。她们跟大小明星可不是一路儿的。”

    叶崇磬起先不出声,听董亚宁说着,回了句:“越说越来劲了。那么好玩儿,你怎么不亲自披挂上阵?”

    “真不知好歹。我披挂上阵,人也难信服我。钓回家不是金贵,是金钱豹。”董亚宁笑着。两人正走到湖边,黑黢黢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夜晚水边风格外的凉些,他耸了下衣领。

    “你也不去。”

    “给我把投资赚回来就成了,那等煊赫场面还是让给他们玩儿去。圈儿外面的人不好总掺和圈儿内的事。再去我会被我们家老爷子们掐死。”

    叶崇磬微笑。董亚宁说的也是实情。看样子今天又被召回去挨过训了。难怪脸色这么差,大晚上的还在外面溜达。

    “要命,多说一两句,老太爷说我盼着他蹬腿、老爷子说我翅膀硬了恨不得他住月亮上去。我干脆脖子扎起来当木偶算了。”董亚宁手里的皮绳抽了两下,呼呼作响。“老子管儿子,没招儿哇!”

    叶崇磬笑了,“得了,正要跟你说呢,过些日子我们大哥在大戏院开台。”

    “唷!这回真了?”董亚宁来了精神。

    “真了。连上三天,戏码不重。操琴的都是老人儿。跟我说,难为他一开口,人都二话不说的来。”

    “我可得赶紧跟他说要紧给我留个位子,哪怕是站位呢。这可真正是难得又难得的。且跟他说呢,真该清清静静灌几张唱片出来,他老不乐意,嫌麻烦。”董亚宁说着叹了口气。叶崇磬的堂哥叶崇磐,叶家的长子长孙,打小儿心思就搁唱戏上了,正经的是官宦之家出来个异类。偏偏这异类成就极高。董亚宁看看叶崇磬,又笑着说:“真不知道你们家遗传密码是怎么回事,个顶个儿的,冒出来就是好样儿的。”

    叶崇磬只动了动唇。他这大哥在人眼里是奇迹,究竟在他们家里是个多大的麻烦,只有自己人、或者说只有他知道。不足为外人道也。此时两人已经回到楼下,叶崇磬道了便回去了,董亚宁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座机在响。

    手机已经全部转了语音信箱,能找到他的也就是李晋了。

    李晋说的事,听起来倒是一点儿都不重要。不就是影视制作公司那帮人high翻了、不去安排的会所反而由导演和主演带着上了Reitz他的包房嘛?不就是有人投诉、喝高了的男主角真把自个儿当武林好汉了跟酒店保安动手了嘛?不就是有记者潜伏进来、很快就上网见报了嘛?

    他沉默半晌,问:“就这些?”

    李晋说是。

    “你看着处理吧。伤者那里安排专人去,要求合理尽量满足。其他的,这些负面新闻他们会照规矩办的,垃圾也能变成宝。”他声音低沉。就算他不交代李晋,自有宣传企划抢着做。往日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今天却额外的觉得烦。

    “董先生……”李晋见他有收线的意思,“陈小姐想见您。”

    董亚宁沉默。

    今晚的事,分明由她而起。他从头至尾,没有提过她一个字。

    李晋听不到他的回复,转了话题。

    “今晚的投诉人,是郗小姐。她那里,要不要我过去解释?”李晋说。等着他的指示。

    “不用。”董亚宁说,停了停,“郗小姐那里,明早我亲自去。”

    第六章

    没有黄昏的阁楼

    (七)

    他把话筒放下。

    从耳朵到腮边,滚烫。

    他搓着脸。

    渐渐的半边脸就像被谁抽手打了一个耳光似的,火辣辣的发木。

    他抬脚便是一下,面前的茶几受到震动,使出去的力气泥牛入海。他又踹了一下,茶几上的一套水晶杯壶终于跳了跳,纷纷落落的掉在地毯上……懒

    晚上被叫回去,父亲板着脸教训他。这顿骂来的凶狠而又莫名其妙,他立时翻了毛。已经有很久不曾跟父亲那样对峙。这几年,父亲教训的对,他总是不发一语;教训的不对,他也极少反驳。争执,能避则避。但今晚他就像是一个躁郁症患者,在父亲骂完之后,就在父亲的新居的书房里,只有父子两人的时候,他对着父亲爆发了一阵大吵。

