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说来这位名头倒是大,是当今圣人义弟的义子,少年名将,风流肆意,做事十分随心所欲。圣人颇为疼爱这位小侄子,连长街纵马这等高调猖狂的事情也只是赞一句少年风流。
江弈人多势众,径直来到了温黛面前,先是对准了孙可莹,他冷笑一声,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不是我说,孙可莹,你怎么嘴巴能这么臭呢,长得丑就算了,说话还不中听,这么喜欢跟在徐月后面,下次喊她给你栓条链子再出来呗。”
江弈说话毫不客气,就差把嘲讽孙可莹是徐月身边的一条狗说白了。
孙可莹被江弈气得脸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腾一下烧红了,听着周围的声音,只觉得都在嘲笑自己,让她越发难堪。
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江弈连话都说不清楚,“江弈,你,你!”
她对上温黛有几分底气,可对于混不吝的江弈,她却是没了法子,只得甩开了徐月的手,转身离开这场面。
徐月身边缺不了孙可莹,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拉拢的,她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江弈看着两人离开,轻嗤一声,也不管周围异样的眼神,转身敲了敲温黛的桌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温大郡主,怎么,落了水连带着脑子也傻了不成。”
“诶,听闻你失忆了,那不会连我都不记得了吧?”
江弈脸上带着点好奇的凑近了几分。瞬间得到了温黛一个白眼。
温黛低声一字一句,几近咬牙切齿,“江二狗!”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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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他而来
她好不容易才憋住了不怼回去的心,她瞧见了谢安就在不远处,想着昨儿谢安后面肯定会脑子清醒一点,对她会有一些愧疚。
今日让谢安看见她因此被为难的场面,就是为了加强谢安的愧疚感,从而她就能借此重新构建她和谢安的关系。
现在可好,全都被江弈这个混蛋搅浑了。
江弈不明白温黛的那些小心思,看见温黛还和以前一样喊着他的名字,笑嘻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诶这就对了,不用谢我救你啊,你这得谢谢淮,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你被为难呢。”
江弈乐呵呵的就把后面不紧不慢拿着自己的书箱准备入座的谢淮卖了。
谢淮甫一坐下,就感觉到一道灼热得目光。
他动作一滞,毫无心虚之感的抬头对上温黛的眼神,声音轻柔:“郡主不必谢我,都是江小侯爷面子大。”
看见是谢淮,温黛心中难得有些心虚,毕竟前脚才利用了人将画送了出去,可是如今谢淮坏她好事,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温黛一通乱想,倒是把心头的烦闷压了下去。
她没去看谢淮,而是疑惑的问着江弈:“你什么时候和谢淮玩得好了,你不是说最讨厌谢家人了吗?”
对于她这些年来追着谢安跑,江弈绝对是第一个最看不惯的,为此没少说她没找脑子。
她也不肯罢休,时常同江弈吵起来,江弈骂不过她,干脆就转移讨厌目标变成了谢安,甚至囊括了整个谢家人。
如今,居然和谢淮这家伙走得这么近了?
