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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可是。

    我很想告诉她——

    她并没有对不起我。

    是这世道对不起我们。

    是这卖妻鬻子的世道对不起千千万万个像我们一样的人。

    所以我不急着弄死我爹,那并非治本之策。

    我不仅要我爹死,我还要千千万万个像我娘那样的人活。

    我爹不是一个人,某一个人,而是一类人,某一类人。

    他不仅是他,他是千千万万个卖妻鬻子的父亲,是千千万万个不把人当人的虎和伧。

    我娘不仅是我娘,她是无数不得自由的她们。

    我不仅要杀我爹一人,还要杀尽无数的虎和怅。

    我不仅要拯救我自己,也要拯救困厄挣扎的百姓万民。

    我始终会记得,那天我被货郎押去青楼卖掉的路上,乌云那么低,滔滔洪水震耳欲聋。

    那是我此生走过最安静的一段路。

    路旁庄稼被淹没失声痛哭的农夫,交不上苛捐杂税被殴打的鳏寡老人,被换给外村人不知道即将被烹食稚童期待去游玩的笑闹,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全家被淹死独自一人跳河的老奶奶自言自语的遗言,与野狗争食不成人样的乞儿被咬掉手指的惨叫……所谓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世间多嘈杂,疾苦躁人心。

    我低着头,任所有杂音被隔绝在外,在满心的死寂中,飞速转着脑子,理清所有乱麻一般的思绪。

    眼神越渐清明坚定,满目的疾苦便越渐喧嚣鼓噪。

    如洪流,如波澜,如惊涛骇浪。

    竟至哗然。

    那时的我想——

    这世道吃人。

    那我便改变这世道。

    仇恨不能占据我全部的人生。

    我必自救,且救人,救千千万万人。

    我要往上爬。

    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我要拥有世间至高的权力,去掌握改变命运的力量。

    我把玩着新刻出来的印玺,抬手在明黄的诏书上拓下了一个血红大印。

    册我自己为监国公主,封号长昭。

    28

    雍国建立之初,隔壁的梁国就派了使臣来道贺。

    来人面上一团和气,笑眯眯说了大段恭贺的话,接着献上贺礼。

    边角料一般的玉石,奇形怪状的珍珠,破碎的陈茶,还有一对「珍禽异兽」——鸠鸟。

    鸠占鹊巢的鸠。

    梁使依旧是笑容可掬的神情,意有所指,「雍在古语意为禽鸟在水临渊,这对鸟儿可是我们陛下特意吩咐为您找来的,极是应景。」

    赤裸裸地嘲讽。

    暗讽我们抢占了何顺的地盘。

    那一堆破烂一样的贺礼,端着某种打发叫花子一般的高傲姿态。

    梁使前来并非真正为了道贺,而是来示威的。

    何顺有姐妹在梁国宫中为妃,与梁王也算有些姻亲关系,多年来何顺割据一方占领卫城控制着下泽,重税苛捐搜刮民脂民膏,有一半是上供给了梁国,换得梁国给他当靠山,后面眼看不敌我军,便选择了败走梁国。

    梁王自然要派人来找回些场子。

    用「贺礼」狠狠将新雍羞辱了一顿还不够,梁使还对我最近颁行的新政指手画脚,趾高气扬大加鄙夷了一番,最后要求雍国往后每年向梁献贡,这应该才是他们最根本的目的。

    真是狮子大开口,比之前卫城给他们上交的东西还多,张口便要求献贡粮食三千石,牛五十,羊一百,鱼五百斤,布千匹……我手一顿。

    手中刚斟的滚烫热茶便摔在了对面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碎了满地瓷片。

    为首那个笑面虎登时捂着脸吱哇乱叫,终于不再端着那虚伪傲慢的笑。

    随着我的动作,在场的大臣们明了了我的态度,刚接过那堆破烂的礼部尚书飞速撸起袖子,带头拿起那玉石珍珠茶包就往梁使身上砸,「还想要粮食鱼牛羊,食屎吧你!」

    于是双方直接当庭打了起来。

    我气定神闲喝完新端来的茶,眼看着自己这边一个瘦弱文臣快打不过对面了,这才起身,抽了长剑直指为首梁使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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