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瑞民笑了好几声:“给你一晚上时间,明早八点,我要五千万现金。”他顿了顿:“还有联丰40%的股份。”
“我操!”季千山暗骂一声。
霍明绪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以。”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倒是让陈瑞民愣了一下,几秒钟以后咬着牙警告:“霍明绪,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不然我对这位乔先生做出点什么可不负责。”
“让我听听乔澈的声音。”霍明绪看似并没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开口道。
陈瑞民的语气十分惋惜:“那恐怕要让霍总等会儿了,他还没醒。”
霍明绪的眉头猛地皱紧,然而下一秒,电话却直接被挂断了。
休息室内顿时陷入安静,季千山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脸色不太好看:“怎么办,要不报警,公安厅的赵厅和我爸私交不错。”
伫立在市中心的酒店周围全是闪烁着的霓虹灯,霍明绪垂眼看着楼下马路上的车流,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没什么表情。
“不了,”霍明绪说:“交给警察太便宜他了。”
乔澈缓缓睁开眼,浑身发麻,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人反捆在背后动弹不得。
入目是一片黑暗,他被人扔在冰冷的地面上,借着桌上放着的应急灯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这儿应该是一栋烂尾楼,水泥地面上到处都是灰尘,不远处放了一个木桌和一把椅子,地上扔着一个纸箱和一个超市购物袋,空旷的房间内不见一个人影。
他被人绑架了,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乔澈知道,这附近应该鲜有人会过来,此时要做的是静观其变不要声张。
他安静地躺在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一道刺眼的手电筒的光亮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两道身影从外面走过来,两人一边走一边争执,声音由小变大。
竟然是陈瑞民和沈辞。
陈瑞民先是走到乔澈面前,用脚尖踢了他两下,见乔澈闭着眼没反应,放心地转身走了。
“你给霍明绪打电话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沈辞跟在陈瑞民身后,声音带着愤怒,质问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乔澈吗?”
陈瑞民弯腰从地上的购物袋里拿了两个桶装泡面出来,毫不在意地放在落满了灰尘的桌子上,一边低头拆开包装袋一边笑:“我想要的是看着霍明绪像丧家犬似的跪在我面前,不给他打电话怎么听他求我?”
沈辞被他无所谓的样子惹火了,上前两步一把把陈瑞民的泡面扫在地上,根本无法压制自己的怒火:“五千万对霍明绪来说不算什么,但你真觉得他会给你联丰的股份?你以为乔澈在他心里就那么重要?”
泡面掉在地上,刚刚撕开的调料包撒了一地,陈瑞民没在意他跳梁小丑般的激烈反应,反而觉得有点想笑:“重要不重要,明早就知道了。你气成这样,到底是因为我给霍明绪打电话,还是怕霍明绪真的过来?”
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之下沈辞的脸显得诡异又扭曲,陈瑞民用电水壶烧了一壶开水,又拿了一桶面撕开:“沈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除掉乔澈真是老爷子的主意吗?还是你自作聪明的借刀杀人?”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联系霍明绪告诉他乔澈就在你手上。”沈辞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瞪着陈瑞民。
陈瑞民往泡面里加了水,盖上盖子,头也不抬:“你敢吗?别忘了,这个主意是你提的,我不在意霍明绪,莫非你也不在意?”
沈辞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陈瑞民看得清清楚楚,气得声音发抖:“陈瑞民,你作死别带上我!”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周围再次陷入安静之中,陈瑞民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收回目光的同时赫然发现乔澈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哟,醒了?”陈瑞民走过去,在乔澈身边蹲下,借着应急灯的灯光打量乔澈毫无血色的脸,进而又想到前两次见到乔澈的时候,他还远没有现在落魄。
那时候碍于霍明绪,陈瑞民不敢怎么样,可现在没了顾忌,陈瑞民伸手抚摸乔澈的脸,啧啧感叹:“难怪让霍明绪心甘情愿付出股份,确实是尤物。”
他的手指上沾了泡面的调料包,带着难闻的气味,乔澈皱眉偏过头,试图躲开陈瑞民的手。
这个举动显然激怒了陈瑞民,他搓了搓指尖,收回手放在鼻子底下闭着眼闻了闻,脸上带着陶醉,这行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下一秒,陈瑞民猛然抬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乔澈脸上,陈瑞民的五官变得扭曲起来,声音也跟着变了调:“妈的,嫌弃老子?要不是因为霍明绪,老子至于像过街老鼠一样过日子?”