温黛眼神奇怪的盯着江弈,非要他说个子丑寅卯。
江弈被看得身子一僵,象征性的咳了两声,笑着打哈哈。
“男人的事情,你少打听,夫子来了,好了不说了。”
江弈余光瞧见进来的夫子,瞬间跟抓住了救星似的,敷衍了温黛两句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温黛更奇怪了,越发确定江弈心中有鬼,偏偏人跑了,又不能追上去。
她转而把目光看向谢淮,看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
又想到计划失败了,温黛跟个鹌鹑似的倒在书案上,长叹一口气,原来,装模作样也挺难的。
谢淮漫不经心的将小郡主从头到尾的神情收入眼中,嘴角噙着极淡的笑意。
他自然知道她的打算,倒是学聪明了,只是这般并不会让谢安态度根本有所转变,他本是不打算出手。
可他看着她安静的模样,又觉得不该如此,想着她送的东西也算贵重,他从不欠人情。
察觉到谢安看过来的眼神,谢淮不动声色的收敛了神色,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今日学的是射艺,授业的夫子正是江弈的父亲德阳侯江无咎。
早些年驻守边疆,直到近几年才调回了汴京,圣人体恤他劳苦功高,便让他进了书院教授武艺。
日光斑驳,围场之内浅浅的一层草,踩着松松软软的。
温黛站在弓箭前,抚摸着紧绷的弓弦,和雕刻花纹古朴大气的弓身。
温家也是武将,年少时,温黛也曾跟着温父学过一段时间,那时她听见谢安想当武将,更是兴致冲冲的学着。
想着若是学会了,日后她也能跟随在谢安身边出生入死,做个有用之人。
不曾想她辛苦练习而造成满手的老茧落在谢安眼中,却觉得难看至极,她忘不了谢安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从那以后她便甚少习箭。
书院最后的大考,都是两两一组,取各组最好成绩相比较。
因着射艺江弈得了亲传,早就出师了,为避免不公平,江弈就被免了射艺考核。
而依照谢安如今的趋势,很大可能会跟徐月一组,她若是冒然前去,只怕没可能,若是执着,又会走了老路。
温黛纠结着,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温黛眼前一亮,这不就有现成的吗。
围场分为了两处,男女分开,各自练习,而江无咎就在场内来回看着,抓到谁,兴致来了就要让他演示。
若是不好,保不准还得跟家中长辈说道说道。
所以场内的人,几乎都是紧绷着精神,生怕自己被抽到。
谢淮站在原地,眸色微沉,拉弓搭箭做得行云流水,他瞄准不远处的靶子,余光却看见小郡主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青裙,没戴钗环,只束着同色的发带。
小姑娘爱美,即便是普通的发带,上头都用精美的绣工绣着复杂的花样,白色花瓣活灵活现,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很是惹眼。
俗话说是人靠衣装,在温黛这里倒是反了过来,女郎距离郎君的地方有些距离。
谢安一行人也瞧见了,忍不住的打趣着旁边的谢安。
“谢安,你小未婚妻又来了,你这次选徐姑娘还是温郡主啊?”
谢安被这般调侃,面上没什么神情,不过看着温黛朝着自己过来,他心中还是满意的。
看来昨儿温黛说的不过也是气话罢了,那这次他便随了她的意,与她一组。
看着她跑过来,谢淮也没在意。
大概是去找谢安的。
对于温黛依旧不长记性的个性,谢淮并不意外,若是开窍了,早些年就该换换法子了。
谢淮收回心神,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只是——
“谢淮哥哥!”
少女清脆若黄鹂的声音骤然在场内响起。
她一路小跑着过来,眉眼弯弯,笑靥如花,明媚得似耀眼的日光,一举一动惹人心弦震动。
所有人的心神都随着这一道声音瞧了过来,也包括谢安,眼睁睁的看到温黛向谢家庶子跑过去的画面。
一时间谢安旁边的那些郎君都有些尴尬,怕让谢安难堪,都各自找着事情。
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入谢淮的耳中,明明轻若鸿羽,却偏如响鼓重锤。
提醒着,她为他而来。
谢淮拉箭的手细微颤动,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箭矢已然射出。
“诶!谢淮,你怎么射到我靶子上了,这可不像你。”
旁边的江弈看着靶子上的箭矢,不满的出声。
谢淮这家伙怎么回事,平常他可最有准头了,今日中邪了不成。
垂下的指腹微微颤抖,汹涌的血液撞击着薄壁,似乎要涌出胸膛。
谢淮压抑着,下意识看向她。
“郡主,有何事?”
对于自己的脱靶,谢淮只微微蹙眉,落在温黛眼中,就是谢淮很是不耐烦和她说话。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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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近
温黛努了努嘴,这家伙什么态度啊,不过想着她算是有事相求,小郡主选择大度的不计较这些了。
她将眼前有些散乱的碎发别在耳后,照着自己方才计划好的开始实施。
她清了清嗓,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谢淮。
“谢淮哥哥,是不是也没有组队呀。”
她往日不太关注这些,自然也不知道谢淮有没有队友,不过现在她来了,不管如何都得她来。
小郡主嗓音有些轻颤上扬,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几乎都快弯成月牙状。
像是一只准备干坏事的小崽,就差把有事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谢淮对她的心思门清,他微微摩挲着指腹,压抑住升腾起痒意,喉结微滚,他轻“嗯”了一声。
“郡主缘何问此。”
听见谢淮也没有组队,温黛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更深了,瞧瞧,说来她来找他,也是解决了谢淮的困境呢。
她也不扭捏,之间开门见山,她眉眼弯弯认真的看向谢淮。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很厉害的,我们可以一起大杀四方。”
说是询问谢淮的意见,可温黛完全没给人拒绝的机会,说到大杀四方的时候,温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就像是一簇耀眼灼热的火焰,里面藏着未知的诱惑和希望。
谢淮指尖不自觉的摩挲着弓身,余光察觉到谢安看过来的视线。
那是...不甘和被羞辱的尴尬。
若他聪明些,就该在此刻拒绝,并且不要沾染小郡主的事情分毫。
可鬼使神差的,谢淮不自禁的微微颔首。
再回神时,就是小郡主笑意晏晏的模样,旁边的谢安不知所踪。
...
