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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太后微微一笑,她也正是这个主意。和亲人选虽然通常默认是父族出身宗室,但,如果从王爷们中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为什么不能选公主们的女儿?比起那些王爷,公主们的女儿更容易掌控,毕竟通常情况下驸马的门第都不会太高,这些女孩子们即便去了乌剌,朝廷也不必担心她们的父族借着乌剌的势力起二心。

    太后笑着说道:“安王之意与哀家的意思正好不谋而合。那么就麻烦安王每天进宫一趟,与哀家一同商议参详,早些定下和亲人选。”

    原来是为了方便今后见面。赵恒没有推辞,道:“好。”

    太后压低了声音:“皇帝拿到了你王府的地图,留心。”

    赵恒不动声色,道:“我有计较。”

    两个时辰后,收到消息的玉华大长公主急急走去凌嫣房里,叫起了女儿:“嫣儿,你跟我去趟安国公府,给沐桑桑赔礼道歉。”

    凌嫣脱口说道:“什么?我不去,她也配!”

    玉华大长公主叹着气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孩子,刚刚阿娘听到了消息,这次和亲不仅要从王爷、郡王家里选,各公主府未婚的姑娘也得参选,而且,太后还拉上了安王,一起来确定最终人选。”

    凌嫣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之前安王因为她说沐桑桑一句话就出手暗算,那么这次,他会不会存心报复她?

    玉华大长公主看着她,神色凝重:“好孩子,如今你的前途捏在太后和安王手里,而你得罪过沐桑桑那么多次,好孩子,我知道难为你了,可是你必须收起小性子跟阿娘走这一趟,只要沐桑桑消了气,太后和安王应该不会再为难你。”

    凌嫣明知道母亲说的都对,却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愤愤地说道:“凭什么?我又没说错!难道沐桑桑没有跟赵恒勾勾勾搭?他们做得我为什么说不得?”

    玉华大长公主也有些着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难道你想让他们送你去乌剌?”

    “他敢!”凌嫣跳起来,气势汹汹,“赵恒算什么东西,一个叛逆罢了,皇帝是我表哥,我就不信皇帝不拦着他!”

    “糊涂!”玉华大长公主彻底急了,“你跟沐桑桑闹过那么多回,皇帝有哪一次向着你?”

    凌嫣哑口无言。她自以为出身高贵,能得皇帝另眼相看,但是细细回想起来,每次与沐桑桑发生争执的时候,皇帝从来没有向着她。

    这么一想,她越发愤怒不平,恨恨说道:“反正我死也不去求沐桑桑!要是赵恒敢逼我和亲,我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玉华大长公主耐着性子劝了半天,凌嫣到底不肯松口,玉华大长公主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收拾了几色礼品,坐上车子心事重重地往安国公府去,准备替女儿去赔礼。

    许念迎出来时,满心里也是疑惑,玉华大长公主跟沐家素来没有走动,怎么这时候突然上门?

    “许夫人,”玉华大长公主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住她,“你家姑娘在家吗?我特特来替我那个不懂事的孽障跟她陪个不是。”

    许念吓了一跳,连连说不敢,又忙让人去叫沐桑桑出来,沐桑桑刚一进门,玉华大长公主立刻起身迎上去,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好姑娘,那天在太极殿都是嫣儿做的不对,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请你念自幼相识的情分上,原谅她这回好不好?”

    沐桑桑一怔,一时间也想不通她这出是什么意思,她悄悄去看母亲,却发现母亲也是一脸疑惑,显然也没明白玉华大长公主的用意。

    玉华大长公主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还没开口先堆满了笑:“那天从太极殿出来我就想着让她给你赔罪,偏偏她回去就病了,现在还下不了床,我等不及就自己来了,好孩子,你别再恼她了好不好?”

    沐桑桑现在才确定,大长公主还真是来赔礼的。这可奇了,从前凌嫣也没少跟她闹,沐家风光时也没见大长公主来赔礼,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心里思忖着,就没敢把话说死,只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早已忘了,大长公主太客气了。”

    玉华大长公主见她态度模糊,忙又道:“咱们两家原本就是亲戚,从小你两个也都一处玩起来的,嫣儿的脾气你肯定知道,她嘴上虽然不饶人,心里却拿你当成亲妹妹一样,她是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跟她计较好不好?你要是还恼,那么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吧。”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给沐桑桑行礼,沐桑桑连忙拦住她,道:“大长公主,我并没有恼,您千万别这样,我担不起。”

    “真没有恼?”玉华大长公主半推半就地坐下了,叹了口气,“好孩子,要是嫣儿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弄到这一步,她心里确实有些后悔,因为丈夫死得早,凌嫣又是独生女儿,这些年她未免事事都依着她,结果宠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谁人都敢得罪。公主府说起来威风,其实只不过是个空架子,她又没有夫家可以依靠,只愿太后和赵恒看着她一片苦心的份上,不要挑中女儿吧。

    玉华大长公主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临走时还拉着沐桑桑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好孩子,若是太后问起来,你千万告诉她我今天来过,就说你跟嫣儿已经和好了。”

    沐桑桑恍然大悟,太后如今正在核选和亲的人选,原来如此!

