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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时隔太久,魏启元已经记不清太多,只记得当年的小女孩儿特别漂亮,头发染了几撮紫色,原本以为她是个小太妹,可她待人却极有礼貌,见人就笑眯眯地喊“叔叔”,还听人说她成绩十分优异。

    魏启元不得不承认,当年小小年纪的余祎,已经足以让人留有深刻印象,所以时隔多年,当他在商场见到她第一眼时,就总觉得有些面熟。

    “乐书记当年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惋惜,这几年我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乐小姐的消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不管怎样,我身为长辈,也希望能够照顾故人之女。”

    余祎“噗嗤”一笑,“每天送花照顾?”

    魏启元笑道:“只怪乐小姐太优秀,让我这个‘叔叔’也忍不住动心,连我那个脸上刻着生人勿近的侄子,不也对乐小姐十分爱护?”他故弄玄虚,又加了一句,“可惜阿宗并非良人,他有没有说过,他与你的父亲相识?”

    余祎始终含笑,瞧起来怡然自得,听见魏启元的问题,她只是扬了一下眉,继续切牛排喝果汁,好像吊人胃口的不是魏启元,而是她。

    魏启元再一次谦让女士,说道:“阿宗是我魏家血脉,可惜他一直不被人所知,直到去年他才回到魏家,整整三十多年,他的过去我们一无所知,魏家不是平常人家,自然要对他进行调查,而我刚好知道,他与你父亲有瓜葛,当年他在裕清市创办公司,曾经得到你父亲朋友的帮助。”

    余祎边吃边点头:“知道了,然后呢?”

    魏启元道:“我知道阿宗的背景有问题,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查出他的底细,他在国内的经历干干净净,从出生到现在,看起来全都十分普通,我不信他这样简单,我更相信他像网络上传言那样,从小生活在新加坡,但假如这是事实,他又如何能够将自己的过去替换掉?我想来想去,只有你父亲有这样本事!”

    余祎像是在听天方夜谭,惊叹道:“魏叔叔,没想到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你毕竟年纪轻,许多事情没有见到过,就以为不可能实现,当然,这些只是我自己的猜测,无凭无据,只是不能怪我这样去推断,因为我实在想不通,他是怎样偷天换日的!”

    余祎想了想,说道:“即使是这样,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已经姓余,我和阿宗在一起,只是因为喜欢,他的过去跟我没有关系。”

    魏启元笑道:“你觉得阿宗是真心喜欢你?”他笑得意味深长,“阿宗这个人,我只信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他处心积虑回到魏家,当中自然有某些原因,我们这一辈有不少恩怨,只有我父亲信他是个乖孙。而你是乐家的女儿,阿宗不可能不清楚,你父亲虽然已经离开,可是乐家还在,这门姻亲,想必能让我父亲十分开怀!”

    余祎放下刀叉,抱臂靠到椅背上,笑眯眯说:“魏叔叔说得这个故事很连贯,十分好听,但有几点你该明白,第一,你说阿宗偷天换日,自知也无凭无据,这样离奇的事情,人家还以为是在拍电视剧,这一点不成立,你后面的假设就统统无效。”

    “第二,我已经姓余,先不说阿宗是否知道我从前的姓氏,只说现在,我与乐家已经没有关系,你竟然以为阿宗想要攀亲,而你每天送我花,是否也想要攀亲?想必魏老先生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你将阿宗说得这样处心积虑,我没有看出,只看出魏叔叔你用心良苦。”

    余祎牙尖嘴利,完全不按照魏启元的牌路出牌,魏启元颇为无奈,笑道:“我之前已经说了,我身为长辈,希望能够照顾好故人之女,我真心实意不希望你受伤害,阿宗对你对我魏家都有目的,到头来受伤害最大的就是你。”

    魏启元此番目的昭然若揭,并不奢望能从余祎口中听到魏宗韬的真实底细,他不过是让余祎从此以后对魏宗韬心存芥蒂,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出。

    买完单,魏启元送余祎回去,走在路上问她:“我送你的耳环喜不喜欢?”

    “很喜欢,磨成珍珠粉敷了面膜,谢谢魏叔叔。”

    魏启元一愣,突然大笑:“一一,你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有趣!”

