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当时郑氏的精神很不好,面色赤红,口渴心烦,周身都是汗。苏暮等人在一旁照料。
听到顾清玄回来了,人们忙出来见礼。
他要进屋,郑氏却不允,虚脱道:“郎君莫要进来,恐过了病气。”
顾清玄不信邪,撩袍走入进去,瞧她面色赤红,皱眉道:“我出去时都好好的,怎病得这般厉害?”
玉如回道:“大夫说是中了暑热,方才已经服过一粒药丸了。”
一旁的苏暮觉着郑氏的情况不容乐观,欲言又止道:“时下炎热,郑妈妈又病着,恐受不住这等折磨,郎君可否借冰鉴与郑妈妈解燃眉之急?”
这话委实冒失,哪有奴婢借用主子的东西?
郑氏懊恼道:“阿若荒唐!”
顾清玄倒也没说什么,只道:“那便把冰鉴取过来。”
得了他的话,苏暮忙下去差人取冰鉴来给郑氏降暑。
见许诸还杵在那里,顾清玄打发道:“赶紧收拾东西去办事。”
许诸应声是,匆匆退下了。
顾清玄对下人素来厚道,坐到凳子上,伸手探了探郑氏的额头,蹙眉道:“这么热的天儿,高热可不好。”
郑氏:“方才大夫已经来看过了,用过药应无大碍。”顿了顿,“郎君给许诸安排了差事?”
顾清玄点头,“是给他安排了差事,兴许要耽搁几天。”
郑氏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眼下奴婢病着,恐伺候不了郎君起居。”
也在这时,苏暮差粗使奴仆把冰鉴推过来了。
听到院里的响动,顾清玄随口道:“我看那丫头挺伶俐,就让她先应付两天。”
郑氏愣住。
进屋来的苏暮稀里糊涂得了这差事,一时有些恐慌,忙摆手推辞道:“奴婢愚笨手拙,恐伺候不了郎顾清玄瞥了她一眼,轻飘飘道:“哪只手拙,就剁哪只手。”
这话把苏暮唬住了,忙把爪子藏到身后,边上的玉如和湘梅同时露出害怕的表情。
稍后待顾清玄离去后,郑氏心情复杂地同苏暮单独说话。
她到底还是有些感激她开口讨要冰鉴,眼下这情形,有冰鉴降暑,确实要好上许多,不那么受罪。
苏暮也自知冒失了,主动领罚道:“奴婢知罪,还请郑妈妈责罚。”
郑氏缓和道:“你既然知道罪了,下次便要管住自己的嘴。”又道,“主是主,仆是仆,断然是没有借用主子东西的道理。”
苏暮点头,“奴婢谨记郑妈妈教诲。”
郑氏:“也幸亏这里不是京中的侯府,你不经意的一句话,不知得惹出多少风浪来,以后切记勿要说不符合身份的话。”
苏暮:“奴婢明白。”顿了顿,“可是郑妈妈现下病着,平日里伺候郎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郎君厚道,想来也不会计较这许多。”
郑氏皱眉,“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听进去。”
苏暮:“人命关天,郑妈妈还是好生躺着,奴婢取冰块给你降暑热。”
屋里有了冰鉴,确实比方才的闷热好上许多。
郑氏颇有几分窝心,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平时都是她照拂她们,而今得了回报,心里头还是挺欣慰。
不一会儿听到外头的湘梅喊她,苏暮应了一声。
郑氏叮嘱了几句,才放她出去了。
平时顾清玄的饮食起居都是许诸和郑氏打理,其他人是近不了身的。如今他们一个病一个外出,苏暮又没近身伺候过人,自然没法像郑氏那般用得顺手。
傍晚顾清玄去浴房沐浴时,苏暮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对。
顾清玄试浴桶里的水温时,忽地从屏风后探头,驱赶道:“你杵在那里做什么,出去。”
苏暮愣了愣,后知后觉道:“郎君不要奴婢伺候吗?”
顾清玄脸绿道:“你能伺候什么,看我洗澡占便宜?”
