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曹御医替顾清玄诊过脉后,给他开了药方,不过是调理脾胃的。“顾舍人前阵从常州奔波回来,又马不停蹄辅助御史台三司会审,着实辛劳,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这回染上风寒病倒,需得仔细调理才好。”
顾清玄笑道:“那就有劳曹御医同圣上说明了。”
曹御医点头,“且宽心,你这个病需得静养,最好闭门谢客为佳。”
顾清玄:“病个十天半月如何?”
曹御医愣了愣,发牢骚道:“顾舍人可真会算计,躺十天半月了月奉还照拿不误,就不怕圣上追问?”
顾清玄拍了拍他的手,“无妨,只要曹御医的差事办得好,圣上定不会问起。”又道,“我这儿新得了一件大红袍,是从祖母那儿讨来的,就舍给曹御医了。”
一听大红袍,曹御医的眼睛亮了。
他这人嗜好茶道,别的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集名茶。
稍后苏暮进屋来把大红袍奉上,曹御医明明欢喜,嘴上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两人就这场“病”细说了会儿。
双方说定不漏底后,曹御医才美滋滋地带着那罐大红袍离府回去交差。
第二天下午顾清玄便带着苏暮等人去别院“养病”去了。
马车上苏暮有些小兴奋,窝在他怀里,撒娇道:“郎君这日子可过得舒坦,既不用为钱银发愁,也不用为生计忧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很是逍遥快活。”
顾清玄哼了一声,“这不没落下你么?”
苏暮高兴道:“那是奴婢上辈子挣下来的福气。”
顾清玄握住她的手,“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往后有什么都带上你。”
“郎君可莫要哄奴婢开心。”
“我哄你作甚?”顿了顿,“再过阵子府里的梅花开了,我阿娘多半会主办赏梅宴,到时我带你去赏梅,元宵的时候带你去看花灯,春日去踏春,夏日去秦安避暑,秋日去霞山赏红枫,样样都不落你,如何?”
苏暮被他哄得高兴,虽然知道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还是欢喜地搂住他的腰身,“郎君待奴婢真好。”
顾清玄傲娇道:“当初既然把你带出来,就不会亏了你。以后我去哪儿,你便跟着去哪儿,无人敢欺辱。”
苏暮咧嘴笑,闻着他身上浅淡的甘松香,隐隐意识到,要从他身上骗取卖身契估计是项技术活儿。
就目前看来,他兴致浓厚,应不会轻易放人。
她不禁有点发愁。
不讨他欢心,又怕自己在府里摔跟斗;讨他欢心,又怕跑不掉。
这委实是道难题。
苏暮像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一双眼珠不安分地转动,觉着自己不能光把劲儿往他身上使,她得三心二意在别人身上动歪脑筋才行。
比如寿王府这桩亲事,便是极好的助力。
作者有话说:
顾清玄:虽然我是傻白甜,不代表我脑子傻。
苏暮:没关系,我可以去哄你阿娘。
盛氏:你俩的事别扯上我!!
后来——
顾清玄深深地吸了口氧。
夺人-妻这种事,我也是干得出来的!!
侯府群众:简直丧心病狂!!
PS:你们期待的摇摆+设计跑路来啦!!!