    余祎听见他对她的称呼,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上了车,车子径直往别墅驶去,等快要到达时魏启元才再次开口:“你是个聪明人,我为我先前对你做出的轻浮行为感到抱歉,我实在不该把你当成一般的小女孩,不过我昨天送你的花,和今天送你的花,是出自我的真心实意,你不用把我当做坏人,反倒你要小心阿宗。”他侧睨了一眼余祎,笑道,“阿宗身上有一处伤,说是我造成的,他很有本事,我事后才发现家中的储物抽屉被人动过,最后我百口莫辩,假如不是这件事,我也不会对阿宗如此怀疑。”

    停下车,别墅就在眼前,魏启元最后道:“一个人能够狠下心对自己开枪,以此来嫁祸于人,他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余祎今天听了魏启元的长篇大论,心情没有变化是假,回去以后庄友柏和阿成全都狐疑地看着她,余祎没有空去理会,在卧室里一直坐到傍晚,脑中思绪紊乱,想起了从前的许多琐事,双眼渐渐模糊,她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才好了一些。

    魏宗韬今天回来得很早,一回来就进入卧室换衣服,背对着余祎脱下西装,沉声道:“今天跟魏启元去了哪里吃饭?”

    “不记得是哪家西餐厅了。”

    魏宗韬又问:“今天又是什么原因?”

    余祎并没有回答,只轻声问:“你为什么从来不好奇我的过去?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你说总共见过我三次,另外两次呢?”

    魏宗韬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走到她身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说:“哭过了?”

    “没有。”余祎仰头看他,小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父亲是乐平安?”

    她的声音很轻,魏宗韬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吭声,余祎心中了然,又问:“你见过我的那两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的眼里有泪水,晶莹剔透,就像落在绿叶中的露珠,让人不忍触碰,可是一丝极轻的风,就能将露珠轻而易举地吹落,从此沾染污泥,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其实也很脆弱。

    魏宗韬吻住她,极尽温柔,细细碾磨,动作间是满满的呵护,他低低道:“第二次,在五年前的葬礼上,你一滴眼泪也没掉,第三次,在缅甸金边,我在监控里看到你洗澡,口渴很久……”

    ☆、第37章

    五年前?余祎呆怔,时间好像在这一秒突然停止,眼中泪水不再晃动。

    五年前,乐平安被捕入狱,余祎就在家中二楼,眼睁睁地看着他坐进警车里,这么多辆警车,兴师动众,就为了抓捕一个乐平安。

    树倒猢狲散,乐家一夕之间变得空空荡荡,余祎的母亲独自强撑,到处找人帮忙,却没有人敢伸出手,证据确凿,罪名已定,再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次年四月一审判决下达,乐平安没有提出上诉。

    余祎在此之前,已经鲜少与乐平安说话,她在高三那年总是缠着乐平安带她一起去饭局,却总是对他没有好脸色,余母因此经常责怪她,乐平安却是一味宠溺,只当她是到了叛逆的年龄,总时不时地买来礼物哄她,从来没有一字一句不满。

    等到余祎念了大学,她开始远离家中,远离乐平安,不再缠着他去饭局,就连周末回家,也尽量避开他,乐平安和余祎母亲都十分奇怪,却对她无可奈何,该怎样宠还是怎样宠,乐平安抽空就会去余祎租住的公寓看她,次次都是大包小包,面对余祎的冷脸色,他只是一味地笑,想要摸摸她的头,又被她立刻躲开,乐平安总是讪讪地收回手,离开前每次都重复一样的话:“一一,你乖一点,爸爸下次再来看你!”

    余祎突然看不清任何东西,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过了一会儿,水珠从眼里落下,她才看清面前的魏宗韬。

    “整整三年,或者四年,我已经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等她想要再叫,她发现已经叫不出口。

    母亲带着她一起去狱中探望父亲,父亲还是在那里笑,笑容苦涩,眼睛却期盼地看着余祎,余祎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那几个月她从来不哭,也很少开口,耳边成天都有嘈杂的声音,闭上眼睛就是眩晕感,她觉得自己病得不清。

    等到那一天,就是乐平安被执行死刑前的最后一次家属会面,乐平安问她:“一一,这几年为什么生爸爸的气?连话都不跟爸爸说?”

