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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她就着午后的阳光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

    这两年来的生活恍若隔世。

    谢欺花的账户里,有谢雪出事的赔偿款、这两年在李家攒下的、加上典当得来的,去掉买车钱也有二十万了。这笔钱完全足够支撑她读完大学,以及节假日和朋友们出门看看世界。

    谢欺花每天在家里无所事事,等待高考志愿结果。她实在不是一块学习的料,最终录到本地的铁路二本,好在她的朋友也没好到哪儿去。

    在友谊路上学的孩子,从同一所幼儿园到同一所高中,不出意外将来也会在这座城市扎根。

    谢欺花高中转学两年,回来仍然被大家欢迎。志愿出来了,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家一起组织聚餐,从看电影到吃火锅,晚上又去KTV包了包厢唱歌,中专生和本科生一同举杯欢庆。

    凌晨,谢欺花醉醺醺往家里走。

    刚上二楼,就注意到楼梯处的黑影。

    “嘿!”她喊亮了楼道的声控灯。

    李尽蓝抱着虚弱的弟弟和她对视。

    .

    却说李家两兄弟如何千里迢迢来到武汉,这一路又经历了什么苦难,还得从那一日讲起。

    一大清早,李尽蓝在偌大琴房里练琴,弟弟李平玺一边晨读,一边替他翻一页琴谱。突然,管家神色严峻地走进来,把不明所以的琴师遣了出去,又同李尽蓝说了什么。

    琴声停了,李平玺疑惑地看过来。

    只见李尽蓝脸上一点血色也无了。

    李平玺看到素来稳重端庄的哥哥红了眼眶:“你的意思是爸妈都……”

    很快,弟弟也知道了如此噩耗,简直是天塌了,他一瞬间大哭起来。

    管家知道了,佣人知道了,李宅上上下下五十多口人全都知道了。一时间走的走,骂的骂,这都干到月底了,工钱还没结呢!愤怒的劳动者们叫嚣着要赔偿,很快演变成无序的哄抢。

    李平玺哭着上前阻拦,他的房间里,那些珍爱的书籍和手办,还有那么大一个天文望眼镜,全部都被佣人抢的抢拿的拿。他被推到地上,眼睁睁看这些人扬长而去,李尽蓝过来扶他。

    “哥……哥……”他泣不成声。

    李尽蓝分不出心力去安抚弟弟。

    他打电话,无论是打给叔叔或伯伯,还是打给妈妈交好的阿姨们,无一不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李尽蓝心乱如麻,二楼人太多了,他只好把哭到瘫倒的李平玺带到一楼。

    谢欺花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她听闻消息,面色一沉,李尽蓝以为她同样痛心,却没想到她带着这样的神情上楼去抢掠,随后扬长而去。

    至此李尽蓝终于才意识到,同样作为父亲的子女,谢欺花和他们的区别。

    谢欺花有她自己的退路。

    而李家兄弟什么也没有。

    到了傍晚,李家早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两兄弟孤零零地站在房前。昔日亲和的老管家也被家人接走了,走之前给他们塞了一把红钞,抹着泪叹息一声。李尽蓝颤抖着手接过了钞票。

    李平玺已经从伊始的悲伤演变为彻头彻尾的愤怒,在目睹所有人的众叛亲离后,他一把抓过李尽蓝手里的钱,奋力砸向阴沉的天空:“你们都滚!都滚!谁要你们这些人的臭钱!!”

    一阵大风刮过,钱被卷得漫天飞舞。

    阴影落在李尽蓝深邃阴郁的脸孔上。

    “……平玺。”

    他对弟弟说。

    “把钱捡起来。”

    李平玺嘴唇颤抖得厉害,上前攥住他:“哥,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些人说的话吧?爸妈有没有可能……”

    李尽蓝以面对现实的勇气同他摇头。

    这一刻,李平玺就知道,没可能了。

    十岁少年脑海中轰然巨响,他赖以生存这么多年的空中楼阁,溃入现实。

    李平玺僵硬地俯身,把皱巴巴的钞票捡起来,李尽蓝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钱,牵着弟弟的手,走上了大街。

    这时候,李尽蓝突然想到谢欺花,准确的说,是她那双通透而漆亮的眼,和那颗锋利而市侩的心。

    那个容易在社会上生存下去的。

    两年来,永远这般凉薄的姐姐。

    .