    吵的毫无章法,逮住什么说什么,足足说了有三四分钟,胸口也不知淤积了多久的怨气,统统的都说了出来。

    直到自己安静下来,看着坐在那里的父亲脸色铁青、胸口一起一伏、手都在颤……他忽然觉得宁可父亲拿了什么东西砸自己一顿。就像很久以前,抄起棒球棍对着自己的膝盖骨就抽,打到残了事。

    到后来谁都不开口。父子俩静默的对了足足有一刻钟,母亲敲门进来叫他们吃饭,两人才解冻。

    他哪儿还能吃的下去。又不得不坐在那里。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晚来的芳菲进门就知道苗头不对,不住的想办法帮他弥补,一顿饭吃的其累无比。饭后本来要一起去探望外公,父亲托词不舒服说他改日。虫

    芳菲怪他。

    他忍着没开口。

    不料到了外公那里,又挨了一顿教训。

    他继续忍着。

    整晚母亲都没对他说过什么,见他挨训也只是在一边听着,并不帮腔。但在他要走的时候单独送他出来,到了说了句:“阿宁,我看,你还是离那孩子远一点儿吧。”

    他装作没听到,头都不回的走了……

    他的脸的确热。

    但脑子还清醒,绝没有热糊涂了。

    他知道自己在干嘛,不用谁来替他担心。

    去哈瓦那学搓雪茄,这种事,一辈子做一次也就足够了。

    ************

    屹湘起床走到阳台上去,窗帘拉开,看出去,城市蒙在淡灰色的晨雾中,朝阳似火,天空正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

    看着整个城市慢慢的苏醒过来的过程,其实很美丽。

    她回身将音乐的声音放大一些。

    大提琴浑厚清扬,更能让她放松下来。

    她洗过澡,测了一下血压和心跳,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翻了翻笔记本的扉页上,记录的电话号码和邮箱都在。想起Vi说的话,拿着笔记本站了一会儿,还是先放进床头柜里去。抽了条毛巾擦着头发。

    她头发细软,最不喜欢用电吹风吹干,离去公司还有一段时间,她最好就是坐在这里,听着音乐,把头发慢慢晾干。

    电视里无声的放着早间新闻,正播着的艺体版块。

    听不到播音,大体也知道是什么意思,陈月皓上电视镜头,倒是没有在大银幕上好看。仿佛听谁说过,说陈月皓是为大银幕诞生的女子……她刚要换台,就见紧接着一条图片新闻过来,她愣了一下,侧脸看了一眼笔电上的资料,没错,正是同一个人。

    她把电视声音打开,新闻已经过去,下面一条就是无关紧要的了。现在的早间新闻简直净是八卦。她想起昨晚在家聊天,妈妈正好看一台访谈节目,那个穿着长衫的老女子对着嘉宾说当年自己被外交部选派作少年留学生怎样怎样的淘气和逃学……崇碧就笑了,撺掇着她问妈妈是不是真的,那时候被选送出国做日后的翻译储备,真的是跟放羊似的疯玩儿?

    妈妈瞟了一眼电视,静静的说,不知道他们留美那拨儿是怎么混的,我跟你们老爸可是正经吃苦挨过来的。就说我吧,你们外公可是每周都亲自打电话问功课;你们知道,外公的拉丁文底子比英文都不差,高兴了用拉丁文提问我还必须得能听得懂答出来,还想偷懒?门儿都没有。

    他们都笑了。

    末了妈妈换了台,还说,怎么搞的,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经历、还老当新鲜事儿出来说了呢,生怕人不知道是特权阶级……

    她笑。

    潇潇的嘴巴厉害?嗯,那是其来有自。妈妈才是真的厉害。只是轻易不肯刻薄人罢了。

    她这么想着,听到有人敲门,脸上带着笑容就去了。竟忘了先看看来的是谁再开门,于是门一打开,她笑的美美的样子,就完全对着了来人。

    看清楚站在门口几乎堵住了半边门的男人,笑容也收不住了,她索性泰然自若的继续笑着,打量着一身合体的运动装、显得健康阳光极了的董亚宁。

    大清早神清气爽的,一点儿也不像疯狂到下半夜的人。

    董亚宁没想到屹湘开了门是这么一副表情看着自己,准备好了的开场白竟然被这个意外堵了回去似的,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你是否敲错门?”屹湘问。

    “没有。”董亚宁否认。她背着光,晨曦让她的还有些湿漉漉的发丝都镶了金边;对,就算是乌云,每朵乌云也都镶着金边……“昨晚我们party被投诉。”

    “那不是party,那是小型骚乱。”屹湘说。脸上的笑终于都隐了去。吓,兴师问罪来了。

    董亚宁笑了下,“是吗?”