    余祎沉默了很久,才很轻很轻的回答:“高二上学期,我发现你有外遇,还有私生子,你给他们汇过一笔巨款。”她从那时起密切留意乐平安的动向,甚至跟踪他到茶室,看着他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同进同出,她在茶室外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淋了整整两个小时的雨,就是这个女人,让她的父亲在那阵子鬼鬼祟祟,也就是这个女人,让她再也不愿同父亲多说一句话。

    乐平安愣怔许久,最后再开口,声音已经沙哑,有些发颤,他笑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一,你应该早点说出来。”

    后来余祎就像现在这样,她在乐平安的面前流泪,从起初的无声落泪,到最后哭得声嘶力竭,她不愿意离开乐平安,大吼大叫,喊他“爸爸”,她从来没有疯成那样,像是要将四年的“爸爸”在那一天统统喊完,她指着狱警边哭边骂,她不管乐平安犯了多大的罪,她只要她的爸爸能够回来,她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后悔的想要立刻死去,她要陪她的父亲一起死!

    等她再次清醒,她已经站在了乐平安的葬礼上,不言不语,不哭不笑,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终于渐渐变得清晰,原来是有人在喊:一一,你乖一点,爸爸下次再来看你。

    宠溺又慈祥,她想听一辈子。

    余祎哭得浑身发抖,身边的胸膛很温暖,比父亲的宽阔,比父亲的坚硬,她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浪费了四年的时光,为何每次都给父亲冷脸,为何对他的宠溺视若无睹。

    她又想起来了,这全是因为她的幼稚,她的自以为是,她以为父亲对不起母亲,她以为隐瞒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以为自己很伟大,独自承受这些痛楚,成全父亲在母亲面前的“虚伪”,她让她的父亲失落了四年,而这四年,父亲全然不知缘由,仍旧宠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逢人便夸:“我家一一又拿了奖!”却没有把奖杯拿来同他分享!

    魏宗韬抱紧她,突然感觉心中异样,这种异样随着余祎的哭声渐渐放大,她怎能哭得如此悲恸,他用力搂紧余祎,低声哄道:“别哭,别哭。”

    余祎闷在他的怀中,眼泪开了闸,就再也收不回,父亲受刑而死,母亲随之病逝,乐家却还在,光鲜亮丽,她最后一次动用乐家的权利,就是改母姓再转学,消除自己乐家人的痕迹,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谁都找不到她,她一个人到处游荡,从北半球到南半球,站在空旷草原,立于无垠沙漠,她找不到一个家,没有人陪在她的身边,对她说“一一,你乖一点”,没人知道她姓乐,她做“余祎”做的很开心,可是今天有人叫她“乐小姐”,从踏出这栋别墅开始,直到饭后归来,整整叫了她七遍,提醒她姓乐,提醒她——

    “我爸爸,是被乐家人揭发的……”

    她的爷爷,她的大伯小叔,他们要大义灭亲,他们搜集证据,将乐平安送上刑场,最后他们还主持葬礼,送自己的至亲之人最后一程。

    乐家人如此刚正不阿,百姓媒体连声叫好!

    魏宗韬记得那一天,他坐在车中看到新闻,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暴雨中那个慵懒漂亮的小女孩,便叫泉叔在经过乐平安的灵堂时停一停车。

    他让泉叔进去送点帛金聊表心意,独自坐在车中等他出来,同样是这辆车,车窗贴着玻璃膜,他看见余祎站在车旁,身边是一位老人家和一个中年男子。

    余祎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黑色,如同她身上裙子的黑色,她的声音冷漠冰凉,听不出任何情绪:“违法乱纪,罪有应得,谁都可以检举他,只有最亲的人不可以。”

    老人胳膊发颤,想要去拉她,她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自此以后,她孤身上路。

    余祎哭得喘不过气,喉咙里已经很难发声,眼泪永远不会被阳光晒得干涸,窗外夕阳已经渐渐隐于黑夜,她无处躲藏,只能埋在这具胸膛里肆意发泄和忏悔,她的名字叫做珍贵美好,她的小名叫做独一无二,她是父母最爱的珍宝。

    余祎渐渐昏沉,脸颊上的水珠沁进了魏宗韬的衣服里,魏宗韬像是在抱小孩,缓缓拍着她的背,偶尔亲亲她的额头和脸颊,见她已经哭不出来,似乎将要睡去,他才低声道:“一一……”

    余祎身体微僵,双目紧阖,过了一会儿,才在他舒缓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

    夜幕拉起,月光洒进漆黑的卧室,如梦如幻,光影似在谱写时间的乐章,回忆就在光束落下的笔尖之中轻轻摇摆,带人踏上欢笑泪水、不甘和渴望的往昔。

    魏宗韬一直抱她在怀,见到月色渐浓,他问:“饿不饿?”

