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还记得她那时候和现在一样端着一碗羊奶,用舌尖试了试温度才下嘴。蒂安娜见他看着自己,将手里的羊奶递给他,“您要喝么?”
艾德里安摇头,欲盖弥彰地撇过脸,把自己那一大杯热羊奶猛灌了下去。
可当他放下杯子,蒂安娜却忽然凑近了低声唤他,“艾德里安大人。”
他回过头,脸颊险些擦过她沾着乳白奶汁的唇。
他抬手虚扶她臂弯,“……坐好。”
“哦。”蒂安娜听话地坐了回去。
可喝了没两口,她又凑了过来,胸乳压上他手臂,她低声在他耳边问,“您是不是还想吃奶?”
微甜的奶香和酒气拂过耳下,艾德里安心思被点破,耳根子一下红了个彻底。
蒂安娜嘴里的奶必然不是他刚灌进肚子里的奶。
她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等他回答,又道,“等回来再给您吃,好吗?”
艾德里安不看她,嘴上倒是应得快,“……嗯。”
0041
(41)花
地下城一共八个入口,最近的一个从旅馆过去也要走上二十多分钟。
街上人流涌窜,两人怕被人群冲散,并肩紧贴而行。
主要是蒂安娜贴着他,艾德里安在人前装得很是矜持。
左手搭剑,右手虚扶在她腰后,礼貌又疏离。但蒂安娜却有点腰软腿软,不小心被人碰到时,站不稳似的往他身上倒。
…….艾德里安怀疑蒂安娜喝得有点醉了。
她四处打量着异国城邦的风俗文景,不论瞧见点儿什么都要停下来细细观看好一会儿。
想来以前在塞赫里的某处庄园里做女仆时,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面新奇的事物。
艾德里安不说话,就这么跟着她缓慢的速度前行。
街边一名卖花的白发老慈祥道,“小姐长得真好看,买支花吧。”
蒂安娜戴着头纱,整张脸只露出了小半白皙的下颌和红润的嘴唇,面纱下的眉眼影影绰绰,虽然看不清,依稀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被夸长得好看总是令人高兴,蒂安娜停下脚步,对着花摊上的各色鲜花认真挑选起来。
她从透明的琉璃瓶颈中取出一支半开的百合,转头问艾德里安,“好看吗?”
那支百合还未完全舒展,只开了一半,雪白柔嫩的花瓣边缘微微卷曲,靠近花茎的地方透着抹浅嫩的绿意。
艾德里安看着她手里的花,脑海里突然冒出几句陌生奇怪的对话。
声音模糊,仿佛越过遥远的海风传入他的耳中,但依稀可以辨出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声音。
【你爱的人,她叫什么名字?】
【莉莉……她叫莉莉。】
Lily,百合花?
这两句突如其来的对白仿佛存在他记忆深处,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艾德里安确信自己没有说话这样的话。
他皱了下眉,难道是西蒙?
蒂安娜见他面色凝重,有些难过地道,“您不喜欢吗?”
“嗯?啊,不是,”艾德里安收回思绪,忙道,“好看。”
他说着准备掏钱,可蒂安娜却已经先他一步付了钱。
她打开她自己做的小钱包给他看,里面有几块银币和一小把圆币,些许骄傲地道,“我有钱,船长先生提前支付给了我薪水。”
艾德里安听见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跟着勾了下嘴角,但也确信,她的确有点醉了。不至于神智不清,但脑子多半有点昏蒙。
他道,“乔瑟夫从不提前支付船员薪金,你的钱是谁给你的。”
蒂安娜听他这么说,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包,“……是卡尔。”
她说完愣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才顿悟般“啊”了一声,随后语气自责道,“我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他是坏人呢……”
她言语跳跃,语速时快时慢,艾德里安觉得有点可爱。
他低声安慰,“谁都有误解他人的时候。”
蒂安娜抬头看他,“您也有过吗?”