    不过,玉华大长公主倒是多心了,她从未想过要因为这些私下的不和对凌嫣怎么样。

    沐桑桑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的,殿下放心吧。”

    玉华大长公主叹口气,握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拜托你了。”

    沐桑桑看着她的轿子走远,转身正要回去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妹妹留步!”

    回头看时,一匹马飞也似地正朝她奔过来,马背上的人见她回头便启唇一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露出两排雪亮的牙齿:“妹妹,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万结束,明天开始双更~

    第45章

    沐桑桑蓦地觉得后背上一凉,那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是傅澄。

    她没有回应,躲到许念身后站住,低着头只当做没看见他。

    傅澄很快冲到跟前,勒住了马,看看她又看看许念,笑得轻佻:“许夫人好,妹妹好。”

    许念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傅家做出这种事,竟然还敢上门!

    她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傅澄笑微微地跳下马,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过去,若无其事地说道:“家父让我把婚书和沐长弓的庚帖还回来,我家要退婚。”

    “好,我早想退婚了,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从来不跟忘恩负义的贼子结亲!”许念性子温柔,从来不曾对人说过这种刚硬的话,此时却只觉得压不住的火气,“你在这里等着,待会儿我让人把傅晚的婚书庚帖给你!”

    傅澄跟她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沐桑桑,笑着说道:“好,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吧。”

    许念拉着沐桑桑,转身向里走去,沐桑桑感觉到傅澄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她一阵难受,脚底下越走越快,却在此时听见他幽幽说道:“妹妹慢些走,当心摔着了。”

    沐桑桑走得更快了。

    许念很快找到了当初的婚书和傅晚的庚帖,怒冲冲往管事手里一丢:“拿出去给傅澄!”

    东西虽然拿走了,但她心里的火气还是压不住,想到当初对傅守义的提拔,想到傅晚的绝情,她气呼呼地跟沐桑桑说着话,管事回来说道:“刚才出去时远远瞧着好像是杨家的轿子往这边来。”

    许念忙站起来,心里就有点踌躇,她是真没有办法能救杨静姝,杨姨妈要是再哭着求她,该怎么办?

    沐桑桑想了想,转身走出去找沐旬鹤,母亲和她都是脸皮薄的人,万一杨姨妈哭闹起来,还得二哥出面才能应付。

    不多时杨姨妈果然来了,哭得眼睛红肿着,一头撞进许念怀里,嚎啕大哭:“姐姐,你救救姝儿,老太太要她明天就去家庙!”

    许念一下子就慌了,连忙问道:“三爷也同意吗?你跟三爷就这一个女儿,他怎么舍得让静姝去庙里?”

    杨姨妈扑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姐姐,我不像你一样命好,三爷只管吃酒找小老婆,我们的死活他才不放在心上!姐姐,眼下只有你能救姝儿,姐姐,你一定要救我们啊!”

    昨天夜里杨三爷喝醉酒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当初老太太之所以让杨静姝揭发沐桑桑偷偷去西疆的事,都是为了向皇帝表忠心,好让杨家再往上走一步。只是杨老太太估错了形势,皇帝虽然想扳倒沐家,对沐桑桑却旧情难了,竟然因为这个记恨上了杨家。

    前天杨老太太出门打听,终于弄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于是立刻动手发落杨静姝,希望能在皇帝面前挽回一二。

    杨姨妈知道原委后又哭又气,跑去佛堂跟杨静姝商量了一夜,自以为想出了应对的好办法,这才跑来纠缠许念。

    许念抹着眼泪说:“不是我不想帮,我实在没办法呀……”

    杨姨妈立刻打断了她:“不,姐姐你能帮!朝廷不是在选跟乌剌和亲的人吗?姐姐,你让外甥女跟陛下说说,跟太后说说,就选姝儿去和亲,只要姝儿封了公主,我看还有谁再敢磋磨她!”

    这是她跟杨静姝商量了一夜的结果,她们设想的很好,只要杨静姝封了公主去和亲,杨家哪个人还敢对她们娘儿俩指手画脚?到时候就连杨老太太都得看她们的脸色!

    沐桑桑走进来时,恰好听见了这句话,不由得蹙起了眉。

    以杨静姝的身份如何能够和亲?况且明知道她跟皇帝已经决裂,却还指名道姓让她去求皇帝,何其自私?

    杨姨妈一看见她来了,脸上先是显出一阵恨意,跟着却又忍了回去,她走几步上前抓住她,急急说道:“好孩子,你救救你表姐,你去跟陛下说说,跟太后说说,就让你表姐去和亲好不好?