    余祎摇了摇头,摇不动,她还靠在魏宗韬的胸膛上。

    魏宗韬拿着一张纸巾,最后一次替她擦了一下鼻子,低笑道:“我以为你从来都不懂得哭,真像小孩,应该让阿公看看,他赞口不绝的小女孩不是岩石做的,是洞里萨湖做的。”

    余祎不再吃惊,她仰起头问:“你认识阿公?”

    阿公是华人,自称在柬埔寨养老。

    那年是父亲离开的第二年,余母病逝,余祎带着母亲的骨灰独自上路,暑假很漫长,她不知道可以住去哪里,一个人走啊走,就走到了柬埔寨,在洞里萨湖边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摔倒,她第一时间把背包里的骨灰盒拿出来检查,见到完好无损,她才舒了一口气。

    有人突然问她:“亲人的骨灰?”

    余祎抬起头,见到是一位头发花白,身穿丝质衣衫的老人家,轻点了一下头。

    老人家很感慨:“四年前,我把我儿子的骨灰洒在了洞里萨湖。”话锋一转,又说,“你不要和我儿子抢地方!”

    余祎瞥他一眼:“四年了,你儿子的骨灰还没有流到湄公河,看来他很喜欢这片湖。”

    老人家本以为她应该气愤,或者反驳,全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反应,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竟然嘲讽他,老人家很开心,蹲下来同她闲话家常,问起骨灰盒,余祎回答:“她这一年一直住院,很久没有出来散心了,我带她出来看看,暑假结束我就把她放到爸爸身边。”

    阿公住的地方很清幽,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屋,离洞里萨湖有些远,他独自一个人跑来这里,蹲久了就走不动,让余祎搀他回去,又问她要不要住在这里,价钱比旅馆便宜,余祎拒绝了,她预订的宾馆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后来她时常遇见阿公,老人家生活冷清,喜欢余祎跟他聊天,还自告奋勇做起导游,带她参观周围风景,两人相处十分愉快。

    有一天阿公没有约她,余祎就一个人到处闲逛,等到天黑才回到宾馆,猛然见到两名壮汉等在她的房门外,说阿公出事,请她前去帮忙。

    余祎随他们赶到阿公的住处,见到房内已有许多人,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阿公骗她,哪里是什么孤寡老人,明明身边晚辈众多,第二个念头是逃跑,就在他见到阿公胳膊上的伤口时。

    她扫视一圈站在房间周围的壮汉,又看向躺在床榻上汗流不止的阿公,强自镇定:“这是……什么伤?”

    伤口很新鲜,一点都不难认出,她生平第一次见到枪伤,就是在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

    阿公很虚弱,说道:“你说你医科还没毕业,我给你一次锻炼的机会,过来帮我处理伤口。”见到余祎不动,他笑笑,“阿公年纪虽然大了,但还不想去陪我那个儿子,我的医生不在柬埔寨,等他赶来我估计早就蹬腿走了,你给我医治,要不然你也不用把你母亲放回你父亲身边了!”

    余祎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场,现实不是拍电视剧,不是把刀子用火烤一烤就能挖出子弹的,阿公年事已高,吃不消这种粗暴的方法,也不能让他冒上伤口感染的风险,余祎满头大汗,在柬埔寨的炎热夜里,第一次把一个大活人的肉给割开。

    她的假期就此只能在这幢两层楼的房子里度过,出门就有人跟随,数十双眼睛都在盯着她,与在儒安塘时何其像相似,命运在孜孜不倦地耍着她。

    魏宗韬笑道:“我和医生在第二天傍晚就已经赶到。”

    余祎点了一下头,“我知道,阿公后来没让我继续治疗。”

    魏宗韬赶到这里,问过手下那位替阿公取子弹的人是谁,听完以后判断对方没有威胁,他也就不再去理会,只派人将她看惯住,自己并不露面。

    有一回阿公跟他说:“我今天跟那小女孩聊天,说要把我的孙子介绍给她,你猜那小女孩怎么回答?”

    魏宗韬敷衍地回了一句,阿公笑得幸灾乐祸:“她说她十岁时你二十岁,如果你喜欢她,那就是恋|童癖,这是病,必须要治,真是毒舌!”这点还不够,阿公继续挖苦他,“我跟她说你很有钱,事业做得很大,她这回又说,你的年纪太小,等你遗产要等太久,所以她用不着,何况我们是黑社会,她还想要活久一点!”