“嗯。”艾德里安望着面纱下那双透彻明净的蓝色眼眸,“有过,误解很深。”
蒂安娜似乎好受了一点,她顺手将花递给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以为她要自己帮她拿着,伸手接过后,却听她道,“这花送给您。”
“送……我的?”他怔住,“为什么……突然送我花?”
塞赫里没有给男人送花的习俗,只有心爱的小姐才会收到爱人的鲜花,艾德里安从没想过自己某日会收到这样的礼物。
蒂安娜没解释为什么送他,只说,“想给您买花。”
但她自己很清楚理由。
在前世,艾德里安远航回来,经常会带给她各式塞赫里没有见过的鲜花盆景。
只是因为他不会照顾,在海上吃尽海风浪潮,带回庄园时常已经变得残败。
后来除了开满的花,他开始赠她花种以及精美的鲜花标本。他也没打算让蒂安娜劳心,自己在园中辟了几块不大的肥地,请教了园里的花匠,学着种,可惜很少成功。
蒂安娜仍记得她第一次收到艾德里安送给她的花,一盆粉白色的玛格丽特。
那时她正要出门,恰逢青年航行回来,他抱着一盆与他冷厉严肃的气质并不相符的玛格丽特走进门,看见她下楼,愣了一下,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外面飘着濛濛细雨,天色昏沉,蒂安娜身旁的侍女见此,急忙返回楼上去取伞,留她和艾德里安两人独大堂。
艾德里安彼时嘴拙,很少主动和人说话,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
他看着蒂安娜走到他面前,嘴巴动了动,却没吭声,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雨才下没多久,他也没撑伞,夹挟着一身寒雨冷风就进了门。
头发被雨淋得半湿不干,瞧着有些凌乱,锋利的眉下一双瞳眸乌黑,直勾勾盯着人时,令人背脊发寒。
蒂安娜当时与他并不相熟,闻见他盔甲上残留着的海风咸润气息,抬头看向他,主动攀谈道,“刚从船上回来吗?”
“是,”他点了下头,瞧着有点紧张,“您…..要出门吗?”
他单手抱着盆,一簇粉嫩的玛格丽特斜斜睡倒在他臂弯,随着他点头的动作晃了晃。
蒂安娜看向他怀里的花,道,“嗯,我要回宫中一趟,哥哥传信说我的小狗病了,我要回去看看。”
艾德里安担心地看了眼门外愈发黑沉的天色,想说什么,但蒂安娜却伸手轻轻碰了下他怀里的花,好奇道,“你的花是哪里来的,我从没见过这个品种。”
他跟着低下头,一滴水珠从发丝滴落,摔碎在蒂安娜手背上,艾德里安忙抬手擦了把额发滴下的水,往后退了一大步,“抱歉。”
蒂安娜摇头,掏出帕子轻轻揩去手上的水,“没事。”
他的目光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停留了一会儿,才道,“我此次航行遇到一支船队,从他们手里买下的。”
艾德里安没提及这花随着他一起在海上航行了快二十日,十多个品种三十多盆里就活了这么小小一株。
他道,“您如果喜欢,我待会儿叫人放到您房间去。”
蒂安娜有些惊讶,“送给我吗?”
