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是,是说过,但是不止这些。他还记得簕不安说想跟对一个人忠贞地长长久久,但是后来又出现了苏可,他很快忘记了因为年少而错过的初个心动对象,紧接着他辍学,在外面花天酒地,然后又出现了很多仅在口头上动心的漂亮姑娘。
“这是最喜欢的那个吗?”簕崈很平静地复述簕不安当年讲过的话:“你还说过,你这辈子没可能爱谁了,成家立业也做不到。”
没有诘问的意思,簕崈意在说明一件事。
四目相对,很安静,很久。
簕不安眼角的弧度逐渐消失,他很无所谓地回答:“那就是。”
要是簕崈是打算用这种无聊的理由阻止自己也太好笑了,一句话,几个字而已,说出来也不会怎么样。
“我来处理。”其实根本不需要簕不安回答,是不是他们心里都清楚。簕崈自顾自做了决定:“我会帮你们都安排好。”
簕不安觉得簕崈此时的样子讨厌极了,他专制自大目空一切,根本不会听取任何人的意见,也不会更改已经做好的决定,所以刚才那些都是屁话。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向上抛出,然后接在手心,问簕崈:“字还是花?”
簕崈不回答,簕不安也自说自话:“那我猜是字——数字朝上就我跟她求婚,草花朝上就你跟她结婚。”
说着,也不等簕崈答应,簕不安张开手掌——
然后被簕崈按回去了。
额角青筋不甚明显地鼓了鼓,簕崈握住簕不安的拳头,说:“别跟我较劲,也不要一时冲动,我会安排好。”
簕不安猛地抽出自己的拳头,砸出手里的硬币,高声道:“你安排个屁!我刚不是说了,她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人!”
“别说气话,别逞强。”簕崈微微蹙眉:“我保证给他们应该的补偿,经济医疗各个方面都会有专门的人照顾她,一定比你现在想做的事情强。”
簕不安实在搞不懂簕崈,搞不懂他怎么听不懂人话,也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对程蓝崧负责。
气到顶了反而有点无奈:“不是,你管我是不是喜欢她?你不都说了,我这辈子靠喜欢跟人结婚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我现在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不明白吗?是因为责任,程蓝崧变成现在这样,你跟我,我们都有责任!你呢?你高高在上,你觉得拿出点钱打发叫花子一样给他们补偿就够了,但是我有心,我觉得惭愧,程蓝崧她爸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在电话里呜呜地哭,恨不得马上就赶过来接女儿走的时候,我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簕崈,你他妈睁开眼睛看看!她是活生生一个人,我也是活生生一个人!我们肚子里这玩意叫心!”簕不安锤着自己胸口,“这玩意儿会跳!流出来的血是热的!”
簕不安很激动,他的反驳也很有感染力,但是簕崈并未被打动,簕崈想,大概因为自己的心没那么活生生,血液没那么滚烫,在意的人也很少。
“还记得吗?”簕崈打断簕不安的义愤填膺:“我希望你人生顺利自由的时候,你也祝我得到想要的,你说,希望我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现在,我也只是希望你不要这么草率地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不要因为一时冲动……”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簕不安愤怒地拍桌子:“我说,我,簕不安,这辈子不会结婚!因为我爹妈太他妈奇葩了!因为咱们这一大家子都太他妈奇葩了!我觉得恶心!但是现在,我是惭愧!我觉得愧疚!我觉得自己亏欠了人家!想弥补!我得对她后半辈子负责!你懂不懂?你听见没有!”
“你求婚了,程蓝崧就会答应吗?”簕崈理智又冷漠:“即便她答应了,你能做得比护工和专业的医生好吗?你的陪伴能改善他们一家的生活吗?”
简直针针见血,簕不安胸闷了一下,觉得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说服对方了,但还是挣扎道:“我说了,钱不是所有!”
“但是钱可以解决几乎所有的问题。”簕崈挥了挥手,保镖进来了,簕崈说:“看好你们三少。”
“你觉得我这么做不是她想要的,那你问过她吗”簕不安试图继续讲道理,但是被带走了,徒留被踹歪的茶几和掉在地毯中一枚亮晶晶的硬币。
簕崈俯身捡起硬币,对随后站在门口正欲敲门的李由说:“去安排吧。”
【作者有话说】
小黑屋!我也迫不及待!(但是还没到……
(我好像偏爱反骨小狗)
◇
第49章
你也来殉情?