    魏宗韬听完后不动声色,叫人去她房里装摄像头,他倒想看看她是何种姿色,能够清高傲慢至此。

    于是他在房里第三次见到余祎,余祎在水下冲凉,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身体洁白剔透,每一处都像精工雕刻,他想她一定十分柔软,哭喊的声音必定动听极了,他目不转睛,像是被人点穴,身体却在慢慢变化,呼吸渐渐急促。

    直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一切都被打断。

    月光绵软,魏宗韬看向怀中余祎,低笑道:“谁都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偷偷报了警,他们全都没有防备,等我派人把警察应付过去,去你房间找你时,你已经不在,浴缸里的水还有你的香味……”

    他抬起余祎的下巴,又一次压低声音,如同那时的目不转睛:“幸好你跑得快,要不然,那晚我一定让你哭喊。”

    时隔多年,她已然在他怀中。

    ☆、第38章

    余祎万万想不到他当年竟然会在浴室里装摄像头,此刻她的伤心被气愤压下了几分,骂了他一声“变态”,推开他就要往旁边去。

    大哭是一件十分耗体力的事情,她的手上根本使不上劲,动作幅度一大,头就感觉晕眩,讲话时鼻音浓,明明已经没再哭,可沙哑无力的声音,听起来愈发楚楚可怜。

    魏宗韬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笑她:“我没装摄像头之前,你就已经骂过我变态!”

    兜兜转转,到头来他在儒安塘再次发现了她,威胁她强迫她,最后将她拥有,终于得偿所愿。

    他去吻她,余祎试图反抗,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过了一会儿她安静下来,到底还是哭累了,昏昏沉沉就想睡,魏宗韬见她不愿意吃东西,也不勉强她,脱下她的外套把她塞进了被窝,径自走去了洗手间。

    他拧了一块热毛巾回到床边,轻轻地替余祎擦了擦脸,洗手间的灯光偷偷流泻出来,映上床头两人,一躺一坐,静谧无声。

    魏宗韬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即使每次将余祎折腾的有气无力,他也只是将她抱去浴室,让她自己洗漱而已,今天他第一次替人擦脸,还是用一块热毛巾。

    他的手顿了一下,细细凝视眼前这张小脸。

    苍白脆弱,眉头紧拧,此刻的她很弱小,全然不像平时那般趾高气扬。他小心翼翼地擦向她的眼角,突然见到她嘴唇翕动了几下,竟然是在说梦话,魏宗韬笑了笑,亲了她一下,过了许久他才躺回床上,靠在床头,垂眸看向枕边的人,眼神若有所思。

    余祎在第二天睁眼后立刻恢复常态,起床穿衣洗漱,调侃阿成两句,胃口也不错,将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魏宗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得来她一记白眼。

    余祎放下刀叉,一边擦拭嘴角,一边说:“魏启元认出了我,他昨天就说了两点,第一点,我父亲替你换过身份,第二点,你想利用乐家上位。”

    魏宗韬神情自若,喝了一口咖啡点点头,“嗯,信吗?”

    余祎道:“第二点我不信,你向来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想靠联姻上位太离谱。”顿了顿,直视魏宗韬,“第一点我信,你本来就是新加坡人,魏启元不确定,我确定,所以你在我父亲贪赃枉法的罪名上又添了一笔?”

    魏宗韬失笑,垂眸沉默片刻,才说:“别再胡思乱想,今天我带阿庄出去,以后还是阿成跟你。”

    别人哄女孩,送花送珠宝,或甜言蜜语,或浪漫约会,只有魏宗韬拿阿成来哄人,余祎有些啼笑皆非,但见到阿成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她又不得不承认魏宗韬十分了解她的喜好!

    香港的魏家别墅里,佣人刚打开侧门准备出去买菜,见到前方驶来的轿车,她又赶紧把大门打开,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小姐!”

    魏菁琳下了车,在花园里找到了魏老先生,对他说:“爸爸,怎么一大早就来弄这些花花草草,你需要好好休息!”

    魏老先生坐在轮椅上,拿着园艺剪刀正在修剪枝叶,他的身体不便,修剪起来有些困难,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我已经休息太久,再不动一动,就永远都动不了了。”

    魏菁琳蹙眉道:“爸爸!”

    魏老先生没有理会她,边剪边问:“一大早过来,有什么事?”