    “姨妈,”沐旬鹤很快走进来,拉开了杨姨妈,“和亲是国家大事,别说桑儿,就算太后也不能一个人做主,须得跟诸位王爷公主一起商议了才能定。”

    杨姨妈哪里肯信,只管哭着说道:“皇帝跟太后哪一个不是向着外甥女儿?她肯定有办法,姝儿是因为她遭的罪,她不能不管,你们也不能不管啊!”

    沐桑桑一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因我遭的罪?”

    杨姨妈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不能把内情说出来,要是让沐桑桑知道杨家指望着算计她来往上爬,怎么可能还帮她?她支吾着说道:“那是因为,因为老太太看国公府出了事,你又被陛下退了婚,老太太怕皇帝连带着怪罪杨家,所以才不待见姝儿跟我,才逼着姝儿出家。”

    这话说的古怪,沐桑桑心中根本不信,便摇头道:“姨妈,你自己都说我被陛下退了婚,你还让我怎么去求?”

    杨姨妈急忙说道:“就算退婚也不要紧,陛下心里还念着你,你去求求他肯定答应……”

    “姨妈!”沐旬鹤高声打断了她,“我家已经退婚,您说这种话,欲置桑儿的闺誉于何地?”

    他脸色沉肃,拉起沐桑桑道:“你回房去吧,姨妈说这些话听不得。”

    沐桑桑转身向外走,杨姨妈哪里肯放?连忙追过去要拦,沐旬鹤回身挡住她,道:“姨妈,我已经打发人给姨丈送了信,他一会儿就来接你。”

    杨姨妈急了,死死抓住他不放,吵闹着说道:“沐旬鹤,你这么绝情,还算亲戚吗?”

    但不管她怎么哭闹,沐旬鹤只是不松口,又拦着不让她去纠缠许念,半个时辰后,杨三爷匆匆登门,一把扯住了杨姨妈的胳膊:“少在外面丢人现眼的,快跟我回去!”

    杨姨妈不敢跟他闹,只得跟着他回去,躲在房里哭哭啼啼地一直捱到天黑,杨三爷早就去小妾房里了,杨姨妈红着眼睛取了些点心,偷偷溜去小佛堂看杨静姝。

    杨静姝正是盼她盼得两眼发直,一看见她就拽着问:“姨妈肯替我出头了吗?”

    “不中用,你姨妈根本靠不住!”

    杨姨妈一头哭,一头把今天在安国公府的事说了一遍,杨静姝咬着牙说道:“好好好,都是她们害得我,现在一个个都装没事人儿,什么东西!”

    她骂了一阵,又气了一阵,最后想了想趴在杨姨妈耳朵边上悄悄说道:“你想个法子把我弄出去,我不能去庙里,那种鬼地方一进去就出不来了,我先在外头躲几天,到时候再想办法。”

    杨姨妈吓了一跳,嗫嚅着说:“老太太盯着呢,我怎么弄?”

    “你就不会想想法子?”杨静姝很是生气,“弄俩钱打点酒,把看门的几个引开,我自己就能跑出去!”

    她横了心,她绝不能去庙里修行,等跑出去了,再想办法,总能想出个好办法!

    夜色深沉,沐桑桑熄了灯站在窗前,心神不宁。

    赵恒临走时让她晚上等他,但她总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可能让她晚上等他?

    却在此时,突然想起来当日在宫里的时候,他几次来见她,都是趁着黑夜,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

    脸颊上不由自主热了起来,今夜,他还会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吗?

    一更的梆子刚刚敲过,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沐桑桑躲在窗帘后面,借着月亮光悄悄向外看去,小院里静悄悄的,丫头婆子们都睡了,一个人也没有。

    刚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似乎在紫藤花架那边,难道是他?

    沐桑桑靠近了些,悄悄推开窗户,紫藤花正簌簌乱动,不多时,一只花猫喵呜一声跳了下来,钻进了旁边的草丛。

    原来是猫。

    沐桑桑一阵失望。

    却在此时,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等我?”

    沐桑桑吃了一惊,忙转过身来,借着窗口映进来的淡白色月光,赵恒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到跟前,走到离她极近的地方站住,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向后退了几步,颤声问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赵恒没有说话,这个小院,这扇窗,甚至窗子上糊着的浅粉色霞影纱,他都十分熟悉,那些寂静的深夜里他曾无数次在附近凝望徘徊,一遍遍在心里想着她的模样。

    沐桑桑定定神,拿起温盘里放着的茶壶,斟了一盏茶递过去,轻声道:“你吃茶。”

    赵恒看着那张小巧的乌木茶几,上面放着温盘、茶壶,还有两只天青釉的茶盏,笑意不觉浮起在唇边,她在等他,还准备了茶,给他留了杯子。这种情形格外的温馨。

    一点柔情在心底漾起来,慢慢地溢满了全身,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还有心爱的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他接过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茶盏上沾染了她的香气,让人留恋不已。