    对谢欺花,李尽蓝仅限于想了一下。

    在这个阶段,他还不觉得谢欺花一个是可以依靠的人。

    他带李平玺到派出所报案,民警帮他们解决问题,当然依照法律程序走。

    李家往上,祖父母已经去世多年,而其余的亲戚都联系不上。

    李家往下,只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十八岁的谢欺花。

    “你们姐姐现在人在哪儿?”民警问,“如果她有负担能力……”

    “没有。”李尽蓝早就看清谢欺花的嘴脸,“……她也不会负担我们。”

    “这种情况……”民警斟酌措辞,“我先去给你们搞点东西吃,然后问问街道办事处吧。”

    过几日,结果下来了,李尽蓝和李平玺被带到孤儿收容中心,再转到附近的孤儿院。他们成了大家庭的一员。

    李平玺这几日总是以泪洗面,有时是哭诉,有时是咒骂。他如此幼小,一时接受不了从高高在上的少爷变成孤儿的落差,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

    李尽蓝和院长反馈,院长没有把李平玺带到市医院,而是附近的药房。

    “换季都是这样,小孩子抵抗力弱。肯定就是小感冒,吃点药就好了。”

    李平玺吃了药,却始终不见好转,整日咳咳喘喘,吃不下饭,脸蛋红扑扑的。李尽蓝心里也着急,想带李平玺去医院,可被和善的院长拦了下来。

    李尽蓝从破旧口袋里掏出一把红钞:“我们有钱……”

    院长见了红钞喜笑颜开,接过钱,说开车送他们去医院,车却停在郊外。

    荒凉的田野里,只剩大风刮过。面包车司机们接头,车上还有其余孩子。

    李尽蓝看着他们。

    他们也回望着他。

    三秒钟后,李尽蓝反应过来。

    背起发烧的李平玺撒腿就跑。

    第05章

    黑麦镇

    李尽蓝没跑两步就被摁倒在麦田里。

    李平玺从他身上直栽栽滚落下去。

    “妈的想跑?”院长再也不复慈蔼,一把薅住李尽蓝后领,把人拽回去。

    被摔疼的李平玺在草垛里伸手,嘶喊了声哥,同样被赶来的司机抓起来。

    李尽蓝被几个陌生男人押着后颈,眼眶红红,死死瞪着院长。

    院长冷蔑地甩他一巴掌:“看屁看!你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我们是李封光的儿子。”李尽蓝说,“你卖我们,不如让人来赎。”

    “李封光?”院长哈哈大笑,“你骗鬼呢!李氏集团都他妈破产了!”

    “再说就算你是真少爷,现在不也连给你弟治病的钱都没有?”院长在他浑身上下翻找,搜刮完最后的钱财,一把将他和李平玺扔回车上,又大力关上破旧的面包车门,转身离去。

    车上还有六七个孩子和一个负责看管的男人。

    李尽蓝抱着弟弟躺到角落,李平玺哭声低微。

    “哥……我的背好痛……”

    李尽蓝看向李平玺的后背。

    青一块紫一块,全部都是刚才摔在田埂上的淤伤。李尽蓝蹙着眉拂去他后背的草屑,李平玺又哽咽地问:“哥,我们现在是不是一点钱也没有了呀?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李尽蓝低声耳语:“别着急,我在你身上也放了些钱,他们没有查你。”

    李平玺感受到脚底板有几张纸钞,他松了一口气,“哥,你可真聪明。”

    李尽蓝不想再多说话了,李平玺也需要休息,两人回复着力气。

    天色愈发阴沉了,很快就下起大雨,噼里啪啦落在内贴报纸的车窗上。

    李平玺从朦胧的睡梦里惊醒,高烧褪不下,迷迷糊糊地攥紧李尽蓝的衣襟,“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哪儿?”