    魏菁琳这才道:“我已经查出了那位余小姐的身份。”说完这一句,她见魏老先生没有异议,这才继续,“余小姐与阿宗在儒安塘相识,我找人去打听过,余小姐高中毕业,为人不错,不过跟那里的一个古惑仔好像有一些关系。”

    魏老先生仍然在慢吞吞地剪枝叶,“其他的呢?”

    “其他的……”魏菁琳蹙了蹙眉,“其他没有什么,我问过她打工时的老板娘,老板娘不记得她是哪里人,不过说她很乖巧。”她只查来这一些。

    余祎在儒安塘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又没有任何朋友,魏菁琳再神通广大,没有线索总归无计可施,除非问清余祎是哪里人,那才好去查。

    魏老先生终于放下剪刀,说道:“学历太低……这样,今晚你把安杰也带来,大家一起吃餐饭,人品如何还需观察。”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你也替你大哥好好看看,这是启开唯一的儿子!”

    魏宗韬中午接到魏家别墅的电话,听完以后挂断,问庄友柏事情办得如何,庄友柏回答:“我已经知会过棋牌室老板娘,她昨天打来电话,说已经有人去儒安塘问过她,她没有把余小姐的家乡说出来。”

    魏宗韬点点头,笑道:“接下去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

    余祎接到魏宗韬的电话时,她正在商场的洗手间里,洗了洗手往外走,听见阿成一句抱怨:“你肠胃不舒服,那就别每次都要我去买饮料,冰饮喝多了不好,魏总好不容易气消,我不想再惹他!”

    余祎笑眯眯道:“你再啰哩啰嗦,你家魏总可真要生气了!”她在阿成面前晃了晃屏幕不停闪烁的手机,终于将电话接起,边听边往鞋店走去。

    两个小时后她坐进了魏宗韬的车里,战利品已经让阿成带回别墅,她换上了一件新买的亮色连衣裙,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想娶我?”

    前方正在开车的泉叔惊了一跳,下意识地瞟向了后视镜,却见余祎倏地对着镜子笑了笑,泉叔赶紧收回视线。

    魏宗韬挑了挑眉,握起她的手亲了一口,笑说:“你在求婚?”

    余祎抽回手,手背在他的裤子上擦了擦,说道:“你要适可而止,万一魏老先生想在他有生之年看到长孙娶妻生子,那你要怎么办?我已经配合你去过晚会,今天也配合你,生孩子的事情我可配合不了。”

    魏宗韬搂过她的腰,直视前方说:“如果我就要你生呢?”

    “给变态生小孩?”

    魏宗韬大笑,对她说:“你以为你正常?”他不顾坐在驾驶座上的泉叔,抱过余祎就去亲她,遭来她连连拍打,闷笑道,“我们的小孩一定很有趣!”

    片刻抵达香港别墅,轿车径直驶入,佣人开了门,立刻叫了一声“宗少爷”,又叫了余祎一声“余小姐”,看来早有人同她们打过招呼。

    别墅装修的金碧辉煌,吊顶上的水晶灯已经开启,装饰摆设豪华奢侈,餐桌那头已有佣人在来来回回的摆盘。

    魏家的三个孙女只有一人到场,老大在实验室工作,今天加班,老二学校里有活动,也不能赶回来,小孙女怯怯地解释完,就跑回了楼上的房间。

    魏宗韬看她逃得比老鼠还快,对余祎说:“她们都跟魏老先生住在一起。”

    一旁的安杰已经吃了很久的水果,见到没人理她,她站起来说:“我小时候也跟外公住在一起!”

    她的身高只及魏宗韬的大腿,跑过来说话时需要仰着头,六岁的小孩还有些奶声奶气,头很是可爱。

    余祎见到她,露出真心笑容:“你就是安杰?”

    安杰的嘴唇上还有葡萄汁,她没有回答余祎的问题,反而小大人似的提问:“你是叔叔的女朋友?”

    余祎纠正她:“按照辈分,你要叫他哥哥。”

    安杰撇撇嘴,小声嘀咕:“他这么老……”

    远处有一道苍老的声音,说道:“什么老,安杰,叫哥哥!”

    魏老先生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魏菁琳,他刚刚从花园里回来,进门就听到安杰没大没小,有必要及时纠正她。

    安杰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蹬着小短腿就跑到了魏菁琳的身后,生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很乖巧,在母亲的示意下伸出胳膊推起了轮椅,千辛万苦才让椅子动了一下,魏老先生忍俊不禁:“行了行了,安杰很乖!”