    沐桑桑禁不住的慌张,她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地抿着,借以舒缓紧张的心情。

    “我带你去个地方。”赵恒说道。

    沐桑桑忙放下茶盏,正想问是哪里,茶盏却又被他拿起在手中,她疑惑地看过去,就见他就着她刚刚喝过的地方,轻轻抿了一口。

    心一下子狂跳起来,沐桑桑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要说:你若有心,吃我一盏残茶,哈哈哈哈……

    第46章

    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了,只能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咚、咚、咚。

    沐桑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在极度的羞涩中又带着隐约的欢喜,然而她又知道这种欢喜是应该羞耻的,她被羞耻心折磨着,不敢放任自己去欢喜,但这样反而放大了欢喜的程度,她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刚刚的一刻了。

    许久,赵恒放下茶盏,喑哑着声音道:“走吧。”

    沐桑桑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但她不敢问,怕一开口颤抖的声音会出卖她的心思,于是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又犹豫起来,到处都有值夜的下人,若是被她们看见了,会不会笑她?

    就在此时,赵恒突然停下,揽住了她的腰。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然而下一息,脚下忽然一轻,伴着熟悉的眩晕感,他带起她,掠上了屋顶。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熟悉的院子有种奇异的陌生感,沐桑桑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袖。

    在她的家里,在母亲和哥哥的眼皮底下,还有那么多值夜的卫士和下人,万一被人发现了……她慌起来,小小声地央求他:“别,当心被人看见了。”

    “不会的。”赵恒柔声道。

    他来过那么多次,早就摸清了值夜的规律和路线,不会被发现。

    他揽着她的腰,脚步轻松地踩着灰色的屋瓦,小心不让瓦片发出声音,她被他带着,身不由己地走过去,很快到了院墙边上,他停下来将她搂紧了些,脚下轻轻一点,已经跃出院墙,停在间壁佛堂的屋脊上。

    那里有两颗高大的松树,树枝伸开来像一把大伞,正好遮住了大半个屋顶,赵恒取出一方帕子铺在瓦上,拉着她轻轻坐了下去。

    在即将坐下的一刹那,沐桑桑看清楚了那方帕子,是一方淡灰色的细葛布巾,她惊讶地说出了声:“是你的帕子?”

    赵恒不解地看她。

    沐桑桑踌躇着说道:“我从西疆回来时行李里也有这样的帕子,我以为是三哥的,后来不知怎么被……皇帝拿到了,他说我,说我跟你……”

    “有私情”三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脸颊上渐渐又热了起来,沐桑桑不由自主又去咬唇,心底却突地一跳,想起白天时他放在她唇上的手指……

    她连忙松开牙齿不敢再咬,心里突然着了火,热得她意乱心迷。

    “说你跟我,如何?”赵恒低低地追问。

    “没,没什么。”沐桑桑慌乱地答道。

    赵恒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她好像很容易惊慌,也很容易害羞,但这丝毫无损她的美,反而更激发出他强烈的保护欲,他很愿意将她纳在羽翼之下,让她除了在他面前之外,永远都不必慌张害怕。

    但现在,看她窘得脸颊红红,他便不再追问,只挨着她坐下,两条长腿伸展开来,闲闲说道:“你那块,应该是我的。”

    沐桑桑啊了一声,忙忙地问道:“怎么会在我那儿?”

    “你在安谷的客栈中病倒时,我也在那里。”赵恒低下头,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就是在那里,她在高烧昏迷之时,那样无助地拉住了他的手,她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让他心生怜惜,情不自禁。

    他看着她,声音温柔如水:“那天你一直昏迷,你三哥喂你吃药,我怕弄脏了你的衣服,就用那条帕子帮你衬着。”

    原来那个时候,他竟然也在!

    电光石火之间,沐桑桑突然想到,每次他牵她手时,那种似曾相识的、让她安心的幽凉感觉——她一直以为是错觉,这种感觉怎么可能似曾相识,然而此时她终于回忆起,在那天灼热的迷梦中,分明就有这种幽凉的感觉,拖着她从混沌中找到出口,一点点回来。

    原来,竟是他么?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一直在。

    喉头有些哽住了,沐桑桑别过脸不敢让他看见,一时欢喜,一时迷茫,纷纷乱乱的,理不清个头绪。

    就在此时,她听见赵恒轻声说道:“你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先是看见了暗夜里几星明灭闪亮的光点——那是一群飞舞着的流萤,衬着流萤略带些许绿意的光芒,她又看见了自己卧房的窗口。

    她想,他应该是让他看萤火虫的吧?

    于是她轻声道:“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多的萤火虫。”

    赵恒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道:“大约在一更到二更之间,这里的流萤最多。”

    此时国公府各处都已经熄了灯,唯有佛堂的长明灯还亮着,看佛堂的婆子又总喜欢在夜里留着半扇窗不关,许是因为灯光和佛堂里熏香的缘故,萤火虫总是会聚在这里。

    沐桑桑怔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这里流萤最多?