书院放学时已经是金乌西沉,大长公主一早就在外边候着,怕出什么事情,瞧见人半天不出来,大长公主忍不住的有些紧张。
“怎么还不出来,音音今日莫不是又被留住了?”
实在不是大长公主杞人忧天,往日这种事情可谓是家常便饭。
“好了,夫人,怎么会呢,别担心了。”
温守成在一旁安慰着大长公主,说着不担心,眼神却是一个劲的往里面瞅着。
温黛刚从围场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谢安,还有一如既往站在他旁边的徐月。
徐月一副解语花的模样,“好了二妹,你别生气了,你和谢世子好好谈谈,解除误会,没得为了气人故意去找旁人。”
说到旁人的时候,徐月露出一副都是为了温黛好的模样。
温黛看着她这副模样,像是没明白一般看着徐月。
“长姐,你这话就是说岔了,谢淮哥哥怎么会是旁人呢,他可是谢世子的兄长,你这般说是瞧不起谢淮哥哥吗?”
温黛没有理会徐月下的套,反而抓住她言语的漏洞反问回去,她眉眼满是认真,似乎真是疑惑此才出口询问。
谢安听着温黛的话,也忍不住的将视线看了过去,顶着谢安的目光,徐月怎么可能说出瞧不起人的话。
她嘴角的笑意微僵,脸色有几分难堪,“这话说的,我只是不想你因为和谢世子闹误会做出什么日后会后悔的事情。”
温黛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可是我和谢世子能有什么误会,他喜欢的是你啊,那我就不喜欢他了。”
温黛一记重击猛然砸在两人心头,徐月连忙摆手,“阿妹你胡说什么呢,我与谢世子只是,只是……”
徐月咬唇有些为难的看向谢安,期待着他能给出解释。
谢安却没有因此而结束,反而转头看向温黛,眉心微蹙,他沉声道:“温黛,我们谈谈。”
刹那间,徐月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温黛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谢安,她状似不经意的低头,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谢世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谢安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方才温黛毫不犹豫的冲着谢淮跑过去的画面,他声音微沉,“温黛,你非要如此生疏的称呼我吗?”
温黛歪了歪脑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想说什么。
谢安轻叹一口气,想着他是个男儿家,认个错低个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心中这般想着,嘴上说出的话却骤然变了味道。
“你怎么还在生气,那日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还不行吗。”
说着,谢安将一直捏在手中的小木盒子拿了出来,里面是一只白玉莲花样式的钗环,玉质温润光滑,瞧着便知价值不菲。
若是没有谢安那狗一样的话,温黛还是乐意收下的。
她忍不住的磨了磨牙,纵然心中想把谢安骂个狗血淋头,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温黛抿了抿唇,低着脑袋没有去接,反问了一句,“你不是喜欢长姐吗,干嘛给我这个。”
温黛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他喜欢徐月,谢安有些烦闷,他不耐道:“谁说我喜欢她了?”
他只是觉得徐月可怜,又被温家欺负,加上以往温黛蛮横。
想着让徐月多担待一点才接近几分,不曾想后来温黛越来越过分,他便下意识的护了徐月几分。
温黛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说不喜欢徐月,抬头有些诧异的盯着他。
不应该啊,难不成,这个时候,徐月本事还不到位啊。
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讶。
谢安有些不适应的咳嗽了几分,含糊不清道:“还不是你之前性子太差了。”
谢安嘴上说着不喜欢温黛的话,但他内心深处是不愿意与温黛解除婚约的。
温黛点点头,将手背在身后,“那你就是不讨厌我了吗?”
