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02)坏豹子等一切结束,蒂安娜已经累得不想动弹,艾德里安本是想她长个记性,叫她以后不要再在人前戏弄他,可眼下见蒂安娜泪眼迷蒙地瘫在被子里,意识到自己弄得太狠,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化回人形,轻轻亲吻着她的颈背,又将她翻过身,去吻她的唇。手指探到她身下去揉,“疼不疼?”
蒂安娜还没怎么缓过劲来,过了几秒才点头,“疼……”
她抬脚轻轻踹他,“你好凶……”
其实不怎么疼,就是胀,肚子被那东西顶着的触感还残留在身体里,眼下他出去了,里面也还觉得撑得很。
但蒂安娜自然不会老实回个“不疼”,当然要撒着娇叫他内疚一番。
艾德里安当了真,手指放轻了力道,摸索着把自己的东西扣出来,见她眯着眼舒服得哼哼,又狠下心沉声问了句,“那下次还乱来吗?”
蒂安娜瘪嘴,“你还训我。”
“我没有,”艾德里安蹙眉,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训你你也不肯听话,训你做什么?”
蒂安娜不满,又想踹他,“我何时不听话?”
他抿了下唇,按着她乱动的腿,将手指继续往里伸,一心二用道,“你哪时哪刻都不听话。”
蒂安娜并拢双腿夹住他的手,不让他摸,“你再说!”
艾德里安见她动气,立马服了软,他低头贴着她汗湿的脸蹭了一下,讨饶讨得毫无骨气,“……我不说了。”
蒂安娜委委屈屈看他一眼,娇声娇气地骂他,“坏豹子……”
艾德里安得了骂,竟还“嗯”了一声应她。他取了水将她身体擦洗干净,又去外殿拣回衣裙给她套上,然后才收拾起自己和这殿内的狼藉来。
两人重归于好,这之后艾德里安总算不再日日窝在骑士殿,夜里开始往家跑。说是夜晚,实际天未黑就把工作一扔,骑马行过长街回家找蒂安娜腻歪去了。
他心中有数,骑士殿的事务也并未搁置,处理得越发趁手。只是有时候底下人稍晚些来寻他,连人都找不到。
里德尔先前劝他别和蒂安娜闹,可如今看他每天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又觉得胀眼睛。
潮涨潮退,日升月落,转眼便入了夏。天气转热,宫里城中,众人纷纷卸下重衣,换上了轻装。
这厚衣一去,身形一显,宫中便传出了流言,说是国王身体消瘦不堪,恐时日无多。
蒂安娜春末应诏入过宫一回,见迦勒的确骨痩形销,一副不负病痛的羸弱貌,自初春那场病后,他就没下过床塌。叫蒂安娜担心他能否撑过年末。
这消息传开后,王储之争也从台下摆到了明面上来,迦勒少有几次召见大臣,大臣都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王城之下,局势风谲云诡,但究根都只是王室之事,里德尔这日和艾德里安说起此事时,感叹道,“也不知道教堂那边会不会搅这烂局,不过照惯例,想来不会做什么,都是一群肚子里揣金子的玩意儿,不论谁上位,都不影响他们敛财。”
艾德里安坐在桌案前办公,听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听到这儿忽然抬头问了一句,“从骑士殿分出去的五分兵权,据说约三分都握在大王子手中,是哪三分?”
里德尔本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听到这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难得见你主动关心起这事。”
他道,“是原来骑士殿的七至九小队和十一小队,克里奇队手下的那队人,那王八蛋一直看你不顺眼,你父亲去世后,王令还没下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叛了,怕也知道你一回城他就再翻不起身。”
里德尔说完,问艾德里安,“你忽然问这做什么?你想弄他?他如今在大王子身边风生水起,就等着大王子即位升他的爵,怕不好出手,除非你站二王子身后,到时候两边干起来,你也算有个正经理由。”
里德尔轻描淡写,知道的知他在说王储夺位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帮酒蒙子要干架。
他砸砸嘴,“不过王位之事骑士殿已有三代没参与,也不管我们的事。”
他说完,见艾德里安没出声,后仰着头吊儿郎当地问了一句,“这不管我们的事吧?”
