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抱过她了,失而复得令他满心欢喜,是打心眼里喜欢。话又说回来,在来之前他曾想过许许多多,气她背叛欺骗,恼她胆大包天,甚至想着倘若她不愿意同他回去,哪怕用手段都要把她带回去。
而今真抱着这个人,心会变得柔软。
那是他活生生想念的人啊,思念了一两年的人!
如今她就在他的怀里,平平安安,完好无缺,是个有声息有脉搏有心跳的活人。而不是像他祖母惦记的人一样,被黄土掩埋,只剩一具骸骨。
那一刻,顾清玄感到无比庆幸。
哪怕她曾欺骗过他,那又怎么样?
如果他是那条狗,亦或许会比她更不堪。
更或许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会不忍见她吃苦难堪,会心疼她的不易。
被他紧紧抱着,苏暮反而不知所措。
她紧绷着背脊,原想着露出刺猬的满身盔甲,与他狠斗一番,哪曾想全无用处。
因为这个男人压根就没兴致跟她斗。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下来,只偶尔听到院子里的蜜蜂嗡嗡声。
苏暮总觉得别扭,忸怩道:“你抱够了没有?”
顾清玄:“没有。”
也在这时,忽听敲门声响起,是许诸送东西过来。
顾清玄这才松开她。
苏暮压下内心的怪异感,前去开门。
许诸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苏暮看着大包小包,皱眉道:“你们这是要把这儿当成客栈住了?”
许诸厚颜道:“张叔说平城的小日子挺不错,我们前阵子忙得昏天暗地,总算可以歇歇了。”又道,“你放心,我不会住这儿,那边还有宅子。”
苏暮抽了抽嘴角,转过身看到顾清玄又半死不活地瘫到摇椅上了,晃晃悠悠,跟个老头子似的,别提有多悠闲。
苏暮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顾清玄似觉得自己的穿着与这里不大符合,吩咐许诸道:“明儿给我备一身布衣来。”
许诸应好。
苏暮阴阳怪气道:“我这小庙可供不起小侯爷这尊大佛。”
顾清玄懒洋洋道:“我是来给你镇宅的。”
不一会儿隔壁家的狸花猫从墙头跳了下来,它也不怕生,先是围着苏暮的脚转了两圈,随后娴熟地往摇椅上跳,轻敏地落到顾清玄怀里,在他的衣裳上留下两只爪印。
顾清玄倒也没嫌弃它,伸手挠它的下巴。
狸花猫可享受了,眯着眼接受他的服侍。
瞧它一副没骨气的模样,苏暮无比嫌弃。
顾清玄晃着摇椅,撸着猫,露出惬意的表情,“阿若这小日子当真过得快活,我若敢在府里这般懒散,只怕又得传我玩物丧志了。”
苏暮半信半疑,“我听你鬼扯。”
顾清玄不想跟她斗嘴,打发道:“你自个儿还有事做,莫要跟我软缠。”
苏暮应道:“我现在是良家子,不是你们顾家的仆人,别想着我来服侍你。”
顾清玄挑眉,“苏小娘子,我顾文嘉可以来服侍你,从头到脚都可以。”
苏暮咬咬牙,不痛快进屋干活计。
许诸过来问她铺哪间屋的床铺,毕竟晚上顾清玄要在这里住宿,她立马指着发生过命案的那间主卧道:“铺那间,他八字重,能给我镇宅吓鬼!”
许诸一下子就被逗笑了,他憋着笑,走出去故意问顾清玄道:“郎君,铺主卧那间厢房,你怕不怕?”
顾清玄做了个手势,“不怕,我八字重,能压邪。”
于是许诸进去替他整理床铺。
把所有东西都弄好后,许诸又走到院子里问苏暮,“阿若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备。”
苏暮应道:“随便。”
许诸非常机灵,知道二人还有得拉扯,没过多时便识趣地离开了,院子里又寂静下来。
顾清玄怀里的狸花猫瞧见花盆那边有只蝴蝶,跳下去扑它。
一猫一蝴蝶在花盆边嬉戏,他看得津津有味。
刚才撸过猫,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留下的爪印,去拿胰子洗干净手,又重新坐了回来。
那只猫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
顾清玄再次晃起了摇椅,慢慢悠悠。
不过有时候他会兴致勃勃捂住半张脸,裂开指缝偷看窗前的人。瞧见她专注地用剪子打尖,额前的细碎被微风吹动,祥和而安宁。
他情不自禁抿嘴笑,打心里头感到愉悦。
有时候他的小动作会被苏暮逮个正着,她甩脸子道:“你瞧什么瞧?”
