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有独到的见解,怎么也算不上毫无艺术细胞。想是?平日里多松弛从容,
不在细节上为难自己。
赵曦亭给孟秋拍的这?几组,红裙略过古欧雄伟建筑,几乎称得上孟秋的人生照片——
一时难以定义到底是?景衬人。
还是?在赵曦亭眼里,
她才是?康河边最璀璨的明珠。
照片里的美并?不局限于表象的颜值和英伦氛围,更?多的是?——
孟秋回头冲镜头外的他笑时,长发凌乱自由明媚的定格。
以及她如同低头含羞的垂花悬铃,提裙走上古旧的哥特式飞扶壁,
遥遥一望已然惊鸿的少女姿态。
这?些连孟秋都觉得惊艳的照片,全出自于赵曦亭的手?笔。
好比他之?前所,“你好像在我跟前长大了。”
他拍出了她在他身边盛放的模样。
孟秋发给爸爸妈妈之?后,
也选了几张发了朋友圈做纪念。
有朋友留言感叹:“拍这?组照片的人一定很爱你。”
他,
在照片里看到倾慕。
孟秋越过照片,想象着赵曦亭是?以什么样的眼神?捕捉她的这?些瞬间,
心头怦然微动。
孟秋将那些夸他拍摄技术高超的话给赵曦亭看。
赵曦亭瞥了她一眼,
笑了两声:“漂亮啊?”
孟秋恬不知耻地点点头。
赵曦亭转过头,捏起她下巴,
亲了她一下,语气霸道,“有什么惊讶的。”
“他们只不过看到了你在我眼里的样子。”
他这?句话的时候烟花正?巧绽开,孟秋心脏跳停一瞬,世界明亮到无以复加。
孟秋把照片发给爸爸妈妈后,他们自豪地将照片转发到家族群,并?且问孟秋和赵曦亭几号回去。
这?是?真的要结束了。
孟秋捧着手?机迷离地看着疾驰的夜空。
她开了一点车窗,微醺的心情泛起潮意,她侧脸往外看,一粒粒难以名状的离别?情绪滴落到康河,在眼眶浮起水雾。
她豁然看见后视镜里脆弱的自己,咽了咽喉咙,将不舍拂去,再抬头,已然平静的模样。
赵曦亭带她去的教?堂不是?名头特别?响的那几个之?一。
门口在街角不甚起眼,但整一座称得上恢弘手?笔。
教?堂塔尖耸立于深蓝的夜空下,光影从尖拱彩窗向内投落,仿佛上帝之?手?救赎人间的圣光。
孟秋才走进教?堂,庄严和神?圣感扑面而来,让人屏息。
赵曦亭牵着她的手?坐在礼堂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他们对面是?耶稣像,耶稣像两侧是?几个背着翅膀的金身天使,正?举着白色烛台。
栀子白的光线笼罩住孟秋时,她的心情魔法般安静下来,去理她今晚伤感情绪的来源。
那日薛翊发来消息,有时间国内聚。
但孟秋很清楚,或许他们之?间的重逢就走到这?儿了。
她和赵曦亭一程一程,对身边的人迎来送往,旅途短暂。
归根结底,孟秋有点自私。
她对赵曦亭打开了她小小世界的大门,不想他只作她人生的宾客,她想同他白头到老。
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日,她又孤身一人会是?什么光景。
即使他们已经十?指紧扣。
孟秋在和友人离别?时,还是?难以抑制地冒出这?些恐慌。
孟秋手?指蜷缩了一下。
赵曦亭像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摁着她的脑袋倾斜到自己肩上。
“靠我这?儿靠一会。”
“我会陪着你,孟秋。”
这?话直中?她的眉心,孟秋几乎滚下泪来。
她强忍住鼻酸,开玩笑打岔道:“这?样靠着你,我脸上的粉底就弄脏你衬衫啦。”
赵曦亭另一只手?从后往前搂住她,温暖地抱着她,“乖点儿,靠过来。”
孟秋不再和他客气,把脑袋倚在他肩上,视线落在前面耶稣像上。
小时候她以为耶稣和国内的神?佛一样,用来祈福和许愿。
事实上《圣经》在哲学上更重要的主?题是?赎罪。
孟秋有感而发,开始一点点这?两年的错事?。
譬如有时候学习太忙,没?有及时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又或者是?,妮娜给她准备了早饭,但她放着忘记了,没?有吃,浪费了食物。
还有好友善意约她出门逛街,她囿于论文和pre屡屡拒绝,伤了别?人的热心。
她一样一样和赵曦亭慢慢着,一边一边走马观花地回忆了一遍。
“赵曦亭,你我重来一遍是?不是?可?以弥补这?些小小的遗憾。”
赵曦亭沉默了一会儿,淡声道:“我们结婚吧。”
孟秋惊诧地从他肩膀起来,瞪圆了眼睛望着人。
赵曦亭在她身前半跪下去,拿出戒指,在背负十?字架的耶稣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嫁给我,孟秋。”
“我们还缺少一个仪式。”