乔澈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耳边一阵嗡鸣,嘴里涌起一股腥甜。
得罪疯子不是明智之举,乔澈抬眼看着陈瑞民,他的双眼很亮,盯得陈瑞民心虚。
“看什么看,告诉你,明天你就会亲眼看着霍明绪怎样像条狗一样求我。”陈瑞民站起身,不解气似的狠狠踹了乔澈两脚,转头去拿放在桌上的电话。
他的手机设置了拒绝一切来电,以至于霍明绪根本无法打进来一个电话,陈瑞民拨了霍明绪的号码,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
“想不到霍总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接我的电话了。”陈瑞民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乔澈:“我记得霍总去年从我手上抢走两个项目,那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可是直接让秘书接的。”
他怨妇似的如数家珍霍明绪实在厌烦,耐着性子等他说完直接道:“让我和乔澈说话。”
陈瑞民这次答应得很爽快,站起身走到乔澈身边,把手机开成公放:“霍总要和你说话。”
胃里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乔澈有些神志不清,鼻间泡面浓郁的气味让他恶心想吐,眼前是陈瑞民踩了泥巴和灰尘的皮鞋,乔澈紧紧咬着下唇,忍耐着磨人的痛楚。
“乔澈?”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勉强拉回乔澈涣散的意识,但他的大脑就像停止了转动,呆呆地看着举到眼前的手机。
陈瑞民不耐烦地吸了一口气,一脚踩在乔澈的手腕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乔澈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陈瑞民!”电话中一声怒喝,陈瑞民心满意足地哼笑一声。
霍明绪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很轻地又叫了一声乔澈的名字。
“我在。”乔澈不知道自己这一声究竟发出来没有。
他的声音很虚,扯得霍明绪的心脏跟着疼,这一刻似乎说什么都是徒劳,霍明绪承认陈瑞民的目的达到了,他的确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乔澈,”霍明绪罕见地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好好等我。”
乔澈没等开口,手机已经被陈瑞民拿走了,弯腰从地上的纸箱中拿了两罐啤酒放在桌上,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明早八点,我把地址发给你,敢和我耍花样,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陈瑞民嘿嘿笑了几声,挂断电话又把手机扔在桌上,掀开泡面的盖子,斜晲了一眼乔澈:“想不想吃?”
晚上没有吃饭也没吃药,又硬生生捱了陈瑞民两脚,乔澈觉得胃痛得几乎熬不住,脸上的冷汗滑到地面上,咬牙没有吭声。
陈瑞民似乎是从折磨乔澈身上找到了报复霍明绪的快感,走到乔澈身边,一把把他从地面上拉起来,满意地打量他苍白的脸色:“这就不行了?霍明绪的人未免太弱了。”
“陈瑞民,你有本事就弄死我。”乔澈的瞳孔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冷静,勾勾唇冷笑一声:“否则霍明绪不会放过你。”
这话与霍明绪所说如出一辙,乔澈头靠在身后的墙面上,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带着一种极致的破碎感,陈瑞民心里有点发毛,与乔澈对视了一会儿以后咧嘴笑了起来。
“说得对,霍总的小情人我怎么能不好好照顾呢?”陈瑞民干脆把泡面和啤酒拎过来放在地上,盘腿坐在乔澈对面,用叉子挑起一大口面:“来,我们一起吃。”
滚烫的汤汁直接贴上乔澈的嘴唇,乔澈一转头,就被一把捏住下巴,陈瑞民的力气不小,强迫着他张开嘴。
陈瑞民整个人已经处于癫狂的边缘,不由分说地把面往乔澈嘴里塞:“来啊!不是得好好照顾你吗!”