    李尽蓝也不知道,困顿而疲惫,却不敢睡去。

    面包车行驶在麦色田野和公路上。

    时间没有单位,世界都驶向尽头。

    终于,车辆缓缓停在某个镇前。男人开始挨家挨户询问是否需要孩子,有人点头,男人就拉开后备箱任他挑选,有满意地就地商量价钱,没有满意地就关上,再把车驶向下一家。

    女孩儿总是卖得最快,其次是年幼的男孩,再其次才是年长一些的。李平玺本来被人挑中,牵了出来,可看他病怏怏的,那户人家又说不要了,转而把目光放在一旁的李尽蓝身上。

    男人解释说这是一对兄弟,看要不要一起买回去。

    “才不要!又不是女娃子!多两个人吃饭养不起!”

    车队又接连走过几个镇子,有人买孩子自然有人卖。

    新旧的面孔交替,而李家两位兄弟却始终留在车上。

    直到夜深了,司机把车停在黑麦镇,去给孩子们买些吃食。

    李尽蓝明白机会来了,让弟弟说要解手,不然尿在车上了。

    男人大骂了一声病秧子,拎着李平玺下去解决。关车门的时候,李尽蓝把先前准备好的半截木头卡在缝隙里。门没关严实,他等人走远,顺着缝儿就下了车。

    身后有孩子要跟上他,李尽蓝把人推回去,“别坏我事。”他严实地关上了车门,往灯火通明的镇上走去。

    李尽蓝原本只是悄步走,可渐渐的,越走越快,再跑起来。跑到镇上的派出所,他对民警说有人拐卖孩子,民警没问在哪儿,而是先问他是哪家的孩子,李尽蓝说,我就是被拐的。

    民警说你坐着等一会儿,随即要拨通电话。可就在这时候,一伙人大咧咧地进来,问是谁要拐孩子。

    民警立刻忙下手里的活,去陪着所长喝茶了。李尽蓝在铁椅上如坐针毡,回味着刚才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暗道一声不好,站起身就往外跑,这时候车里的男人也追了上来。

    “你这狗日的!要不是有人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跑了!”男人揪住他的耳朵,“你也是没良心啊,把你弟一个人扔在车上跑路!看老子回去打不打断你的腿!啊!你咬老子!”

    李尽蓝咬出满嘴的血,拼了命地往夜摊上跑。男人在后面追。奈何李尽蓝身型消瘦灵活,在人群里穿梭,男人又块头太大,眼睁睁看他越逃越远。

    这个镇上,有问题,李尽蓝一边跑一边想。是非变得模糊,在老师和家长口中可以信任的人,如今全部都变成了厉鬼,李尽蓝信任不了别人,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愈发面目可憎。

    李尽蓝跑到一片天桥下沿。

    几个醉酒的男人注意到他。

    男人们放下酒杯,眯起的狭眼凶光莫测:“哪儿来的小屁孩?”

    李尽蓝被围住,高大阴影笼罩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斑驳的怪。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

    “你们买孩子吗?”

    .

    双方沉默了良久。

    只剩下桥底的水在流淌。

    其中一个光头男人突然笑了:“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做的是这种生意?”

    “你的手。”李尽蓝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手上都有孩子咬的痕。”

    “呵,有意思。你这么小就出来做这个?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你能干什么?车都开不了。”

    “我拐,他们卖。”李尽蓝咧嘴,“卖孩子很简单,怎么拐孩子,当然还是孩子更清楚。”

    有人说:“隔壁村秃子就是,弄了个黑娃帮着哄孩子,你是那个黑娃?”

    “去你的。他白的跟鬼一样,和黑有半毛钱关系?小子,你到底是谁?”

    李尽蓝很冷静:“什么黑娃?什么哄孩子,我是拐孩子的,你们要不要看看我的本领?”