“和我结婚。”
教?堂大而空旷,孟秋肩上的西装外套滑落下来,她仿佛变成一只蛾,停留在玻璃灯上。
热意炙烤蛾芯,就像他西装裤压住了她的红裙一角一样。
不清谁制服了谁,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孟秋脖颈微压,呆呆地看赵曦亭英俊的面容,他正?下马看花,一丝不苟地向她邀约余生。
赵曦亭执起她的手?,摩挲无名指的位置。
他缓缓抬起头,黑眸摇亮的灯火遽然在她心口燃起一根烛。
暖的。
孟秋不敢大幅度喘气,怕扑熄了烛火。
赵曦亭不紧不慢地启唇。
他低磁真挚的嗓音像盲人敲罄般,一声一声在她的心焰上敲得很清楚。
“孟秋,这?几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我很满足,也很庆幸。”
“从前许多事?,包括现在,我对你始终亏欠。”
“接下去,让我给你一个未来。”
“可?以么?”
孟秋眼眶蓦地红了,落下一颗泪,擦了擦脸颊,“你已经不亏欠我什么了。”
“我爱你的时候,你就不亏欠我了。”
赵曦亭疼惜地摸了摸她的眼泪。
“你了不算。”
“那些事?儿我都会记着。”
“提醒我对你的好永远不够。”
孟秋哭得压不住,她觉得有点丢人,嗓音踉跄道:“赵曦亭,你又把我弄哭了。”
赵曦亭温温笑起来,晃了一下她的手?,“那你答不答应我啊?”
“还是?要让我罚跪?”
孟秋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把手?递过去。
“答应的。”
“我们结婚。”
赵曦亭将钻戒套进她的无名指。
孟秋睫毛轻颤,看他在象征赎罪的耶稣像下,俯身垂眸执起她的手?深情一吻。
赵曦亭起身拥抱住她,抚了抚她的脊背,在她耳畔郑重道。
“我爱你。”
顷刻间,孟秋心底火树银花不夜天。
她断定来年应是?好时光。
-
他们的婚期定在回国后第二年的八月。
孟秋刚回国,赵曦亭妈妈苏萦淮就送了她一辆宾利雅致。
孟秋本来没?好意思收,但他们都领证了,很快又办婚礼,不收更?奇怪。
车到手?,赵曦亭大概摸了一遍,看笑了,“真行,给你的配置比我的还高。”
不过这?次他把在伦敦买的那两辆车弄回来,他们也没?什么。
大概是?看他终于成家了,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出国前孟秋就见过几次苏萦淮。
比起赵语堂,赵曦亭的五官更?像苏萦淮。
苏萦淮年轻时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经岁月沉淀后越发端庄大气。
她走路不大快,却很稳,举手?投足极为优雅,但气质疏离,让人心生敬重不易亲近。
孟秋对苏萦淮第一印象很深。
她穿了一件素白色的新中?式长裙,身姿柔美却目含英气。
苏萦淮亲和地问她:“秋秋,嫁到燕城会不会想家?”
孟秋坦诚道:“想吧,爸妈年纪慢慢大了,我应该会经常回去。”
不过她不恋家,她不会因为这?些原因心情不好。
苏萦淮反而赞许,她点点头,“应该的,让曦亭陪你回去。”
“要是?他们想在燕城长住,也可?以让曦亭安排。”
孟秋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不会来。
爸爸妈妈传统。
他们觉得霁水才是?他们的根。
赵曦亭后来告诉孟秋,他母亲曾在南方住过一段时间,挺想念那里的生活,才有此?一问。
苏萦淮原先想劝赵曦亭换一个。
在圈子里挑是?最稳妥最靠谱的方式,知根知底。
倒不是?她瞧不上普通人家的姑娘。
谁都年轻过。
当?没?了爱情回归生活,家境不同的弊端就会出来,无论对谁都没?好处。
但见到孟秋之?后,苏萦淮发现她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挺自信坚韧一女孩儿,不卑不亢,能上得了场面,领出去不丢人。
这?个女孩儿的底气不是?家里给的,是?她努力认真去自给自足给的。
某种意义来,她配得上。
认知和眼界可?以慢慢培养,心气儿和性?格不行。
孟秋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璞玉。
苏萦淮和孟秋见面之?前,就给她选了块布料,认识一个国手?裁缝。
他们出席许多场合不好穿有牌子的衣服,所以定制居多,问她喜欢什么样式。
孟秋拿不准主?意,温温和和地吐字,“您帮我选吧,我相信您。”
苏萦淮顿了一顿,看着她温婉的眉眼,笑:“你这?性?子能降得住他也是?稀奇。”
“私底下他该霸道还是?霸道吧?”