苏暮:“……”
这男人真是。
她还真没这个嗜好,悻悻然退出去了。
待顾清玄沐浴梳洗出去后,头发是湿漉漉的,需用干帕子绞干,以防受凉。
这个苏暮知道怎么操作。
她到底没有贴身服侍过人,且还是服侍男人,替顾清玄绞干头发时不慎弄痛了他,薅了几根头发下来。
古人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那厮的头发养得极好,齐腰的长度,握在手里柔软,触感极佳。
这是苏暮第一次见到没有正过衣冠的顾清玄。
刚梳洗后的身体上残留着胰子浅淡的甘松香,宽松肥大的素白纱织寝衣松垮地套在身上,上着衣,下着裤,脚上穿着木屐。
有时候她的指尖会不小心划过他的耳后,顾清玄的颈脖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肩背绷得很直,全然没有郑氏服侍时的放松。
头顶上的指尖在发丝中穿插,将散乱的发丝一点点理顺,指腹按到头皮上的触觉有些发痒,惹得顾清玄喉结滚动,心猿意马。
苏暮还是挺有职业道德的,既然是伺候人的活计,自然就要拿出专业素养来。
然而在她努力做得像模像样时,顾清玄却有些不耐了,打发道:“你出去,我自己来。”
苏暮无比实诚,她知道自己的技术差劲,也不会说乖话挽留面子,当真规规矩矩把帕子留下,依言退了出去。
哪晓得快要走到门口时,顾清玄忽然用更不快的语气道:“回来。”
苏暮愣了愣,又默默地滚了回去,乖乖走到他跟前。
她本以为他要吩咐什么,哪晓得那男人高昂着下巴,用傲娇又厚颜无耻的口吻命令道:“过来,吻我。”
苏暮:“……”
作者有话说:
苏暮:你除了会说这个外,还会说什么?
顾清玄:爬上来,自己动。
苏暮:。。。。
老子服!
第二十四章
男人盯着她,
明明是索吻,却露出一副纡尊降贵的高傲表情。
苏暮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那人趾高气扬的态度不禁令她生出几分好笑。
她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
微乱发丝下的面容白净秀美,
下巴线条轮廓分明,颈脖修长,喉结突出,
颇有几分撩人的小性感。
迟疑了片刻,苏暮才走上前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他的唇温润柔软,身上有清爽的甘松香,
长发微乱卷曲,透着水汽。
苏暮本想蜻蜓点水,哪晓得顾清玄忽地一手捉住她的颈脖,
用强势的态度把她带进怀里。
男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想要索取得更多。
不同于上一次的触碰与试探,这回更多的是侵犯。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侵犯。
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明明凉爽不已,苏暮却觉浑身都烧了。
对方的肌肤滚烫,
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到掌心,
她想推开他,顾清玄却不为所动。
气息交融间,
唇舌痴缠。
苏暮恍惚觉得血气上涌,
胸腔里氧气匮乏,
整个人都要瘫软了。
外头的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点亮了灯笼,仆人拿着长竿一盏盏点亮它们。
一墙之隔,是顾清玄的恣意放纵。
充满男性力量的臂膀把苏暮禁锢在怀里,
不容她挣脱。他虽然没有什么经验,
却知道如何运用温柔作攻势。
在某一刻,
苏暮差点被他蛊惑。
刚沐浴后的清爽,衣衫不整的微乱,灼热的气息,傲娇的姿态,强势却不乏温柔。
他的胸膛结实,心跳强而有力,臂弯充满着霸道的占有欲。男人高大的体魄彻底把她笼罩,像只小猫被他禁锢在牢笼里,亲昵得叫人沉溺。
苏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是在遭美男计。
他以身做饵,诱她跟着一起沉沦。
察觉到不妙,她猛地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扯。
顾清玄吃痛松开了她。
苏暮喘着粗气,一脸潮红,露出奇怪的表情凝视他。
那张白皙的面庞染上了薄绯,唇色异常艳丽,瑞凤眼里含着得逞的笑,说不出的狡猾。
箍住她腰肢的手缓缓收拢,迫使她紧贴到他的胸膛上,苏暮不免有些紧张,敛容道:“郎君莫要乱来。”
顾清玄轻笑出声,反问道:“我若乱来,你又当如何?”
苏暮:“……”
顾清玄缓缓附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吐进她的耳朵里,钻心的痒,“你的那点小伎俩,我也会。”停顿片刻,“我学得像不像,嗯?”