艾德里安“嗯”了声,还想还说什么,侍女已经拿着伞从楼上下来。
他没再多说,只道,“我下次回来再给您带别的。”
现在想来,那花更像是他见她喜欢出于礼貌才给她的。不过从那之后,几乎每一次他出船回来,蒂安娜都会收到各种别致的花草。
甚至有一次,他带给她一盆长满了刺的深绿色胖球。
无论好看或是古怪,蒂安娜都亲自好生照看着,大多都活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在她死后,那些花怎么样了。
卖花的奶奶看着收到花后颇有点手足无措的艾德里安,弯着眼睛微笑道,“您和这位小姐的感情真好。”
蒂安娜正低着头将钱包往腰间的口袋里塞,没有听见这话。
艾德里安下意识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是嘴巴一合,闷出了个“嗯”字。
他将剑拔出些许,动作小心地将花茎自剑身与剑鞘的细小缝隙插进去,长剑入鞘,鲜嫩的花朵自冷硬笔直的护手边探出头,温柔地贴睡在剑柄上。
花枝柔美,剑身的肃杀之气好似在花香之下收敛了几分。
蒂安娜见他将自己赠他的花妥善放着,伸手轻轻拨弄了下花瓣,“您喜欢的话,我以后再送您别的。”
她说着,拉着艾德里安的手臂继续往前走,“走吧大人,再去前面看看,那些人说地下城里人很多,去晚了就看不见拍卖的货物了。”
艾德里安一手护着她,一手笼住花,轻轻点头,“……好。”
0042
(42)拍卖的货物
地下城的确位处地下,比瑟四面临海,也不知是何等鬼斧神工的工匠,才能在地底挖出这样一处宽阔的地界。
地下城门是一座向地底延伸的石阶,质朴无华,平平无奇,就设立在街边。
没有标识,也没有引路人,若非提前得知,蒂安娜绝对猜不到这阶梯通往一座地下城镇。
阶梯窄长,深约数米,蒂安娜与艾德里安走下阶梯,人声入耳,眼前骤然开阔,仿佛置身一座两层的石塔建筑中。
摊贩店面嵌入深凹的石墙,喧嚣叫骂,人流涌杂,热闹程度比起地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也混乱非常,满盈罪恶。
蒂安娜大略看了一眼店铺中的货物,不少都是各个国家禁止流通市场的禁物。
譬如盔甲、火药、马匹……
就在蒂安娜不远处,设了一处赤身肉搏的擂台,两名身高体壮的壮汉立于台上,数十人正围着擂台在下注。
再往里走,她甚至看见了一家店门前站着几名衣不蔽体的男女,正在极尽手段的揽客。
女人仅以白纱遮住胸乳私处,男妓更是放浪,只以一块半透的白布搭在勃起的性器上。
与其称之交易的地下城,不如说是欲望满盈的魔窟。
揽客的店门前,帘帐垂下,里面时而传出男人急促的粗喘和女人放荡的呻吟。
艾德里安见她停下脚步,明目张胆地地望着那店铺门口赤裸的男人,皱眉捂住她的眼睛,闷头拉着她快速走过。
蒂安娜小跑着跟上他,脑子醉醺醺的,艾德里安问都没问她,她就已经傻里傻气地不打自招,“我没看。”
艾德里安眉心拧着,声气也沉,“没看什么?”
“那三个男人。”她说,连数量都数清了。
“……”
艾德里安眉头拧得更深,已经开始后悔答应她来这儿了。
-
地下城光线昏暗,每处店面外立有一只火把照明,除此之外,只有挑高的穹顶上,日光透过斑斓的玻璃圆窗照下来,在下方的人群投下绚烂朦胧的华丽光影。
刚进来时,因为处于地下城边缘,这光并不明显。
深入之后,蒂安娜才注意到头顶的光源,她莫名觉得这光看起来有些熟悉。
她仰头看向那色泽明丽的顶窗,越看越觉得像圣里罗教堂中的彩色玻璃花窗。
蒂安娜仔细观详了片刻,或许是她醉得有点儿不清醒,她竟然能隐隐从窗户切割的线条里看出一点儿圣女像的影子。
不明显,怕没几个人看得出来。
当选圣女时,蒂安娜曾在所罗门的命令下日日对着一尊精雕细琢的圣女像学习其优雅美丽的姿态,长达半月,所以此刻才能辨识出来。
说起来,所罗门对她扮演圣女的要求极高,就连她的声音亦是经过调教才响于人前。
蒂安娜甚至觉得所罗门对圣女的态度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如果说这个国家谁是圣女最虔诚的信徒,那一定非所罗门莫属。
她看着穹顶玻璃窗上隐约的圣女像,有点幸灾乐祸地想:如果所罗门知道有人将圣女置身魔窟,日日被迫观望人类低劣的本性,会不会气得发疯。
艾德里安见她盯着头顶照落的光不说话,也跟着抬起头。他没踏入过教堂,更不知道圣女长什么样,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异样,低声问她,“怎么了?”
