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现在长宁已经下葬,灵牌还在寿王府的,她既然是顾家的人,理应请回顾家宗祠才是。忠勇侯过来同寿王商议此事。
寿王妃的神情颇有几分激动,说道:“长宁是文嘉的妻,让他亲自来请回去,其他人莫要插手!”
寿王也道:“先暂且留着罢,待文嘉回来亲自请过去。”
见夫妻二人坚持,忠勇侯也不便多说,只道:“文嘉远在新阳,回来只怕要耽搁好些时日。”
寿王:“无妨,待他回来再说。”顿了顿,“他回来请长宁的牌位,也一并把跟三娘的婚事办了。”
忠勇侯这回放机灵了,没有一口应承,而是回答道:“待他回来再说。”
双方又说了些其他,忠勇侯才离去了。
回到府里后,他同顾老夫人说起这边的态度,顾老夫人微微蹙眉,“如此说来,寿王府是铁了心要文嘉娶李三娘的。”
忠勇侯点头,“这回儿多了个心眼,没有一口应承,只说让文嘉回来再说。”
顾老夫人抿了口茶,“当初文嘉与长宁的亲事是你去求来的,如今了了,他再娶谁,你就莫要掺和了,我看他现在挺有主见的,便待他回来了听听他的看法再议。”
忠勇侯应是。
那寿王为了促成李明玉的这桩亲事,特地奏请天子,替她讨一个郡主的封号,以此来抬高身价跟顾清玄匹配。
按说李明玉虽然是庶女,但已经过继到了寿王妃名下抚养,便是名正言顺的嫡次女,寿王上奏请封,倒也没什么毛病可挑。
偏偏这封奏书被天子扣押下来,一直没有给出回应。
李越在王皇后宫里用饭时,王皇后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寿王请封的消息,酸溜溜道:“我倒是为晋阳可惜。”
李越愣了愣,问道:“可惜什么?”
王皇后撇嘴,不痛快道:“当初我相中了顾家那小子,结果三郎却不允,说好好的一个儿郎做什么驸马,这才给晋阳指了魏家。”
李越没有吭声。
王皇后继续道:“那小子跟长宁倒是一段佳缘,只可惜长宁没这个福气,倒是白白便宜了明玉那孩子,你说我酸不酸?”
李越指了指她,“小家子气。”又道,“把顾文嘉弄去做驸马,大材小用。”
一直以来,天家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会让驸马掌权。
驸马能做官,但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官职,若是涉及到权力中心的那些官职,是与驸马无缘的。
这是为了防范。
王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她暗搓搓问:“咱们晋阳没有的东西,三郎就舍得送给寿王府?”
李越盯着她看,隔了好半晌才道:“你是不是故意套我的话?”
王皇后抿嘴笑,说道:“我听说寿王上奏请封,给明玉讨封号,可有这回事?”
李越没有回避,应道:“有。”
王皇后:“那陛下是允还是不允?”
李越没有吭声,只顾着喝碗里的汤。
王皇后再次露出酸溜溜的表情,自言自语道:“真是为晋阳惋惜,白错失了这般好的儿郎。”
李越不耐道:“你有完没完?”说罢受不了她的唠叨,起身离去了。
王皇后撇嘴,心想自家闺女没捞到的好处,怎么能白白便宜了李明玉呢?
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王皇后:凭什么我家晋阳没讨到的要便宜了李明玉?
王皇后:老娘不服!!
第六十二章
现在顾清玄没有回来,
京中这边的事暂且搁置。
入夏时他们一行人走水路前往松阳,许诸闲着无聊教苏暮打叶子牌,
因是初学,
她牌瘾还不小,把顾清玄拉来凑数。
哪晓得那家伙牌技差得要命,苏暮无比嫌弃,
同他掰扯起来。
许诸赢了不少铜子儿,看他俩内斗,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路虽然风尘仆仆,
他们却无比快活,苏暮甚至尝试饮酒,学猜拳。
顾清玄还教她投壶。
她眼睛巧,
学东西快,
有学习新事物的新鲜劲儿,充满着求知的活力。
那种活力特别感染人,顾清玄爱极了她的鲜活灵动,比京中那些养在后宅里备受约束的女郎有趣多了。
一行人行至松阳时,
下午遇到瓢泼大雨,
他们无法前行,只得在附近寻客栈住宿。
那暴雨委实下得大,
苏暮在屋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闲着无聊坐在窗边听雨。
顾清玄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身后,
把她拥入怀,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说道:“回到京城只怕得六月底了,
你怕不怕?”