    “是。所以我投诉了。”屹湘语气淡淡的,“就算你是这儿的股东,住店也要守住店的规矩。你怎么玩儿,那是你的事,打扰到我休息,投诉是我的权利。”

    “说的对。”董亚宁微笑着,“我来道歉。”

    “我接受。你请回吧。”屹湘看着董亚宁。这么温和的模样,是他又不像他。她没来由的有种需要警惕的感觉。于是她迅速后退,准备关门。

    董亚宁动作比她稍快,一抬手撑住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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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亲:

    晚点儿还有一更。大概会很晚,不要等了。谢谢。

    明天周一,新周顺利。:)

    第六章

    没有黄昏的阁楼

    (八)

    “董亚宁!”屹湘心猛的突突跳起来,她关门的力气加大,董亚宁的力道也相应加大,两个人的手,借着门板,形成了胶着对峙。她问:“你这是要干嘛?”

    语气激烈而凌厉,发丝随着身体的摆动摇晃着,沾到下巴上。那颗蓝痣,若隐若现……懒

    董亚宁下意识地伸过空着的那只手来。

    屹湘猛的松手,门“嘭”的一下被董亚宁的大力兑到墙上去。

    这一声巨响,也让董亚宁明白刚刚是自己失态了。

    可失态的应该不只他一个。

    他审视着她。

    “董亚宁,你不是来道歉的。”屹湘看着他。

    董亚宁笑了下,摇头说:“我是很认真的来道歉的。”

    “你不是。”她还不了解他。不是,绝对不是。这一瞬,她后悔了,昨晚,是不该冲动的。忍了那一时,就没有现在的波涛汹涌。心里还是一阵慌乱。极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别曲解我的意思。”董亚宁说,“但没错儿,我也是特想知道,像你这样的party女皇,怎么至于对那点儿噪音都容忍不了?还是,你只对别人制造的噪音容忍不了?”

    屹湘转了下头,凌乱的发丝被她从脸上拨下来。

    董亚宁眯了下眼。

    “董亚宁,你讲话不要太过分。”屹湘说。

    “有吗?”

    “我没那么空闲,在这儿饶舌;也没那么无聊,专爱投诉人——尤其对象还是你。”虫

    董亚宁眉头一动。

    “我知道你恨我。”屹湘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总见到你。但是这地儿就这么大。”她看着他。

    世界很大,也很小。

    她能想到,即便是几乎将自己埋进了沙尘里,远在纽约、甚至数十年不遇的地震海啸中,仍能跟这个人不期而相遇?

    她想不到。他应该也想不到。

    他不想看到她,难道她就想看到他?

    还有没有比对着一个他更让她不愿意的事情?

    “董亚宁,正如同你不能离开这个地方,我也有我不得不回来的理由。是什么理由,你不会不知道。我再狠再坏,我也有爸爸妈妈哥哥疼的。”

    董亚宁看着屹湘冷静下来。她的声音甚至不带一丝颤。可见说的全是实话。

    只是他黑黑的眸子里星光闪烁。

    即便是转瞬即逝,屹湘仍捉了个正着。

    心底的疼不是一点一滴的,但是她得控制住。

    不然那堤防裂了一丝缝隙,所有的疼痛便是排山倒海而来。

    “董亚宁,七年前你跟我说了什么,我还记得。”她说着,门合拢了一点,阴影掩了他一半身子,“除了那句话,其他的,该忘的,我全都忘了。你放心我遵守我的诺言,也请你不用怀疑我的用意。”

    董亚宁还是没有说话。

    “当然你尽管讨厌我,要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我是无所谓的。反正大家对我,皆有定论。可再怎么样,我也得活下去。还得活的好好儿的。是不是?”她慢慢的拖了一点音,嗓音有点儿沙哑,可能是说了太多的话,她很久没有一气说这么多话了。

