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而随着他的视线往上,一个满脸带着怒意的娇俏女子,正敛眉怒目瞪着黄元贵和一众伙计。杏粉色的锦衣襦裙,将她的脸衬得如同白月。
杜逸之下意识又将头垂下去。
黄元贵早已愣住,他父亲在黄土巷子附近开药铺多年,往来都是周围的百姓,哪见过这种打扮的姑娘?
当即恭敬地上前:“敢问这位姑娘是?”
“哼!”汀兰瞪他一眼,上前想将地上的青年拉起来。
只是她的手伸出去,对方却避开了。
汀兰一愣,便见他自己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草民手脏,莫污了姑娘。”杜逸之清瘦的脸,有种雌雄难辨的好看。
汀兰拿出一锭碎银丢给旁边的黄元贵:“这些可够了?”
“够了够了”黄元贵双眼发亮,正要去接。
“太多了,”杜逸之瘦长的手抓住他:“我记得这一副新药也才三文钱。”
黄元贵:“”
汀兰想想,收回银锭,又从自己的荷包里翻出一个买零嘴的铜板递过去。
杜逸之瞧着那铜板还想说话。
汀兰道:“你可是杜逸之?我奉我家主子的话来寻你,你若是愿意,便随着我到巷口一叙,我家主子在马车内等候。”
汀兰说着,又忍不住多看了面前青年几眼。
这杜逸之长得可真好看
哪怕清瘦得过分,还一身狼狈,也掩饰不住这张脸,怪不得公主要专门来找他。
只是不知道,公主是从哪听说这么号人的?
汀兰带着杜逸之往巷子口走,杜逸之走了两步,又想起丢在地上的药渣。
转回身,弯下腰,将药渣重新捡起来揣到怀里。
盛知婉在马车内将这一幕看得清楚。
眼见着那道清瘦挺直的身影越走越近,最终和记忆中的那位东厂头目杜公公重合。
似乎一样,又很是不同。
如今的杜逸之脸上还没有杜公公的淡漠狠厉。
他局促地朝着盛知婉行了个古怪的礼节。
“草民杜逸之,不知这位公子寻草民有何吩咐?”
“噗嗤!”汀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呆子,你倒是抬头看看我家主子呢?”
这人,还真是又憨又傻!
居然称她家公主为公子。
第115章:要掉脑袋的
盛知婉看着掩唇轻笑的汀兰,眼角直跳。
日后的奸佞狠人、东厂头目
这小丫头真是十个胆子居然叫对方呆子。
不过瞧瞧杜逸之,似乎并不生气,反而当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蹙眉,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盛知婉感叹,不愧是未来的东厂头目。
“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杜逸之生于富贵,又跌落泥潭。
最是知道人心险恶更于山川,在这世上没有人会给你无缘无故的善意和关怀。
若是有,那必然是有所图。
所以,他认定面前的人对他有所图。
可他命贱如草芥,虽不知眼前人是何来历,也不该对他有所图。甚至,连对方知道他的名姓,便很是不该。
杜逸之垂着头,一时间脑海中生出许多的想法。
盛知婉看出他的戒备,干脆道:“本宫的确有事相求,不知,能不能去杜先生家中细谈?”
本宫?
杜逸之身子一顿,不可置信抬头。
如今陛下有四位公主,三公主早夭,四公主年幼。剩下的两位公主,便是长公主和庆宁公主,长公主远嫁。
杜逸之几乎一息便猜出盛知婉身份。
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心跳如擂鼓:“若庆宁公主不嫌草民家中脏乱,草民自是愿意!”
汀兰瞪大眼,这人怎么一下就知道自家公主的身份了?!
二人在杜逸之引领下来到黄土巷一户门外,还未进去,便听到剧烈的咳声传来。
杜逸之连忙加快脚步。
盛知婉瞧着院内咳嗽不止的妇人,果然,这时候杜逸之的母亲还活着。
她走过去。
杜逸之这才想起她,忙道:“家母身体有恙,贵人若是在意可改日再来,或者草民明日去”
话到一半,他生生顿住。
盛知婉的手搭在妇人的手腕处,片刻,顿了顿,又看向妇人的面部:“可否张嘴让我看看?”
“这”杜逸之僵住了。
盛知婉道:“我通些医术。”
“好好!”杜逸之连忙道:“娘,您让贵人给瞧瞧。”
“这、这怎么是好?”杜母眼见着这样漂亮华贵,如同仙女的女子居然要给自己看病,当即惊了,要推辞。
盛知婉怎么可能让她拒绝,她来此便是为了拉拢杜逸之的。
当即又说了几句,才让妇人勉强答应下来。
很快,盛知婉眉头皱了皱:“是肺痨。”
“什么?”杜逸之脸色猛地一白,杜母面色凄然。
盛知婉连忙道:“不过只是轻症,不碍事,杜先生家中可有纸笔,我写个单子,你去抓药。”
“这、公贵人说的是真的?”杜逸之不可置信。
汀兰虽不知自家公主还会医术。
但公主说的定然都是对的,当即白他一眼:“我家主子骗你做什么?”