苏暮摇头,
“有你在,
我什么都不怕。”
顾清玄:“很好,有长进。”
苏暮看向他,“倒是你,怕不怕?”
顾清玄失笑,“我怕什么?”
苏暮没有答话,只低头把玩他的手指,那指骨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两只手掌对比,他一把将她包裹。
第二日一早众人出发,现在天气开始炎热,他们通常会在上午和下午晚些时候赶路,预防中暑热。
这种风尘仆仆苏暮倒是习惯了,她素来不是一个娇气矫情的人,只觉得长时赶路,反把体能锻炼出来了,能像个男人一样在马背上驰骋。
那种感觉特别爽,充满着野性的刺激。
现在她已经有胆量挑战许诸了,因为一行人里就他是个软柿子,其他人要么有功夫底子,要么就是老手。
两人在官道上赛马。
顾清玄是个好老师,对她足够耐性,他擅骑射,给她讲的驭马技巧皆是他外祖摸爬滚打总结下来的经验,非常实用。
伏在马背上,苏暮身姿轻盈,策马狂奔,两旁的景致被飞快甩到身后。
顾清玄在后面跟上,原以为乘坐马车回京只怕要耽搁许久,哪曾想她比他想象中生猛得多,甚至有股子难以驾驭的野性。
在某一刻,他甚至会产生错觉,她释放出来的天性他似乎有些抓不住。
今年的京中比往年都要闷热些,这还没到酷暑,顾老夫人就有些受不住了,只觉得院里的夏蝉嘈死人。
仆人拿长竿去捅。
现在府里的白绸早已撤下,挂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把白绸和白灯笼换下。永微园那边则没动,至少等到顾清玄回来把长宁的牌位请回祠堂才撤。
盛氏过来同她商议怎么过端午,顾老夫人应道:“你自行安排就成,今年这模样,只怕要大旱。”
盛氏边摇团扇,边说道:“也不知道文嘉什么时候能回京。”
顾老夫人端起清热的饮子,“估计得秋天去了。”又忍不住嫌弃道,“他那破烂差事,不提也罢。”
这话把盛氏逗乐了,掩嘴道:“以前我发牢骚,阿娘还觉着我碎嘴。”
顾老夫人不爱听,“京官想要往上爬,还得离京外放三五年,怎么都不能把他放远了,要不然跟猴儿似的,都不知归家。”
盛氏:“到时候定要想法子把他留在京畿,若不然有时候想他都还瞧不见。”
顾老夫人点头,“我年纪大了,向上头呈请,应是能准允的。”
婆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唠着家常,跟往常那般盼着小崽子回来。
这中间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按下不表。
待到六月底时顾清玄一行人才进入京畿地带,他先差张和送书信去沈家,顺道跟府里报平安。
张和几人先行离去。
临行前顾清玄叮嘱过数次,让他们把嘴闭紧点,勿要走漏风声。
几人快马加鞭,张和进京后直奔沈家。
当时沈正坤刚下值回来,同夫人赵氏说起这炎炎夏日,可算要熬过去了。
忽听一家奴来报,说张和求见。
以前在常州时沈正坤跟张和打过交道,知道他是顾清玄的心腹,忙让人请进来。
张和风尘仆仆进前厅,向沈正坤行礼说明来意,并把顾清玄的书信呈上。
沈正坤拆开书信看了许久,正堂不方便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去书房商事。
沈正坤到底诧异不已,压低声音问:“文嘉这会儿回京了?”
张和点头,“已经进京畿了。”顿了顿,“苏小娘子跟他一同回来的,郎君说暂且委托沈寺丞帮忙把苏小娘子安置。”
沈正坤心中装了不少疑惑,细细询问了一番。
张和倒也没有隐瞒,把苏暮的来去一五一十讲述,听得沈正坤直皱眉头,忍不住道:“天可怜见!她孤身一人流落到开州竟然没出岔子,可见老天爷护佑!”
张和也道:“可不是,让某跑断了腿。”
两人就这个话题细说了阵儿,沈正坤似想起了什么,问:“你可曾回过府?”
