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苏暮沉默了会儿,又道:“郎君若没有吩咐,奴婢便退下了。”顾清玄没有答话。
他不吭声,她也不敢退下,就僵持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起身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了烛火,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苏暮端着木托后退了一步。
顾清玄居高临下俯视她,薄唇轻启,透着几分审问:“何故躲我?”
苏暮心中一番盘算,故意嘴硬道:“奴婢不敢。”
这话果然把他给刺激到了,不耐烦地掀翻她手中的木托,汤碗一下子打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外头却无人响应,因为人们都歇下了。
见他愠恼,苏暮连忙跪下认错,手腕却被他捉住。他的力道极大,瞬间就把她的手腕捏红了一道印子。
苏暮欲挣脱,男人却不为所动。
她急了,忐忑又恐慌的样子仿若一只六神无主的奶猫。
那种娇怯又无助的样子并不会引起男人怜香惜玉,反而是一种来自最原始的侵犯。
顾清玄任由她挣扎,在绝对掌控下她显得软弱无力。
许是真的着急了,一双杏眼里蒙上了委屈的水雾,泛红的眼尾控诉着他的霸道无情,委实惹人想去欺负。
顾清玄喉结滚动,也不知是素得太久,还是她恰到好处的表演戳中了某根心弦,忽地俯身吻住了她。
男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暮心中得意,很好,今晚她要是拿捏不住他,直接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她故意挣扎,妄想挣脱他的钳制。
反抗激起了顾清玄骨子里的征服欲,吻她的态度并不温柔,而是充满着霸道的侵占。
气息交融间,星火燎原。
这阵子顾清玄天天熬夜,书房里的竹榻已经换过了,有时候他疲惫时会躺在上面小憩,现在派上了用场。
室内灯火通明,二人的影子在墙壁上重叠。
顾清玄呼吸粗重,仿若驰骋于疆场上的野蛮战士,又凶又狠。
苏暮喉咙里细碎的呜咽被他毫不留情碾碎,她感觉自己像漂在海上的浮萍,一生只能随波逐流,没有归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
顾清玄素了许久的胃口得到饕足,身心都淋漓尽致。
怀里的女人发丝散乱,欲挣扎着起身,却被他轻易捞进怀里。
略微粗粝的指腹在她的胳膊上摩挲,若是往日,她必定会像小鹿般亲昵地环住他的腰身说些讨好的话语。
然而这次没有。
她再次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低眉顺眼地用奴仆的态度穿好衣物,并把发丝撩到耳后道:“郎君出了一身薄汗,奴婢去打水来给郎君清洗。”
顾清玄半躺在榻上,羊绒毯遮盖了大半的身子。
他的衣衫凌乱,眼眸黑得发沉,对她恭敬的态度极为不快。
苏暮无视他的愠恼,自顾开门出去了。
顾清玄心里头窝了一股子邪火,起身稍作整理,便回了寝卧。
苏暮端来温水供他清洗,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待她把他整理妥当后,他才歇着了,苏暮则去耳房清理自己。
顾清玄躺在床上怎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女人沉默寡言的低眉顺眼,他非常讨厌没有交流的服从。
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没过多时那边便安静了。
寝卧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顾清玄翻来覆去许久,才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他恍惚听到了些许细碎的抽泣声。
起初他以为是做梦,后来困顿醒来竖起耳朵倾听,确实是声若细蚊的抽噎声,从耳房那边传来的。
顾清玄心中生疑,唤了一声,那边却没有回应。
他躺不住了,遂起床点亮烛火去探情形。
端着烛台走进耳房,里头狭小得多。
他把烛台搁到桌上,听到床上的人还在断续抽噎,立马走上前查看。
只见苏暮蜷缩在被窝里,散乱发丝下的小脸上残留着泪痕,枕头上濡湿了一片,眉头轻轻蹙着,好似做了噩梦。
顾清玄瞧着不对劲,坐到床沿喊了一声。
她仍旧没有回应。
他伸手把她推醒。
苏暮迷迷糊糊睁眼。
顾清玄的身影遮挡了刺目的烛火,她怔怔地望着他,一双杏眼里水雾弥漫,脸上残留着泪痕,神色悲凉凄苦,我见犹怜。
顾清玄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话语一落,苏暮忽地挣扎着坐起身,扑到他的怀里,梨花带雨哽咽道:“郎君,奴婢害怕。”
温香软玉入怀,顾清玄不由得愣住。
苏暮死死地环住他的腰,仿若他是救命稻草一般,身子一个劲儿发抖,好似见到了多可怕的东西。
顾清玄见她情绪激动,轻抚背脊安抚,“莫怕,有我在。”
苏暮在他怀里热泪盈眶,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濡湿了大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瓮声瓮气道:“郎君莫要抛下奴婢,奴婢害怕。”
顾清玄愣了愣,没有答话。
苏暮仰起头,泪眼模糊,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郎君会不会不要奴婢了?”