乔澈脸上的痛苦让陈瑞民兴奋,阴森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
第33章
我们都得活着
雪下了一整夜,将清晨的所有声音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整个安州市仿佛都在沉睡,只有清洁工在清扫马路上的积雪。
十几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城郊一栋废弃的烂尾楼边,并且迅速将楼团团围住。
季千山坐在副驾,矮下身子从车窗眯着眼看了一眼楼顶:“应该就是这儿了,当年开发商跑了,据我所知陈家最近一直在和政府谈注资的事。”
霍明绪坐在驾驶位,单手搭在车门上,因为一夜没睡,眼睛里带了点红血丝,沉默地把烟头直接按灭,推门下了车。
后备箱里放了两个巨大的黑色皮箱,霍明绪提起箱子,“砰”地一声关上后备箱的门,车身跟着震了两下,季千山跟着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低声嘱咐:“这附近都是我们的人,待会儿安排一组人跟你后面一起上去,注意安全。”
“知道了。”霍明绪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面前的楼内。
满地的垃圾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流浪汉生活的痕迹,还没装玻璃的窗框飘了不少雪花进来,与地面上的尘土混杂在一起,显得脏兮兮的,霍明绪一步一步往上,垂在身边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之中,浑然不觉得疼痛。
如果不是他的强势,陈瑞民不至于狗急跳墙,想到乔澈昨晚被关在这里,想到电话中他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霍明绪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无情。
明明已经受过那么多的苦,在自己的身边应该给他更多安心和快乐,却不曾想时至今日让他遭这么大的罪。
他痛恨自己,更恨不得亲手将陈瑞民撕碎。
十六层高的烂尾楼,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霍明绪伸手推开面前的铁门,脚步一顿。
乔澈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脖子上抵着一把尖刀,陈瑞民站在他身后,两人站在天台边,距离最边缘只有一步之遥。
陈瑞民的眼睛一直盯着铁门的方向,在看到霍明绪出现的瞬间下意识叫道:“站着别动!”
霍明绪停在原处,眼睛看着乔澈,他能看的出乔澈全靠陈瑞民的手才勉强站着,脸色苍白,顿时心痛不已:“东西我带来了,把乔澈还给我。”
“你说带来就带来了?”陈瑞民用刀指着霍明绪:“把钱扔过来!”
霍明绪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往前一推,皮箱稳稳地停在陈瑞民脚边。
陈瑞民拉着乔澈蹲下身,拉开箱子的拉链,整整一箱的百元大钞码在里面。
乔澈被迫弯着腰,脸上带着痛楚,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直看向霍明绪,即使站的这么远他也能从霍明绪眼中看出隐含的复杂情绪,霍明绪看向他,动了动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乔澈看得出,是“别怕”。
其实他从不怕什么,即使被陈瑞民折磨得痛不欲生,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害怕的,乔澈勉强露出一抹笑,没有说话,可是他知道霍明绪看得懂。
陈瑞民点完了钱,猛地拉着乔澈站起来,厉声说:“股权转让书带了吗?”
霍明绪手中拿了一个牛皮纸袋扬了扬:“这里。”
“给我!”陈瑞民命令道。
“我说了,先把乔澈还给我。”霍明绪冷冷地看着他。
若是放在平时陈瑞民八成会妥协,可现在乔澈就在他手上,由不得霍明绪:“霍总大概是忘了,你根本没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
陈瑞民说着,手上的刀尖轻轻划过乔澈的脖子,一条细细的血线骤然出现在乔澈的侧颈处,那血色刺得霍明绪痛:“够了!别动!”