    “还有那里。”赵恒又指了指左手边。

    沐桑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她卧房窗下放着的一缸睡莲,有一朵莲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映着淡淡的月光,看上去就好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意外的静谧美丽。

    缸中浑圆的水面突然被打破,却是一尾红鱼耐不住寂寞,跳了起来。

    沐桑桑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他太熟悉这里的布局,他不可能是第一次来。

    那么,他之前是什么时候来过?

    赵恒的目光转回到她脸上。月光映着她温软的脸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白色的微光,让她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又像她窗外粉妆玉琢的睡莲。

    不,赵恒随即否定了这些想法,无论玉还是花,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他在无尽的爱怜中长臂一舒,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

    在这里看着她的窗,猜测着她的梦境,猜测她梦里会不会有他。

    沐桑桑几乎想要叹息。他果然来过,应该还不止一次来过,他大约就坐在这里,看着流萤和睡莲,嗅着佛堂漏出来的檀香气味,默默地看着她的窗。

    原来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这样旖旎的情思。

    “你很喜欢梅子吧?”他的声音呢喃起来,幽凉的呼吸拂在她耳廓上,带起她一阵阵无助的颤栗,“窗棂上,门楣上,还有你的窗帘,都有梅子的图样,屋后还种着梅子树。等将来,我把天底下各种梅树都寻了来给你,好不好?”

    沐桑桑越缩越小,几乎快要在他怀中蜷成一团,是惊慌的,也是欢喜的,她也说不出为何有这样别扭的情绪,只能努力地低头,试图让他看不见自己涨得通红的脸颊。

    赵恒笑了起来,她害羞起来那么可怜,却又那么可爱,他忍不住想要逗她,于是俯在她耳边上轻声说道:“既然这么喜欢梅子,怎么叫做桑桑?”

    她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像带着蛊惑的魔力,沐桑桑控制不住,低低地啊了一声,飞快地捂住了脸。

    赵恒轻轻拿开她的手,让她的脸朝向自己,笑意更深:“为什么?”

    他们挨得那么近,沐桑桑被他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着,慌张到了极点,她像承受不住一般,紧紧闭上了眼睛,颤声说道:“因为我小时候……”

    当一声,一颗石子突然被丢上来,打在屋瓦上,弥漫的暧昧气息顿时被打断。

    沐旬鹤压低了的声音跟着响起来:“桑儿下来!”

    沐桑桑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推开赵恒,站起身就跑。但,这里是屋顶不是平地,瓦片在脚底下打滑,她低呼一声,险些就要摔出去,赵恒一把抱住了她。

    沐旬鹤跳上屋顶时,正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顿时绷紧了脸,一言不发地上前拉过妹妹,涌身跃下。

    他刚才带人出去找王雪绮,一无所获地回来后心里实在放不下,便想着到佛堂烧一炷香为她祈福,没想到意外地发现了赵恒,他竟敢深更半夜闯进家来拐带妹妹,实在可恶!

    赵恒很快追上来,拦在他们面前,沐旬鹤压低了声音:“以后最好不要再被我发现!”

    “好。”赵恒淡淡说道。

    下次他会谨慎些,不可能再被发现。

    他看向沐桑桑,想着向她告别,可她根本不肯抬头,于是他轻声道:“那么,我改日再来找你。”

    不等沐旬鹤反应,赵恒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沐桑桑羞得不敢抬头,许久,才听见沐旬鹤说道:“安王心怀大志,桑儿,你可想好了?”

    沐桑桑一阵茫然,怎样才算想好了?想好了什么?

    “回去吧,”沐旬鹤抬步向前走,低声道,“安王比皇帝更加难测,桑儿,你……”

    安王有志于天下,如果他真心待妹妹好,沐旬鹤不介意跟着他一起做反贼,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沐旬鹤就怕又碰上另外一个赵启。

    沐桑桑突然明白了他的忧虑,她想,她之所以总是忐忑不安,或许在心底也是怕的。

    闩好门躺回床上时,沐桑桑下意识地看向窗户。他这时候应该走了吧?应该不会还待在某个地方看着她的窗吧?她忙跳下床,赤着脚走去窗前张望,外面没有动静,他应该已经走了。

    于是她重新躺回去,竟有些怅然若失。又盼着他在,又怕他真来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纠结着,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她再次梦见了穿着帝王衣冠的赵恒,他挺拔的身姿稳稳地走过承天门,缓缓向一个女子走去。那女子眉目秀致,风姿秀逸,在一大群宫娥的簇拥下,微笑地看着赵恒。

    虽然是在梦里,但沐桑桑依旧能感觉到焦虑和不安。

    她是谁?赵恒为什么要去迎她?难道她才是赵恒命中注定的人?那么自己,又是他的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被大舅子当场抓包,哈哈哈哈哈

    第47章

    翌日一早,所有的宗室和公主们都接到太后的懿旨,进宫商议和亲人选。

    玉华大长公主怀揣着一腔心事走进慈宁宫,抬眼就见赵恒坐在太后的下首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不知道她去赔礼的事,沐桑桑有没有告诉这两个人?