顾清玄皱眉,“说什么胡话。”
苏暮摇头,边落泪边哽咽道:“奴婢害怕,方才奴婢梦到郎君不要奴婢了,家父逼奴婢去死……奴婢走投无路……”
她的表情绝望又无助,一双含着泪水的眼里写满了深深的惶恐与挣扎。
被那样一双求助的眼睛望着,顾清玄忽觉心里头似被什么东西轻轻箍住一般,他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安抚道:“莫要胡思乱想。”
苏暮直勾勾地望着他,隔了好半晌,才用哀婉的语气道:“奴婢心里头有恨,恨父亲不把奴婢当人看。
“奴婢打小就没被爹疼过,他嗜酒如命,吃醉酒就打人。
“以前有阿娘护着,奴婢尚且还能撑下去,自阿娘去了后,奴婢便像没有根的浮萍,日日活在恐惧里。
“好在是奴婢运气好,遇到郎君疼宠,愿把奴婢收进房。奴婢本以为有了盼头,可是那人却把奴婢当成摇钱树,经常找奴婢讨要钱银。
“他就像缠在奴婢颈脖上的绳子,若不顺他的意,便恣意辱骂磋磨。奴婢不愿受他折辱,恨不得杀了他。”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忽地变得阴沉冷厉起来,咬牙切齿道:“阿娘是被他磋磨死的,奴婢不想走那条路……”
顾清玄沉默不语。
苏暮缓缓伸手摸他的脸,哑声问:“郎君,奴婢心中藏了恨,是不是很叫人害怕?”
顾清玄捉住她的手,“往后他不会再伤害到你。”
苏暮木然摇头,两眼空洞道:“郎君哄人,这些日郎君避着奴婢,便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郎说罢缓缓推开了他,抹了抹泪,强颜道:“奴婢该死,郎君日日辛劳,奴婢实在不应该把郎君嘈醒。”
顾清玄难得的好脾气,“无妨。”
许是她的弱小太过惹人怜惜,他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她的头,说道:“有我在,你父亲就不敢磋磨你。”
这话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露出天真依赖的眼神,“郎君可莫要哄人。”
顾清玄正色道:“不哄你,待我办完公务,便把你带回京,远离此地。”
苏暮的眼里渐渐亮起了光,湿润的眼睛像小鹿一般无辜又可怜,小心翼翼试探道:“郎君说话算话?”
顾清玄:“算话。”
苏暮这才破涕为笑,欢喜地伸手要与他拉钩为证。
那孩子气的举动把他逗笑了,耐着性子与她拉钩作证。
苏暮打从心里感到高兴,又重新钻进他的怀里。
似同情她的处境,顾清玄把她搂得很紧。
当时他并未察觉到怀里的女人露出得逞的笑意。
苏暮的眼里闪动着小狡黠,心道:咬钩的鱼儿,岂有脱钩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顾清玄:她太惨了!!
顾清玄:我是拯救她脱离水火的救星!!
顾清玄:我怎么能舍弃她呢,没有我她就活不下去了啊!!
顾清玄:她肯定爱惨我了,因为我是她的天,她的地,她后半生的依靠啊!!