顾清玄理直气壮道:“你没瞧我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苏暮:“……”
他真的很不要脸。
不想受他打扰,她索性把窗户关了。
然而有些情绪却关不住,她望着桌上的绒条发呆,她想过许多种被捉住的可能,唯独没有想过目前这种情形。
她想过被咄咄逼人追问,想过对方仗势欺人,甚至想过强取豪夺或被当成犯人关押捆-绑什么的,乱七八糟都有。
奇怪的是她现在好端端坐在这里,那男人就在院子里头,隔着一扇窗户。
苏暮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上午在市集上被他堵在巷子里开始,她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结果网没破,鱼也没死。
苏暮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鬼使神差的,她又忍不住偷偷趴到窗户边,试图透过缝隙往外窥探那男人。
她眯着眼看了许久,才发现摇椅上的人不见了。
顾清玄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口,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看她,也没发出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暮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迟钝地扭头,看到那人盯着她瞧,她被吓得“啊”了一声怪叫。
顾清玄唇角微挑,问:“你偷偷摸摸在瞧什么,嗯?”
苏暮尴尬得脚趾抠地,嘴硬道:“我瞧大黄。”
顾清玄从鼻孔里哼出不屑,抬着下巴傲娇地出去了。
苏暮露出痛苦的表情,她默默地扶额,又恨恨地掐了一把自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作者有话说:
苏暮:我已经进入了紧急战斗状态!!
苏暮:为什么敌方已经开始摆烂了?
苏暮:我扬起的拳头要往哪里放呢?
茫然.jpg
顾清玄:看到老婆的第一天开心!!
顾清玄:看到老婆的第二天超开心!!
围观群众:你俩是不是错频了?
第五十七章
晚些时候许诸送来饭食,
顺便给顾清玄带了一身布衣短打。通常平民男性都是穿短打的多,因为方便干活。
饭后看天色还早,
顾清玄洗了个澡,
外衫给许诸带走了,贴身衣物则是自己清洗的。
苏暮跟瞧稀奇把戏一样,双手抱胸看他晾衣物,
啧啧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侯爷竟有今天。”
顾清玄斜睨她,没好气道:“你真当我没手不成?”
苏暮撇嘴,
“含着金汤匙的娇贵郎君,岂做过这些活计?”
顾清玄端木盆到屋檐下放好,踩着木屐,
娴熟地往摇椅上一躺,
跟个老太爷似的,一本正经道:“说起来你还不信,我小时候太过娇气病痛多,不好养,
曾被我外祖弄到军营去过,
吃了两年的灰。”
苏暮半信半疑,“顾老夫人舍得?”
顾清玄:“祖母疼我,
自然舍不得,
可是她不行啊,
差点把我养夭折了。
“为着这事儿,我阿娘还跟她闹过一场,后来外祖亲自登门把我带出府去,
扔到军营里整整两年,
什么毛病都没了。”
苏暮:“……”
顾清玄舒适地躺在摇椅上看落日余晖,
天边的晚霞五彩缤纷,他眯起眼眸,一副享受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那模样,苏暮忽然有些嫉妒,她不高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顾清玄懒洋洋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走,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苏暮嗤之以鼻,嘲讽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像大黄一样进你筑的金笼,让寿王府磋磨吗?”
顾清玄“啧”了一声,“永微园怎么就成金笼了?”
苏暮不想跟他费口舌,自顾进屋,却听他说道:“我不会娶李三娘,寿王府的大佛,我可养不起。”顿了顿,“我若娶了她,只怕真得变成你养的大黄了。”
此话一出,苏暮顿住身形,颇觉诧异。
这原本与她无关,却忍不住八卦,问道:“你想退婚?”
顾清玄:“你想得倒挺美。”
苏暮:“……”
顾清玄望着天边残留的云彩,颇有些嫌弃,“我顾文嘉这辈子,就是个做鳏夫的命。
“与长宁的这桩婚,是我父亲亲自去求来的,现在她油尽灯枯,我若退婚,便是背信弃义,会被世人戳脊梁骨唾骂。
“寿王府怜她命不久矣,享最后天伦乃人之常情,我娶的多半是块灵牌。
“只要我把那块牌子拿回来,便不算始乱终弃,能给寿王府一个交代,也能全两家的颜面。
“你说我何故为了那块木头牌子与寿王府闹翻,与他们树敌,然后被全京城非议,满朝文武弹劾,败了自己的前程,置顾家于何地?”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冷酷现实,把权贵之间的博弈与顾全大局的衡量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暮沉默不语。
顾清玄忽地问道:“阿若,你若是我,可会与寿王府闹翻?”
苏暮比他更冷酷道:“我没你这般蠢。”
顾清玄指了指她道:“瞧你这小没良心的。”又道,“你的脑子不比我笨,应明白寿王府是怎样的存在。”
苏暮冷漠道:“我自然清楚,官大一级压死人。”
顾清玄轻轻抚掌,“我与长宁有婚约不假,你何故以为我要娶李三娘?”
苏暮没有吭声。
“平日里瞧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又犯了糊涂。
“我母族将门出身,外祖是将军府的门楣,祖母背后又是河东裴氏做支撑,且顾家自身根基深厚,这样的家世背景再跟寿王府联姻,你说我顾家是不是要反天?”
苏暮:“……”
顾清玄:“李三娘那愚笨脑子,还没进门就妄想管起我的事来,我若真把她娶进门,多半跟你养的大黄差不多了。
“你觉得大黄的日子好不好过?”