陈瑞民得意地笑了笑,接过霍明绪甩过来的纸袋,没急着打开。
“霍明绪,论年纪你该叫我一声叔叔。你心狠手辣,把我害得不浅,我要你这些东西不算多。”陈瑞民知道霍明绪不可能一个人过来,回头看了一眼楼下,果然,一排车子停在下面。
他整个人都躲在乔澈身后,生怕突然遭到偷袭:“但是我昨天左思右想也觉得不解气,你想让我放了乔澈,先问问它答不答应。”
陈瑞民说完,手伸进怀中,摸了一个黑色物体出来,直直指向站在几步远的霍明绪。
冰冷的枪口对着霍明绪,乔澈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反应,挣脱着身体失声叫道:“别!”
“别他妈动!”陈瑞民一手用刀抵着乔澈的后腰,用刀柄砸了他一下,恶狠狠地瞪着霍明绪:“霍明绪,废你一条腿,算是我这个做叔叔的给你点教训。”
霍明绪冷笑一声:“口气不小。”
“打不中你也没关系,”陈瑞民耸耸肩,无所谓地看了一眼乔澈:“这把手枪里一共五发子弹,打不中你,我还可以给你这位心肝宝贝留四颗。”
“咔哒”一声,拉开保险的声音,霍明绪纹丝不动站在原处。
“不要!”千钧一发之际
,乔澈猛地向后撞向陈瑞民,伴随着“砰”的一声枪响,毫无防备的陈瑞民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拽着乔澈从天台边缘掉了下去!
身体不受控制往后一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乔澈绝望地闭上眼,要是就这样死了就可以见到爷爷了,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在这世上也不是真的无牵无挂。
“乔澈!”
霍明绪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涌向大脑,猛地飞扑过去,一把抓住乔澈的手臂。
“卧槽!”站在楼下的季千山一声咒骂,撒腿往楼里跑:“快!都他妈上天台!”
乔澈的手被绑着,抓着胳膊根本使不上什么力,霍明绪的手劲再大也不可能完全撑得住一个成年男人,更何况天台边缘只有一个几厘米高的围栏供他单手支撑。
楼下传来一声闷响,是陈瑞民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乔澈抬着头看向霍明绪赤红的双眼,知道这样下去两人最终的结局就是一起掉下去,和陈瑞民一样。
“放开我。”乔澈的声音微微发抖:“霍明绪,你放开我。”
俯身的姿势让霍明绪背对着头顶刚刚擦亮的天空,他的脸近乎隐没在暗色之中,常年健身的手臂肌肉线条此时完全发挥了作用,手指几乎扣进乔澈的胳膊里。
“别说傻话,我们都得活着。”霍明绪说话费力,咬着牙道。
霍明绪的人本来也守在楼里,听到枪声迅速冲上来,将乔澈拉了上来。
霍明绪手指微抖,松了绑在乔澈手腕上的麻绳,下一秒用力将乔澈抱进怀中,从昨晚到现在几乎被心疼淹没,直到此时触摸到乔澈的身体,才恍然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霍明绪。”乔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霍明绪放开他,直接吻上他的唇。
他们坐在天台上,在一片荒凉之中接吻,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和雪化了后的泥水,这场景狼狈得和浪漫完全不搭边,然而呼吸之间交换着的都是灼热得有些烫人的气息。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与上次在家里那个参杂着怒火的吻不同,霍明绪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乔澈并没像上次一样排斥,乔澈的手抓着他的外套,嘴唇都是抖的,仰着头以一个无比依赖的姿势被霍明绪抱着。
季千山这种常年不锻炼的大少爷喘着粗气冲到天台上,就看到两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双手立马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的喘气声惊扰到他们。
身边一排大男人都是霍明绪的心腹,别扭又尴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过了足足一分钟,直到乔澈的呼吸有点费力,才推了推霍明绪的胸口。
霍明绪放开乔澈与他对视,这样近的距离,眼睛中只有对方的身影。
“有没有受伤?”霍明绪问。
乔澈摇了摇头:“没事。”
季千山轻咳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咱们回去车上说?”