艾德里安还是沉默地看着他。
里德尔一看他这表情,脑子里条件反射地敲响了一记洪钟。
几年前他和艾德里安奉命从一帮海盗手里秘密救下一名公爵,两人乔装混入其中,趁着海盗内乱,救下公爵后将其交给了前来接应的人。
里德尔本打算一起撤退,但艾德里安却没行动,两人当时猫在礁石椰林之后,艾德里安看着不远处的火光和杀红了眼的海盗,一言不发。
两人没有后援,除了一把海盗发给他们的破刀,什么装备也没有。
里德尔看他那表情觉得不对,警觉道,“你想干什么?送死啊。”
艾德里安听罢后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火光映照在他侧脸,烧得一只眼眸染血似的红。
这是真要去送死的意思了。
里德尔拗不过他,和他一起足足猫了两个小时,后来两人举着那把砍卷的破刀杀了几十人,淋了一身血,将那一片臭名远扬的海盗窝端了个干净。
最后两人搀扶着回到塞赫里时,里德尔伤重,半路就昏了过去,养了一个月的伤才能下床。
眼下,里德尔看见艾德里安这眼神愣了好几秒,恍惚觉得陈年旧伤又开始疼,“你来真的?!”
0104
(103)和狗置气
艾德里安决定干涉王储之争并非一时心热,早在他入狱期间,卡尔便隐晦向他提出了结盟之意。
艾德里安当时并不知晓蒂安娜的身份,身处阴寒牢狱,又被卡尔威逼利诱,自然不会贸然答应,但西蒙却果断地替他做出了决定
西蒙并非争权夺利之人,艾德里安当时不明白他参与王储之争的用意,后来得知蒂安娜的身份和西蒙的前世才恍然大悟。
大王子埃文德不配位,生性怪癖,好男童。西蒙年幼之时,埃文将其掠入王宫,欲行不轨之事,好在西蒙侥幸逃脱,后被蒂安娜所救。
西蒙气傲,仅这份旧仇,就足够他选择与卡尔并立,将剑尖直指埃文。
若埃文即位,克里奇必然会劝说他对骑士殿下手,艾德里安如果在此时选择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他没有蠢到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
而除了这层原因外,二王子意略纵横,确有治国之才,蒂安娜与他交好,欲他登位,艾德里安自会站在她身后为她所用。
这一仗,西蒙也好,艾德里安也好,必然要战。
傍晚,艾德里安告别里德尔回到庄园,发现庄园里气氛有些古怪。尤其服侍蒂安娜的侍女,全在门外候着,几人手里端着泡好的热茶,却面色害怕地互相推诿,谁都不愿意送进去。
“不,我不去,我怕……”
“中午时夫人在休息,我进去时那东西冲着我直呜呜,利齿白牙,吓死人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闹得人心烦。
艾德里安对其他女人的耐心实在差得离谱,从蒂安娜刚上船时他对蒂安娜的态度便可得知一二。他皱眉看着她们,打断了她们没头没尾的交谈,“不进去服侍夫人,堵在这儿干什么?”
侍女听见身后传来艾德里安的声音,脸色一变,忙转身垂首行礼,“大人。”
看起来,比起“里面那东西”,她们更畏惧艾德里安。
其中一名侍女偷偷瞥了眼艾德里安的脸色,解释道,“……大人,里面、里面有只狗,我们不敢进去。”
“狗?”
侍女们齐刷刷点头。
他见几人欲言又止,没浪费时间多问,伸手接过茶盘,“我来,你们先下去。”
侍女见此,不由得松了口气,忙起身退下了,“是。”
艾德里安看了眼侍女们仿佛被猛兽追赶的背影,疑惑地推开门,还没看清房间里是条什么狗,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狗叫。
“汪!”