围观群众:。。。。
啧,这二傻子。
第三十三章
怀里的温软娇娇弱弱,
惹人怜惜,她精湛的演技激发出男人的保护欲。
先前顾清玄觉着她变化多端,
心思藏得深,
如今听她哭诉,便释然许多。
也是,她的身世委实可怜,
过得确实不容易,心里头藏了恨也在情理之中。
这似乎也能解释她为何处心积虑接近他,无非是想脱离那个泼皮父亲的掌控。
在某一刻,
顾清玄觉得自己是她的一切,是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救星,是给她重获新生的恩主。
苏暮亲昵的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她的依赖彻底满足了男性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虚荣心。
看,
这个女人没有他就活不下去!
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一生的依靠。
她已经这般不容易了,怎么还能再受委屈呢?
男人彻底膨胀了,
觉得唯有自己才能护她周全。
顾清玄把她捞进怀里吹灭烛火抱了过去,
与他同榻而眠。
苏暮温顺地窝在他的臂弯里,他亲昵地把头埋入她的颈项,
吻她的耳垂。她热情回应,
主动覆盖到他的唇上,
唇舌痴缠。
秋夜逐渐变得绵长,许是太过疲乏,翌日顾清玄起得晚了些。
他的眼下泛着青,
精神却好。
郑氏过来服侍他洗漱,
苏暮在一旁帮忙,
偶尔两人目光相撞,都不约而同避开了,有种奇异的默契。
正好衣冠,待郑氏先出去后,顾清玄捏了捏苏暮的下巴,她娇羞地避开,故意问:“郎君寝卧的门上何故贴了符纸?”
顾清玄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手上沾了血,你怕不怕?”
苏暮愣了愣。
顾清玄继续道:“近日我常在地牢里周旋,要杀许多人,满手血腥,你怕不怕?”
苏暮咬唇,“奴婢不怕。”
顾清玄:“瞧你胆小如鼠的样子,近些日莫要出门,恐冲撞了晦气,明白吗?”
苏暮点头。
这不,他近些日干的尽是沾血的公事,朱婆子是个讲究的,特地备了火盆在大门口,但凡主仆回来都会跨火盆去晦气。
不仅如此,西园里也会贴符纸辟邪。
用他们的话来说地牢里冤魂多,自家主子日日泡在里头,干的又尽是断人生死的公差,总会沾上晦气。
怕那些晦气影响到他的气运,便请了符纸各种辟邪保平安。
胶着了多日的阴霾被苏暮巧妙化解,差点脱钩的鱼儿又重新回归到她的手掌心。她告诫自己,以后定要小心与他周旋,断不能有任何疏忽。
那男人虽然在处理感情方面单纯好骗,但心思缜密细腻,且敏感,这回被她忽悠了过去,下次可就不敢保证还能这般顺利了。
苏暮提醒自己大意不得。
他好歹是个贵族,岂能容忍被女人这般戏耍玩弄?
接连半月地牢里哀嚎遍野,落狱的官员们一个个往外吐同僚,但凡沈正坤遇到硬茬的,便交给顾清玄审问。
他可不像沈正坤那般好说话,直接用刑逼供。
不仅如此,为了提高办事效率,甚至让官员戴罪审同僚,你审我,我审你,定下罪后他们再进行复审。
这极大的提高了办事效率。
沈正坤由衷的钦佩,觉着那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常州的私盐案上报到朝廷震得京中的世家们地动山摇,天子震怒,又派下两名巡盐御史前往辅助查案。
盐铁使姜斌受到波及,被天子暂停职务,接受调查。
京中闹得人心惶惶,不少被牵连其中的官员开始自谋退路避风头,一些要告老还乡,一些带病告假,还有些家中丧事要回去守孝。
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沈正坤在地牢里啃食小饼,一旁的顾清玄挑剔地食用咸口的。
这是府里特地做来慰劳北府营的兵蛋子们,这些日公务繁重,他们跟着拘押犯人,跑腿辛劳,着实不容易。
沈正坤觉得甜口的还不错,感慨道:“今年的中秋委实让人印象深刻。”
顾清玄:“……”
在地牢里过中秋,确实让人新鲜。
每年的中秋和元宵都会取消宵禁,人们会成群结伴到大街上“走月”,或者燃灯祈福,猜灯谜等习俗。
若是往日,顾府里的家奴们尽数会出去消遣,但因着目前的情况特殊,怕出岔子,几乎不见人出门。
街道上人山人海,喧闹的烟花炮竹声响个不停,硕大的圆月高挂在天空,明晃晃的普照大地,给人间的阖家欢聚助兴。
顾清玄忙完公务已经是亥时初了,由侍卫护送回府,哪晓得一进府门,就看到苏暮提着灯笼等候。
那抹娇俏的身影撞入眼里,给顾清玄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暖意,他朝她伸手,说道:“夜深雾重,守在这儿做什么?”