簕不安被关在了距离簕崈公司很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里休闲设施一应俱全,甚至保镖还提供陪玩服务,只是在程蓝崧被送走之前不能离开酒店。
簕不安站在门口用词不重复地骂,翻天覆地地拍门,门口的保镖不为所动,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换新的,要求见簕崈也没人理。
他的咒骂撕打在铜墙铁壁般的看管下像一场无能狂怒的闹剧,到最后就只能象征性敲一敲门,问簕崈闹够了没。
到最后,簕不安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至少程蓝崧一家确实能得到富裕无忧的生活。
就像之后的几年一样,他的反抗一次次妥协,簕崈的目的终究都会达成。
等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簕不安不死心地回去找程蓝崧,联系程蓝崧的家人,毫无意外,全都人间蒸发。
簕不安来到簕崈中环的家里,还不是下班时间,簕崈不在家,簕不安冲进簕崈的家里又是一番无差别打砸,保安佣人早都收到消息了,也没有阻拦,只是在一旁看着,提防簕不安伤人伤己。
砸完了,簕不安对着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嘶吼:“你们老板呢?家都没了,还不回来?”
门口众人心照不宣移开目光各自假装匆忙,簕不安打开矗立的客厅的酒柜,手臂一挥,那些簕崈不喜欢却特意收集来的美酒噼里啪啦砸了一地,各色酒液混在一起,在地毯中蔓延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似乎有谁惋惜了一句“大少的酒”,被身边同事拉住了。
外面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声,簕不安往簕崈的健身房走去,里面只有一些健身器材,倒没什么可砸的,他走到镜子前,理了理自己因激烈活动而凌乱的碎发。
佣人保安的问候远远传来,簕不安在镜子前的架子上拿起簕崈的拳击手套佩戴,然后听到开门声。
走到沙袋前,簕不安对着沙袋比划两下,背对着出现在健身房门口的人问:“是这样吗?”
“平视前方,沉肩,弓腰,背肌发力。”簕崈说着脱掉了外套挂在门口,向前走了几步。
猝然回头,簕不安按照簕崈说的出拳,簕崈定定站着,簕不安一拳头毫不留情地挥在簕崈脸上,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瞬间被打偏过去,紧接着转回来。
簕崈抬手轻轻摸了摸嘴角,指腹蹭过的地方缓慢绽开辛辣的痛意,他垂眼看着指腹上那点腥红:“不错。”,不知道是在夸簕不安有悟性还是夸他敢造次到这种程度。
簕不安脱了手套,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怎么不躲?”
“是为什么?”簕崈问:“是为了程蓝崧?”
“是因为你他妈是个王八蛋!”簕不安揪住簕崈领口:“你现在这是什么表情?觉得自己很高尚吗?觉得我蠢?我他妈告诉你,你就是个没有担当的!王!八!蛋!”
“现在告诉我程蓝崧在哪儿?”
“没可能。”簕崈推开簕不安,去门口衣架上拿起自己刚挂的衣服准备离开,簕不安追上去让他站住,簕崈站住了,回头说:“还没闹够?你再闹,刚才那一拳,我会还回去。”
簕不安气红了眼,抓住簕崈肩膀:“你他妈的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人性?你能不能想想,那么一个小姑娘,脚步声大点都会吓到,你把她送到再怎么高级的疗养院,她能信任那些不认识的医生,能在陌生的地方有安全感吗?”