苏暮嘴硬道:“它怎么不好过了,我给它吃给它家给它安稳。”
顾清玄冷哼一声,怼她道:“那我给你吃给你家给你安稳,你怎么跑了?”
苏暮瞪着他。
顾清玄:“你瞪我作甚?”
苏暮提醒他道:“这是我家,你倒反客为主了,像话吗?”
顾清玄朝她招手,“你来,我让你。”
苏暮不想跟他费口舌掰扯,自顾走了,身后传来他厚颜无耻的声音,“你二嫁,我鳏夫,天生一对,绝配!”
苏暮翻了个白眼儿,回道:“别往我身上碰瓷,我福薄受不起!”
顾清玄也没多说什么,只看着天边笑。
稍后他进那间曾发生过凶杀案的屋里转了一圈,趁着苏暮去洗漱时,他鸡贼地抱着被褥跑到她的床上去雀占鸠巢。
苏暮洗漱出来没见着人,还以为他去睡了。
独居惯了她素来仔细谨慎,把大门检查一番,怕没栓好,又把院子里的凳子端到屋檐下,在外面收拾了好一会儿才进屋来。
不曾想床上躺了个野男人。
那人全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颗脑袋。
苏暮盯着他瞧,缓缓叉腰,“你什么意思?”
顾清玄厚着脸皮道:“我怕鬼。”
苏暮:“……”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隔了许久,苏暮才把自己的被褥抱过去了。
她不怕鬼。
哪曾想睡到半夜时,顾清玄那家伙动了歪脑筋,轻手轻脚走到外头,非常鸡贼地装神弄鬼唬她。
怕木屐弄出声响,他特地换了布鞋,狡猾地拿东西敲竹竿,声音很轻,但很有规律,一下,隔了许久又来一下。
起初苏暮睡得沉,后来迷迷糊糊听到奇怪的声响,便仔细听了会儿。
敲击声若有若无。
她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没当回事,哪晓得那声音一直持续了很久。
苏暮心中生疑,屏住呼吸聆听了半晌,是觉得不对劲。
她原想出去看,却又有些怂,大半夜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倘若外头有东西,大黄肯定会狂吠提醒。
殊不知外头的大黄已经盯着顾清玄看了很久了,只觉得那男人很无聊,像个二傻子。
这不,那二傻子确实把屋里的苏暮搞得神经质,她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甚至胡思乱想起来。
当初牛家媳妇就是死在这间屋里的,说不定还是死在这张床上。
纵使她的胆子再大,此刻也睡不着了,她在被窝里纠结了好半晌,最后才想跑。
外头的顾清玄听到响动,立马回到房里。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苏暮就披头散发抱着被褥过来了。
她在床沿站了会儿,才咬牙把那野男人挤到里头去。
顾清玄装神弄鬼得逞,心中欢喜。
苏暮则神经质地屏住呼吸聆听外头的情形。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男人忽地钻进她的被窝,把她捞进怀里。
苏暮连忙推开。
那厮把头埋入她的颈项,亲昵道:“我就抱一会儿,不碰你。”
苏暮才不信他的鬼话。
原想把他扒拉开,他却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身后是他紧实的胸膛,耳边是他温柔的呢喃,鼻息间是他熟悉的气息,整个人都坠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是她许久都不曾感受到的。
那种感觉很微妙,她以为自己会排斥,然而并不是特别抵触。
也许是孤独得太久,忽然有个人靠近给予温暖,不免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苏暮没再挣扎,只默不作声。
有温香软玉在怀,顾清玄无比满足。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梅树下求姻缘时的情形,那时候他曾想拥抱她,然而怀里空空如也,只能拥抱自己。
那种逼疯人的滋味摧折心肝,令他抓狂。
如今那人又重新落入怀中,填满了心中的缺憾。
万幸,他又把她找回来了。
再也无需忍受那种让人疯魔的刻骨思念了。
他满心欢喜,像大狗似的把她禁锢在怀里,以后天天都要抱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垂垂老矣。
翌日天明苏暮迷迷糊糊睁眼,头发被旁边的男人压住。她瞥了他两眼,那人把头埋入她的颈项,睡得很沉。
苏暮的心情有些微妙,她睁大眼睛望着帐幔,忍不住掐自己的手心。
这真他娘的不是在做梦!
她身边确实睡了个男人。
苏暮闭目,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从昨日到今天,她感觉自己彻底魔幻了,满脑子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她又手贱地去掐他的脸。
顾清玄被掐醒,困顿睁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他迷迷糊糊揉眼,“你掐我作甚?”
苏暮:“压着我头发了。”
顾清玄挪开了些,环住她的腰身,“再睡会儿。”
苏暮:“天亮了。”
顾清玄:“再眯会儿,等许诸送来早食再起。”
苏暮:“……”
她极少见他这么懒散放松过。
那家伙是真困,一副死猪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掐他的脸。
顾清玄拉被子遮住,她起了几分兴致,把被子拉开。
他嫌她烦人,索性翻身背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