接下来请尽情欣赏女主的精湛表演,一边他好帅一边我还是要跑路。。。
第三十七章
知春园就在京郊,
出城便到。
一行人车马过去也没耗多久,现在正是腊梅盛开的时节,
待他们抵达知春园时,
还没进园子,就闻到阵阵腊梅芬芳。
马夫勒停马儿,放下杌凳,
许诸撩起帘子。
顾清玄先下马车,随后伸手扶苏暮下来。
门前一排腊梅树上了年纪,枝丫苍劲。
金黄色的腊梅花层层叠叠生长在枝干上,
在严寒中散发着香煞人的芬芳,因着冬日能潋滟绽放的花朵少之又少,可谓风姿绰约,
独领风骚。
柳婆子瞧着欢喜,
赞道:“今年的腊梅开得好。”
寒冷的空气里尽是馥郁香气,看着那些小小的黄色花朵争先恐后地挂在枝头,令人心境愉悦。
一众人进了园子,里头不仅种满了腊梅,
还有盆栽的冬菊。
它们跟腊梅一样,
顶着寒冬绽放,气节孤高,
坚贞不屈。哪怕被严寒风霜肆虐,
仍旧把最好的姿态展现给世人。
知春园面积宽广,
柳婆子说这园子还是顾老夫人的陪嫁。她作为河东裴氏的嫡长女,当年嫁进顾府,十里红妆,
空前盛大。
腊梅林在西边,
看天色还早,
顾清玄领着苏暮前去观览。
今日天气阴沉,风也吹得大,顾清玄体贴地给她备了斗篷。
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腊梅林里。
许诸等人跟在后头,离二人的距离颇远。
寒冷的空气夹杂着馥郁芬芳扑鼻而来,难得见到这种景致,苏暮心情极好。
她沉浸在周边美好的景致里,暂时忘了困扰在心底的烦恼,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人,走在这片金色的花海里,自由畅想。
见她面色欢愉,露出少见的放松轻快,顾清玄折了一支腊梅插到她的发髻上。
苏暮也折了一支插到他的发髻上,看着觉得有趣,又折了一支,一长一短的,像牵牛虫的触须。
身后的许诸等人瞧着那模样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顾清玄倒也不恼,极有情趣配合她作怪,惹得苏暮失笑不已。
有时候她爱极了这个男人的小幽默,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隔着一条天堑,或许与他相处也是欢愉开心的。
至少目前看来他的性情稳定,脾气温和,不会无缘无故迁怒,也不会因为家世背景而盛气凌人。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顾清玄好奇问:“你在琢磨什么呢?”
苏暮回过神儿,说道:“奴婢在想,这般好的郎君,到底要怎样的女郎才有好福气得郎君疼宠。”
顾清玄嗤之以鼻,“瞧你这话说得,这会儿还不够疼你?”
苏暮抿嘴笑,“奴婢心里头自然是欢喜的。”
顾清玄握着她的手,“你既然跟了我,就不会亏待你。”
苏暮没有说话。
也许他的盛情是其他女郎渴望的,她也会欢喜他对她的好,但也仅仅只是欢喜那么一会儿。
她渴求的东西他给不起,也不会给。
她渴求的是能真真正正做一个人,有尊严有自由的人,而不是奴仆。
她渴求的是一夫一妻,能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相互扶持前行,而不是成为与他人分享丈夫的妾。
这些东西都是现代社会里最基本的需求,可是到了这里却异常艰难,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诚然现在他能为她提供极好的条件,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都是依附在他对她还有兴致的前提条件下。
一旦他失了兴致,她便犹如海面上的浮木,永远都靠不到边界,找不到着陆的岸。
这样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换个角度来想,她的这些需求于他而言亦是荒唐至极的天方夜谭。
一个家生子奴婢,妄想着靠男人翻身做主,且还是簪缨世家的男人。
只怕全京城都会笑掉大牙。
苏暮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想得太多,他对她的好,她会受着,但也仅仅只是受着。
因为她给不了回报。
她穷得只剩下了自尊,而她的自尊恰恰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天空阴霾,腊梅林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安静地走在那片馥郁花香中,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
苏暮偷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唇角上扬,不管以前如何,将来如何,至少在这一刻她是享受身边有人陪伴的。
有人陪伴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天色暗些的时候飘起了小雨,屋里烧着炭盆,温暖如春。
庖厨备了炙羊肉,苏暮嘴馋吃了好几块,她跟许诸嗜辣,觉着那五香味简直霸道。
顾清玄则没碰,用的是乌鳢锅子。
之后几日苏暮过得极其快活,成日里跟许诸琢磨吃什么。
那家伙贪吃又贪玩乐,有时候馋天香楼的酥皮鸭,便打着顾清玄的名义差人进城去买。
顾清玄倒也没管束他,多半又是他俩馋嘴了。
在知春园“养病”到第六日时,忽然来了一位访客,原是沈正坤回京了。
许诸跟他熟络,忙把他领到顾清玄的院子里。
得知他来访,顾清玄很是高兴,亲自接迎。
二人见了面,各自欢喜,相互行礼寒暄了几句,便进屋去了。
沈正坤道:“我一回京就打听文嘉你,哪曾想同僚说你告了病假,且病得不轻,可吓坏我了。”
顾清玄笑问:“京里边可有什么消息?”