苏暮上前来,笑吟吟道:“今日中秋,郎君离京有数月,只怕会念家了。”
她这一提,顾清玄“唔”了一声,说道:“这还是我从小到大第一回离家这般久。”
二人走到长廊上,苏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则被他牵住。
那时他长身鹤立,身上披着防风的斗篷,握着她的手慢步在长廊上。他的手温暖且干燥,轻而易举就把她包裹。
长廊上的灯笼一盏盏往前延伸,苏暮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当时她觉着这男人一身官威,很不容易亲近。
而今,她成功把他哄到手。
察觉到她的嘴角上扬,顾清玄好奇问:“你在笑什么?”
苏暮看向天空的圆月,说道:“外头烟花炮竹响个不停,好生热闹。”
顾清玄:“待我回京了,元宵的时候带你逛京城的花灯,比常州城繁盛多了。”
苏暮兴致勃勃道:“郎君可莫要哄奴婢。”
顾清玄:“我哄你作甚?”
夜风微凉,苏暮冷不防打了个喷嚏,顾清玄把她揽近了些,用披风包裹她的身子。
二人相依而行,举止极其亲密。
苏暮好奇问起京中的种种,顾清玄皆耐心解答。
巨大的圆月在天空高挂,府外是喧嚣的热闹,府内则寂静无声。
二人走在蜿蜒的长廊上,低声细语,就那么一步步前行,脉脉温情,仿佛没有尽头。
中秋节后顾清玄遇到了棘手事,那就是缉拿常州刺史黄玉洪时出了岔子。
入狱的官员把他供了出来,结果派人去捉拿时对方拒捕,且态度恶劣。
常州属于中州,中州刺史正四品,比顾清玄的品级还要高,自然不把他放到眼里。
哪曾想,遇到了硬茬。
顾清玄调动北府营的兵前去捉拿,黄刺史躲藏到了自己的田庄里。
那庄子犹如堡垒般易守难攻,北府营僵持了数日还是不得法,顾清玄迫不得已亲自前往庄子捉拿。
黄刺史对他深恶痛绝,在庄子的楼塔上对他激情辱骂。
当时顾清玄和一众兵丁站在围墙外,看他犹如跳梁小丑般嚣张至极。
郭叙叉腰道:“那老儿估计是嫌命长了,若不是看他是朝廷命官,我非得一箭了结了他,岂能容忍他在这儿放肆?”
顾清玄盯着楼塔上恣意妄为的老儿,问身边的县令彭万全道:“黄刺史贪腐的那些银两够不够买他的性命?”
彭万全愣了愣,点头道:“应是能的。”顿了顿,“反正抄家跑不了。”
顾清玄“唔”了一声,朝郭叙伸手,“拿弓箭来。”
郭叙吃了一惊,“小侯爷……”
顾清玄看向众人,严肃道:“你们都听见了,我奉天子命查私盐案,黄刺史受贿高达上百万两,我奉命捉拿归案,他不但拒捕,且还辱骂我等,藐视王法触怒天威。今日我捉拿他不慎失了手,你们可得替我作证。”
众人:“……”
顾清玄当真是个不怕事的,对准黄刺史拉弓。
那老儿还没有危机感,以为底下的年轻人不敢动手射杀朝廷官员。
哪晓得正骂得起兴时,顾清玄手中的箭矢“咻”的一声朝他射杀而去。
只消片刻,上头的黄刺史忽觉心口一窒,他震惊地瞪大眼睛,手颤抖地指着下头的男人,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咯咯”声。
旁边的侍卫失声呼喊,黄刺史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底下的人们默默地望着顾清玄,他把弓递给郭叙,说道:“郭副使可得替我作证,我是失手捉拿。”
郭叙:“……”
真他娘的凶残!
顾清玄并没兴致把时间浪费在这儿,背着手离去了。
彭万全冷汗淋漓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