张和摇头,“不曾,某一进京就直奔过来的。”
沈正坤忙道:“你应还不清楚,寿王府的长宁郡主已经病逝了,府里都挂了白,这会儿已经有好几月了。”
听到这话,张和吃惊不已,诧异道:“长宁郡主没了?”
沈正坤点头,“春日里没的,听说是倒春寒导致病情加重,没撑多久便去了。”又道,“你回去了可得多加留意,倘若被府里知晓苏暮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带回来,只怕得炸锅。”
张和眼皮子狂跳,“幸亏得沈寺丞提醒!”
沈正坤:“你也莫要在这里逗留太久,赶紧回去,我自知怎么安排。”
张和应好。
待他匆匆离去后,沈正坤又细细看了看手中的信件,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翻涌不已。
以前在常州跟顾清玄那小子同过事,也知晓他的脾性,素来端方持重,哪曾想疯起来还真是让人惊掉下巴。
不一会儿夫人赵氏过来,沈正坤实在难以压制住内心的八卦,同她说了这茬。
赵氏同样被震得找不着北,错愕道:“你可莫要诓我!”
沈正坤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
赵氏闭嘴,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隔了许久,赵氏才八卦道:“那小侯爷只怕是疯了,我早前听你说他跟寿王府的那桩亲事……就算长宁郡主没了,寿王不是还有其他闺女匹配吗?
“如今他把苏暮带回来,跟寿王府那边又要如何掰扯?”
沈正坤:“只怕是要翻脸的。”又道,“这般费尽心机去把那女郎寻回来,可见是较了真的,你也别妄猜,赶紧收拾院子出来,待她来了,暂且在家里住些日。”
赵氏点头。
沈正坤叮嘱道:“切莫走漏了消息,若不然咱们两头难做人。”
赵氏:“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对外就说是我娘家的某亲戚。”
沈正坤继续道:“那多半是要抬成侯府的当家主母,你管好底下的人,切莫让她住在这儿觉着不自在。”
赵氏应道:“我晓得,与她的关系打点好了,日后也多一条门路。”
接下来夫妻俩就苏暮进来一事商议。
而另一边的张和回府后便去跟忠勇侯报平安。
当时夫妻俩都在寿安堂的,得知顾清玄进京畿不日就归来,顾老夫人高兴不已,盼了这么些日,可算回来了。
忠勇侯问起他们在新阳的情形。
张和斟酌着答话,分毫不敢提开州的事,只说新阳的那桩棘手案子。
忠勇侯倒也没有起疑。
好不容易把主子们应付过去,张和心里头捏了把冷汗,已经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
一旦这些家主晓得苏暮被带回京,只怕全家都得炸锅。
这不,没过几日,马车驶入京城,苏暮坐在马车里,心情还是有几分忐忑。当初绞尽脑汁想逃离这里,结果又回来了,那心情委实有些微妙。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问:“阿若怕不怕?”
苏暮看向他,作死道:“应问你怕不怕,倘若被老夫人她们晓得我被你千里迢迢找回来了,只怕全都得惊掉下巴,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顾清玄自傲地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小瞧我顾文嘉了,只怕她们骂都不敢骂就得闭嘴。”
苏暮:“???”
顾清玄暗搓搓道:“你且等着,我总有法子把这桩事处理干净。”又道,“倒是你,暂且住进沈家,心里头怕不怕?”
苏暮:“我怕什么,你跟沈寺丞有私交,他的夫人我也曾见过,若是觉着无聊,便做做绒花,打打叶子牌,反正有人养着,不用为生计奔忙,我怕什么?”
顾清玄失笑,“倒是长出息了。”
两人相互打趣了几句,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那种互通犹如定心丸,能让他们安定,因为知道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双方的前程,愿意把劲儿往一处使,不拖双方的后腿,以此达到共同的目的。
马车到了沈家后,苏暮戴上帷帽,赵氏亲自接迎,把她引进院子。
顾清玄则同沈正坤到书房说话。
二人去了书房后,沈正坤忍不住指了指他,说道:“没想文嘉平日里正正经经,哪曾想疯起来令我等……”
他一时竟找不出形容词。
顾清玄倒也没放到心上,只道:“沈兄莫要打趣我。”
沈正坤暗搓搓道:“你真打算娶苏暮?”