四肢修长的黑色灵缇猎犬,不是“西蒙”是谁。
庄园的事一应交由蒂安娜打理,眼下她正坐在桌前看账,而“西蒙”便趴在蒂安娜凳子下,背上踩着蒂安娜的赤足,它龇牙咧嘴地盯着艾德里安这不速之客,仿佛这房间半个主人。
蒂安娜正在算最后几笔账,听他吠叫,在它背上轻轻跺了下脚,语气温柔,“乖,别叫。”
“西蒙”立马听话地闭上了嘴,但那双圆鼓鼓的眼睛却还一直盯着艾德里安不放。
艾德里安知蒂安娜在忙,没出声,他轻声关上门,在桌上放下茶,倒了一杯放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然后坐在蒂安娜面前和“西蒙”大眼瞪小眼。
蒂安娜看完账,将账本放在一旁,端起茶喝了一口。
她见艾德里安低着头皱眉看着“西蒙”,单手支着头笑看着他,“你看它做什么?都不看我。”
艾德里安听得这话,立马拉进凳子,俯身在蒂安娜唇上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格外响。
“西蒙”脑袋趴在地上,眼睛却抬到天花板上去看他,它见艾德里安亲了蒂安娜一下却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尾巴一甩,重重抽在了艾德里安小腿上,沉沉一声闷响。
艾德里安手都揽上蒂安娜的腰了,却被这一下抽得回过神,他低头不满地盯它,“干什么!”
神色严肃,若“西蒙”没蒂安娜护着,估计要挨顿揍才算完。
蒂安娜觉得好笑,她伸手擦去艾德里安唇瓣染上的口脂,“你怎么还和它生气啊?”
艾德里安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和一条狗置气,他弯腰将蒂安娜踩在“西蒙”背上的脚捞起来放自己腿上,熟练地替她按揉着脚底穴道。
从西蒙的记忆里,艾德里安得知前世蒂安娜成婚后这狗依旧养在宫里,他眉心敛着,“怎么忽然把它带回来了?”
“哥哥让我带回来的,”蒂安娜道。“他近来忙,顾不得它,宫里也没人能照顾好它,便送到我这里来了。”
她说到这儿,敛了笑意,“我今早入宫去拜见了父亲,但却没见到人,在门外被黛博拉的人拦了下来,若非哥哥出现,我今日怕回不了庄园。”
艾德里安忙问,“受伤没有?”
蒂安娜摇头,“没有。只是听说父亲像是不行了,如今除了黛博拉谁也近不了他的身,我怕她干涉王位一事。”
“她定会干涉。”艾德里安道,“只要国王没病糊涂,这王位必然会传给二王子,黛博拉不会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
蒂安娜微微握紧了拳,“那……”
艾德里安将她的拳头松开,“别怕,我明白。”
蒂安娜一愣,“你知我要说什么吗?”
“我知道。”艾德里安认真道,“我说过我会护着你,自然也要护着你爱的人。”
他倾身在蒂安娜眉心落下一吻,“不要担心,我的剑永远为你向前。”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叫人心热的话,蒂安娜心下动容,浓情蜜意之际,正欲仰头吻他,却又听艾德里安小腿被“西蒙”的尾巴抽出一声闷响,听着就疼。
三番两次被搅扰,艾德里安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它的尾巴,怒道,“你有完没完!”
“西蒙”仗着有蒂安娜撑腰,压根不惧他,它料定艾德里安不敢拿它怎么样,甩晃甩晃尾巴,扭扭头将脑袋靠在蒂安娜的鞋子上,眯着眼假寐。
蒂安娜微微挑眉,“好凶啊,骑士长大人。”
她赤足踩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指勾住艾德里安的腰带,轻轻往她的方向一带,压根没用力,艾德里安就已经随着她站了起来。
蒂安娜挑起漂亮的蓝眸看他,仿佛看一只势在必得的猎物,她一步一步缓慢往床边退,媚声道,“别凶它了,大人……凶我吧。”
0105
(104)国王死了
炎炎夏风穿过长阶,裹挟着挥散不去的浓烈暑气吹入帝王寝殿。殿中,厚重帘帐低垂,床边灯烛暗沉,一片沉沉死气。
床上迦勒盖着金丝薄毯,出了一身热汗,他轻咳几声,悠悠转醒,唤道,“来人……”
帐外黛博拉听见动响,忙掀开帘帐,扶迦勒起身。