沈正坤点头,“有,昨儿一早听说姜斌在牢里没了。”
顾清玄吃了一惊,诧异道:“是怎么回事你可清楚?”
二人各自落座,沈正坤正色道:“我曾仔细探听过,听说是自尽的。”又道,“姜家被查抄,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算是彻底散了,唯独姜贵妃在宫里免了这场劫难。”
顾清玄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姜斌是为了保住姜贵妃?”
沈正坤点头,“我们私底下猜测,多半如此。
“那姜贵妃虽然没有子嗣,却有一个公主,母女二人的前程断不能因姜家所折,故而姜斌畏罪自杀,想来是为保住她们。”
顾清玄听后笑了笑,摇食指道:“沈兄天真了。”
沈正坤:“???”
顾清玄:“依我之见,姜斌之死是为保姜贵妃母女不假,不过……”
沈正坤忙追问:“不过什么?”
顾清玄严肃道:“姜贵妃素来得圣宠,这其中的因素除了背后有姜家外,还有她自己的本事。而今母族倒了,圣人多半会念在公主的颜面上保全她们。”
沈正坤心头一惊,“你的意思是……”
顾清玄点头。
沈正坤一时觉得唏嘘不已,曾经那么庞大的一个家族,说垮就垮。
顾清玄又问道:“常州那边呢,情况如何了?”
沈正坤回过神儿,“已经清理干净了,那帮盐商个个唉声叹气,家底都差不多掏光了,就为补以前欠下来的窟窿,可谓元气大伤。”
顾清玄不以为意,“盐业暴利,不久他们就会重新把腰包鼓起来。”
沈正坤皱眉,发出灵魂拷问道:“你说这么弄两下子又有什么用呢?”
顾清玄笑道:“自然有用。”顿了顿,“沈兄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沈正坤:“???”
顾清玄当即把圣人打算整顿盐政的事粗粗同他说了说,沈正坤听后颇觉欣慰,幸亏当今天子是个头脑清醒的,知道为民着想。
那盐价委实高了些,米粮一斗才十几文,盐却翻了十倍,着实离谱。
两人就盐业这个话题细说了许久,谈论的皆是围绕着民生利益。
先前他们曾共事过,相互间有默契,也合得来,自然能说到一起。
下午二人在亭子里赏梅煮酒,这回的差事顺利收官,多半能得升迁,沈正坤心里头畅快,卖弄起他在常州学的评话。
他的常州话并不标准,说唱起来颇有几分滑稽,惹得旁边伺候的许诸等人笑语连连。
顾清玄也觉得有趣,同他用常州话纠正他撇脚的发音。
二人你来我往,到最后顾清玄都能说唱几句那评话了。
在不远处剪腊梅花枝的苏暮听着他们的笑语,颇觉趣味。
她就觉得顾清玄说的官话没有常州本地方言好听,官话多了几分字正腔圆,而常州话则偏软,语调轻柔,还有点嗲。
她还蛮喜欢那男人用慢一点的语调说常州话,磁性中透着几分柔和的嗲,很有诱惑力。
鉴于明日沈正坤还要上值,在城门关闭之前他进了城。
晚上顾清玄进寝卧时见苏暮在摆弄桌上的腊梅花枝,他走上前从身后抱住她。
苏暮跌入他温暖的怀抱。
身后的男人充满着力量感,胸膛紧实,臂弯强劲,高大的身躯把她彻底笼罩。
苏暮掐了掐他的手臂,兴致勃勃说道:“白日里奴婢听郎君同沈御史说唱起评话,极有意思。”
顾清玄嫌弃道:“沈御史那常州话,比许诸学得还差。”
苏暮失笑,“奴婢就爱听郎君说常州方言,比京里的官话好听。”
顾清玄半信半疑。
苏暮道:“郎君可否再说唱一下沈御史学的那评话?”