    光头男半信半疑:“我们说的秃子是隔壁村卖孩子的,他家有个八九岁的黑娃,拐来的孩子很信他,遭他三两句哄一哄,立刻就不想着逃跑了,还有的会帮着他去拐卖别的孩子。”

    “少废话,你们看我的。”李尽蓝转身离开,没过十几分钟,牵回来三个奶呼呼的女孩。

    有人脸色一变:“狗日的,这不是我家的勺妮子吗?你们来这里干嘛?谁让你们来的!”

    “哥哥让我们来的。”

    小女孩指一旁的李尽蓝。

    李尽蓝又招了招手,更多孩子从远处跑了过来。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不够?”李尽蓝转身欲走。

    “诶诶诶,不是,小兄弟。”光头拦住他,“别走啊。”

    “你们不是说不够么?”李尽蓝没有回头,“我还有。”

    “好了好了撒,我们知道你有本事!但这些都是镇上的娃娃,镇上的娃娃拐不得哦,拐了邻居家婆娘要和我们拼命的,我们都是只拐外地的!”

    李尽蓝停下脚步:“我有一批货,就是外地的。就在镇外面的林子里。”他面露郁色,“我和那谁闹掰了。”

    “这是什么意思?”光头蹙眉,“和谁闹掰了?开车的伙计?”

    “他说要七三,之前一直是五五。”李尽蓝疾言厉色,“我不挣钱吗?啊?这么多年狗日的只知道开车,什么都不会,遇到条子不也是我周转?现在他说变就变了,他以为没了我能拐到那么多孩子?他以为我没了他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想和我做生意的人多的是!”

    “诶,小兄弟,别动气别动气。”光头说,“你带我们去看看。”

    李尽蓝没有立刻应下,而是伸手比了个五:“我就要这么分!”

    李尽蓝带着一群人往镇外走,大街上就遇到车上的男人和司机,两人也正在寻他。

    李尽蓝咬牙切齿:“就是他!和他的朋友!两个彪子养的!做生意一点诚信也不讲!”

    光头原本没想着动粗,那两人却提着钢棍就冲上来,这下不打也不行了。

    街头斗殴,血光四溅,李尽蓝也抡着拳头上去打了两下,又抢过光头手里的酒瓶狠狠砸下,其余人瞠目结舌。

    “这就是骗老子的下场!”

    李尽蓝狰狞地喘着粗气。

    “那这两人怎么办啊?”有人问。

    “该卖到哪儿卖到哪儿。”光头冷笑,“不是矿山那一片正好缺人?”

    光头打了电话,来了一辆黑车,几人把气若游丝的男人拖上车,扬长而去。

    李尽蓝看着,但没有看太久,心脏一直被磨砺也会变得坚硬。他再次想到她,那个惯用冷血去伪装自己的人。

    “走。”他头也不回地带路。

    一行人到郊外的面包车前,打开车门,七八个小孩。光头进去看了看,都挺健全,除了一个少年病怏怏的。

    “会不会开车?”李尽蓝问,“搭个伙,先把货送完。”

    “太黑山路不好走。”光头打商量,“你在这儿歇脚,明天早上再走。”

    李尽蓝不同意:“刚从京市出来,你不走远一点还想着歇?早知道不弄那个司机了!”

    “你放心,你放心,到了我们这里,就不在辖区范围内了。”光头很欣赏他的作风,“我们的人你放心。你这趟就一辆车啊?太少了吧,走一趟都回不了本,明天我再多跟两辆车。”

    光头又问:“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病怏怏的,看起来也没人买,要不找个地方扔了他?”