这话委实把她给吓着了,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像见鬼似的离得远远的。
顾清玄倒也没有找茬,只把额前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眼睛亮晶晶的,清俊的脸上带着惑人心智的引诱。
苏暮咽了咽唾沫,开始意识到这人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先前觉着他纯情好骗,现在她恨不得掐死自己,大意了。
也在这时,一道敲门声响起,苏暮收敛心神,前去开门,原是湘梅来问是否传膳。
见她的脸色不好,湘梅诧异道:“阿若怎么了?”
苏暮瞥了一眼屋内,压低声音道:“被训了一顿,嫌伺候不好。”
湘梅怕自己也挨训,拉了拉她的衣袖,苏暮出去道:“你自个儿问。”
寝卧里的顾清玄披着发撩起门帘出来,衣衫有些凌乱。
湘梅不敢乱瞟,忙垂首道:“郎君是否要传膳?”
顾清玄懒懒道:“不饿,等会儿。”顿了顿,“方才你俩在嘀咕什么?”
湘梅迟疑道:“阿若说没把郎君伺候好,惹你生气了。”
顾清玄抿嘴笑,甚至连眉眼里都写满了笑意,“不中用的东西,手拙,该砍了。”
湘梅被唬住了,忙缩了缩脖子,“郎君若没有吩咐,奴婢先下去了。”
顾清玄挥手打发,她慌忙退了出去。
现在头发还没干透,他回到寝卧里拿帕子擦干水汽,似想起了什么,指腹轻轻摩挲自己的唇。
食髓知味,很好。
另一边的苏暮仿佛被刚才的情形吓得不轻,她独自躲到某个无人的角落,心跳得嘣嘣响。
不可置疑,方才顾清玄的举动确实把她给唬住了。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为自己的轻敌感到懊恼,同时也为先前的自以为是感到惶恐。
那男人状元之资,圣人身边的红人。
一个在官场上厮混的男人,就算没怎么碰过女人,不知情爱滋味,也难掩智慧手腕。
与他周旋,当真大意不得。
苏暮告诫自己谨慎再谨慎,毕竟他的身家背景容不得她出差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承受不起。
不想过早跟顾清玄有太多的亲密接触,晚些时候苏暮特地去看郑氏,她的病情比白日里好多了,精神也不错。
屋里有冰鉴消暑,苏暮在那儿蹭凉,郑氏问道:“现在郎君睡下了吗?”
苏暮点头,“已经歇着了。”
郑氏:“郎君平日极少苛刻下人,你若不出大差错,应不会为难你。”
苏暮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郑氏问:“怎么?”
苏暮小声道:“奴婢从未近身伺候过人,恐冲撞了郎君。”又道,“还望郑妈妈早些康复。”
这话说得极其微妙。
能近主子的身,就意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有心思的婢女,多半会逮住机会勾引爬床。
郑氏在侯府里当差数十年,见识过太多这类事,可是眼前这丫头非但没有心思,反而还避之如蛇鼠。
她不动声色问:“你怕郎苏暮点头,故意露出忐忑的小表情,“奴婢乡野出身,没见过世面,更没伺候过像郎君这般娇贵的主子,每每看到他,便觉心中惶恐,生怕做错了事挨罚。
“现下郑妈妈病着,奴婢本不应叨扰,可是奴婢心中惶惶,很是不安。
“若郑妈妈觉着身子好些了,奴婢还想请你亲自指教,如此一来,奴婢伺候郎君时心里头也踏实些。”
这番话她说得特别诚恳,目的其实就是表忠心,杜绝顾清玄像先前那样忽然对她动手,以防坏了自己的筹谋。
这不,郑氏听着特别顺耳,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且放心,明日我应能在一旁指教你。”
苏暮展颜一笑,“多谢郑妈妈体恤。”
郑氏和蔼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早些歇着。”
苏暮点头,这才心满意足离开了。
出了院子后,她收敛起方才的小心机。
现在郑氏病着,倘若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被捉奸,不仅名声被毁,前程也算是彻底断了。
顾清玄是主,睡一个婢女是人之常情,就算事情败露,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她却承受不起那样的结果。
先前他对她动手,一旦他有需求,孤男寡女处在一起,她是根本就无法脱身的。到时候百口莫辩,再加之她本来就有心勾引,那当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开口请郑氏在一旁盯着,便能避免顾清玄有其他举动。
不仅如此,他若想偷腥,且又是在郑氏眼皮子底下行事,岂不更让人兴奋刺激?