霍明绪仍看着乔澈,扶着他站起身,紧接着不由分说地将他一把抱起,乔澈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挣扎,索性抱着霍明绪的脖子没有再动。
楼梯上覆盖了不少杂乱无章的脚印,很窄,可霍明绪的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没走两层,一直缩在怀中没动的乔澈突然轻微地挣扎了一下,伸手拉着霍明绪的衣服。
霍明绪一直留心他的状态,难免担心,立刻停在原地:“哪里不舒服?”
乔澈的脸色是霍明绪从未见过的难看,紧皱着眉,脖颈猛地一扬吐出一口血。
鲜血仿佛成了这废弃楼里唯一有色彩的东西,落在霍明绪深色的外套上,像是迅速褪色枯萎的花。
霍明绪已经忘记了呼吸,垂眼盯着喷在胸口处的鲜红,怔愣了一瞬,眼睁睁地看着乔澈又吐了一口血。
乔澈的嘴角挂着血丝,费力聚焦双眼,勉强看清霍明绪的神色焦急,带着从没见过的惊慌和无措,他的嘴唇动了两下,应该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只可惜没了回应的力气,在霍明绪颤抖的双臂中无声无息地闭上眼。
◇
第34章
那个人是乔澈
医院手术室外,霍明绪面沉如水地守在门口,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然而看起来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阴沉,身后一排黑衣保镖远远站着不敢上前,一个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保镖附在季千山耳边低语几句,季千山点了点头,摆摆手,走到霍明绪身边。
“陈瑞民已经死了,尸体炸开花了都。”季千山低声道:“沈辞一直在老爷子身边,他们也不敢直接过去带人。”
从乔澈被送进手术室到现在已经三四个小时了,霍明绪始终站在门口一言不发,闻言唇角露出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抬头看着门上仍然亮着的“手术中”的灯,觉得这三个字就像从乔澈口中吐出的血,刺得他眼睛疼。
“知道了。”霍明绪语气很淡:“不急。”
季千山还想说什么,看着霍明绪的侧脸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安慰的话来,沉默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过了十来分钟,手术室的灯熄灭了,陆成川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乔澈怎么样了?”季千山赶紧走上前,一回头才发现霍明绪仍站在原处没动。
霍明绪活了近三十年,直到这一瞬间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害怕,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走过去,陆成川会告诉他乔澈的状况,但是双腿却有些发麻,让他站在原处不敢上前,他试图通过陆成川的脸色和微表情看出乔澈的状态,然而又徒劳地发现此时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转,让他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种场景陆成川见多了,走过来拍了拍霍明绪的肩:“暴力击打导致的胃出血,出血量不小,手术倒是很顺利,但是后面还需要住院观察一个礼拜左右。”
“暴力击打。”霍明绪的声音很低,四个字像是咬碎在喉咙中。
陆成川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迟疑地开口:“另外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之前不知道霍明绪的另一半就是乔澈,陆成川在手术室内几次回忆霍明绪提到乔澈时的状态,只轻描淡写地说过他胃不好,显然是对乔澈的病情并不了解。
这件事轮不到陆成川来说,不管乔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没有告诉霍明绪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但是现在乔澈的情况明显超出了陆成川原本对他病情的掌控。
“你还记得之前我提过的我那位胃癌却不愿意手术的患者吗?”陆成川的目光从镜片后面直直地看着霍明绪:“那个人就是乔澈。”
季千山认识霍明绪二十年了,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豪门少爷人生道路都是镀着金的,长大以后再大的困难背后也有家族的支撑,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帅气多金,事业有成,家境殷实,他的人生闪闪发光,死亡距离他太遥远了。