    李平玺霎时脸色惨白。

    “他得了病。”李尽蓝说,“是我的道具,可以骗孩子们带他去医院,到时候引到巷子里,我们一个一个麻袋套走。他也有用的,你们少拿烟头烫他,下高速口盘查也能用得上。”

    李尽蓝一边拐一边卖,蜿蜒南下。

    车上孩子来孩子去,只有李平玺安然无恙。

    就这样,一路拐卖到湖北境内。

    离武汉越来越近了,收费站外。

    “盘查。”设卡的警察拦下车辆。

    李尽蓝指着光头说他是卖孩子的。

    光头一行车立刻被扣下。警察发现李尽蓝不是在面包车后面被绑的,而是安然在副驾上,又问他是不是共犯。

    李尽蓝说我是被迫的,被迫就代表做了。警察问拐卖了多少,李尽蓝捏着手指说,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谢欺花问。

    李尽蓝沉默了十几秒。

    “三十多个吧。”

    第06章

    鞋底纸

    一个十四岁的李尽蓝。

    三辆窗户封纸的捷达。

    一个月三十天。

    三十三个孩子。

    李尽蓝被带到公安局做笔录,李平玺要和他分开,感到焦躁不安。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哥,我和他们实话实说吗?”

    警察感到好笑:“你不和我们实话实说,你还想和谁实话实说?”

    “黑麦镇的派出所民警也是这么说的。”李尽蓝说,“结果呢?”

    “你放心,既然你到了我们这里,我们就有办法报到上面去,说吧。”

    李尽蓝和李平玺一五一十地说。从北京一路南下,到河北,过境山东进河南,拐过安徽入湖北。“本来要走陕西进四川,他们说不好走,而且最后要到广东去,我们就走了湖北。”

    李尽蓝讲得很有条理,从行车路线到拐卖手法。

    做笔录的年轻人在听到他反拐人贩子到矿山做黑工的时候,已经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知道做这个事违法,但是我也没有选择。要么拐,要么死。”

    “为了将功抵过,我愿意提供这三十三个孩子的具体信息。”

    李尽蓝接过一张纸就开始写,从刚上车时遇到的,到最后被捕时车上还没卖完的。耗时一个多小时,在警方第三次确认有无遗漏时,李尽蓝终于不耐烦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李平玺比李尽蓝早结束笔录,眼巴巴等到他出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尽蓝揉了揉眉心,“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民警待会儿把我们送回家。”

    “……家?”李平玺说,“北京吗?是那个孤儿院吧?我不想去,哥。”

    “我也不想去。”李尽蓝搭着他的肩私语,“所以,我没有和他们说。”

    “没有和他们说什么?”

    “说我们是没人要的。”

    “哥,我没听懂。”李平玺困惑道,“那你怎么说?我们就是没人要啊。”

    “我们在户口本上还有个姐姐。”李尽蓝说,“谢欺花,不就住在汉城吗?”

    “啊!所以你才决定在湖北……可是,谢欺花会好心收留我们吗?”

    李尽蓝正要开口,谈话被打断。

    民警从审讯室出来,对李尽蓝说了个地址:“我们查到你姐姐的住所。”

    李尽蓝颔首,民警又提出开车送他们回去,李尽蓝却一口回绝。见两孩子始终不放下警惕,他只好说:“已经为你们办理了取保候审,拘留是不用的,但后续如何,还是要等通知。”

    出了警局大院,李平玺才问:“为什么不让警察叔叔送我们啊?”

    李尽蓝答非所问:“我刚才撒谎了,说谢欺花是我们的监护人。”

    李平玺不懂这些,当然不懂,一个十岁的孩子又懂什么。李尽蓝尽可能简单地解释:“但她其实不是我们的监护人。只有满十八岁,并且有负担能力的亲属,才必须承担这个义务。”

    “你的意思是,谢欺花肯定会说她没有负担能力,管不了我们?”李平玺想了想,“或许我们可以不依靠她,我可以出去打工,可以弹琴……”

    太天真了。李尽蓝只有在这种危难关头,才发现弟弟有不同于他的愚蠢。

    “你见过哪个机构收童工?我们一年龄不够,二学历不够,能去哪儿讨生活?难道再被遣回北京当孤儿吗?”

    “还是你觉得人家会花钱让一个十岁的小孩弹琴?你只能去打黑工,你能确保自己不被骗吗?一路走过来,我们不都是靠骗别人才活下来的?再说那些无良老板会怎么对你?你知不知道每年多少童工被剥削、被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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