蒂安娜没答,而是问他,“艾德里安大人,你知道地下城的管理者是谁吗?”
艾德里安稍一思索,“不清楚,可能是某国的贵族或宗教。”
“为什么?”
“地下城建立仅数十年,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将此处修建而成并发展成此番盛大规模,需要大量人脉和钱财。只有权势滔天的贵族和富可敌国的宗教有这样的实力。”
蒂安娜“噢”了一声,听了,又像没听进去,扭头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您有信仰吗?”
艾德里安下意识点头,但点完头他却愣了一下,紧跟着皱起眉头,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近来,他常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给出意料之外的回答,他猜想那答案或许和西蒙有关。
他道,“没有。”
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抚过掌心护着的百合花瓣。
蒂安娜还清楚记得前世艾德里安只身前往教堂祷告的场景。低头垂眸,单膝跪在她面前,极为虔诚,可不像是不信教的模样。
但蒂安娜没多问。
谈话间,地下城中心光线最明处传来哄闹,人群朝着中心涌去,蒂安娜踮脚去看,“那儿怎么了?”
“应当是拍卖开始了。”
艾德里安见她感兴趣,拉着她往角落里走,“这边来,可以到楼上去看。人少,清静。”
蒂安娜提着裙子跟着他一路小跑,上了二楼。
二楼不似一楼杂乱,有人把守在阶梯口,每人需五枚银币才能通行。
艾德里安掏了钱,蒂安娜跟在他后边上楼,像条吃醉的小尾巴。
二楼只有一圈圆环形的长廊,内围是一圈铁栏杆,可以看到一楼中心的拍卖区域。
长廊以块块石板辟开半封闭的隔间,是专门为有意向拍卖的买家而设。
进入隔间前,蒂安娜余光瞥见阶梯转角闪过一抹醒目的银白色。
她心神一震,倏尔转头看去,却只见一对衣装华贵的夫妻携手而行,男人手下的银柄权杖发着银白的暗光。
……眼花了吗?酒精不断发酵,蒂安娜晃了晃有点晕乎的脑袋。
她好像看到了银发金面的所罗门。
-
隔间左右两侧石壁耸立,前后帘帐低垂,并不十分隐蔽,但也算一个无人搅扰的私密空间。
里面设有座椅,壁上挂着铃铛,拍卖已经开始,有人摇铃争相竞价。
艾德里安对拍卖不感兴趣,他径直坐下来,将百合花小心翼翼地从剑鞘中抽出,拧眉心疼地瞧着花茎破损流汁处。
掏出一条帕子,想将纤细的花茎包起来。
蒂安娜兴致冲冲地撩起栏杆前的布帘,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去。
但在看清一楼中心高台上拍卖的货物后,她却怔了好半晌也没能回过神。
因拍卖的货物,是一个被关在铁笼里的年轻女人。
铁笼上鲜花绿蔓缠绕,笼子里铺着柔软名贵的丝织红毯,禁锢的囚笼被有意伪装成一处华丽的门窗,众人透过“门窗”,惊叹着、大叫着,肆无忌惮堪称癫狂地窥伺着笼中的女人。
她抱膝蜷坐在笼子里,全身几近赤裸,至少蒂安娜没有在她身上看见一片丝布。
柔顺如缎的金色长发披落在她纤瘦白腻的后背,铺陈于地面,隐隐可以从发间看见她白皙凸显的背脊。
一束明媚日光穿透穹顶的花窗,照落在她身上,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反射出粼粼柔光。
伴随着男人淫秽的狂想与秽语,场上铃声四起,一声砸响一声,争相出价,丝毫未停。
而她只是抱着膝头,露出侧脸,将脑袋靠在膝上,在无数淫欲的目光下静谧地打量着围观的众人。
不见羞耻,也没有躲避。
蒂安娜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人,所有美好的词汇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
出尘脱俗,姣容玉骨,她只是坐在那儿,已美得远盛人间。
仿若圣女。
0043
(43)“只给他吃吗”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拍卖场外围,拥挤的人群突然推搡着向两侧散开,二十多名身强体壮的男人手持刀剑,在欲流涌动的人潮间生生劈开一条道路来。
那二十多名男人和先前守在阶梯口的男人穿着相同的服饰,显然是地下城的打手。