    一个时辰后,经过众人推举,和亲的人选范围被拟了出来,除了已经定亲的、年貌不相当的,有三个宗室家的女儿和两个公主家的女儿在这份名单上,其中就有凌嫣。

    玉华大长公主苍白着脸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太后,这不公平,凌驸马早逝,我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要是让嫣儿去了乌剌,我怎么办?”

    太后摆手示意她坐下,道:“玉华,哀家知道你的难处,名单上的只是要考虑的人,并不是最终的结果,你莫要着急。”

    玉华大长公主急急说道:“我怎么能不着急?太后你瞧瞧,在座这么些兄弟姐妹,侄子侄女们,哪家像我家这样只有一个女儿还得应选的?莫不是太后觉得我家孤儿寡母的没人做主,专一柿子捡软的捏?”

    太后一下子沉了脸,道:“玉华,你是在指责哀家故意针对你吗?”

    太后素来强势,玉华大长公主并不敢把话说得太狠,缓了缓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后,就算是征兵,独子也能豁免,我膝下只有嫣儿一个,还请太后念在我孤儿寡母生活不易的份上,垂怜一二。”

    太后淡淡道:“我会考虑。”

    从慈宁宫出来时,玉华大长公主依旧惶恐不安,她心里盘算着去找几个哥哥诉诉苦,说服他们替自己说话,谁知道那人不是躲开了她就是不接话茬,剩下的也都不跟她走在一处,明显躲着她。

    玉华大长公主心惊肉跳,难道这些人都觉得她好欺负,特意做出这个安排?

    她匆匆赶回公主府,一把拉过凌嫣:“走,你今天必须跟我去给沐桑桑道歉!”

    凌嫣使劲甩开了她:“我不去!”

    “那你就等着去乌剌吧!”玉华大长公主又急又怒,“你知不知道太后已经把你选在名单上了!”

    “什么?”凌嫣气急,“是沐桑桑捣的鬼?我去找她!”

    她飞快地冲了出去,玉华大长公主急急忙忙追出来,却见她飞跑着去了马厩的方向,还没等她追到跟前,就听一阵马嘶,凌嫣早已经催着马冲出了大门。

    凌嫣很快冲到了街上,她满脑子怒火,根本顾不得其他,只管抽着鞭子催促马匹飞跑。大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也有不少商贩挑着担子在卖东西,她纵马冲过来,很快撞到了几个来不及躲闪的行人,小贩的摊子也被撞倒,瓜果梨桃洒了一地。

    满大街都是惊叫声,也有许多受伤的人捂着伤口跟着后面叫喊着让她停下来,但凌嫣根本不理睬,她满心里只想着收拾沐桑桑,只急急催着马往安国公府的方向冲,转过路口,一个大汉正在路中间走着,凌嫣高声道:“闪开!”

    汉子听见声音回头,凌嫣看到了一张络腮胡子的异国面孔,竟是乌拔拓思。

    乌拔拓思认出了她,咧嘴一笑:“是你呀小美人儿!”

    凌嫣现在第一恨的是沐桑桑,第二恨的就是乌剌人,她想也不想照着乌拔拓思头上就是一鞭子,骂道:“该死的番子,都是你们害得我!”

    鞭子被乌拔拓思抓住了,他笑嘻嘻地抓紧了鞭梢往怀里一带,凌嫣一个没坐稳,直接被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乌拔拓思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凌嫣吃惊之后更是暴怒,上去就是一脚,骂道:“该死的番子,放开我!”

    乌拔拓思轻巧地闪开,哈哈大笑:“好野蛮的小美人儿,你叫凌嫣是吧?”

    “呸,我的名字你也配叫!”

    凌嫣又是一脚踢过来,这次乌拔拓思没有躲,他伸手抓住她的小腿,大手慢慢向上,笑得暧昧:“小美人儿是看上我了吗?”

    “滚开!”凌嫣一张脸涨得通红,伸手照他脸上就想扇耳光。

    乌拔拓思扔了马鞭,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笑得更是响亮:“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这是不是叫做投怀送抱?”

    凌嫣又气又恨,却又动弹不得,眼看乌拔拓思一张长满络腮胡的脸就要凑上来,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就在此时,巡街的士兵闻声赶来,一见是凌嫣与乌拔拓思,连忙说道:“大王子不可无礼,这是乐陵县主!”

    乌拔拓思松开了凌嫣,笑嘻嘻地说:“这可怪不得本王,是这小美人儿主动对本王动手动脚呢。”

    “你胡说!”凌嫣一张脸涨得通红,转向士兵们,“快给我拿下他!”

    士兵们都知道对待外国使节的规矩,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动手,凌嫣气急了,捡起马鞭又要过去开打,乌拔拓思忽然搓搓手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笑道:“小美人好香。”

    凌嫣这才想起他刚刚就是用这只手抓着她,顿时面红耳赤,大声骂道:“你好不要脸!”