簕崈拨掉簕不安的手:“我现在没有拦着你,找到了算你的。”
明摆着欺负人。
簕崈的背影越来越远,簕不安从口袋里掏出电话,翻开黑名单随便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对那边道:“喂,我簕不安,是,戴绿帽子那个,我现在可以接受采访。”
簕崈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深深看了眼簕不安,然后走了。
簕不安继续在黑名单解除拉黑,然后拨号,重复以上内容。
李由脚步匆匆进来,跟着簕崈上楼,听到簕不安的话,颇为无奈地看过来。
接到绿帽王子电话的那些记者无一例外都很开心,迫切地想要拿到第一手料,纷纷约簕不安晚点咖啡店见,只是真的晚点的时候,簕不安再拨回去,忙音显示他已经被对方拉黑了。
簕崈想要在荻城只手遮天是很容易的事情。
簕不安很挫败,同时一点都不意外。
他决定把目光放到荻城以外,上次老于给他介绍的那个小江爷就蛮可靠。
上次帮忙找人,给了信儿之后簕不安就人间蒸发了,江慎还以为这人逃单,结果簕不安又主动找上门。小江爷言简意赅:“没死就结账。”
“给我个账号,马上打给你。”簕不安就在银行门口,闻言走进去在柜台里拿了张汇款单,按照江慎报的账号,比本来该付的多了个零。
听到柜员跟簕不安核实汇款金额,江慎说:“给多了。”
“还有事拜托你,你还得再帮我找程蓝崧。”簕不安说:“她又被人带走了。”
“那也太多了。”心说这人真废物,找到了还能丢,但还是先谈报酬,小江爷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不怕,钱多的是,我爹荻城首富!看不出来吧?”簕不安冷笑着在回执上面签了字,把自己卡里的钱全部划到了江慎账户。
因为簕不安这天的豪爽和之后几年的锱铢必较,江慎一直在怀疑到底是荻城很穷还是簕不安撒谎。
一下子花光了这个月的生活费,簕不安一身轻松地走在中环大街上,很不巧地下起了雨,起初是毛毛雨,后来成了瓢泼大雨,走着走着,就到了高耸的跨江大桥上。
——暴雨,大桥,被迫和心爱姑娘分手的失意人。
簕不安自己都觉得不跳个江有点说不过去了,他很应景地坐在桥墩上赏雨,思考痛失所爱的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几十米之外的车里,李由很担心:“三少不会想不开吧?”
簕崈好像没听见那样,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簕不安的手机响了,摸了三个口袋才从湿透的衣服里拿出手机,是汪裴,还没接,手一滑,手机就掉了下去。
簕不安倾身去捞,猛地一阵大风,车窗被水雾遮掩看不清人影了,恍惚像是掉了下去,李由大叫一声,后排的人终于蹙眉看过来。
——簕不安抓到了手机,另一只手抓着钢索,然后从栏杆外翻了回来。
李由捂着心脏拍了拍,小心翼翼瞄了眼后视镜。
老板面容冷峻,像是要发火。
外面,簕不安想给汪裴拨回去,但是手机进水了,闪了两下关机了。
“可不是我不接……”还没嘟囔完,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保镖,冒着大雨扑过来将他塞进了车里。
簕不安头一抬,眼前是簕崈出神望着汹涌的水面的画面。
呸了一口嘴里的雨水,又甩了甩湿透的头发,簕不安冷笑:“哟,这么巧啊?您也来跳江?”
“殉情吗?”簕崈问。
“是啊,就这么给您拆散了,现在舒服了?”
簕崈:“……”
有一点水珠落在了眼皮上,簕崈抬手蹭了蹭。
簕不安发现了,再一次用力甩了甩手,这次那些水珠纷纷飞到了簕崈的领口衬衫外套上,而他身上的水纷纷顺着衣襟裤腿渗入座椅和脚垫中。
仿佛只要找了簕崈一丁点不痛快,他就能痛快。但其实他如论如何也踩不到簕崈真正的痛处,簕不安根本不知道簕崈哪里有弱点。
想到砸给江慎的那些钱,簕不安已经没有当时酣畅的感觉了,相反,他有点茫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但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报复簕崈。
簕崈一点也不跟他计较这些,说:“你现在跳不叫殉情,等你死了,她也跳下去才叫。”
反应过来簕崈是什么意思,簕不安气得发抖:“不是,我到底怎么招您了?她到底怎么招您了?你就见不得人家好是不是?你要我幸福?你要我幸福个屁!老子这辈子可能就求这一回婚,你就给我搅黄了,非看我孤独终老才满意是不是?”