    董亚宁嘴角一牵,说:“看得出来。”

    “我本来不该也不想说这些。但董亚宁,我和你还得一起笑着至少出现在潇潇的订婚宴、婚礼上。”

    “这个你放心。”董亚宁几乎不假思索,“潇潇是我的朋友。何况你是你,他是他。”

    屹湘猜得出董亚宁没出口的话是什么。

    董亚宁也许有机会就会毁了她,但他不会伤害潇潇。

    “那么……不好意思,我还得去工作。再见。”她果断的合上了门。

    电子锁咝咝响了两下。

    她背靠在厚实的门上,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动静。

    他走了,还是没走?

    她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这会儿一动也动不了。

    手心里全是汗。

    “邱湘湘,从今往后,你与我,恩断义绝。”他说的。

    “再相见,就是陌生人。”她说的。

    她牙关咬到麻。

    那字字句句,换了今日,她也再说不出口。

    但是还好,大概是永远,也不用再那般说出决绝的话来了;因为永远也不会再有那样一对眼睛,对着她,再也不会有……

    门上轻叩,笃笃作响。

    一下一下敲在她前额上似的。

    她转身开门。

    “董亚宁你……”

    但这不是董亚宁。

    她呆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人。认出来,是董亚宁身边的人。见过几次的。

    门外的李晋被屹湘脸色煞白的样子几乎是吓了一跳,还好反应够快,将手里的一盆兰花捧上来,说:“郗小姐,我替董先生来的。昨晚我们的客人失礼了,打扰到您。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是董先生特别交代的,请您务必收下。”

    屹湘哑然。

    白瓣红心的蝴蝶兰,花朵儿在翠叶衬托下美丽娇艳。花枝颤巍巍的,好像要对着她扑过来似的……她眼前好像蝴蝶在飞舞。

    “郗小姐?”李晋见屹湘只顾盯了花看,又叫了她一声。花往她面前又稍稍送了一下。

    屹湘抬手按了一下额头,对着李晋勉强一笑,说:“谢谢。”

    “我帮您拿进去?”李晋微笑。

    “不……”屹湘刚说了一个字,看着李晋,点头说:“不用,我自己来。”她接过花。

    李晋这才跟她告辞。

    回到自家的包房里,见老板正在屋内,背对着外面,好像在巡视着什么。套房里早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丝毫不见昨晚酒浪翻污的凌乱模样,只是空气里过多的清新剂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他轻咳一下。

    董亚宁头都没回的问:“收下了?”

    “是。”李晋回答。

    “说什么了?”他又问。

    “谢谢。”李晋看着老板的背影,认真的说。

    董亚宁伸了个懒腰,坐到了沙发上。

    “烟叶子到了没?”

    “在路上了。”

    董亚宁闭上了眼睛。

    好。很好。

    ********

    冯程程透过玻璃窗看到自己的老板在翻检桌上的布料,敲门送进咖啡去。这已经是早上屹湘要的第二杯咖啡了。

    “客人还没有?”屹湘将布料放下,问程程。约定时间已经过了。

    ——————————————————————————————————

    各位亲:

    今日更毕。谢谢。

    时候不早,谢谢大家陪伴。,好梦。

    第六章

    没有黄昏的阁楼

    (九)

    “还没有。付小姐每次上来,汪小姐也都得一再调整日程表。”冯程程说。

    屹湘微皱眉头。付小姐……付英晨。Josephina居然能忍得了她这样不守时和恣意妄为。仅凭资料看,有几次付英晨对礼服修改的要求简直不可思议:除了布料还是原来的,几乎每一处都做了改动……她不能想象。前不久,Josephina还因为自己改了她的设计而大动干戈。懒

    冯程程见屹湘脸色不佳,关心的问:“是不是不舒服?”

    “小意思。”屹湘不想多说。她怎么可能舒服的了?