顾清玄点头,“要不然我千里迢迢寻回来作甚?”又道,“我可费了不少心思才把她哄回来的,人家还不乐意。”
沈正坤:“……”
顾清玄正色道:“忠勇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就暂且安置在你这儿了,沈兄可断不能出岔子。”
沈正坤也严肃道:“你且宽心,既然好端端的送来了,你来迎时定也好端端的。”
顾清玄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沈正坤同他说了寿王府的情形,顾清玄先是诧异,后来便是平静。毕竟长宁病了这么些年,屡次听说她熬不下去,都已经习惯了。
也不是他冷情,而是他俩连面都没见过两回,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说没有任何交流接触,若让他真情实感伤伤心心未免太过虚伪。
不过同情还是有的,毕竟她那么年轻。
但也仅仅只是惋惜生命的终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了解清楚府里的情况后,顾清玄心里头有了底。
离去前她和苏暮说了阵儿话,苏暮很满意这处院子,清幽雅致。
顾清玄给她留下不少钱银,供她日常开支,并同她说起府里的情形,“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鳏夫,回去了得先去把长宁的牌位拿到祠堂,你介不介意?”
苏暮不答反问:“一块牌子我介意什么?”又道,“她一没入府,二没沾你的人,年纪轻轻便被病痛折磨去了,也是个命苦的。
“如今寿王府为了不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占了你顾家的一个位置,我还不至于小家子气到要跟一块牌位挣抢。”
顾清玄半信半疑,“你真不介意?”
若是一般的女郎,心里头多半会在意名分。
可是他又怎知苏暮是现代女性呢,那些封建糟粕,什么分位,贞节牌坊,在她眼里统统都是屁。
如果说眼前这个男人被其他女人睡过,并且还有过一段实实在在的婚姻,她肯定会犹豫,那就是实打实的二婚。
可是他干干净净。
求的婚是忠勇侯去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两回,然后现在对方病逝了,于礼法上总要给人全个体面。
如果她跟一块牌子去计较,倒显得自己被裹脚布缠了脑子。
“我倒要感谢你有这桩亲把你拖延到至今,要不然我哪有机会白捡了便宜?”
这话顾清玄不爱听,“我阿娘埋怨得要命,你还感激。”
苏暮厚颜无耻道:“是要感激呀,若没有这桩婚,你二十几的人,估计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顾清玄:“……”
一时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是应该感谢有这桩婚事把他拖延到至今,若不然怎么有机会遇到她,奋不顾身呢?
两人又细说了许久,顾清玄才回府去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硬战。
回府后,他同以往那般先去的寿安堂。
得知他归来,顾老夫人欣慰不已,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
顾清玄也很想她老人家,祖孙二人拥抱表达欢喜。
顾老夫人不痛快道:“你这孩子,去新阳都一年了,往后莫要再走这么远了,若我有个万一,只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顾清玄忙道:“祖母莫要瞎说,你还要长命百岁呢!”
顾老夫人哼了一声,“你想得倒挺美。”
顾清玄搀扶她坐到榻上。
顾老夫人细细打量他,嫌弃道:“晒黑了不少,没以前那般俊了。”
顾清玄摸自己的脸,无比臭美道:“祖母瞎说!”
顾老夫人打了他一板,跟他说起了正事,“前阵子长宁郡主病逝了,我原想着你没回来,便先让底下的弟弟们去替你把牌位迎回来,哪曾想寿王府不乐意,偏要你亲自去请。
“如今你回来了,明日便去把长宁的牌位拿回来搁到祠堂里,了了这桩事。”
顾清玄点头。
顾老夫人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不过……”
顾清玄装傻,“怎么了?”
顾老夫人皱眉道:“那边的意思是让你把李三娘娶过来,长宁的牌位由她一并抱过来。
“我想着这桩婚耽误了你好些年,当初又是你父亲去求来的,你从未做过主,便想着待你回来再商议。
“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文嘉你跟我交个底儿,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顾清玄斟酌了片刻,才道:“先过去把牌位拿回来再说,其他的再议。”
顾老夫人盯着他看了会儿,“你也见过李三娘,可对她有意?”
顾清玄步步为营,稳住她道:“待明日孙儿去过寿王府再说。”又道,“这事定要处理妥当才行,断不能坏了顾家的名声。”
顾老夫人点头,“你心里头有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