    余祎在来前已经买好了见面礼,魏家什么都不缺,她无法创新,只是中规中矩地买了一些中药保健品。

    魏老先生让佣人把保健品拿去厨房,说道:“余小姐,破费了。”

    离开饭时间还早,众人索性坐下聊天,魏老先生问及余祎家乡,余祎瞥了魏宗韬一眼,说道:“海州市。”

    魏老先生诧异道:“海州市?那里离安市很近。”

    他又问余祎从前在哪里读书,余祎说道:“念过两年大学,后来出了一些状况,我就休学了。”

    这与魏菁琳调查得来的消息相符,余祎确实只有高中学历,不过比高中学历稍微好听一些,魏老先生仍旧有些不太满意,不过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魏宗韬坐在余祎身边一言不发,听到她说“海州市”时,他就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这些常规问题他早已料到,来时的路上他并没有告知余祎该如何回答,他给她一个自己做主的机会!

    魏菁琳与魏启元一样野心勃勃,如今她将心腹大患铲除,现在必定会乘胜追击,在魏老先生尚有行为能力之时,哄得他老人家交权,至于她想如何做,魏宗韬毕竟不是神机妙算,也不能未卜先知,他只是在那天离开宴会厅休息室后,在门口等待了几分钟,听到了魏菁琳对余祎的“夸奖”,猜测她会从余祎下手,纸包不住火,与其让她查出余祎刻意隐瞒身份,遭来魏老先生的怀疑,不如让余祎自己做主,究竟是继续撒谎,还是与他站在一道。

    而今余祎已经回答,自己揭开了自己的疮疤,魏宗韬忍不住将她的手又握紧几分,等到大家起身往餐桌走去,他才凑到余祎耳边低笑:“我觉得,你已经很想嫁我!”

    余祎觉得魏宗韬脸皮很厚,吃饭时与他保持一定距离,餐桌很大,人却很少,有些冷冷清清,六岁的安杰是一个暖场利器,魏菁琳问她:“今天怎么不要坐那个位置了?坐在余姐姐身边不是挺好?”

    安杰哼道:“我不喜欢她!”

    众人一愣,连魏菁琳都没想到她这样直接,干笑道:“童言无忌。”

    魏老先生却问:“为什么不喜欢?”

    安杰这才嘟着嘴吼道:“她最漂亮,我不喜欢她!”

    这句吼声成功将大家逗笑,连魏宗韬也忍不住勾唇。

    饭后安杰坐不住,非要余祎陪她去玩,余祎只好提前离开餐桌,陪安杰去她的小房间。

    小房间布置温馨,玩具摆满了柜子,安杰说:“我小时候还住这里,长大了就不住这里了,我跟妈妈住在外面。”

    余祎一笑:“你什么时候长大的?”

    安杰想了想,回答:“我还只有现在一半长的时候!”

    余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耐性地陪安杰玩了起来。

    安杰的房间里有画板有电子琴,还有芭蕾舞鞋和各种舞蹈服,连象棋飞行器都堆满了抽屉,全都应有尽有,余祎陪她画了一会儿画,又弹了一会儿琴,过了许久才见有佣人过来敲门。

    她走到楼下,魏宗韬已经等在那里,对她说:“我先让人送你回去,集团里有点事情。”

    一旁的魏老先生脸色不佳,说道:“动作快点,你跟菁琳一起去!”

    余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宗韬要离开,她自然不会留下,只能坐上魏老先生派来的车,轿车在夜色中往口岸驶去。

    ☆、第39章

    时间已经很晚,途中星光璀璨。

    司机开车开得很慢,稳稳当当,遇上红灯刹车,余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她有心让司机加快速度,可是看他年纪有些大,想了想又算了。

    过了一会儿,余祎还是忍不住说:“叔叔,能不能稍微开快一点儿?”