夏日酷热,黛博拉一身轻薄素裙,迦勒却长袖长裤捂得严实,她见迦勒额间沁出热汗,掏出丝帕替他擦去,又拿来扇子替他扇风。
她担忧道,“王上这些日身体一直发寒,今日怎出了这么多汗。”
迦勒扯散领口,伸手抚上平日总积着浓痰的喉咙,清了清嗓子,发觉那处通常不已,呼吸也极其平顺。他伸手握拳,往日无力的手此刻也能紧握。
从前威风的帝王如今成了被病痛缠怕的老人,他喜不自胜,“我今日觉得身体好多了。”
黛博拉听罢细细看他脸色,安静了一秒,似明白过来什么,而后露出一个笑,“该是王上这些日休养得好,未加操劳,身体才有所好转,如此,我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她对屋内候侍的侍女道,“来人,将左右两侧的门窗打开两扇,通通风,去去暑气。”
说罢,又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温着的药,用勺子搅匀了送到迦勒嘴边,“王上先把药喝了吧,都快凉了。”
迦勒摆手示意不必这般麻烦,直接从黛博拉手里端过药碗两口饮尽,她见此摇了摇头,“王上一好些就乱来。”
迦勒身体忽然大好,心情也畅快不少,他看着黛博拉熬得暗沉的脸色,搭上她的手背,“能恢复过来,还得多亏了王后这些时日不眠不休的照顾。”
黛博拉道,“你我几十年夫妻,虽不比平常人家平顺,但王上大病来袭,我自该尽心尽力。”
迦勒听罢,干枯苍老的手轻轻抚摸上她眼角浅淡的皱纹,感叹道,“是啊,已经几十年了,时间真是可怕,这么多年过去,你貌美依旧,我却已经老了。”
黛博拉垂眸将素净的脸颊贴上他的掌心,语气平淡,“年轻如何,年老如何,都是王上的人,我也不过比王上年轻两岁罢了,哪里谈得貌美。当年王宫初见,王上英武之姿一幕便俘获我心,如今想来,仍觉心动。”
两人年轻时貌合神离,如今迦勒病重,黛博拉不离不弃照顾数月,两人好似于患难中通晓了心意。
迦勒放下手,“是我对不住你,我年轻荒唐,你大好年华困于这深宫之中,白白消磨了这么多年。”
黛博拉听他这么说,也想起了自己初入宫的时候。她那时和如今的蒂安娜差不多大,年轻天真,是在父母膝下快乐长大的女儿,然而却不得丈夫喜欢,在这吃人的地方一步步变成了现在心狠手辣的模样。
她心中冷笑,眼中却沁出几点薄泪,她抬手拭去,摇头道,“……是我甘愿的,如今不也都如愿了吗?”
迦勒叹了口气,抬手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瘦削的肩头,安慰道,“哭什么?你真心待我,我都知道。”
迦勒听着黛博拉低泣的声音,轻抚着她的背,然而他只听见黛博拉声音凄柔,却看不见她面色冷淡,厌恶地从他颈项那苍老松弛的皮肉上挪开了视线。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黛博拉平缓下来,轻轻推开他,对迦勒道,“王上才起,可是饿了,我去叫人做些清淡的吃食来。”
迦勒点头,“好,多谢王后了。”
黛博拉命侍女将药碗收拾了装进食盒,提着一起出了殿门。
等两人走到僻静处,她神色淡漠地擦去眼角泪痕,对侍女道,“待会去把药处理干净,还有,给殿下传信,让他将宫外那医生处理了,别让人察觉出异样来。”
侍女不解,“这药起效慢,经年累月十数年,如今好不容易爆发出来,王上怎会忽然大好?”
“大好?将死之人哪来的大好。”黛博拉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回光返照罢了。”
侍女听得这句话,心中不由得一颤。她思索片刻又道,“王储之位尚未定下,若王上离世,岂不是顺理成章地传位给了殿下。”
黛博拉敛眉,“但愿如此,让人在殿外盯着,若王上传召大臣,立刻派人通知我。”
侍女点头,“是。”
黛博拉猜的不错,第二日,迦勒便秘密传了臣子议事,无数双眼睛盯着那密闭的寝殿,然而就在这期间,变故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傍晚,一匹漆黑的烈马迎着灼烧的晚霞疾驰过长街,冲入了艾德里安的庄园。
不等马停稳,里德尔翻身而下,快步而入,一脚踹开了艾德里安的房门,“艾德!出事了!”