苏暮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她厚颜无耻地想着,就算是她爬床勾引,事败后也要牢牢守住自己是无辜受害者的角色。
一切错都是顾清玄那厮。
是他霸王硬上弓,是他春心浮动管不住自己的欲望,而非她处心积虑的引诱与筹谋。
只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才能博取郑氏等人的同情与理解,继而走下面的路才能相对容易些。
话又说回来,光爬床有什么意思呢?
她不仅要爬床,还要爬得光明正大,委委屈屈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博取人们的同情。
这才可称之为万全之策。
不出所料,翌日苏暮伺候顾清玄洗漱时,郑氏拖着病体过来指导。
见她脸色不佳,顾清玄蹙眉道:“郑妈妈病体还未大好,不好生躺着,还这般操劳作甚?”
郑氏回道:“按说奴婢是不应该进屋的,恐过了病气,可是奴婢不放心底下的丫头,怕她们伺候不周,冲撞了郎君,故才来看看。”
顾清玄瞥了一眼苏暮,“这人虽然手拙愚笨了些,勉强还能应付。”
郑氏:“阿若到底没有近身伺候过人,奴婢看着她行事,指导一二也不妨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清玄便不再多说。
当时苏暮是背对着郑氏的,在顾清玄伸开双臂由她系腰带时,她忽地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顾清玄心中冷哼。
哪曾想那家伙忒不老实,伸到他腰后的手冷不防掐了一把。
就当着郑氏的面掐他的腰!
顾清玄抽了抽嘴角,忍了下来。
苏暮系好腰带,在郑氏转身取挂到腰上的玉佩时,顾清玄的手也不老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偷偷掐了一把苏暮的细腰。
她差点惊出声来。
郑氏亲自把玉佩戴到顾清玄的腰间,在她低头佩戴时,顾清玄朝苏暮抬了抬下巴,眼神挑衅。
于是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女在郑氏眼皮子底下你来我往,打了一场无声的战役。
待他正好衣冠,前去用早食后,苏暮的差事才告一段落。
现在许诸外出办差,随从则是侍卫陪同。
送走主仆后,郑氏回自己的院子里歇着。
服过药后今日已经不再腹泻了,就是胃口差,浑身没什么劲儿,需得调养两日才能恢复体能。
这两日有她在边上盯着,顾清玄确实收敛许多。
他是一个非常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在郑氏跟前展露出自己的心思呢,并且对方还是个丫头。
这委实有损他的高雅情操。
苏暮成功渡过这段敏感时期,待郑氏身体大好,她便不用近身伺候了。
不过得了郑氏的信任,她也获得了能进主子寝卧的准予。不会像玉如和湘梅,当主人在的时候,是不允随意进出主人的私人空间的。
一等丫鬟,二等丫鬟,粗使奴婢,规矩等级严明。
没过两日许诸从昌平回来,把仵作邱三的供词呈给顾清玄,说道:“那邱三好生狡猾,我等费了不少心思才把他给镇住了。”
顾清玄坐在桌案前,仔细阅邱三的供词,上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裘五郎的尸检死因,并非被丁大郎殴打致死,而是癫痫猝死。
裘家为了隐瞒死亡真相,贿赂邱三近二百两银子堵他的嘴。
于是裘五郎的死因变成了殴伤致死。
这份口供证词对丁家案十分重要,顾清玄沉吟半晌,方道:“现下邱三如何了?”
许诸回道:“已经被郭副使等人监管了,暂且没有打草惊蛇。”
顾清玄点头,“差人走一趟沈家,我要见沈御史。”
许诸忙下去办差。
下午沈正坤过来了一趟,顾清玄把他请进书房,将仵作邱三的供词拿给他看。
二人说起这桩案子的提审,顾清玄打算亲自走一趟昌平县会一会朱县令,但常州这边怕瞒不住,故而需要沈正坤拖住他们。
前阵子他们就放消息说六月回京交差,沈正坤道:“文嘉只管放心地去,常州这边我会想法子瞒着,监院那帮人既然盼着我俩滚蛋,我便顺了他们的意,做做样子收尾。”
顾清玄:“你这边一有动静,及时差人过来知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