“明绪,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是眼前最重要的是必须劝说乔澈手术,否则…”作为朋友,陆成川不忍说出真相,可作为医生,他必须把最坏的结果告诉霍明绪:“否则乔澈可能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下午三点过的太阳最大,暖烘烘地从走廊的窗子里照射进来,霍明绪却觉得周身都是冷的,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明明一切都是鲜活的,他盯着阳光照射之下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的灰尘,却觉得整个世界都褪色了。
季千山一时间也被这真相弄得哑口无言,愣愣地盯着陆成川,又看了一眼霍明绪:“明绪…”
走廊上霎时间陷入了安静,有几个家属远远地看着这头的阵仗,还以为是哪个黑社会的老大,停在走廊另一头指指点点,季千山觉得碍眼的要命,正要打发人过去,只听身边的霍明绪沉声问:“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陆成川也生出几分不忍:“百分之四十,我老师下个月回国,如果乔澈答应手术,我会请老师亲自操刀。”
陆成川的老师在这方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专家,霍明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请他的老师出马,已经是能为乔澈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知道了。”霍明绪望向陆成川身后手术室的门:“他还有多久出来。”
“麻药没过,手术后还有两个小时留观时间,估计还需要三个小时。”陆成川解释道:“你在走廊稍微等一会儿。”
霍明绪两手垂在身侧,手指略显无措地搓捻了一下裤子,衣服上全是灰尘,胸口处带着大片暗色的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操!”季千山觉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踹了一脚放在旁边的垃圾桶,“当”的一声巨响在走廊回荡。
“千山,”霍明绪抬眼看向季千山:“给我一支烟。”
医院的手术室位于门诊大楼的最顶层,原本就没什么人的安全通道更是没半分声音,霍明绪摸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双手发抖,好几下才打燃了打火机。
“呲”的一声,微弱的火光很快化为一个燃烧的小红点。
他并不怎么关心别人的事,可是这个瞬间陆成川所形容的乔澈却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说乔澈“毫无求生欲”,语气那么遗憾又惋惜地说乔澈“太年轻,还不到三十岁”。
这一刻霍明绪觉得心脏疼得想吐,吞进去的烟雾没有形成潇洒的烟圈,反而呛进胸口,剧烈的咳嗽让他喘不过气,霍明绪弓下腰,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
太疼了,霍明绪蹲下身,半跪在楼梯边闭上眼,终于伸手捂住脸,发出如同困兽般无助又绝望的呜咽。
霍宁宸被老爷子发现放假了以后十分有眼色地搬回老宅住了两天,刚吃过午饭,只听大门被推开的声音,霍宁宸趴在窗边看了一眼,立马跳起来:“我哥回来了!”
霍明绪停了车,推门大步走进来,并未理会霍宁宸的招呼,冷冰冰的目光扫向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端着老爷子的茶杯刚从厨房走出来的沈辞身上。
霍龄坐在沙发上,皱着眉看着霍明绪,瞳孔微震:“怎么搞成这样?”
霍明绪充耳不闻,森冷的目光看向沈辞,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无视了这房子里的每一个人:“沈辞,跟我走。”
沈辞认识霍明绪的时间不算短了,乍然看到这样的霍明绪,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硬着头皮笑了一下:“霍总,怎么了吗?是不是T国的项目…”
霍明绪恨不得现在就亲手剥了他的皮,懒得再听他多说一个字,径直朝他走去,在霍龄的注视和霍宁宸的惊呼中,伸手一把卡住沈辞的脖子。
他这一下全是凭着心中翻起的怒意来的,沈辞身量和乔澈差不多,哪里承受的住霍明绪的力道,整个人被往后推着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墙上,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短短的几秒钟,沈辞原本白皙的脸已经涨得发红,徒劳地用双手扒着霍明绪的手背,却丝毫挣脱不开。
家中的几个保姆都被这个阵仗吓得不敢上前,再不阻止怕是要出人命了,霍龄沉着脸站起身:“霍明绪!住手!”
霍明绪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松动,霍龄抬起手中的拐杖重重敲在霍明绪的小腿上:“我说了住手!你眼中还有没有这个家了!”
