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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她摸了摸鼻子视线飘忽到了墙上弱弱地说:“原来是走错了啊,难怪我找不到。

    “不过我来都来了,总得逛一逛这里吧。”

    陈仄将手上的笔搁了下来,拿着经书站了起来:“过来吧,我带你逛逛。”

    徐漾时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大殿,殿里供奉了好几座大佛,这些佛像都漆了金,端装严肃地坐在垫子上。

    走进来徐漾时才发现庙里一直诵着经声,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年轻喇嘛的背影。

    那个喇嘛坐在蒲团上,低声快速地念着经,他穿着紫红色的僧袍,那袍子有点长,垂着身侧的部分被他细心地理好,规矩地分布在他的四周。

    他带着一串很长很长的佛珠,南红玛瑙制成的珠子垂在他的背后,成了一条背云,沿着脊椎垂到地面上。

    徐漾时跟着陈仄走过去跪在蒲团上,陈仄在很认真的拜着佛,而徐漾时却偷偷看着那个年轻喇嘛。

    她照猫画虎学着陈仄三叩三拜,在心里祈求着:“佛祖你要是在天有灵,就让我暴富吧,我真的不想努力了。”

    徐漾时跟着陈仄从头拜到尾,直到他们出来那个喇嘛也没有过动作。在出正殿时,她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他站了起来,正在给一盏长明灯加酥油,领着油壶的手臂青筋暴起,她想要看清他的长相,那人却只是侧着身子,不肯转过身来让她看见。

    徐漾时忍不住问陈仄:“那个念经的喇嘛是谁啊?”

    “他是加措喇嘛的大徒弟,好像叫赭桑。”陈仄带着徐漾时去了转经轮。

    高达两米的圆柱体上漆着金,镶嵌了很多精致的宝石玛瑙,上面雕刻着许多藏文,陈仄说这是经文。

    它们被连接成十几米长,摆放在走廊上,每个路过的人都会拨弄它们,使它们滚动起来,据说经轮滚动一圈就念了上面的经文一遍。

    陈仄的手从他们上面拂过,让这些经轮全部转了起来。他回头说:“还有一种小的转经轮,可以拿到手里转,很便携。”

    徐漾时想起来她来时坐的车上就有人拿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摇,边摇还边念着经。

    现在看来,那人拿的应该就是迷你版的转经轮。

    徐漾时觉得很是有趣,她想起陈仄刚刚虔诚地拜佛的样子问:“你信佛吗?”

    陈仄摇了摇头:“不信。”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徐漾时疑惑地说道。

    陈仄笑了笑,他轻轻挨了挨徐漾时碰过的经轮,恍惚间那冰冷的铁物上似乎还残留着眼前人的温度,灼地他有些脸红。

    陈仄捻了捻手指说:“我不信佛,但还是想试一试。”

    徐漾时追问:“试什么?”

    陈仄抿了抿唇角,没再回答,他只是望着雪山一言不发。

    他想试试看,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他希望张子安一切安好。

    徐漾时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雪山也不再问了,她安静地找了块草坪做了上去。

    有只小羊好奇地过来拱了拱她,她伸手使劲摸了两把,算是过了瘾。

    陈仄看她玩的很开心也没出声打扰她,他又继续看着那座山。

    看了两年了,那山还是山,但他却再没了少年意气。

    这一路的山水磋磨着他,这一途的风雪刮骨,他们要他活的不如意,要他也沉默着死在一场没有预谋的大雪中。

    他偏偏要活着,活在摇曳的春山上,哪怕狼狈滚不出大冬,刺骨的严寒绕在他的身上,他也要活着。

    只是他终究不似少年人了。

    第十四片叶子

    第十四章

    「有风从南方吹来,她自北方去,这一路背水逆风。」

    远处的雪山在云下更加朦胧了,上面散着氤氲的雾气,绰绰约约地看不大分明。

    陈仄也就转移视线过去看着徐漾时。

    她正坐在草坪上和小羊一起玩耍,夕阳的光照着她身上,整个人似乎都笼了一层柔光镜。

    徐漾时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风肆意飘扬着。陈仄忍不住想伸手握住风,感受一下她的发尾。

    她笑着揉小羊,发尾低垂到了草地上,她还没有察觉,依旧和小羊玩闹着。

    陈仄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手自然撑在草地上,与她的发尾若即若离的挨着,再近一点他就能真的碰上她了。

    哪怕只是挨着徐漾时的发尾也足够陈仄开心了,他悄悄地顺着风向移了移手的位置。在心里感慨道:“你大概真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徐漾时。”陈仄突然出声叫她的名字。

    “嗯?”徐漾时抬头将实现从小羊移到他身上,在她转头时,她的发尾也跟着转动,不小心拂过了陈仄的脸。

    他没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这阵风,真的很柔很软。他曾经摸过一匹上好的丝绸,那时他以为这就是最柔的东西了,如今他才蓦然发现,最顺的该是自己眼前的这缕发。

    徐漾时有些娇俏地问:“你叫我干嘛?”