    乌拔拓思没有反驳,笑着摇了摇头,晃晃悠悠地走了。

    这么一打岔,那些之前被凌嫣撞到的路人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要凌嫣赔钱,凌嫣被缠住了走不开,到后面公主府的管事赶过来给了银子人群才散开,凌嫣一腔子火气被这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弄成了沮丧,她抓着缰绳站在路上,气鼓鼓的,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去安国公府闹还是就此算了。

    不远处的酒楼上,乌拔拓思从窗户里看着她,笑嘻嘻地向赵恒说道:“我在乌剌的时候一直听说中原女子肤白貌美性子温柔,没想到这一个竟然这么泼辣。”

    赵恒道:“本王依约而来,不是为了听你品评我朝女子。”

    乌拔拓思嘿嘿一笑,道:“我想请安王帮我一个忙,让凌嫣去和亲。”

    “为什么要她?”赵恒问道。

    “她的家世最合适,乃力就算娶了她,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乌拔拓思嘿嘿一笑,“而且我也想看看乃力那个废物怎么被这个泼辣的小美人收拾。”

    赵恒站起身向外走,淡淡说道:“我对这些无聊事没有兴趣,你如果只有这些废话要说,我想也没什么再谈的必要了。”

    “安王请留步。”乌拔拓思追上来,神色正经起来,“我想请安王助我除掉乌拔乃力。”

    “我说过,我对你们的家事没兴趣。”赵恒脚下不停,只管往外走。

    他只想保持现状,让他们继续斗,这样对并州才最是有利。

    乌拔拓思拦在了面前:“不需要安王出手,只需要安王不要插手就好。”

    “我为什么要帮你?”赵恒反问道。

    “安王不是想帮沐家小姐吗?”乌拔拓思道,“我手里有个人,能证明乃力跟傅守义有来往。”

    “好,我不插手,你若技不如人被乌拔乃力杀了,我也不管。”赵恒淡淡道,“人在哪里?”

    乌拔拓思笑了起来:“安王真是个痛快人。”

    一个时辰后,赵恒来到安国公府门前,正要进门,沐旬鹤来了,沉着脸说:“殿下还敢来吗?”

    赵恒没有理会,只管迈步向内走去,沐旬鹤跟上来,道:“桑儿答应我今天陪母亲抄经,殿下请回去吧。”

    赵恒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若非他是她哥哥,他早想法子对付了他。

    “那我在这里等她。”他不理会沐旬鹤的阻拦,走进厅中,大刀金马地坐下。

    沐旬鹤打定主意不要理会他,于是也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卷书,正要翻开看时,就听赵恒悠悠说道:“傅家那边你可有了头绪?”

    沐旬鹤点头道:“马上就有眉目了。”

    “马上?”赵恒瞥了他一眼,“你很慢。”

    沐旬鹤不动声色,道:“抱歉,不如殿下雄才伟略,让殿下失望了。”

    赵恒长眉一抬,反正这话听着不像是恭维。他淡淡道:“我手上有个证人,能证实傅家与乌拔乃力有勾结。”

    沐旬鹤放下书卷,神色郑重起来:“烦请殿下让我一见。”

    现在知道着急了?刚刚不是还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吗?

    赵恒的唇微微翘起一点,问道:“她要多久才能抄完?”

    沐旬鹤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

    他道:“应该要很久,怕是等不及了,殿下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现在就去看一看。”

    “不急,那我在这里等着她吧。”赵恒站起身来,走去书架跟前取了一卷书,翻开来不紧不慢看了起来。

    沐旬鹤彻底黑了脸。许久,他道:“我去看看,也许快了。”

    他快步走出偏厅,走了几步突然停住,摇了摇头。儿女□□,向来是越想拦越拦不住。况且如果妹妹真想嫁他,他也不能拦,总不能让妹妹伤心吧?至于今后的事情,那就今后再说,有他们几个哥哥护着,总不见得让妹妹吃了亏。

    他很快走去小佛堂,沐桑桑正伏在案上抄《金刚经》,沐旬鹤等她抄完了最后一段,才道:“桑儿,安王来了。”

    沐桑桑心中一喜,连忙放下笔,唇边不觉露出了笑意。

    他来了,她也正想着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更新,中午还有一次

    第48章

    线香散出袅袅青烟,沐桑桑收好纸笔,起身正要出去,脚下突然一滞——她想起了昨夜的梦。

    赵恒穿过承天门,向一个女子走去,他是专程去迎接她的。

    她的梦一直都是将要发生的事,那么那个女子,是谁?

    笑意凝固在唇边,沐桑桑停住步子,犹豫片刻后折返身回到书案前,重新拿起笔拂开纸,她的心乱了,不能去见他。

    “桑儿,怎么了?”沐旬鹤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我,我想把这点抄完。”

    她不能这样怀着心事去见他,他那么敏锐,肯定能发现不对,若他追问起来,她该怎么说?

    沐旬鹤皱了眉,这是怎么了?