“我说过了,你以为的对她好未必是真的对她好,你觉得她脆弱,她也未必真的有你想的那么脆弱。”簕崈依然将脸对着窗外,簕不安恰好看不到他受伤的那一侧脸颊,只觉得簕崈的侧脸冷漠到令人发指。
现在簕崈说什么簕不安都觉得他是站在非人的角度看待和处理这些问题,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说服对方。
“停车,我要下车!”簕不安拍了拍车门:“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跟你说不通,我们这些底层人民哪搞得懂你们啊?你们动动手指,我们就灰飞烟灭了。”
“簕不安,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里,我也是受害的那一方呢?”
簕崈觉得自己应该失望的,但是又觉得没所谓,误会也好,偏见也好,簕不安所谓的担当与人性只对弱者有效,又不会同情自己。
果然,簕不安说:“你是受害者,但是你三两天就能把另一个受害人丢到谁也找不到的疗养院,你轻飘飘几句话写你八卦的报社就关门倒闭了,没几年,就算知道这回事的人再说起来这段充其量也就夸你簕大少风流多情,可是她呢?”
“你他妈还威胁我!”簕不安补充道。
算了,无所谓。簕崈再一次想道。
车里一时间陷入寂静,簕不安把头对着另一边窗户,双手环胸以此表明他的态度。
马上回簕崈那里了,李由想开口破冰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簕不安突然责难地出声:“不对,人都送走了,你怎么还跟踪我?!”
李由动作僵住,意图重新缩回副驾驶装死,但是簕崈不讲话,他就只能代为开口:“那个……大少去医院……处理伤口。”
也是个勉强合理的借口。
只是,簕不安瞥了眼簕崈的嘴角,冷笑:“哟,咱们太子爷落魄到私人医生都没有了?”
李由:“呃……”
那还能怎么解释?说自从第一次绑架案开始,大少就一直派人保护着您?
是,挺好的事,但是李由总觉得老板估计不乐意把这事放到明面上。
于是李由也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小黑屋来了吗!
哦还没有……
◇
第50章
诅咒
终于到家了,车子停在大门口,李由刚要出去撑伞,保安也撑着伞站在了车门的另一边,簕不安推门下车,推开保安的伞走入雨中:“谢谢太子爷的好意,心领了,但是不需要!以后也别管我了!免得我的幸福真来了,您又来一句这不是你最喜欢的!”
“——你知道个屁!”
雨幕隔开簕不安背影,但是割席的话很清晰地穿透暴雨,簕崈不动如山宛如雕塑,李由撑着伞在车门外等了一分多钟,等到簕不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他听到老板说:“把人撤了。”
雨声太大,李由有点不确定:“啊?……啊……”
簕崈终于下车了,他连忙跟上,帮老板隔开雨幕,紧接着想:气话,绝对是气话。
家里那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好了,地毯也换了新的,佣人擦着地板和桌子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在路过空了一半的酒柜的时候,簕崈说:“这个也换掉。”
别墅的管家扭头回来,跟李由面面相觑,李由微微摇头,管家应了一声。
至于簕不安,荻山不想回,酒店住恶心了,而且他目前身无分文。
他找了个电话亭给汪裴回电话,想借宿一晚,第二天就走,然后汪裴告诉他,旅行提前结束,她已经带着女儿回来了。
汪裴提前让保姆准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服,在簕不安湿淋淋上门的时候,很关切地问他这几天怎么联系不到。
簕不安不以为意,说有点事在忙,没注意汪裴明显话里有话。
等他洗完澡出来,恢复了点人样,汪裴又很贴心地递上姜茶。
这辈子很少被汪裴这么体贴,簕不安在怎么心不在焉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捧着姜茶疑惑:“汤里有毒?”
汪裴拍他一巴掌:“说什么呢?这不是看你这么大的雨连把伞都没打么,关心你还错了?”