这倒也是。
杜逸之道:“纸笔没有,贵人直接说单子,我能记得下来。”
家中穷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买得起纸笔。
盛知婉想想道:“慈溪堂你可知道?以后你便去那里拿药即可。”
杜逸之听了很是感激,将母亲安置好,这才郑重向盛知婉行了一礼。
“不知公主想让草民做什么?”
盛知婉让汀兰在外头守着才问:“贩盐,你可知道?”
杜逸之一愣:“知道,只是这都是些富商和官员在做,草民这样的身份,连入局的资格也没有,而且”
杜逸之蹙眉:“这若是让官府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
盐铁一向是晟国主要税收来源,没想到盛知婉作为公主居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放心,”盛知婉似看出他心中想法:“不是让你去做,只是让你引一个人去做”
盛知婉说着,眼底一片冰寒。
一刻钟后,盛知婉离开黄土巷。
杜逸之望着手中的三千两银票,依旧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杜母颤巍巍从房内出来,看到他手里的银票大吃一惊:“这、这怎么逸之,你可别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杜逸之回神,感觉到母亲掐在自己手腕的力道,才明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他深吸口气:“娘您放心,我只是为那位贵人做事,这些银子也是办事要用的。”
“真的?”杜母依旧不信。
哪有人让人办事便给这么多银子的。
杜逸之想了想,干脆凑近母亲耳畔,轻声说了盛知婉的身份。
杜母一愣。
“贵人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母亲这回可放心了?”
“放心放心!庆贵人给边疆捐了不少银子,其他人都忘了,咱们不能忘!”杜母便是从冀州来的,冀州驻扎着漠北大军!
盛世堂的名号,京城无人知道,但她曾无意中听过。
“那你可要好好为贵人办事!”杜母嘱咐。
杜逸之连连点头。
捏着三千两的手指微微用力,眼中阴郁一闪而逝,不过片刻,又恭敬地扶着母亲去了屋内。
不仅要好好办事,他还要将这件事办的漂亮!
只有这样,公主方才能更加看重自己。
而自己也才有机会,为父亲讨回公道!
“公主,您怎么给那杜逸之这么一大笔银子?”汀兰有些心疼,就算喜欢,给个院子安置就是了。
不然以后公主再看上更好的可怎么办?
盛知婉看到她滴溜溜的眼神,眉头蹙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咳咳,公主,这杜逸之长得的确好看,您是从哪里见过的?”
盛知婉眼神古怪:“你喜欢?”
“那哪能,公主看上的人奴婢肯定不敢肖想!”她才不做浣竹那样的白眼狼。
“谁说本宫看上了?”盛知婉深吸口气,这丫头整日脑子里在想什么?
“本宫找他只是让他做事。”
汀兰撇撇嘴。
就杜逸之那瘦麻杆一样的小白脸,能为公主做什么事?
盛知婉好笑地看她一眼,吩咐张大:“去慈溪堂。”
盛知婉去慈溪堂跟林掌柜说了杜逸之的事,又将写好的单子给他:“这几日将单子上的药材配齐送去国公府。”
“是。”林掌柜应下,又道:“公主让在下找的人已找到了。”
“身家清白,经得起查,公主可要亲自见见?”
第116章:猜出的吧
盛知婉让林掌柜找能打又身家清白,经得起查的适龄丫鬟。
单能打又适龄两样,便很难。
谁家十四五的女儿能学一身武艺?
更何况还要身家清白,经得起查。
那就更难了,一般人家也没条件送女儿学武艺,即便有条件的,也不会让女儿学武艺。
是以林掌柜找了两个月才找到合适的人选,但他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这样谨慎。
在外,她贵为公主;在内,也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何处有人能威胁到她头上?
何人敢查她身边之人?
但林掌柜不懂,盛知婉防的便不是别人,而是头顶上那位。
她从前身边那些得用忠心之人,不都被这位父皇一一送去别宫去了?
“说说来历。”盛知婉敛眉。
林掌柜道:“原是京城兴家村的丫头,家中一个姐姐,两个弟弟,生来力气大,吃得多,四岁那年实在吃不起饭被家人丢到山里,后来遇到一位化缘的僧人,就去了寺庙。”
“从小算是在寺庙中长大的,直到前不久,她家人去寺庙给儿媳求子拜佛,又见到了她,便要告当初将她捡回去的僧人是卖贼”
盛知婉蹙眉。
林掌柜继续道:“后来实在没办法,她便跟着回了家,结果刚回去,就又被五十两银子,卖给周围富户当续弦”
“在下的人找过去的时候,正巧遇上那丫头将对方举起来当棍甩。”
林掌柜想到当时的场景,到如今还觉得心颤。
盛知婉笑了:“听起来是个可怜又厉害的姑娘,药材收集齐了便带她去给国公府报账,到时本宫看后再决定留不留。”
“是。”林掌柜应下。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公主,还有件事,陶娘子前几日来慈溪堂诊出有孕了。”
“哦?”盛知婉挑眉。
看来国公爷还真是老当益壮,这么快便传来好消息。
如此,看来莲姨娘那也不远了。
盛知婉当晚回到国公府便去了莲姨娘的院子。
莲姨娘也正想找她,见她来,连忙屏退下人。
“公主,妾这月的葵水已经推迟十几日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妾的错觉,近来闻到一些味道总是恶心想吐”莲姨娘说这话的同时,还忍不住轻抚胃部。
盛知婉让她伸出手。
莲姨娘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盛知婉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
莲姨娘后知后觉:“公主居然会医?!”