艾德里安回家不到片刻,蒂安娜正在替他备水洗澡,眼下艾德里安身上的衣服刚脱一半,他一看里德尔都表情,一句话没多问,就把拉下的衣服穿了回去。
里德尔顾不得太多,对蒂安娜抬手示意打扰了,他面色严肃,快速道,“刚从宫里得到消息,国王去世了。”
艾德里安与蒂安娜皆是一怔,异口同声道,“何时的事?”
0106
(105)日暮海航【正文完】
迦勒去得突然,据说事议了一半,忽然就不行了,殿内大臣急呼“王上”,门从里面打开,一大臣疾步而出,大喊,“快唤医官!”
但还没见到医官人影,迦勒便落了气。
艾德里安一边听里德尔汇报,一边穿甲带剑。蒂安娜叫人在门外备好快马,问道,“这时候召见群臣,商议得可是王储之事?”
里德尔点头,但却又“啧”了一声,“已经商议出了结果,诏书也写了一半——”
艾德里安不解,“什么叫写了一半?”
“已经决议传位给二王子,卡尔·古斯塔夫这几个字都写下了,问题是没来得及盖章印,更没有落王上的名。”
艾德里安狠狠皱了下眉,“诏书呢?”
“首相手中。”里德尔欲言又止,“但是——”
“说!”
“首相和那些大臣压根没来得及出寝殿,就被黛博拉带人围起来了,她不肯认那残缺的诏书,说那诏书既无落名,说明天意不愿二王子即位。眼下大王子和二王子也正各自调兵往寝殿赶。”
艾德里安大致明白了,首相捏着诏书,但此时却不敢出头,若撑着风骨硬要维护迦勒遗诏,怕是下一秒便会被黛博拉的人连皮带骨削下脑袋。
但同时黛博拉也不敢贸然进犯,寝殿里前来议事的大臣个个都乃国之股肱,不到万不得已,她总不能挨个全砍了。
艾德里安穿戴好盔甲,对里德尔道,“你去门外等我。”
艾德里安早拨了一两队人马给二王子,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但里德尔却不知道,他一看这时候艾德里安还要腻歪,扔下一句“你快点!”就出去了。
艾德里安抱着头盔看着蒂安娜,吩咐道,“以防万一,我给你留了半队人,若非你熟知的人来迎你,你不要出门。”
蒂安娜担心地看着他,应道,“好,你要小心。”
艾德里安“嗯”了一声,忽然,他戴上头盔,单膝在她面前跪下,仰头看着她,沉声道,“为我祝愿,我的主。”
在塞赫里,有丈夫出行时有妻子亲吻他的头盔的习俗,代表妻子希望丈夫平安归来。
这一瞬间,蒂安娜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西蒙的影子,她闭上眼,低头在他的头盔上郑重落下一个吻,“我等你平安回来。不要受伤。”
艾德里安点了下头,随后不再久候,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蒂安娜看着他的背影,正伤感万分,但见他才走出几步,又折返了回来。
蒂安娜茫然,“怎么了?”
“我也要。”声音透过头盔,听着有些沉闷。
蒂安娜愣了一下,见艾德里安,或者说西蒙摘下头盔,漆黑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认真又快速地重复了一遍,“莉莉,我也要亲。”
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蒂安娜眉间愁绪散去,她失笑一声,抬头又亲了他额心一下。西蒙低头迎上她的吻听,她道,“我等你们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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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骑士殿的兵力,这其实是一场没有悬殊的战争。但宫里一位是蒂安娜心爱的哥哥,一位是她深爱的丈夫,她心中难免惶惶不安。
她望着王宫的方向等了一日,于第二日傍晚等来了宫里的消息。
克里奇被斩首,大王子与黛博拉当场被射死在寝殿外。首相奉诏在血泊中下跪,尊二王子为新王。短短一日,改天换地,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许是担心蒂安娜着急,里德尔回到庄园将这消息告诉她的时候身上一片血红,洗都没来得及洗。他驾马而来时,艾德里安留给保护她的人差点没认出他来,险些将他撂下马。
蒂安娜听罢,忙问,“艾德里安呢?”