鼎沸人声逐渐安静下来,回过身,不约而同地看向清开的通道。
一个戴着半张银纹面具的男人从中迈出,大步走向台上铁笼,在众人面前,屈膝蹲在了笼中的女人面前。
蒂安娜的位置恰能看清那男人的侧面,她呼吸一滞,猛地背过身拉下了帘帐。
所罗门。
她之前没有看错,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要是被他知道她不好好在塞赫里呆着,跑到比瑟这地界来败坏圣女的名声,她一回去怕便会被送回王宫,做回被囚禁的金丝鸟,准备好与雷纳德联姻等死。
蒂安娜心乱如麻,她用手掀开一条缝,躲在帘帐里观察着台下。
厚重的帘帐隔离了大半光线,隔间昏暗下来,半醉半醒的蒂安娜顾及着台下,没发现身后的“艾德里安”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指尖捻着娇嫩的百合花,漆黑的瞳眸正无声看着她的背影。
许是为了避人耳目,所罗门没穿那身正经的金纹白礼服,也没戴那死板得看不见情绪的金色面具,而是换了张银黑色的面具。
他身着玄衣,银发高束,看起来人模狗样,可做的事却叫在场众人心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笼中女人的侧脸,手臂自囚笼根根竖立的铁栏中伸入,颤抖着抬起了女人的下颌。
他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但蒂安娜听不见。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这突然杀出来的男人究竟是何方来客。
“笼中货物”的卖主是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就在笼子边站着,见所罗门来势汹汹,不敢乱动。
而拍卖师显然认得所罗门,毕恭毕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大人。”
拍卖师为谁效命不言而喻,这称谓这几乎是挑明了所罗门的身份,这罪欲满天的地下城管理者。
听得这话,场下议论声更密。
所罗门没理会拍卖师,他望了眼笼上的铁锁,猛地站起来,夺过手下人的长刀,剑尖抵至卖主的咽喉,冷声从喉中吐出两个字,“钥匙。”
昔日空灵神圣的嗓音不再,他这话听起来,但凡男人回个“不”字,那长刀便会捅穿男人肥胖的脖颈。
二楼,一名对笼中女人属意的权贵见此,摩擦着手中权杖,扬声道,“地下城货物价高者得,先生从中截胡,怕是不合规矩。”
所罗门置若罔闻,他手似乎在发抖,开锁时锁链晃响数声,锁才解开。
拍卖师审时度势地递上一件雪白长袍,他屈膝跪下,展开披在女人背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在怀中。
蒂安娜看得惊叹不已,她从未见过所罗门对谁显露柔情,更未见过他与旁人肌肤相近。
他向来高高在上,此番场面,怕就是圣女现身于他面前也不过如此。
女人显然与所罗门相识,她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面颊,手臂挽在他颈后,脸搭在他肩头,脸颊自然贴在他鬓侧。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中,仿若一尊美及万物的雕塑。
忽然,她动了动,视线穿透暗流涌动的空气,远远看向了二楼帘帐后的蒂安娜。
在与那双清澈明净的金色眼瞳对视的一瞬间,蒂安娜呼吸都随之停滞,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有一瞬间,蒂安娜觉得自己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孤身踏进昏暗静谧的教堂,穿过排排长廊,见到玻璃花窗下,纯净典雅的圣女像。
但这怔忡很快被打破。
坚硬的手甲自身后触上蒂安娜的耳廓,青年低下头,取下蒂安娜的帽子,在她耳上簪下了那朵娇柔动人的白百合。
柔嫩的花瓣贴着她白皙的面颊,低沉嗓音响于耳侧,艾德里安的嘴唇几乎贴在了她的耳廓,“您在看什么?是那个叫‘所罗门’但男人吗?”
您?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