    “那还喝咖啡。下回给你准备别的。”冯程程说。

    “谢谢。不用特意照顾我。”屹湘摇头。

    “我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喽。”冯程程笑着说。

    屹湘看着冯程程活泼的模样,笑道:“好。麻烦你。既然客人不着急上门,你跟我先下去看看。”

    刚刚上来的时候匆忙,楼下店里新摆出来的两件礼服,不知为何她瞧着不太对劲。在店中转了两圈,到底是让店员调换了一下位置和灯光,才顺了眼。

    “郗小姐。”身后的店员叫她,“这两位客人说要找你。”

    屹湘回身,只见进门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位客人,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印着LW店标的浅蓝色袋子。凭直觉,她判断这二位只是跑腿的。果然那个女子先开口,说他们是替付英晨小姐拿礼服上来修改的。虫

    “请郗小姐尽量快些,这两件礼服付小姐明晚要用。”那女子望住郗屹湘。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他们不但要郗屹湘立刻开始工作,而且要带着这两件礼服回去交差。

    屹湘没有答应。她看了冯程程一眼。

    冯程程立刻领会她的意思,示意店员从那二位手中接过来礼服,并没有循例请他们休息室坐。

    “如果不是我弄错了的话,这两件非定制礼服,付小姐只是借用。照规矩,原样借出、原样返还。如果需要细部调整,在不影响外观的前提下,当然可以。但付小姐要求大改,恐怕我们不能配合。尤其我见不到付小姐本人穿衣的效果,也不能贸然做出改动。如果方便的话,还是请付小姐亲自来一趟。”屹湘轻声细语的说。

    那二位显然没有想到一上来便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但这么空着手回去是交不了差的。

    “以前汪小姐……”那女子开口,便看到郗屹湘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于是话锋一转,说:“那么还请郗小姐费心。我们付小姐确实急着用。”

    屹湘笑而不语。

    这时候那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男的转身退到一边去打电话。女的留下来,跟屹湘解释付英晨需要对礼服做哪些部位的修改。此时店员已经将礼服挂了起来。屹湘看着礼服,听着那女子的转述,并不立刻发表意见。直到那男子回来,静静的站在一边,她看了他一眼。

    男子被她眼风一扫,沉默片刻才说:“付小姐说她很抱歉,实在是走不开,还请郗小姐多多谅解。她想请郗小姐晚些时候到她家中商议方案。”

    “请转告付英晨小姐,这两件礼服我肯定不会按照她的要求来改动。”屹湘说。

    那男子脸色变了变。

    屹湘微笑着说:“如果付小姐同意,我今晚再登门拜访。”

    “我们会把郗小姐的意思转达。不耽误您。”两人终于决定离去。

    “慢走。”屹湘示意冯程程送客。挥手示意店员将礼服再检查一番。店员发现在其中一件礼服的领口处,有樱桃色的唇膏印子。

    屹湘一面交代赶紧做紧急处理,一面叹了口气,说:“这可是Vit近期为数不多出手的作品,竟然被这么糟蹋。”

    店员听到,小声说:“汪小姐相当纵容这位客人。”

    屹湘看她一眼。

    店员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红了脸。

    屹湘也低声说:“做事吧。”

    店员忙答应着。唇膏印子不难处理,麻烦就麻烦在礼服的料子相当娇贵,又是娇嫩的湖水绿色,处理不当便会留下印记,整件礼服就成了瑕疵品。

    冯程程送客回来,站在一边看着屹湘面沉似水,轻轻地道:“女人呢,索性真不会穿衣也就罢了,肯接受意见,那就是有可塑性;就怕是分明不会穿衣还自以为会,没的救,只会糟践绫罗。”

    屹湘不料自己所想,被这个精灵的小冯一语道破,不禁莞尔。

    她转身准备上楼,看到男装部的店员在忙着打包。她只见那打包的规模颇为壮观,料想应该是重要客户的东西。

    她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要送到哪儿去的?”