时间不早了,本该睡了的簕小音抱着一个腿很长的丑娃娃出现在卧室门口,簕不安放下姜汤招了招手,簕小音就走过来靠在了他怀里。
汪裴看着这一幕,脸上不自觉出现柔和的笑,很有母性,簕不安一下子就想到了汪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天,野心勃勃地回来傍大款。
他低头看了眼簕小音,小姑娘打着哈欠,看起来很困,但是轻轻拍着哥哥的手背,挠了挠,然后眨巴着很秀气的眼睛,看着自己。
“……忘给你带吃的了。”簕不安捏捏妹妹的脸,抱歉地说:“下次给你,行不行。”
簕小音点了点头,抱着娃娃又打了个哈欠。
簕不安指着那个大眼睛腿很长的怪物玩偶问她:“这是你的阿贝贝吗?”
簕小音点了点头,把小怪物抱紧了一点。
汪裴有话想说,打发簕小音回去睡觉了,回头的时候,簕不安端着温热的姜茶嘬了一口,垂着脑袋,跟自己很像的那双眼睛被头发遮住了。
“……刚是想问你来着”汪裴走过去,簕不安抬起头,露出脸,长着最应该狡诈的眼睛,但是里头神采平静。汪裴觉得他已经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了。
但是都到这时候了,老不死的没几年好活,她总得帮自己还有儿女打算打算。
汪裴说:“……本来说过了,你现在这样挺好的,那时候不知道你跟大少走得近。”
簕不安没有打断,汪裴顿了顿继续说:“其实现在也不应该让你冒险,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骂我,但是……咱们娘仨实在没什么人能依靠,你爸说了,不要你卖命,只要你帮他做点事就行。”
等汪裴说完,簕不安也喝完了碗里的姜汤,他轻轻放下碗,神情平淡地告诉汪裴:“那是以前,以后我跟簕崈不会再有往来了。”
“我知道,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吧?”很明显,至此,所有人都坚定以为程蓝崧是簕不安的心上人,汪裴也这么觉得。
她骂了簕世成两句,然后又问:“那姑娘现在去哪儿了?”
簕不安说:“我也不知道,被送走了。”
汪裴是见过很多痴男怨女的,虽然她对爱情相当不屑,但是很了解陷入爱河的人不能劝,她适度地沉默一下,然后假装站在簕不安这边:“父子俩一个德性,你……”
簕不安:“所以呢?”
“所以……”汪裴摸了摸鼻子,讪笑着移开目光:“那个,要不让你爸帮你找找?反正他答应了会给咱们报酬,找回来了,你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头顶正是客厅最明亮的水晶灯,簕不安头低下去,脸上的神色恰好被头发的阴影罩住,叫人看不清,有那么一会儿,汪裴觉得眼前的儿子身上有种熟悉的气质。
想了会儿,才觉得像簕崈。
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之前还不信自家儿子能跟簕崈玩在一起,现在看,还真有点像。
良久,簕不安抬头,很古怪地扯了下嘴角:“好。”
簕世成给了簕不安一个小盒子,让他把这东西送给簕崈。
簕不安相当费解——按照他们以为的,自己如今已经为了佳人跟簕崈彻底翻脸势同水火了,怎么簕世成还能叫自己给簕崈送礼物?
因为中风,簕世成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很明显地不对称,精明了一辈子的双眼落在身上令人浑身不适,笑的时候更显得扭曲怪异,说话时斜扯着嘴角,腔调也有点囫囵不清:“你送,他会收的。”
感觉到了古怪,但是簕不安不明白。他只当这老狐狸知道的多,当着簕世成的面从盒子里拿出里面的钢笔,然后笑了:“那我也不可能送他这种东西。”
簕世成敲了敲桌面,那位挨过簕不安拳头的张秘书推过来一张卡,簕世成说:“送什么你自己看,剩下的给你作零花钱。”
紧接着,张秘书接过簕不安手里的钢笔,从尾端旋出一个小零件:“但要麻烦三少把这个一并送出去。”
簕不安答应地很干脆,他走后,张秘书疑惑地问簕世成:“三少就这么答应了?”
簕世成沉浸在自己一手促成的兄弟反目中丝毫不怀疑簕不安对簕崈的恨意:“当然了。”
张秘书同时还很疑惑:既然是反目,为什么三少会恨大少,大少却不会恨三少?