“嗯,会一些。”盛知婉收回手,却没回她的话:“寸脉沉,尺脉浮,的确是滑脉,而且按脉搏推断应已一月有半。”
“本宫给你写个方子,可以减少害喜症状。”
莲姨娘闻言一惊。
她自从怀疑有孕,也按照跟国公爷在一起的日子推算过,的确是一月半之前那次。
可公主居然只是把把脉便能知道。
这
就算是宋太医也未必能做到吧?难道,公主的医术比宋太医还好?
这个想法甫一出来便让莲姨娘惊了一瞬。
不,这怎么可能?公主才多大,兴许,她只是凑巧知道那日国公爷留宿在自己这,猜出来的吧。
莲姨娘心里想着。
盛知婉已将方子写下来:“你可想好怎样将孩子平安生下吗?崔氏当初既然让你服下避嗣丹,定然是不想除她之外的人生出孩子的。”
“妾想好了!”莲姨娘咬牙,抬眸对盛知婉道:“其实,妾手中一直有夫人的一个把柄!”
“当初夫人未嫁进来前,国公爷曾有位两情相悦的表妹,但那时夫人对国公爷一见倾心,便私底下找人将那位表小姐给侮辱了。”
“那位表小姐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后来直接投缳自尽,因着此事,国公爷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夫人这才趁虚而入,结识了国公爷,入了国公爷的眼。”
盛知婉:“”
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你打算用这件事威胁她?”
莲姨娘道:“若是夫人想要对妾的孩子下手,妾便只能以此自保了。”
“你心中有成算就好。”盛知婉说罢,还是提醒道:“另外还有一事你兴许也该知道。”
“什么?”
“国公爷在外头还养着位外室。”
莲姨娘错愕,不过片刻又恍然着点点头:“是了,怪不得国公爷总是不在府里,总是有应酬,原来是还在外头有个家。”
“不过公主放心,妾只是妾,国公爷在外有多少外室,与妾都没有关系。”
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又不是真心爱着国公爷。
“嗯,那外室也有孕了,不久之后便会入府,到时,本宫不希望你因为任何原因去对付她肚子里的孩子,懂吗?”盛知婉又道。
“啊?”这下莲姨娘是真的惊了。
她看看盛知婉。
只是盛知婉却没再说什么,心情颇好地回了凭栏居。
不必受怀孕生产之苦,便能白得一个孩子,这世上如此好的事儿,一件怎么能行?
不如,便在祁非嫣被砍头后。
再为母亲送上这两份大礼吧!
盛知婉心情舒畅,一夜好眠。
与她相反,廉府内,祁非嫣却是气得整宿都没能睡。
无他,只因晚膳时廉老夫人做主,将廉文辉的几个通房全部抬成了妾。
从前廉文辉胡来是胡来,可那是在外头,好歹不敢弄到她面前。
院子里的几个通房,每次服侍前都要喝避子汤,万万不可能生出种。
可如今抬了妾便不一样了。
这就意味着她们有了生下廉文辉子嗣的资格!
婆母廉夫人更是话里话外说她品行不端,入府三年都没能生出一儿半女
“盛知婉!都是盛知婉!”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盛知婉付出代价,还有,汀兰那个小贱婢!”祁非嫣气得咬牙。
目光扫到颤巍巍跟在身边的丫鬟春婵,直接一巴掌甩过去:“贱人,你是不是也在看我的笑话?”
“奴婢,奴婢没有!”春婵扑通跪在地上。
第117章:目光长远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去给我倒茶!”祁非嫣眼神阴森森。
春婵又连忙起身,战战兢兢去倒茶。
可茶杯刚递到祁非嫣手里,祁非嫣就一把将茶水扬到春婵脸上。
春婵当即痛呼着捂住脸,只觉整张脸火辣辣的。
“贱皮子,天天涂脂抹粉,我看你就是想趁我不在好找机会勾引大少爷,滚出去,没用的东西,连杯茶水都倒不好。”
祁非嫣说着,又将空了的茶杯狠狠砸在春婵头上。
接下来几日,祁非嫣虽没被休,但在廉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廉老夫人和廉夫人待她再没有从前的宽和,廉文辉又忙着跟外头的兄弟女人厮混,只有需要银子时,才会回府对着祁非嫣讨好两日。
男人的嘴一旦抹了蜜,明知上头有毒也想去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