    陈仄先是摇了摇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徐漾时闻言愣了愣,她低头手上无意思地拔这草,过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了呗。”

    陈仄逼问道:“因为你父母?”

    徐漾时闷闷地点了点头。

    陈仄躺到草地上,看着云来云往,他问:“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他很想问问徐漾时是不是为了周渡来的,尽管第一次问的时候她说不是,但他还是想再问一次。

    徐漾时一边揪着草一边瓮声瓮气地说:“我听周渡说这里很好看,我就想来看看。他们说在这里能够找到自由。”

    “自由?”陈仄疑惑地问,他并不认为徐漾时是缺自由的人。

    徐漾时点了点头,高高举起她的右手,用力握住一阵风,告诉陈仄:“自由。”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向陈仄倾诉她的家庭和那些委屈。

    或许是现在的风不算很大,刚好吹了一粒沙子进了她的眼睛,又或许是因为她和陈仄不过才认识一天罢了。

    对着陌生人,那些无法对朋友述说的话竟然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我是独生女,我爸妈三十三岁的时候生的我。我两岁的时候他们问我要不要弟弟妹妹,我说不要他们就没再生。

    我有两个比我大十多岁的堂姐,他们都很厉害。大姐现在在国内数一数二的一家医院工作,二姐读了研后考了公务员。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一直说我姐姐们很厉害,要我向她们学习。

    他们总喜欢拿我和姐姐比,我成绩不好,我一点都不想读书,不想写作业。他们就打我,逼着我学。

    小时候我想学钢琴,他们没让,他们给我报了奥数。但明明一开始他们是让我自己选的,说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他们总是说着我要什么就给我我什么,可明明t?他们什么都没有给过我。他们只知道让我学习,让我考好。

    高二那年我受不了了,我开始逃课,最后还离家出走了,但最后还是被他们找回来了。

    后来他们说不再干预我了,但却总是要在无形之中给我压力。他们想我走二姐的路去考公,我好不容易读完了研,他们一刻也不停地想要我去考公。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要过这样的生活,所以我就逃出来了。”

    徐漾时将头埋在膝盖上,眼泪止不住地掉。冷风吹在她的身上,她跟着瑟瑟发抖。

    陈仄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安慰她,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他只说:“你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你应该知道你要什么。”

    “徐漾时,你现在自由了吗?”

    她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说:“我不知道,陈仄我不知道。”

    她抽噎了两声又接着说道:“他们其实也很爱我,在很多个瞬间因为他们的爱让我摇摆不定。

    但他们就像傀儡师一样摆弄着我,我只能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走,尽管我不想走还是不得不走。

    我厌烦了这样的日子,我想要为我自己活一回。我想要独属于我的自由,我就只有一个希望,我想做一个完完全全不受任何人干预的决定。”

    陈仄轻轻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认真说道:“你会的。”

    “徐漾时,我们都能自由的。”

    陈仄这话说的很轻,散在风里,到了徐漾时的耳边便不太清楚了,她只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

    徐漾时看着天边自由来往的云,点了点头:“或许吧。”

    风将她的眼睛吹得有些红,她站起来对风张开了手,认真地说道:“我会握住的。”

    这一程的风雪不停,寒冬难捱,但总有春暖花开的一天。

    她会找到春天的。

    陈仄望着脆弱地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想了又想最后只说:“我给你吹曲子吧。”

    寺里的喇嘛又诵起了经文,空荡的草原上尽回响着缥缈的诵经声。

    陈仄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到嘴边慢慢吹了起来。

    曲声伴着诵经声一起响在徐漾时的耳边,她突然觉得陈仄说的很对他根本就不会安慰人。

    不过看着这个笨拙的想要她开心的人,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陈仄望着她哭,只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刻意放柔地声音一到了徐漾时的耳边就催得她心涩了起来,泪流得更凶了。

    原本隐约的诵经声却越来越清楚了,徐漾时泪眼朦胧地去看,只看到那个叫赭桑捻着一串佛珠走了过来。

    他像是没有看到陈仄与徐漾时似的,自顾自去了转经轮那里,一个人拨动着经轮,走了一圈又一圈。

    徐漾时听着近在咫尺的诵经声,心里蓦然平静了下来。

    “抱歉。”她低声对陈仄说道。

    她的眼眶还泛着红,她埋着头,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哭了出来。

    有什么好苦的呢?

    这些都是她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她为什么要哭呢?

    徐漾时不知道。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一样,又流了出来。

    陈仄轻叹了一口气,朝她的方向挪了一段距离,在离她只有一拳距离时,他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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