    司机好像听不懂普通话,看了眼后视镜,问余祎在说什么,余祎只能用粤语重复了一遍,司机这才点点头,嘴上应好,脚下油门却没有加大多少,仍旧慢吞吞的。

    驶到隧道口,车中有手机“嘟嘟”叫了两声,司机目不斜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余祎担心他年纪大没听见,提醒他:“阿叔,你的手机有响。”

    司机赶忙道了谢,不一会儿车子已经驶进了海底隧道,车流稀少,一路畅通无阻,司机终于加快了行车速度。

    余祎只等快点过关回去洗澡睡觉,心头正在安排就寝步骤,突然一个急刹车,害她身体猛地往前一扑,她赶紧扶住车椅,还没有回过神,便听车外有人不停敲玻璃,用粤语在那里骂骂咧咧,语速十分快,余祎根本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机将车停至路边,指着车尾同他们理论,又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起先还好好的,没多久却见对方突然开始动手,余祎眉头一蹙,并没有从车中下来,而是迅速拿出手机准备拨打999,站在车边的男子眼尖发现,用力拍打了一下车窗,猛地拽开了车门,一把夺过余祎的手机,将余祎给拖出了车,冲同伴喊:“有靓女!”说着还用力搂住余祎,不顾她的挣扎,掐住她的两颊将她的脸抬起来。

    余祎双颊吃痛,又被对方箍得紧,丝毫挣扎不开,对方几人在那里哄笑调戏,言语轻浮露骨,余祎努力好半天,终于找准角度,抬起膝盖顶向他的要害处,两人距离近,她使得力气小,却还是让对方最脆弱的部位感受到了剧痛,一声嚎叫响起在路边,余祎的脸颊一得到自由,立刻大声呼喊“救命”,突然有一道声音盖过了她,司机挥手大喊:“少爷,少爷,是我!”

    时间太晚,马路上并没有太多车辆,这头围着四五人有些醒目,路过的车主也没有留意太多,而随着司机的呼喊,终于有一辆从对面驶来的车打了一个方向盘往这头过来,片刻就停在了他们面前,车中下来的人,竟然是魏启元!

    魏启元打量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余祎身上,扫过她泛着手指印的脸颊,又看了一眼她被对方用力拽住的胳膊,说道:“开个价,拿了钱就滚!”

    对方吐了口唾沫,凶神恶煞地瞪视他,拳脚一触即发!

    另一边,魏宗韬和魏菁琳早已赶到了永新集团的总部。

    先前在别墅里用完餐,魏老先生把他们带去书房,谈了许久的公事之后,他问魏宗韬是否打算和余祎有进一步的发展。

    魏老先生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不再注重门第观念,但真当见到余祎只有高中学历,从前还在棋牌室打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因此他只能说服魏宗韬。

    魏菁琳起先帮腔魏宗韬,夸余祎:“连安杰都说余小姐漂亮,余小姐的模样确实是难找的,阿宗既然喜欢,爸爸就再等一等。”

    魏老先生听完就皱眉:“古语说得好,以色事人,色衰而弛,她二十几岁,模样出挑难得,等到她四五十岁呢?阿宗,夫妻间还需要有共同话题,她没有学识没有阅历,日后更不能帮衬你,实在不是适合的人选,明天开始我帮你物色,魏家孙媳不求有多好的家世,至少她本身得有学识和能力,加之长相,占尽这三种的女人有许多!”

    于是魏菁琳又开始帮腔魏老先生,说自己同学的妹妹刚刚留学回来,与余祎年龄相仿,魏宗韬等他们说完,才不咸不淡地开口:“按理我是晚辈,叔叔已经四十多岁,可能更加需要。”

    魏菁琳语塞,表情有点尴尬,魏宗韬又说:“而且,我至今从未见过比余祎更好的!”

    魏老先生险些就要发怒,就在这时,集团一通电话打来,他顾不得谈家事,挂断电话就让魏宗韬和魏菁琳赶去集团。

    三更半夜,有员工站在集团顶楼的天台边缘,宣称要自杀。

    魏宗韬和魏菁琳赶到时,集团楼下已经围堵了一群人,警方已经赶到,劝解了七八分钟,见对方情绪激动,又赶紧叫来谈判专家。

    自杀者大声喊:“我今天死,就是魏宗韬逼死的!”

    这句话喊得尤其响,楼下围观群众听不清,天台上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警员立刻询问魏宗韬是谁。

    原来魏宗韬在进入董事局之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调查永新集团之前项目失利的原因,揪出几只集团蛀虫,率先拿他们开刀,行动迅速,不留任何情面,几天功夫下来,魏启元的派系已经人心惶惶,有人乱了阵脚,有人立刻倒戈,旁观的集团高层再也不敢小瞧他,事事都开始配合。

    这名自杀者,就是蛀虫之一,魏宗韬做事不给人留余地,他赶尽杀绝,使得对方无法在行业内立足,终于导致了今晚这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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