    店员见她问,忙回答:“是董亚宁先生的定制春装。”

    屹湘走过去,大大小小的盒子里,都是搭配好了的最新款式。她戴上丝质手套,掀开其中一件常礼服上装衣襟,内侧果然有他名字的英文缩写。她看了那三个字母一会儿,将薄纱覆上。

    摘下手套来,指着旁边那只盒子说:“那套西装搭配的领带颜色不对。”

    店员立即取出那条枣红色暗纹领带,核对一下表格,说:“对不起,郗小姐,是我弄错了,应该是这条。”他拨着盒子上的号码,将手里的这条换了孔雀蓝色的上来。

    “仔细些。”屹湘说着,笑了笑。

    即使她没发现这个小问题,他大概也一眼就会瞧出不对劲儿来。对色彩搭配,他从来敏感,且见解独到……她转了下身,正对着她的小冯放下前台的电话,快走几步过来跟她讲:“付英晨的助理来电话了。”

    屹湘点头。

    “请您今天晚上八点过去。”冯程程微笑,“到时候我陪您去。”

    屹湘笑。

    Josephina给她的第一个题目,她解开一半了……

    她笑着跟程程说晚上会付英晨之前得吃顿好的才好去,就听见有人说:“付老妖又作怪了?还晚上吃顿好的,中午不必?”

    冯程程忙招呼:“董小姐。”

    从外面进来的是董芳菲。

    屹湘只觉得眉头的神经跳了两跳。

    芳菲却指着自己手上的表,不由分说拉起她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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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亲:

    今天只有一更。谢谢。明天尽早。诸位。

    第六章

    没有黄昏的阁楼

    (十)

    芳菲笑嘻嘻的,说:“我请你吃午饭。顺便参观下我的店。”

    屹湘被她拉着走出了自家店门。

    外面阳光很好,暖洋洋的。

    芳菲一直没松手,好像生怕一松手屹湘就会跑掉似的,头也不回的将她带进了瓷器店。进门就把店门关了,顺手上锁。懒

    “你干嘛?”满室阳光,屹湘却被芳菲这个小动作弄的怔怔然一愣。

    “怕你跑了。”芳菲不在意的说。

    屹湘站在那里不动,看着她,“芳菲……”

    今天天气好的,正午的阳光简直具有侵略性。瓷器店里晶晶闪闪的,又扩大了这种侵略性。

    “我开玩笑的啦。”芳菲停下脚步,见屹湘脸色都变了,先吓了一跳,过来拉了她的手,“周末我店里不做生意的。没人看门,我敢四门大敞啊?”

    屹湘定了定神,“周末不做生意?”开店的哪儿有休息日。

    芳菲笑,“有心想买,总等得起一日半日。”

    屹湘点头。

    芳菲开玩笑道:“行了吧?总算打消我要谋害你的念头了吧?”她促狭的眨眼,伸手挑了一下屹湘的下巴,“你呀!”

    “说什么呢。”屹湘尴尬。

    “跟我来。”芳菲不再捉弄她。

    “周末不做生意,怎么又来上班了?”屹湘跟在芳菲身后,穿过店面,往楼上去。楼梯间的墙上,挂着烧制的瓷画。十分精美。虫

    “无利不起早。”芳菲见屹湘留意墙面上的瓷画,问道:“怎样?”

    “精致有余,个性不足。”屹湘说。芳菲笑着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又问:“从这儿往上去,是你的作品了吧?”楼上一层摆着的瓷器,风格跟楼下阵容豪华奢侈的老牌瓷器迥然有异,她还是分辩的出来的。

    “我也不能扔了我的本行。就利用上面这个空间,也开了个工作室。有人喜欢这贵死人的欧洲货也好,看得上我这瓷器活儿也好,反正打开门做生意,我都乐得成交。”芳菲陪着屹湘站在阔而长的桌边看着成套的瓷器,笑着说,“看上什么尽管拿。保证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那我还是要楼下的。起码保值。”屹湘说。

    芳菲大笑。

    “你原就喜欢这家的瓷器。没事儿就爱去他们店里瞎逛。还有那什么银器啊水晶的,对,凯奇薇阁是不是?”屹湘想起来。

    芳菲指着自己。

    “别告诉我,凯奇薇阁的代理权你也拿到了。”屹湘意外。

    “精诚所至嘛。”芳菲小小的得意了一下。这一笑,嘴角的笑纹若隐若现。

    “真有你的。”屹湘转开眼。她拿起一只瓷碟。翻转过来,底部印着一个简单的印记。小篆,“芳菲”二字。朱砂色。饱满的要溢出来的色泽。意识到芳菲在看她,她从容的将碟子放回去,“你这都是高级货。拿一套,至少换隔壁HW一颗星星。我等什么时候用上了,专门来取。”

    “你哥结婚,我就送这个。”芳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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