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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路中间趴着一个被打得半死的青年,五官俊秀,却潦草落拓,咬牙踉跄着爬起来,护在一个小姑娘身前。

    一个开武馆的人家,也接些走镖的生意,父母在外遭遇了战乱身亡,只剩下哥哥与年幼的妹妹,弄丢了货物赔了一大笔钱,还欠了许多债,兄妹俩暂时还不上,现在债主找上门来,要强行把妹妹带走卖掉。

    青年始终不肯他们带走自己的妹妹,但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满头是血,也没屈服。

    双方僵持着,堵住了去路,还吸引了一群人围观。

    看了会儿,我抬眸对沈念璋说,「我想救他。」

    沈念璋一愣。

    我还没有主动向他请求过什么呢。

    于是小胖子一个挺胸,下马,硬挤进了人群里,朝那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一声喊:

    「住手!放开她!」

    青年抬起头,看向了我们,周围所有人也都看过来,我在睽睽众目之中,下了马车,纤细苍白的手,一把将高大的男人拽起来,说:

    「债,我帮他还。」

    没用沈府的银钱,我用自己随身带着的碎金,帮他打发走了那帮人,青年「扑通」跪在我面前,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朝我道谢,询问我们的住址,说这笔钱算他借的,日后他一定连本带息归还,就算被拒绝,他也坚持要算借的。

    随他去吧,我只是想到了我那卖妻鬻女的爹。

    同样是沦落到这境地,青年却宁死不愿卖掉自己的妹妹。

    所以我选择帮他一把。

    想到我那个爹,就又想起来最近外面递来的消息。

    很早以前,我就专门着人远去召国盯着我爹,看着他一路考取功名,拔得头筹,得了召国君主的青睐,加官晋爵。

    下泽的临城,离我那长大的地方,很近,最近有则传闻沸沸扬扬,张家村遭遇了流寇,被屠了全村,一个活口都没留,实在残忍。

    张家村,就是我那所谓的家乡。

    有人借着流寇的名头,干些见不得光的事。

    探子来信,我爹在召国又升官了,还得了大家族的青眼,即将迎娶宗室女为妻。我娘和我们姐妹几个在他眼里已经死干净了,他在外面自称从未娶过妻,如今要攀上世家,为防有人去查他的来历,发现他是说谎,索性买通了杀手,连夜来把整个村的知情人都屠戮殆尽,不留后患。

    枉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不过见钱眼开非要逼我娘嫁给他的楚家众人,还有故意不给李二牛治好腿疾的村医,这些人,帮我爹办事,最终却死在了我爹的手里,也算是报应不爽。

    我让底下人找找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还真找到一个因为去镇上卖东西逃过一劫的,她的父母亲和未婚夫全被害死,喊着要去找那群流寇报仇雪恨。

    我告诉她其实张家村的人都是被我爹灭口的,我爹远在召国上京,高官深宅,重重守卫,她还要去报仇吗?

    看着比我大几岁的姑娘,皮肤黝黑,粗壮有力,抄起榔头,咬牙斩钉截铁地答,「去!」

    我挑了几个人护送她去召国。

    回了沈府,管家说有人在等着见我。

    是前段时间顺手搭救过的那个青年,捧着沉甸甸的碎银,说是来还债。这些都是他在码头没日没夜干重活攒的。

    没想到他这么实诚,说会还,就真的死命挣钱连本带息还。

    我细细打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拘谨地答,「周翎。」

    我笑,「周翎,你愿不愿意来沈府当个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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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实诚有担当,又有武艺傍身,我起了惜才的心思,先把他收作护卫放在身边。

    「阿银妹妹真是有善心。」沈念璋感慨。

    接着,他蹑手蹑脚走过来,作贼心虚的模样,「阿银,能不能借我抄一下昨天的功课,大哥快回来了,要是先生们向他告状就完犊子,完犊子了……」

    沈念璋被书院退回来后,沈家人又大费周章给他请了一批先生,还让我跟着一起去听先生们授课。

    外头一本古书便是你争我抢的珍宝,从前我爹那一小箱子书,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不轻易给人看,我想要翻动,也只能趁晒书的间隙。而沈家有一整个藏书阁,满屋的珍藏,随我翻阅。

    沈家请的也都是厉害的人,确实有许多真知灼见。

    我没有浪费他们的好意,纵使过目不忘,也不曾懈怠,异常勤勉刻苦,废寝忘食遍阅群书。

    沈念璋和我截然相反,屡次想带着我偷溜出去玩,被我拒绝,也没了兴致,老老实实坐在桌案前,可惜人是定下来了,心不在焉,常常是一扭头,就发现他睡着了。先生们布置的任务,也敷衍了事。长兄快回来,他才知道着急。

    沈家长辈们问起来,为首的老先生痛心疾首,「小少爷不算愚笨,但实在懒散贪玩。倒是那个小丫头,聪慧过人,坚韧勤勉,尊师重道,是个好苗子,是个好苗子……

    「只可惜啊,是个女娃,学了也是白学。」最后一句,喃喃自语,不知几多遗憾。

    他们只听见了前边的,「先生的意思是,那小子这段时间真的老老实实待在私塾了?」

    沈夫沈母惊喜万分,沈念璋能老实待在府里念书已经是很难得,念得好不好另说。

    他们觉得那是我的功劳,对我越发地好。

    沈母时常唤我过去帮她一起缝制新衣,与我闲谈沈家众人的旧事,教我在大宅院里的生存之道,叫我别吃了暗亏,教我捣花泥染红指甲,绘脂粉在颊上添光彩,偶尔看着我出神:

    「老妇原来也有个女儿的,可惜没了。」

    她伤神了会儿,忽然说,「小姑娘,我家这小子心念你,不如让他纳你当个妾怎么样?」

    宛如一声惊雷炸响在耳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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