见她有兴趣,顾清玄便大方地哄一哄她,低沉又婉转的常州话缓缓吐出,充满着几分撩人的性感。
苏暮很喜欢听,转身看着他,目光里充满着崇拜。
顾清玄学唱了几句,有时候会吊着嗓子转音,轻缓又干净,且柔软。
她委实爱极,也会跟着他学唱两句。
二人你来我往,苏暮情不自禁靠近他,顾清玄则一点点往后退。
最后不知何时退到床沿,苏暮一下子把他推到,俯身堵住了他的嘴。
顾清玄:“???”
不是要学评话吗?
如果屏弃他的身家背景,仅仅只是这个人,苏暮对他的身子是有兴趣的,毕竟谁能拒绝这么一个天真又可爱的男人呢?
至少在感情方面他确实很天真,且容易哄骗。
在知春园待了十日,京里来人催他们回去,一行人这才优哉游哉地回城了。
现在接近年尾,大齐每三年一考课,考课影响着官吏的升迁。
对于顾清玄来说,他的起步高,人又年轻,总需要资历磨练。
之前在中书省担任中书舍人一职,这对文士清流来说是踏入政事堂做宰相的重要跳板,今年他办的差事算得上漂亮,圣人把他从中书省调到了大理寺,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中书舍人正五品上的官阶,大理寺少卿则是从四品上,掌刑狱案件审理。
这次的调任在顾清玄的意料之中。
顾政还是觉着原职比较好,毕竟中书省掌机要政务,是发布天子诏书,政令的地方。且中书舍人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接触的都是核心政务。
如今被调去了大理寺,离机要政务便远得多。
对此顾老夫人却有不同的看法,缓缓说道:“承棋到底急躁了些,文嘉才二十出头,入仕的时日也短,若想往上爬,不仅性子要磨一磨,资历也得多熬两年才能服众。”
顾清玄笑道:“祖母说得极是。”
顾老夫人继续道:“往长远来看,什么都得去尝试才好,多历练历练,往后遇到事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顾政:“话虽如此,可是大理寺少卿这差事可比中书舍人要操劳许多。”
顾清玄摆手道:“无妨,此前在常州已经磨过了,知道是怎么回事,爹无需为我担心。”
顾老夫人:“我们文嘉有才干,应是能应付下来的。”又道,“若想进政事堂,还得外放三五年呢,这条仕途之路,得慢慢走,急躁不得。”
三辈人就调职一事私议了一番。
从寿安堂回去后,顾清玄一走进厢房,就闻到一股烤栗子的香气。
苏暮嘴馋,不仅在炭盆上烤栗子,还埋了两个芋魁在里头。
见主仆二人进屋来,她忙擦净手上前,顾清玄无比嫌弃道:“莫挨我。”
苏暮咧嘴笑,剥栗子的手有些脏,他不让碰,她偏要作死摸了他一把。
顾清玄:“……”
许诸闻到芋魁香,好奇问:“阿若是不是埋了芋魁在炭盆里?”
苏暮应道:“埋了两颗,应熟了。”
许诸兴致勃勃拿火钳去掏,并问:“郎君要用吗,烤芋魁可好吃了。”
顾清玄再次嫌弃,“不要。”
苏暮讨好地送上烤好的栗子,“郎君尝尝,又甜又糯。”
顾清玄:“你剥。”
他嫌许诸碍眼,打发道:“芋魁掏了赶紧出去。”
那家伙很识趣的把两颗芋魁都扒拉了出去,并且还拿了一把栗子。
待他打起门帘出去后,苏暮边剥栗子边说道:“奴婢方才听柳妈妈说郎君调职了,可是升迁了?”
顾清玄倒了一杯水,“算不上升迁。”
苏暮颇觉诧异,“私盐案这差事办得不够好?”
顾清玄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正色道:“我才入仕两年多,起步太高,需得磨一磨,哪能一步登天?”
苏暮把剥好的栗子递上,他净手接过,热乎乎的,入口绵软满口沙,还挺甜。
“好吃吗?”
“还不错。”
苏暮又给他剥了一颗,说道:“柳妈妈说郎君以后是要进政事堂做宰相的人,那可是了不得的差事,岂不是要熬许久?”
顾清玄道:“是要熬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