只是,簕世成胸有成竹,凭借多年溜须拍马的本事,张秘书适时闭嘴,选择拍东家马屁。
得知簕不安在世贸买了一只纯金乌龟,并且是空心的,并且当天窃听器中听到了簕崈办公室的对话,张秘书大喜过望回禀老板,大大歌颂一番老板英明,簕世成也很满意地给了汪裴两个庄园和几家门店,然后又划了一笔钱到簕不安卡里。
李由收到金乌龟和窃听器之后立刻献给老板,企图扭转近来公司的低气压,可惜簕崈只看了一眼就说收起来,至于明晃晃摆在盒子里的窃听器,裹了一层隔音棉,跟乌龟一起放在了办公室的陈列柜里。
就算恩断义绝,簕不安也做不来那种小人。
簕不安回到晏城再次得到一笔横财,之前打给江慎的钱江慎还回来大半,簕不安嘲笑地奚落小江爷:“哟,世上也有您办不到的事?”
小江爷依然不苟言笑:“世上人办不到的事很多。”
簕不安嗤笑,然后点头,在身后的酒柜里抽出一瓶伏特加倒了两杯——他决定暂时在晏城落脚,且手里正巧有一笔钱不想留,于是从老于手里接过这间酒馆。
分给江慎一杯伏特加,簕不安自顾自碰了一下:“听说了,你自己也在找人是不是?”
“……”很久的沉默之后,江慎说:“没有。”
簕不安认为不足为奇,世界太大了,茫茫人海,想找一个离开很多年的人确实不容易。
江慎拒绝了那杯酒:“我喝不来。”
“尝尝吧,一醉解千愁不是假话,等你酒醒了,想找的人说不准突然就回来了呢。”簕不安眨着狭长的眼,江慎对人类皮囊好坏的度量比较迟钝,但认为簕不安的眼睛实在不错。
然而即便簕不安久历花丛放电的神情如何生动熟练,抵不住江慎心如止水,他倒了杯水给自己,依旧拒绝:“不喝。”
簕不安只好独自买醉,仰头喝到一半,听到江慎说:“不是找不到,是找不回来……有的人就算知道在哪也没意义,还不如不找。”
停下喝酒的动作,簕不安看回去,小江爷总绷着的脸上挂着点不明显的失落,引起了簕不安的好奇心。
敛了一闪而过的愁闷,江慎说:“你想找的人也不是找不到,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
簕不安重重放下酒杯抓住江慎胳膊:“什么意思?你知道程蓝崧在哪儿?”
江慎只说这么多,不再透露,簕不安气急败坏,抓着江慎的胳膊企图在他嘴里抖落出一点消息,可惜小江爷的嘴很难撬开。
最后簕不安只好把怒火发泄在那串删了拉黑了也还是烂熟于心的号码。
深夜一点钟,酒馆客人不多了,但是江慎还没走——因为老板喝得烂醉,强抓着江慎要他跟人对质。
可是,等拨通了,又没了对质这回事,江慎被迫作观众。
簕不安握着听筒,待电话接通就开始愤慨地骂:“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很安静,但簕不安知道簕崈在听。
“活该你没人喜欢,活该你生病,活该亲爹兄弟全家人都想着法地想要弄死你,你活该!”
“……”
“恨我吗,哥。”不知过了多久,簕不安骂累了,仰着脑袋看着酒馆低矮的天花板,感觉到疲惫,感觉到失望,感觉麻木。
他与或许根本不在乎这些的人发狠,又难免带着神伤:“我以后都不会再关心你,不会再偏心你,不会再觉得你可怜了,阳关大道你好好走,我自己走我的独木桥。”
簕崈这边天光接近破晓,海面十分寂静,周围只有树叶安静摆动的沙沙声和病房中仪器运行的滴滴声。
突然,海面一点浪涌。
簕不安应该是哭了。
簕崈听到他骂到最后开始哽咽:“你最好他妈的能赢,你还有一辈子孤独的苦果要吃,簕崈,你要是输了,我瞧不起你。”
与开头相呼应,他给这一通希望簕崈这辈子都不好过的电话致结束语:“我恨你。”
天将破晓,簕崈终于出声:“知道我这里是几点吗?”
簕不安喝醉了,很彻底,对世界上的一切人和事都感到失望和精疲力竭,根本不在乎簕崈说了什么。
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