“是?不是?欺负你?”
孟秋红了脸,轻声:“还好。”
孟秋也是?后来才知道赵秉君和赵曦亭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赵语堂和苏萦淮年少时就已经是?恋人了。
订婚前苏萦淮临时反悔,要出国读书,她有鸿鹄之?志,志在八方,不是?困在家里生儿育女的。
赵语堂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当?时也放了狠话,“那你再别?回来了,我们就到此?为止。”
苏萦淮真走了,一走就是?好几年。
赵语堂等她了三年,三年末给她写过一封信,问她还回不回来。
然而这?封信没?有寄到苏萦淮手?里。
赵语堂填的是?她搬家前的地址。
赵语堂迟迟没?等到她的回音,以为她已经将他放下,就没?再纠缠,同意了家里联姻的要求。
荒唐的是?——
洞房花烛夜,对方和他坦白自己已经怀孕,她不敢让父母知道,才想出这?个歪招,只要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她做什么都可?以。
赵语堂当?场就气炸了,这?甚至都称不上被戴绿帽子,简直被人当?猴耍。
那会儿没?像现在这?么开放,为了掩盖这?桩家族丑事?。
他咬牙认下。
没?想到这?一认,赵语堂和苏萦淮又错过五年。
赵秉君母亲本就对赵家有所亏欠,孕期抑郁,生下赵秉君没?几天就病逝了。
至于赵秉君生父,她始终没?有是?谁。
赵秉君长大之?后,赵语堂和他聊过这?桩事?,问他想不想找亲生父亲。
如果他有血缘宗亲的执念,可?以帮他找。
赵秉君郑重道:“爸,我不打算找。从小您对我比对曦亭都好,您就是?我亲生父亲。”
-
赵曦亭和孟秋的新房买在二环内。
买之?前特地请了大师给他们生辰八字合了一遍,买在哪里有利于夫妻和谐,地理位置对后代的发展好不好,大概的朝向应该朝哪儿。
要不是?孟秋亲身经历了,还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新房装修花了六个多月,整体框架由专门的设计师负责,细节上的问题会拿来和孟秋沟通。
结婚用的戒指需要买一对新的。
孟秋手?上这?颗钻就已经挺大了,送来的样图里还有更?大的。
有一天他们在去看家具的路上。
赵曦亭随意翻着几本家具图册,大概都不太满意,翻得不太有耐心。
孟秋凑过去,赵曦亭顺势把她揽过来,册子摊在腿上,“喜欢什么样的?一起瞧瞧?”
孟秋想问的不是?这?个,她一只手?压在册子上,身子往前倾,半跪半坐。
“赵曦亭,你求婚那天是?临时起意么?”
赵曦亭唇角弯了弯,侧过脸,垂眸看着她的唇,自然地啄了一下。
“是?。”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我认为,那个时候是?最好的时候。”
溺
北国的八月不大好讲夏,
也不大好讲秋,但?金枫已初见?了秋的端倪。
孟秋回到霁水备婚,常想?的却是北方。
她想?起郁达夫笔下北平的秋,写钓鱼台的柳影,
潭拓寺的钟声。
还有踩上去?声音没有气味也没有,
细细弱弱的槐花。
孟秋问赵曦亭,
这个?时节燕城槐树落花了吗,她好像不记得了,
霁水前些天才过了台风天,
风大要把人卷走?。
赵曦亭也有闲心,在一宗一宗泛凉的秋雨后,
为她寻一两朵槐花来,他薄白的指尖沾着秋的清凉。
对他来说,这点清凉是一种点缀。
——回来带你看铺满槐花的胡同。
他们每天都通电话。
爸爸妈妈学了赵曦亭的讲法,
跟亲戚朋友提起这桩婚事,说女儿嫁燕城,女婿人很贴心正派,气质长相一流,
对方父母单位工作。
最重要的是小两口恩爱得能酿蜜。
亲家公亲家母的职位一个?字儿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