里德尔道,“艾德忙,眼下走不开,托我回来告诉你一声。”
蒂安娜听罢,提着裙子就往外走,“我去看看他。”
里德尔想也没想就伸手拦她,见蒂安娜看向他,解释道,“宫里现在全是血,国王的遗体还在寝殿停着,看了也恶心,过两天吧。”
蒂安娜昨夜都没睡着,今日若不见着人今晚觉都睡不下,她道,“我只去看看,顺便看看哥哥,看一眼我才放心。”
里德尔死活不让,心里埋冤卡尔非要他回来告知蒂安娜一声,嘴上劝道,“何必急这一会儿呢,你现在去了多半连人都找不着。”
他说着,蒂安娜却像是没听得进去,一直要往外冲。里德尔见拦不住,干脆像抱小孩似的掐着蒂安娜的腋下将她抱回去,哄孩子似的,“过几天再去,过几天再去。”
可蒂安娜却不是三岁小孩,她见他拦着自己不放,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她动作一顿,“艾德他受伤了吗?”
里德尔真是一点谎都不会撒,他道,“多多少少都有点伤,但都不严重。艾德一身铁甲,能受什么重伤?”
里德尔抬手指向自己额角,“喏,你看,我这还给人用箭划出一道口子,险些给我眼睛射穿,不也没事吗?”
人在说谎时都有个特性,喜欢以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为自己的谎言作佐证,可蒂安娜以前骗艾德里安骗惯了,很容易就辨别了出来。
里德尔见蒂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后自暴自弃地闭了嘴。
蒂安娜见此,心下一颤,“……他伤得很重吗?”
艾德里安支支吾吾,没敢直说,只道,“……断了几根骨头,流了点儿血。但真不严重,严重的话我肯定不回来了。”
蒂安娜听得这话,一时不知道该喜该忧。
骑士殿已经上百年未参与王室之事,当艾德里安带兵和卡尔一起出现在王宫时,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但最意外的,其实是大王子身边的克里奇。
骑士殿以骑士长为首,由两位重甲骑士各统领六小队。这两名重甲骑士一位是艾德里安,一位是克里奇。
骑士殿大多数人都知道克里奇和艾德里安之间的仇怨来源已久,而其中的原因却很少人知晓。
克里奇和艾德里安一样,都是雷纳德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扔进军队里的流浪儿,甚至克里奇要比艾德里安早进军队三年。
克里奇天生蛮力,头脑聪慧,雷纳德看重他才能,极器重他,几乎是将他当作下一任继承人培养。可当某一天艾德里安出现后,他却处处被压一头,往日风光也不再。在雷纳德将艾德里安收作养子之后,克里奇几乎恨他入骨。
他恨艾德里安抢了本属于他的位置,毁去了他的前途。艾德里安一名重甲骑士,沦落到护送船货远赴异国的地步,就是因为克里奇在雷纳德面前给他使的绊子。
克里奇曾是骑士殿的人,很清楚在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下他今日不可能会胜,但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带着他的弟兄送死。
他给了艾德里安一个无法拒绝的挑战——他要艾德里安与他生死决斗。
艾德里安赢了,他交出兵权;艾德里安输了,他要接他的位置,上他的女人。如果艾德里安不愿意,那就让曾经共为骑士殿效力的兄弟打个两败俱伤。
艾德里安不可能拒绝。
克里奇与艾德里安同为重甲骑士,绝非孬种,这一打艾德里安就打成了里德尔口里含糊不清的“断了骨头流了血”。
艾德里安不敢把自己受伤的事儿告诉蒂安娜,无非是因为自己昨日才许诺过她自己会平安,结果却和克里奇拼死战了一场。
这身上的伤本不必受,血也不必流,虽是为了大局,但还是怕她知晓。艾德里安了解她,她或会在日后赞扬他英勇,但在见到他伤重的那一刻,她必然会哭着怨他为什么不护好他自己。
谁知道转头卡尔就让里德尔告诉了蒂安娜。
当时艾德里安人已经倒下了,里德尔顾着查看他的伤势,听见卡尔的命令时,下意识就要拒绝,但立马又反应过来眼前并非什么二殿下,而是择日便要即位的国王。于是那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又一口应了下来。
卡尔将艾德里安安排在他的寝殿养伤,蒂安娜到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外艾德里安被血染红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