她眸光闪烁,似乎这个决定对她十分重要。
谢安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她居然如此重要,轻咳两声点了点头。
他又想起谢淮手中那幅画,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送给谢淮那幅画怎么回事。”
谢安还是忘不了这茬。
温黛睫毛微颤,垂下的眸子闪过讽刺。
她双手奉送时,他不以为然,眼下不过是转赠他人,谢安却这般患得患失,当真是可笑。
心中这般想,温黛脸上不显分毫,再抬眼时反而是满脸懵懂。
“画?那画怎么了,我看着那画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干脆就送了出去,有什么不对吗?”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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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锅
这话就是温黛早早就准备好的,本该是送给他的,如今却另作嫁衣。
谢安一口血哽住差点没上来,说不出什么感觉,但如今的温黛又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勉强扯出笑意。
“没什么,没事,不过你当真要和谢淮一队?”
谢安说这话的时候,谢淮正好从里头出来,旁人都有随行的仆人,偏他没有,独自一人拿着书箱。
温黛原本就是及早想要让谢安喜欢他,然后再狠狠报复回去,眼下就是个接近谢安的好机会。
不过看着谢淮孤零零的模样,温黛原本嘴边的答案倏尔改变。
“当然呀,言出必行,谢安哥,我得信守承诺,说出的就要做到。”
说出的就要做到。
记忆中,他也向温黛这般承诺过,会一辈子护着她,可是如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谢安有些失魂落魄的点点头,不过很快他就重振旗鼓。
“如果你有什么不会的,你大可以来请教我。”
谢安对于不能和温黛执行婚约的决定生了几分愧疚,他将来总归是要上战场。
温家要的上门女婿,他注定做不了,这般便想着从旁的地方弥补一二。
温黛到时没想自己无意的一番话,让谢安改变了,闻言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心中嗤之以鼻。
现在谢安还算有点人性,只是狗改不了吃屎。
温黛才不会因此心慈手软。
她未曾发现的是,在她走后,原本漫不经心路过的谢淮,却是在廊下盯着她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
大长公主和温守成,在门口等了一茬又一茬的学子离开,直到瞧见温黛,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温黛原本郁闷的心情在瞧见母亲和父亲后一扫而空,她脸上扬着笑意,径直冲入母亲怀中。
“阿娘!”
犹如倦鸟归巢。
旁边的温守成扑了个空,忍不住有些酸道:“音音,阿爹也在这呢。”
温黛做了个鬼脸,嘟囔道:“谁知道阿爹来接我还是接长姐的。”
闻言,温守成忍不住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头。
“你啊,时辰不早了,先回家吧,阿爹可是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牛乳糕,先垫垫肚子。”
说着就掀开马车幕帘,让母女两先进去。
一家人其乐融融,谁看了不觉得暖心,周遭人虽说看不过温黛,可说到底还是羡慕。
不仅是权势,还有这般宠爱,让人艳羡嫉妒。
徐月在门口正好看见这一幕,她握紧手,眸色越发黝黑。
很快,这一切都会是属于她的。
...
确定了和谢淮组队后,温黛便光明正大的赖在谢淮身边。
这让谢安看着总觉得有些堵心,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只能安慰自己不过是往常温黛经常缠着他,现在去了别处不适应罢了。
只是即便是这般安慰着自己,谢安的神色依旧是肉眼可见的阴沉,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爽。
“哎呀,你好笨呀,不是这样捏箭的。”
眼前少女的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谢淮顺着她的动作微微低头。
才发现,自己原本拿着箭尾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懈,箭矢坠落在地,只捏住了弓弦。
温黛将落在地上的箭矢拿了起来塞在谢淮手中,教着他握手拿箭。
只是她发现这样好像不太方便,便钻到谢淮前面,握着他的手拉弓搭箭。
少女在她身前,他呈现一个将她环入怀中的动作。
谢淮眉头微蹙,忍不住喊了一声。
“郡主。”
温黛嗯了一声,有些奇怪看他,“怎么了吗?”
她今日不知熏得什么香,甜香味的,似汁水甘甜的蜜桃,萦绕在他周身,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