    彤管拿在手中,却久久不能落下。沐桑桑思绪翻涌。

    假如梦里的都是即将发生的事,那她现在还活着,又该如何解释?按照梦里的情形,在白云川战败不久,她就已经死了。也许那个梦只是命运的另一种可能?而她因为提前预知,已经改变了原有的结局?

    肯定是这样!

    沐桑桑顿时释然,一切都已经改变,那个女子未必会出现,即便出现,也未必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她安慰着自己,忙忙地放下笔往外走去,道:“我去见他。”

    沐旬鹤跟在她身后,临出门时回头向案上看了一眼,新拂开的纸上一个字也未曾落下,倒是滴着几点淡淡的墨痕。他不太懂得少女的心思,但他能看出来,妹妹对赵恒,越来越在意了。

    沐旬鹤叹了口气,只愿赵恒对她是真心真意,她再也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沐桑桑急急走来,在见到赵恒的一刹那,那些不安忐忑的情绪都消失了,她看他迎着她走过来,同样的龙章凤姿,同样的器宇轩昂,但他比梦里少了几分肃穆,又多出了几分柔情。那是他对她的,独有的态度。

    心突然安定下来,沐桑桑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你来了?”

    “来了。”赵恒也笑。

    于是沐桑桑再次有了被骄阳照耀的感觉。

    就在此时,沐旬鹤咳了一声,不失时机地开了口:“安王殿下,现在可以说说傅家的事了吧?”

    赵恒的笑意顿时消失。从未见过如此煞风景之人!

    一个时辰后,傅澄骑着马来到西市,在醉红楼门前停住。

    他四下看了一遍,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男人和花红柳绿的烟花女子,即便在大白天也热闹得不堪,傅澄摇摇头,笑了起来。

    她竟然约他在这种地方见面,真是妙极了,她那样的名门淑女,竟然敢来青楼。沐家出事后她好像变了不少,不过,这样比以前更吸引他。

    傅澄下马进门,跟着一个丫头走过几重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了约好的雅阁跟前。外面的热闹都消失了,这里安静得根本不像是风月场合——倒像是幽期密约,和她。

    傅澄笑意更深,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一个人来赴约,她好像有些怕他,也是奇怪,仔细回想起来,他虽然放肆风流,在她面前可从未如何过。

    傅澄推门进去,屋里果然不止一个人。他四下看了一遍,在靠着后门的阴影里,她裹着件颜色沉重的男式袍服,安安静静地坐着,娇柔的少女和粗线条的男袍,构成了一幅奇妙的画图。

    傅澄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道:“妹妹找我?”

    沐桑桑从阴影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作声,于是傅澄又是一笑,她果然在怕他。

    窗前站着的一个人转过身来看他,目光冷峻。

    是赵恒。傅澄笑道:“安王也在啊。”

    他倒也不意外,京城里谁不知道沐桑桑退婚后立刻搭上了安王,这两个人在福报寺和太极殿,当着那么多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面上演过郎情妾意的戏码,赵恒还每天都往安国公府跑——据说皇帝已经气得好些天没有睡过好觉了,兴庆宫那些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严重缺乏睡眠的皇帝。

    因为这个缘故,沐桑桑新近得了个红颜祸水的封号,京城里许多正派人士,甚至不少闺秀提起她来都没有好话,不过其中骂的最凶的,还要数他那位好妹妹傅晚。

    这个红眼病啊,还真是没得救了。

    “傅二郎,”坐在另一边的沐旬鹤站起来,“坐吧。”

    傅澄坐下来,眼睛还瞧着沐桑桑,笑道:“不是妹妹约我见面吗?怎么来了这许多人。”

    “傅二郎,我找到了一些东西,你看看吧。”沐旬鹤很快递过来一卷文书。

    傅澄翻了几页,是傅家的账簿,大部分是他亲娘经手的,当然,没少揩油,几年里私吞的加上挪出去放高利贷的,总也有几万银子。

    又翻了几页,傅澄的脸色没那么悠闲了,那是一个乡下男人的履历,他知道那个男人,因为,那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他亲娘在进傅府之前嫁过人,只不过,傅家的人都不知道,包括他爹。

    “傅二郎,这些东西我可以交给傅候,也可以交给傅夫人。”沐旬鹤道,“以傅候的性子,二郎应该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吧?”

    傅澄当然知道,他那位父亲从前太穷,所以对钱看得很重,从前身份太卑微,所以对女人的服从也看得很重,如果被父亲知道这些,娘亲就完了,他这个过去一直受偏爱的儿子估计也要变成过街老鼠。

    傅澄拿着这些东西,眼睛看着沐桑桑,摇了摇头:“妹妹好狠的心。你想让我做什么?”

    沐桑桑别过脸去没有回答,沐旬鹤从傅澄手里拿过文簿,道:“我要你站出来作证,证实是傅晚将白云川的布防图交给了乌拔乃力,之后,乌拔乃力又将乌剌的布防图交给了傅守义。”

    傅澄吃了一惊——他们知道的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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