“哥,咱有话好好说,别别别动手啊!”霍宁宸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担心他哥一个不小心真把沈辞掐死,也飞扑过来。
小腿处的疼痛勉强拉回了霍明绪的理智,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紧接着一把拽住沈辞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到自己跟前。
“陈瑞民死了。”霍明绪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
沈辞刚从濒死感中挣扎出来,听到这句话以后眼睛猛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霍明绪。
霍明绪松开手,后退一步:“我说了,跟我走,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霍明绪说完才看了一眼霍龄,老爷子的脸上带着不解,霍明绪看不透他此时脸上的表情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一无所知,沈辞参与了绑架乔澈的事,老爷子又知道多少,他不敢细想。
“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了。”这是头一次霍明绪对老爷子态度如此冷淡,老爷子不是傻子,皱了皱眉的工夫,霍明绪已经抬步朝院子走去。
霍明绪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见他往外走,其中一名一直守在门口的黑衣保镖立刻走进来,虽然是霍明绪的人,但多少有点忌惮霍龄,顶着老爷子探寻的目光进门走到沈辞身边:“沈先生,车上请。”
沈辞脸色苍白,如同提线木偶,机械地跟着保镖出了门,甚至忘了看一眼身边的老爷子,外套也没来得及穿。
霍龄站在客厅,从落地窗看向停在院子里的两辆黑车相继驶离,瞎子也看得出此时的情况,沈辞背着他做了什么,得罪了霍明绪,而霍明绪今天回来的态度,明显是迁怒与老爷子了。
作为长孙,霍明绪从小由老爷子一手带大,对爷爷永远恭敬而温顺,今天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
即便心中十分不想承认,但是能让霍明绪如此失控,霍龄此时只能想到那一个人。
◇
第35章
我就在这儿
车上开了暖气,沈辞依旧觉得浑身发抖,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住膝盖,抬起眼从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着霍明绪。
即使带了人,霍明绪仍亲自开车,后视镜中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让人心底生寒。
车子飞速行驶在马路上,沈辞很想知道霍明绪究竟要把他带去哪里,但是他不敢问,除了他之外车上的三名黑衣保镖也都没人说话。
车上的气氛沉闷得吓人,直到膝盖处的裤子微微汗湿,沈辞突然身上一抖,窗外的景色越发熟悉--把乔澈绑到这里,正是两人谋划时他向陈瑞民提议的!
一个急刹,车子停在烂尾楼前的雪地上,靠着车门的两名保镖下了车,沈辞刚往车门边挪了一下,霍明绪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俯身拽住沈辞的衣服,一把将他从车上拉了出来。
雪地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轮胎印记和凌乱的脚印,混杂着灰尘,沈辞被霍明绪拖着,突然脚下步子一停,抗拒着不肯往前走。
他的脸色苍白,双眼直勾勾看着楼下雪地中的那一抹赤红。
霍明绪怎么可能迁就他,毫不费力地拖拽着沈辞站在那一大摊血前。
“陈瑞民从顶楼摔下来,就死在这儿。”霍明绪的语气很淡:“脑浆流了一地,我还没时间看,不过听说尸体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
沈辞惊恐地侧头看着霍明绪,跟在老爷子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是清楚霍明绪只会比老爷子手段更加残忍,但是亲耳听到他描述陈瑞民的死状,沈辞只觉得此时的霍明绪身上带着一种骇人的可怖,让他觉得陌生又害怕。
“霍总。”沈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即便他知道自己在霍明绪面前就是一只透明的蚂蚁:“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霍明绪冷笑一声:“现在不知道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的。”
身后的两名保镖立刻走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沈辞,在他惊慌的讨饶声中连拖到拽带着他走进了楼里,直至爬上了15层。
桌上还扔着只剩下面汤的泡面桶,几个啤酒瓶躺在地上,沈辞双腿发软,身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霍明绪跟着走了上来。
“这里熟悉么。”霍明绪问:“现在你告诉我,陈瑞民把乔澈绑在这里做了什么。”
直到这一刻,内心92楓的最后一点侥幸荡然无存,沈辞彻底明白了霍明绪把他带过来的原因。
“我不知道,”沈辞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知道陈瑞民绑架乔澈的事。”
“乔澈刚从手术室出来,人到现在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